《如夏》
湉荔/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5.2.27
凌晨两点，滨江市第一医院急诊大厅。
检测仪滴滴滴的声音犹如深夜里沉闷的鼓声，让人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在一起。
“医生医生！这里有人晕倒！”慌乱的声音将寂静的深夜撕裂了一道口子，好事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快！推平车！进抢救室！”
“来个人帮忙搭把手，围观的人都散开！”一道干净利落的声音暂时制止住这场突然的混乱。
抢救室内，一位身着浅蓝色洗手服的年轻女医生此时正双膝跪在床中间，双手交叠在一起，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摁压着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身上胸前的位置（两□□中间交点），站在床头位置的另一名医生则正在进行气管插管配合患者辅助呼吸。
“准备肾上腺素。”
“患者发生室颤，准备除颤仪。”
半个小时后，检测仪的显示器上，突然有了变化，一旁的护士在看到检测仪上的数字指标后，声音有些激动，“盛医生，有反应了。”
护士说完，站在一侧准备接力救助的医生立马上前查看病人的情况，“回来了！”
盛如夏抬头又看了一眼监护仪，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
是一位突发心脏骤停的病人，原本是来陪家人看病，结果突然倒地昏迷，失去意识，好在发现的足够及时，没有错过抢救的最佳时间。
根据心电图显示，发现患者是急性下壁心梗，需要马上做手术。
心内科还有其他科室的值班医生这时已经过来会诊，而盛如夏则需要去和病人家属谈有关接下来治疗的事情。
病人家属此时正在外面等待结果，看见盛如夏出来，立马跑了过去，一脸焦急地询问：“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盛如夏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满脸慌张的中年女人，因为情绪激动而脸色涨红，语气也十分激动，她目光向下，看到那个女人手上紧紧攥着的一小沓纸，因为紧张的缘故，纸张都已经皱在一起，起了印子，而她另一只手上则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药盒。
“病人目前已经抢救过来了，生命体征暂时平稳。”盛如夏耐心答复。
“我这胃痉挛，老毛病了，本来想在家吃点药挺过去，我家老头子非要带我来医院看看才放心，他自己前几天总是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胸闷喘不上气，我当时问他他说没事，总说是累的，让他来医院他也不来，这幸好来了，要不然......”
女人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来，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您先别激动，我们过去聊一下您老伴儿的病情，还有后续治疗的问题。”盛如夏说完指了指左边的房间。
“好好好。”女人立马点头。
进房间后，盛如夏让人坐下，考虑到病人目前的情况只是暂时平静，于是将手上已经准备好的文件放到桌上，轻柔着语气和她快速讲解了一下病情和当下的情况。
女人视线看过去，一听要签字，情绪瞬间更激动，她猛地回头，用力拉住盛如夏的胳膊，声音也比刚才更大，“医生，求求您，一点要救救我老伴儿。”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盛如夏被那股劲儿拖拽住身形微微往那侧坠，她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压住那声已经漫上喉咙处的惊呼声，随后抬起空余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
女人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慌忙道歉：“对不起，医生，我...太着急了。”
盛如夏对她摇摇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救治您的先生，但眼下需要家属的配合，我们在这里多耽误一秒，他的病情就有可能多被延误一秒，就像我刚才和您说的，病程是会随时变化的，而且考虑到您老伴现在情况危急，我们当下必须尽快做决定。”
中年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带着口罩的年轻女医生，视线落在她挂在胸前的胸卡上，再抬头，视线相对，不知怎么，看到眼前这位医生此时微微皱着的眉头还有坚定的眼神还有她刚才温柔又有力量的声音后，原本还七上八上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拿起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
“盛医生，我老公就麻烦你们了。”
“我拜托你们一定要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盛如夏将刚才倒好的水推到女人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尽力。”说完拿起桌上的文件快步向外走。
她被定在急诊科不久，因为之前实习过，所以也基本熟悉其中流程，在急诊科，为了争分夺秒，所有人都会非常默契且分工明确，就是为了躺在那里的病人可以得到快一点的救治。
看着病人从抢救室被推出去，盛如夏突然想到刚才那个中年女人看向她时通红的眼睛还有被各种情绪冗杂在一起的情绪，心里跟着隐隐泛酸。
“又感性了是不是？”值班护士阮玲玲将方才抢救床上的床单换成新的后，朝这边走过来。
“没有。”盛如夏摇头否认。
“嘴硬吧你就。”阮玲玲说着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腰，“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盛如夏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两人一起往外面走。
“我半个小时前订夜宵的时候顺道点了几杯喝的，有你爱喝的冰美式。”
盛如夏笑了笑正准备说谢，就被阮玲玲抬手制止住。
“说谢太见外了，不如明天去我家吃火锅？食材你出。”
盛如夏点点头，“可以啊。”
两人边走边聊，盛如夏抬起手腕想要看一眼时间，就听到站在身旁的阮玲玲压低嗓音喊她：“夏夏。”
盛如夏不明所以，原本落在腕间手表的视线，往阮玲玲目光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
紧接着她便听到阮玲玲的一声：“一看就是咱们医院旁边特警队的人。”
盛如夏觉得她这话莫名，“你怎么这么肯定。”
“一看你就不怎么关注八卦，咱们医院旁边那只特警突击队里的队员那可都是出了名的，能力强，身型好，长得也帅，而且听说，最近新调来一个特警队长，叫什么来着......”
阮玲玲话说一半，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这脑子，真是熬夜班熬傻了。”
盛如夏倒是对这些并不在意，“别为难自己，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蒋牧星！”
“嘿嘿，还没傻透，想起来了！”阮玲玲笑哈哈着说，语气里还带着点小骄傲。
“我看这人的背影怎么有点陌生......而且......该不会真这么巧在这碰到本尊了吧。”阮玲玲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听的盛如夏满头雾水。
但因为她的话，盛如夏的目光重新朝那人看了过去。
站在那里的男人背影修长，一身黑色制服更是衬的人风姿卓越。
蒋牧星？她听说过他。
特警队新来了一个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家境优渥，只是性子冷淡，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最近护士站还有办公室里茶余饭后的八卦里，这位叫蒋牧星的是被提及到次数最多的，她不想关注都不行。
但这人在八卦里面也是身份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但对于这些八卦，她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忘。
“好了，上班时间禁止犯花痴。”盛如夏话音才落，耳边紧接着便响起阮玲玲低呼的一声：“真的是他！”
盛如夏此刻恰好往前抬头，眼看着那人正往她们这边走，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她彻底看清男人那张脸，顿时慌神。
盛如夏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一个名字就要喊出口，却又很快清醒，那人不是他，她目光紧紧追随着男人的身影，直到视线被他手掌上淋漓的鲜血所吸引。
她漂亮的眉毛微微拧了拧，“这位特警先生，你受伤了。”
蒋牧星没想到会被人叫住，但又不是十分确定叫的是他，于是快速扫了一圈周围，在肯定这里只有他一个身着特警服的人后，才停下脚步，他侧身看了看站在那里的两位医护人员，随后顺着其中一名女医生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处，后知后觉的疼，但还好。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伤口，估计是那会儿任务时受的伤，但反队途中又遇到一个突发急症的小孩儿，一来一回，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一时疏忽。
蒋牧星转而对站在那里的那位戴着外科口罩只露出一双水润眼眸的年轻女医生礼貌回答道：“小伤而已。”
“即便是小伤，不及时处理也会感染。”
“贴个创可贴的事。”蒋牧星挑了挑眉，继续说。
“伤口不算浅，需要缝合。”
“走吧，耽误不了多久的。”
盛如夏说完，上前两步抬手牵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清创室带，还不忘回头对站在那里傻傻发愣的阮玲玲提醒一句：“我一会儿就过去。”
被迫包扎伤口，这对蒋牧星来说倒是第一次，他倒是想拒绝，可眼前的这位医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在一个陌生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
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她摁在了椅子上。
“会有一点疼，”盛如夏边说边站在一旁做准备工作。
蒋牧星心想着既然已经坐到这儿了，那就还是听医生的话。
屋内安静，他的视线不知不觉随着女人的动作游离，直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现在要清理一下伤口，如果你觉得痛的话可以抓紧这个。”她说完递给他一个类似捏捏乐的小玩意儿。
蒋牧星忍不住想，这声音倒是蛮好听的，比刚才在外面要温柔许多。
“没事。”他沉声说了句。
盛如夏微不可查地偷扫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操作。
全程下来，她的注意力都只在他手心出那道不深不浅的刀口处，不算严重，但也绝不是这人说的一个创可贴的事儿，最后一针缝完后，盛如夏才终于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包扎时，盛如夏有些耐不住屋子里沉闷的气氛，眼前的男人还真是一声都不吭，也难怪会说出那句话了。
她心头有些燥，尤其是在察觉到男人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时。
“徒手夺刀吗？”
“什么？”蒋牧星正认真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一时掉线。
“你的伤。”
“嗯。”
简短的回答，此刻好像也没什么可继续说的了，盛如夏手上的动作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定期来换药，记得伤口不要沾水。”
“去缴费吧。”盛如夏说完抬手指了指屋外收费处的方向。
蒋牧星盯着被包扎的地方看了一会儿，随后冷声道谢：“谢谢。”
盛如夏正低头整理方才用过的东西，听到后抬起头看着他，“不客气。”她声音虽淡，但眉间却染了一点笑意，并不刻意，像只是完全出于礼貌。
可除了她，谁也不知道，被掩藏在口罩后的那半张脸，笑有多苦涩。
一直等到蒋牧星出门离开，盛如夏才终于停下手上早就已经有些乱了章法的动作，身子靠在桌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口罩被她摘下扔到一旁的桶里，阮玲玲一进来就看到正弯腰靠在桌前，脸色煞白的盛如夏，吓了一跳。
“夏夏，你怎么了？”
盛如夏皮肤本来就白，人看着清冷，像是不怎么和人亲近人，可她样貌好看，一双桃花眼尤其吸引人，因此即便是平日里戴口罩的情况下都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长得好看能力又强，是哪个科室都会争着抢着要的人，要不是因为因为赵主任，恐怕盛如夏也不会选择留在急诊科。
急诊科主任赵昌赫是盛如夏的老师。
盛如夏摇头，“可能是夜班太累了。”
阮玲玲已经走上前去扶人，有点担心她，“看来我买的甜点派上用场了。”
“可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怪怪的？那个蒋牧星你认识？”
盛如夏说不认识。
阮玲玲又问：“那你就那么直接把人揪过来？”
盛如夏抬眼望她，语气平常，“换做是别人我也会的。”
“走吧，我现在有点饿，一会吃完还要回办公室整理早晨交班的病例。”
阮玲玲其实还有问题要问，但看盛如夏像是不想多说，也只能作罢。
瞧着她的背影，阮玲玲跟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人怎么有点怪怪的。”
可具体怪在哪儿，她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