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稚水光洁额头抵着枕头,趴着的姿势加重了头脑晕眩的反应,却硬生生被浇在腰窝的高热烫感给浇醒过来了。

“宁商羽……”她唤他先别走,声音慢慢轻轻透着点儿哑。

继而,胸口起伏地停下来喘一会儿气,才抬起被汗珠沿着额头淌到眼尾的脸蛋,认真地去瞧始终站在床边的男人。

宁商羽胸膛也淌着汗,从裸露的冷白皮肤表面滑坠到了线条充满力量感的腿肌,又同时被笼着一层朦胧暖光。

而林稚水真正要看的,是那银丝刺绣领带结还有没有系在上面。

下一秒。

她清透如水的瞳底剧烈颤了起来,清晰地看到领带结是在,系得很完整,埃尔德雷奇结手法编织出的精致又饱满的花苞形状却已经被挤压到了底部。

还湿了布料……

甚至是,花苞里的小种子早就犹如圈领地般霸道洒在了她后背上。

林稚水心跳忽地加快,恍神似的凝视着不动,脑海中就一个直白想法:

难怪她莫名其妙觉得哪里不对劲,伴着无法言喻的异样微微痛感!

这分明!!

跟之前商谈的完全不一样,是得有四分之三了!!!

反观此刻这个进去了四分之三的坏人神态自若至极,将透出冷杉气味的领带给一扯下,就跟融化了似的,服帖在了长指间。

“抱歉。”宁商羽把领带还给她:“移后了点位置,有没有不舒服。”

他那低缓而平静的语调哪里像是有诚恳歉意的样子,弦外之音分明是做爽到了。

没等林稚水气恼的控诉一番,宁商羽已经俯身伸手,将正懒洋洋窝在被褥里的她直接抱了出来。

像是夜里透着湿热的香弥漫开,沿着皮肤又转而回了他手掌心。

太滑了,林稚水再度僵硬,脖侧到耳朵尖都被滚烫的羞意给染红,欲说的话压回了唇舌,乖乖地顺从宁商羽抱她去浴室先清洗一下。

等被放到温度适宜的热水浴缸里,她脑海又想起什么,仰起脸,去抓住外面的宁商羽,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你没那个,我会不会……”

宁商羽正迈进来,他压迫感极强的体型太高大,水声瞬间哗啦啦的四溅出去,继而,伸出手臂把林稚水环抱到怀里,自然不过地亲了她脸颊的碎发:“嗯,你一个月后小肚子要变大了。”

林稚水一惊,猛地回头盯着他:“你真的这么……不小心?”

漏点进去了?

宁商羽看上去不像是那么没分寸之人,可他此刻神色似笑非笑的,嘴唇蜻蜓点水去碰了下她跟着晃的眼尾痣:“现在还来得及补救,我帮你清理清理。”

林稚水还怔在他话里。

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亲,宁商羽发出极为暧昧地发出指令:“张开。”

原本正常洗澡变成了从头到尾都要清洗一遍干净了,林稚水已经变红的脸蛋表情欲言又止,虽然没忘记到最后时,他都及时提前离开了,可万一,中途那么久的时间,真要是没忍住,那承担的后果不止是肚子要变大这么简单。

她头脑空白地思考出一个结果。

绝对不能……

还未正式结婚,年纪轻轻就生个小狮子出来!!!

以至于林稚水突然变得非常配合宁商羽一丝不苟地清理工作,她换了个后背环抱的坐姿,面对面着,抬起纤细的手臂主动攀附在他修长肩颈上,又低头,很专注盯着清澈透明的水面之下。

宁商羽动作很小心,也很轻。

明明自身的手臂弯曲肌肉线条弧度紧绷,却对她的这副小身板非常温柔以待着……

“有清理出来吗?”林稚水音色润着朦胧的水汽,又柔软质疑起来:“你是不是骗我?”

宁商羽笑了一下,随即平和缓慢地将骨关节露出水里,干净到什么都没有,显而易见,哪里需要什么及时补救,他压根就没被欲念的驱使之下冲昏头脑。

林稚水盯着那手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戏耍了。

“宁商羽!”她真生气了!

“要谢我么?”宁商羽耐心地观察完她软烫的内部没有受伤,倒是外表需要涂点药膏消下肿,见都带有怒音,薄唇溢出的低笑,还要肆无忌惮地继续闹她:“举手之劳而已。”

这么会有这样的坏人?

连冲洗都不忘记欺负她……林稚水眉心紧蹙出情绪,表情故作很凶的又透着几分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别呢,举手之劳也是要感谢的。”

宁商羽手掌在水下扣住她腰窝,往下压:“怎么感谢,也帮我洗一洗?”

林稚水低头瞥了一眼,心想真洗完,怕是后半夜还得在浴缸也折腾一次,那她小身板真就会从里到外都散架掉,与此同时,双手搭在他,骤然就坐直了在灯光下雪白的腰板。

又低头,看着宁商羽这张俊美到惊心动魄的五官皮相,他也配合,仰着头,清晰露着毫无瑕疵的额间和眉眼。

林稚水慢慢地靠近过去,极轻极轻的触碰到原来的雪茄烙印处,下秒,牙齿尖尖刺了下去。

小血珠瞬间就从皮肤往外渗出,又让她唇舌给抿去了。

宁商羽深深地注视着她大胆妄为的举动,却没阻止,很快那额头重新被印上了……林稚水惩罚的专属印记:

一个小小又新鲜的齿痕。

她被染红的唇角勾起,略微挑衅着对视上宁商羽眼神:“赏你的,不用谢。”

口头上嚣张完,但是林稚水身躯仅剩的一丝力气都咬宁商羽额头去了,出浴缸时,还是要劳驾他抱出来。

后半夜的夜静到没边,她裹着清爽舒适的浴袍躺回那张床上,被涂了药,除了觉得体温还是有点儿热乎乎的外,那股撑出或是磨破的丝丝痛感倒是渐退了。

林稚水这时候单方面跟宁商羽今晚做时的“恩怨两消”,困倦想睡时会自动变得很黏人,要在他胸膛前精准地找到最心满意足地的位置,睫毛半合上时,还跟他念念有词:“崔岱云没醒之前,我不想离开港区一步……”

他醒了。

宁商羽替她上药时,顺带从容不迫地看了眼手机,却没在半夜三更立即通知林稚水,而是等她的意识彻底陷入熟睡后,才给宁濯羽回了条消息。

此时此刻。

医院那边,崔岱云苏醒后,虽身体虚弱无比,但精神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可他沉寂的像是一潭死水躺在病床上,问什么都不愿意回答。

毕竟是林家的人,宁濯羽又无法严刑逼供,先盯着那床头仪器显示状态稳定,便琢磨着浅浅逼供一下,应该无大碍。

良久,他神态慵懒地拖着声调说:“林稚水为你失联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崔教授,你可让人好找啊,不准备解释一下么?”

崔岱云闭目。

宁濯羽斜挑了眉,还眼不见心不烦了这是,随即他解开衬衫的纽扣,露着一截小臂正好活动下筋骨,刚要动手,紧闭的病房门骤然先一步从外被推开。

盛明璎踩着高跟鞋步入了进来,她穿着紫色长裙,脖间和手腕都佩戴成套的璀璨珠宝,显然至深夜都在忙于应酬,又因得知崔岱云苏醒消息,临时赶来了医院。

气氛静了瞬,宁濯羽看到她,倒是自动收敛起了邪性凶狠的气场,切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盛董,你来的正巧啊,一起加入聊聊天?”

这话刚落地。

反倒是让崔岱云如沉浸在死水里的石像般,在短短几秒内,就终于有了反应,他刚睁开眼,看到逐渐走近的盛明璎身影,最直观的是,那仪器上的曲线开始不再平稳。

宁濯羽觉得甚是有趣,拉了一把椅子坐过去,近距离观察着骤变的数据。

他不走。

甚至堂而皇之地从裤袋摸出手机打开联系方式。

盛明璎心知这位濯少爷倾尽精力调查了几日林家科研人员失联的事,莫约也查出了点,是有任务在身,恐怕是没那么好哄走。

她没在管这位,随即,高跟鞋停在了病床边缘,垂下眼时浸透着冷艳之色:

“崔岱云。”

崔岱云经历了场生死关头,清俊的脸庞苍白削瘦得甚至有点儿脱了形,多年来在事业上的相熟默契,他甚至知道盛明璎想盘问什么。

也不用她开口,崔岱云虚弱地张了张嘴:“我自己跑海边去的,想见一见砚棠……”

“他尸骨无存。”盛明璎表情冷漠道:“你我最清楚不过,早在十八年前,林氏最高机密数据被濒临破产的竞争者窃取,他敲诈勒索林砚棠独自携带半个身价上游轮做交易,最后游轮爆炸了。”

无论是勒索者,还是已经同意给出半个身价的被勒索者,都一同丧命在这场人为引爆的事故里。

盛明璎从不去海边,更不去那座墓园。

她无处葬尸骨无存的林砚棠,理智又清醒的比谁都明白在这世上,无论是何处,都再也寻不到当年那个登上游轮前,还温柔地跟她承诺会准时归家给女儿讲童话故事书的男人。

崔岱云痛苦地沉默了起来。

“当年你在校时无论是出身地位和世俗观念都跟林砚棠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是他还是跟你成为同窗好友。”盛明璎此时声冷下来,那股疏离冷艳感就更甚几分:“他看中你的为人,我也信你为人多年,崔岱云,你有什么苦衷不能说要跑到海边寻死腻活?”

崔岱云再度沉默。

“真是你自己摔下礁石?”

礁石二字,犹如触发记忆点般,崔岱云至今难忘那时恐惧而踉跄了一下后,直直跌入深渊般黑暗之处的感觉。

他脸色煞白得厉害,盛明璎咄咄逼人完了后,忽地,又打起了同情牌,“善善很牵挂你的安危,她天一亮也会来问你,难道你真躲的过去,还是跳完礁石,想再去天台跳一跳?”

崔岱云不在沉默了,嗓音混合着酸楚与苦涩开口:“明璎,你废了我吧……我有愧林家,我这辈子都无颜面对善善……”

“她,她当年险些都无法出生。”

提及当年孕期,猛地让盛明璎神智恍惚了片刻,不可控制地陷入一些埋藏于心底深处的回忆中。

林砚棠在游轮爆炸丧命的死讯像是杀伤力极强的海浪拍得林家动荡不已,前三个月,盛明璎过得浑浑噩噩的,整个人一日一日肉眼可见速度消瘦下去,连那副冷艳招摇的容貌都透起了那种病态忧郁感。

她感知上对林砚棠死亡这件事是处于模糊又清醒界限的,时常落日时分就在家等,亲手烹煮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独自静坐在餐桌前等到深夜。

等不来那抹熟悉又疲倦的身影归家。

盛明璎到时间点就去睡觉,白日醒来时,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浓妆艳抹上色彩后,就很正常去公司处理一堆混乱的事务,直到在会议上突然休克了过去。

再次苏醒时,盛明璎已经从私人医院回到老宅,她缓缓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林老夫人。

“明璎啊。”林老夫人是旧式闺秀出身,满头银发从来都是梳理整齐,最喜穿素色旗袍,自从丧子后,她养得极好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眼里有血丝,握紧盛明璎冰凉的手背说:“是我们林家害苦了你……”

盛明璎强撑着。

暖色的壁灯下,是她无声从眼尾滑落的泪痕,一滴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老夫人又道:“你已有三个月身孕,是个女孩,可医生说,你劳心过度又严重身体营养不良,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会天生体质欠缺,很难存活。”

盛明璎意外到了,手臂软绵地想撑着床坐起来。

但是林老夫人把她温柔压了回去,语气却逐渐严肃起来:“这孩子你不能留。”

“她是林砚棠的……”

“明璎,你听母亲说,现在林家没了掌权人,宗族的那些披着才狼虎豹皮的人都惦记着砚棠的位子,你今后四面楚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输了下场就是连带瞳瞳一起被逐出去。”

林老夫人皱纹的手掌很温暖,轻轻抚摸了下盛明璎的肚子,心有不忍但无计可施,“她若是男孩,还能替你守一守砚棠的根基,去堵住宗族的嘴。可是女孩,你留下她,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就算是砚棠的母亲,也不能为了保住血脉自私去拖垮你啊。”

盛明璎还很年轻。

年轻到林老夫人无法自私让她待在林家一辈子都守活寡,只盼着,她能念在瞳瞳是林氏之女的份上,守住林砚棠的根基。

这个孩子。

不可留。

林老夫人信了一辈子的佛,却在古稀之年,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狠心造下杀生血孽。

盛明璎很快因为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林老夫人烧了一捻安眠香放在床头,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掩去情绪,继而,脚步很轻地离开了卧室。

刚出去,就看到站在红木茶几旁的女孩儿。

林曦光小小年纪就生了一张能惊艳了港区豪门的罕见美貌,哪怕还小,却从五官轮廓依稀能瞧出往日只会更盛其母容貌。

她此刻紧紧盯着林老夫人,及肩黑发衬得圆溜溜的大眼睛格外清亮。

“瞳瞳。”

刚叫唤她,岂料,林曦光下秒双手捧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一砸,弯腰去捡起碎片,又往自己细脖抵了上去,她突然认真地说:“奶奶,如果您一定要逼迫妈妈打掉她和爸爸的孩子,我会杀死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林老夫人死灰似的眼看着她那小小的手,还有尖锐无比的玻璃正危险地紧贴着那白嫩肌肤上血管,好半响,才走近些,“瞳瞳,你平日里最怕痛了不是?这动脉要是割不准啊,可是会很痛很痛,还会流好多血……你真的还要杀死自己吗?”

“割不准就多割几下。”林曦光洁白无瑕的脸蛋逐渐被泪痕弄花,手指头愈发攥紧了,又说:“我不怕死,我要妈妈和妹妹。”

林老夫人沉默僵立着。

林曦光的童音带了哭腔,却强压着,不愿意暴露脆弱一面:“奶奶,请您留下妹妹吧,请把我送出去,我跟秦家的娃娃亲已经不作数了,您帮我另挑一家,挑一家能替林家渡过难关的,我愿意。”

“奶奶,我愿意牺牲我将来的婚姻、自由和健康来换取妹妹活下来。”

“孩子。”林老夫人浑身跟着她年幼的誓言一起痛起来,刹那失态,去紧紧抱住她幼小温暖的身躯,“是奶奶年迈无用,护不住你们了。”

……

林曦光手中的玻璃碎片最终被林老夫人收走,这场祖孙在血脉亲情上的对持,尚且幼小的她牺牲了自己,才险赢了一次。

紧接着,她擦拭干净自己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摸进环境安静的主卧。

盛明璎其实早就醒来,对门外发生的事清晰入耳,她虚弱地贴着枕头,满脸都是湿的,无尽的泪止不住沿着眼角往外淌,从未这般绝望又孤立无援过。

直到林曦光小身子用尽力气般的拥抱住了她,在黑暗里,童音低低:“妈妈,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成为你从今往后最忠诚的继承人。”

盛明璎像是被注入了一丝丝生机,握起她又软又小的手,覆在肚子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正式地说出:“林曦光,妈妈谢谢你。”

林曦光眼睛泛起柔柔期待的光:“她叫什么名字?”

“林稚水——”盛明璎在昏迷醒来被告知有身孕的第一秒起,就没想过要抛弃这个意外降临的孩子,她冰冷的额头轻轻抵住女儿触感温暖的小额头,字字温柔至极说:“初日瞳瞳照稚水,妹妹的名字叫林稚水。”

林稚水没有被妈妈姐姐放弃。

林老夫人无可奈何也妥协了……而又过三个月时间后,林家的婴儿还没降生,林老夫人因丧子心脉受损,哪怕强撑着一口气想看一眼小孙女,却还是病卧在床撒手人寰。

而一个月后,盛明璎安葬好犹如亲母女的婆婆,在跟林氏宗族激烈夺权的节骨眼上,最终早产下了体质异常孱弱的林稚水。

这段回忆,犹如刀刃血淋淋的剜走了她心脏一块肉。

盛明璎闭了闭眼,将自己灵魂完整地拉回到了现实,站在病房内,面对崔岱云近乎是忏悔的话,她表现得冷漠至极:“我给过你机会坦露,你不说,你无颜面对善善,那你只能面对了。”

之后。

盛明璎连一秒的时间都懒得耽误在此,走之前,冷冰冰的留下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秦熠安那狗东西私下近日频繁联系过,如果当年的事,你们真参与其中,你最好立即自尽偿命。”

偿命二字落地。

病房的门也重重被打开又关上。

气氛微妙起来,身为旁观看戏的宁濯羽手掌心还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耳朵陈年旧怨的八卦。

他先去看面色冷汗涔涔到仿佛已经重伤未愈快死亡的崔岱云,随即,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懒洋洋语调对屏幕说:“尊敬的兄长大人,弟弟我先挂了,再不挂去喊医生来救命,崔教授要挂了。”

“崔教授要挂了。”

太平山顶的别墅主卧内,这声穿透出手机后,气氛就顷刻间陷入了一阵寂静里,而宁商羽靠在床头沉吟了片刻,等长指漫不经心地将其搁下,锋利的眼尾半垂时。

下秒,意外地对上了先前还安安静静窝在他胸膛前陷入熟睡的林稚水。

此时她趴着他线条性感的肌肉上,睁大了一双天然带着怜悯感的琉璃眼,也不知屏息旁听了多久……

林稚水没睡觉。

从头到尾就没睡过。

宁商羽对视上她清明似水的眼神后,瞬间了然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