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基因传承方式, 理应受到国家法律的保障。”
梁见铖目光乌黑,语气笃定,指尖轻轻地搭在桌沿上方。
“我的爱, 可以毫无保留给明总, 但是我的基因专利使用权,只能给我的老婆。”梁老板又说, 唇角勾起细小弧度。
一份幽微不可捕捉的微笑, 清晰又无赖地呈现在梁见铖的面上。
明汐望着梁见铖,今晚她以为自己是句句得逞,没想到梁见铖才是步步为营。果然验证了一个道理,厉害的猎手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梁见铖今晚主动上门,以猎物的姿态,却藏有猎手的心态呢。
梁老板这是在逼婚吗?还真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明明被反客为主,明汐却生不出半分恼意,只觉难对付。无赖、强硬,深爱,三种最难对付的特质, 今晚全让梁见铖占齐了。
对, 今晚的梁见铖势必要到一个名分, 八年时间,抗战都胜利了,他却还未名正言顺扛起“明总丈夫”的旗帜, 实在枉为中华男儿。这几年,明总想要什么,梁见铖很清楚。他想要什么,明总应该也是清楚的。
“所以梁总……你是要结婚是吗?”明汐终于按捺不住, 抛出这句最为肯定的疑问句。
没错,比起重金求子的合同,天花乱坠的夸赞,这一句才是梁见铖想要听到的话。
梁见铖背靠椅背,姿态慵懒又透着笃定,他轻轻点了下头,认真开口:“对,我想跟明总结为夫妇,先当明总的丈夫,再当明总孩子的父亲。”
先当丈夫再当爹,这个行为逻辑是没问题……
只是这事在其他男人那边应该是走求婚程序,怎么在梁老板这里成了逼婚手段呢。当然,她也不是在意没求婚这个事,就是略感唐突……
明汐抿抿唇,轻轻露出一点耐人寻味的笑容。
备孕的药都买了,感情也走到这一步,即便梁老板向她逼婚,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她当前存在的顾虑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梁见铖——
星海科创即将上市,梁见铖的股东资料若因婚姻状况变更,会带来诸多手续问题。
“我的资料书还压在办公桌,还没有提交上去。”梁见铖已经看穿了明总心思,主动说出了这个事,为了让谨慎周密的明小姐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总之明总只需做的事,就是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跟我去领证。”梁见铖把话说得越发明确。
如果今晚前一段,是明汐在层层递进,后面则是梁见铖的环环相扣。
“梁见铖,你今晚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明汐不可思议地揪住梁见铖眼睛,眼眸明亮,问最后一个问题。
梁见铖握住她的手,凑近了一点,丢出答案:“明总,我今天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对!甚至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话音落下,梁见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黑色丝绒盒,直接打开,里面是一枚足够闪烁的求婚钻戒。
“明汐,明总,明小姐,让我成为你的合法丈夫,给我最独一无二的合法身份,就是我想要的诚意,你愿意给我吗?”
爱情可以轻装上阵,但婚姻这个事,需要拿身价下注。这几年,他和明汐事业追逐太忙,向上野心像是野草,已经不受控制滋长,但是最终伴随一生,不会是无休无止的欲望,而是岁月静好的称心。
明小姐对他而言,什么都称心,什么都如意。他也很幸运,能入明小姐的眼,勉强还算不错,也算可靠。那么,不要拖了,在今天那份不受法律的私下合同到期作废,转为法律有效的男女关系。
全程,梁见铖都没用嫁这个字,他无比了解明汐,努力奋斗不是为了嫁人为妻。然而,自始至终,他渴求的也不是像财产关系那般得到一个属于他的妻子,而是利益共存,风雨同舟,荣耀共享。
对明总,他已拿出了最大诚意下注。
那么厉害又心气颇高的明总,愿意陪他下注一场吗?
说完,梁见铖松开了手,原本他一直抓着明汐的手。
明汐的手空落下来,在最后时刻,强硬的无赖的梁见铖,还是把选择权给到了她。
明汐一直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一双手干干净净。梁见铖也很了解她,这些年给她送了很多首饰,唯独没给她买过戒指,这是第一次。
用在了求婚上。
目光接住梁见铖沉静的视线,明汐左手还是缩了回去,忽地紧张握上自己的右手,过了几秒,她问出了一个难为情的问题:“……我要伸哪只手啊?”
梁见铖笑了,笑得称心如意,又至情至性;不再犹豫,他干脆拉上明汐的左手,将求婚戒指取下,缓缓推入明小姐的无名指——
尺寸分毫不差,是半年前他趁着她熟睡,用红绳仔细丈量的心意。
礼尚往来。
明总语言没有梁老板生动,只有实际行动了。
“等下……梁见铖,我也有东西给你。”明汐突然面红,随即一本正经地在托特包拿出了好几样男性滋补药品,在梁见铖惊愕又极力从容的目光中介绍起了服用方法。
“这个一天三次,一次一颗;这个是早晚一颗;还有这……”
“药房阿姨说三十岁以上要谨慎,过程没问题,不代表结果最好……”明汐越说越发笑。
努力保持风度听完,梁见铖又羞气又骚气地回应:“明小姐,我不需要!”
“梁总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也陪你一起呢。”明汐转身也拿出自己那一袋子,“你看,我也有。”
梁见铖目光扫去,触及那些瓶瓶罐罐。还好,大多是维生素。所以,今晚明小姐要找他商量的,就是这个事吧。
“对了,梁总还要戒烟戒酒呢。”明汐又想到说。
“明汐,我跟你第一次亲吻后,就没抽过烟了。”梁见铖也明说了。
第一次亲吻,哪次?哪年?明汐不太记得了。
梁见铖记性好到把那天时间说出来,那一年他和她还没有在一起,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然后止不住的那晚。
噢,那天她喝醉了啊……
也算啊。
夜深人静,梁见铖将脸深深埋在明汐颈间,低低地喊了声:“老婆。”
明汐浑身一僵,这个称呼陌生又让她心跳加速。随着梁见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情欲的浪潮一卷卷袭来。
当两人逐渐攀上高潮,梁见铖手背青筋凸起,热汗腻了一身。
结束后,明汐在情欲余味里反应了许久,突然问:“梁见铖,刚才为什么要……”
今晚虚虚实实终于求到婚了,梁见铖的确存在私心,他要明总给他八年的感情一个交代,关于明汐想要孩子这个事,梁见铖原本心态很好,但是真被明总那一袋子滋补品给打败了。
“为了最好结果,上了三十的男人可能是需要服一段时间的药。”梁见铖低笑说。
什么鬼……明汐破涕而笑,半张脸笑歪下枕头。
梁见铖伸手托住她的后脑,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明汐,我真的好爱你,很爱很爱。”一句真挚又潮湿的告白脱口而出。
“我也是。”明汐回应。
“再说一遍?”梁见铖一半撑起身子,捧着明小姐的脸,“还请明总具体说一说。”
“梁见铖,我也爱你,很爱你……”明汐说了好几声,然后还具体说出某件事,“爱到以为自己要死的那一刻,我脑子只有你。”
梁见铖眼眶微热,倾下头,在明小姐的额头落下一吻。等到今晚这一刻,他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明汐不再说话,只用行动回应,伸出手抱住梁见铖躬起的后背,敞开着,亲密地,可亲可爱地抱着他。
这几年,她以明宙在海港起了家,商场无情心意坚定,导致一直争强好胜习惯了;一路跌撞,她穿透人世一切迷雾,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没有迷失方向,她不能不承认是,梁见铖决定了她追逐的方向。即便他从未站在她的前面,而是她的身边。
“梁见铖,我好像不是一个很好的爱人,那么多年了,我都没有跟你说过,我也很爱你这个事。”
梁见铖手指微曲,眷恋地抚上明小姐的头发:“明总,我记忆很好,你还真的没有告诉我这个事。”
她很爱他这件事,梁见铖真不知道。这八年,他只知道,他对明小姐的感情,有敬有爱有宠,他已经分不出,那种成分更多一点。
唯一明确是,都很爱很爱。
他今晚等到明小姐这句话,真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他现在真是,好满足啊。
然后,梁见铖还是很想给廖总打电话,能不能再行个方便,明天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给他加个班啊!
当然……
明汐和梁见铖还是初七,两人开年第一天上班之前,领了证。
初七清晨,天刚蒙蒙亮,两人出门了,在海港民政局工作人员正式上班大早上,第一对出现在海港民政局领证窗口。
好一对登对男女,像人间刚经历过的这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又志得意满。
当红色的结婚证盖上公章,梁见铖的笑容迷人如春光。
民政局领证前,要拍两人的合照。
现场拍的那种。
这对情人,男人惹眼,女人漂亮,民政局工作人员实在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祝福你们呀,今天第一对呢。”
“谢谢,我们是闪婚,喜糖回头补上。”梁见铖礼貌地笑说。
手续办好,明汐接到歆雨的电话。她走到台阶外接听,若无其事又藏不住愉快:“嗯,晚点到公司,我和梁总在民政局……对,我们结婚了。”
挂掉电话,明汐转身,就看到梁见铖正握着两本结婚证,风姿卓然,人夫感十足。
随即,他大步走来,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走,送老婆上班。”
路过江汇隆茂百货,梁见铖突然停车,明汐还急着去公司开会,问梁总到底还要做什么。
梁见铖理直气壮:“买对戒啊。”作为一个已婚男人,他没有啤酒肚也没有秃头,不戴上婚戒,别人怎么知道他结婚了。
明汐无奈,尽快哄着说:“晚点,我给你买。”
“好,我要简洁大方的素圈样式。”梁见铖提出要求,顿了下,他又伸出手,令人赏心悦目的左手在明总眼前晃了晃,不放心地确定一问,“我的尺寸,明总真的知道吗?”
行吧,不废话,直接下去买!
宁愿车子停在路边贴了罚单。
钻戒是梁见铖买的,一对某大牌的经典婚戒,是明汐刷卡买单。
然后,2008年的开年大会,明总第一次迟到了。
当会议的旋转门刚一推开,明汐戴着叠戴的钻戒和婚戒踏入,随着歆雨一声“哇”的惊呼,恭喜和掌声此起彼伏,一道道“明总新婚快乐”不停歇又起哄地向明汐涌来。
明汐身上没有一颗糖,只能红着脸连连感谢。
比起明宙大多是女员工充满温情的公司,改股成国有企业的星海科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梁总的手上多了婚戒。
星海科创十七层的走廊,梁见铖的素圈婚戒简简单单地戴在无名指上,抬起左手,十分帅气地推开廖总办公室的门。
梁老板来提交自己压了许久的股东个人资料。
“不好意思,久等了,这是我的个人信息书。”
噢,终于来了啊?
牛皮纸袋抽出,拿出这份压了三个月的股东资料,当看到“婚姻状况:已婚”的特别标注,廖总朗声大笑。
年前梁见铖陪明小姐在宁市抗雪灾不回来,他们这些过来人差不多料到梁总要好事将近,但也是没想到,过个年,直接已婚了!
“梁总小气喽,怎么连个喜糖都没有。”廖总签了字,不忘打趣说。
闪婚得太快,喜糖还真没想心思准备。
梁见铖站着附下身,握笔在资料最后的确认栏签上字,然后将签字笔还给廖总。手上佩戴的婚戒泛起浅浅光感,低调又适宜。
一脸新婚男人的春风得意,梁总笑了笑,提醒廖总:“按海港规矩,喜糖应该是男方家长所准备吧?”
对,对呢!廖总立刻摸出手机,继续玩笑说:“我正好问问顾总,顾总家的公子结婚的喜糖是不是要十八辆豪车才能装得下。”
廖总比梁见铖大个十多岁,比顾总小个十岁,以前也是关系不错的旧识。
当梁见铖一脸喜气地离开,廖总真的一个电话拨过去了,开口就跟顾双洋讨要喜糖了。
电话那头,顾双洋也是这通电话才知道,梁见铖居然结婚了,处变不惊听完,无奈笑了笑,笑声又透着一贯的飒爽:“小廖啊,你和梁见铖处了那么久,还看不明白啊!我家这位明明是被那位厉害的明总收购了,我哪是娶儿媳妇,我是嫁儿子呢。要糖?别找我,去找那个明总要去!”
廖总:……哈哈!嫁儿子?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冠冕堂皇的托词啊?
廖总挂上手机,只能感慨:这一家人家大业大的,一屋子的老总,自然没人操心买喜糖这种俗事了!
明汐和梁见铖是2008年2月13日,正月初七,正式领的证,刚好第二天是2月14,情人节。
原本一直不太浪漫的明汐觉得情人节领证更有意义,梁见铖反对了,给出的理由是:2月14领证的有情人会很多,没必要去挤。
像他和明总这样的工作狂,没必要凑情人节领证的热闹。
事实上,梁老板只怕,夜长梦多,能早一天是一天。
不过,还真给梁老板说对了,第二天情人节明汐和梁见铖在家看新闻,看到海港民政局门口排队领证的新闻居然上了新闻联播。
明小姐略感遗憾,如果晚一点领证,她或许也可以新闻联播了呢。
梁见铖也没说什么,笑容细微。
2008年,明汐和梁见铖结婚了,在这一年变成了国家法律保障的合法夫妇,这是两人感情上共同回忆,然而这一年的回忆,远不止领证这个事。
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即便2008年领了证,明汐和梁老板在这一年也没有办婚礼。
四月,汶川地震还没来临。
明汐先得到了一则噩耗,海港外贸协会副会长何总,跳楼自杀了。
谁能想到,在行业里人脉最好德高望重的何总,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性命。有人猜测,何总被海外资本下套骗了数亿美金,还有人说是何总手上大量订单被砍,更有大量经济学家预测今年经济市场不容乐观,外贸一行要倒下大量老板。
明汐听到消息的时候,人站在捷慕大厦24楼落地窗前。她和何总关系并不熟悉,想到年前最后协会换届,何总还跟她约了年后一起打球……
雪灾过后的春光还没有铺展大地,先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间,明汐感觉自己身体力气仿佛被抽走一大半,不管出于同行业的惺惺相惜,还是狐死兔悲,某一瞬间,明汐都有一种微微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身子靠在落地窗,她拿出手机,给梁见铖打了一个电话。
“梁见铖……新宇制造的何丰荣……跳楼自杀了。”
手机里,梁见铖那边同样沉默了好一会。
……
过了一周后,是何总追悼会,在海港郊外的听泉山庄举行。
明汐和梁见铖会一同参加,准备帛金的时候,梁见铖亲自执笔在帛金信封后面落下:
【明汐梁见铖夫妇敬挽】
俗世人情,向来男左女右,但梁见铖总将明小姐的名字,写在了自己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