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的一刻, 明汐都有点佩服自己了,但她没有一点后悔。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走回头路。
人生向前, 她都已经长出迎风展翅的双翼, 繁华万千都没有比守住饱满充盈的自我更重要了。
原谅她的自私,明总当不了梁太太。
顾双洋的司机一路送她回到了天禧一号, 司机得到顾总的叮嘱, 可以送她去任何地方,要出省也没关系……明汐还是不劳烦司机了,大过年都等着团聚。
明汐径直来到地下车库,自己开上了车,一路向北,从绕城高速开到了海港高速收费站。
值班的收费员将CPC卡递给她,明汐摇下窗户,歪过头,露出灿烂笑容:“谢谢,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
车窗关上。
明汐继续一路驾车往北疾驰。
回想当年山庄事件,她成立自己的明宙公司, 后面忙得焦头烂额, 她还是报了驾校学习开车。三年努力, 她拥有了能去任何地方的自由和能力。用三年的努力,换来现在的自己。
很多时候,努力不是为了过上最好生活, 而是拥有选择的权利。
即使她是无家孩子,她也没有回归的家,她一样有着往前开的路。因为,她从不是迷失的羔羊。
除夕之夜完全降临, 明汐的车子在高速道路上飞驰。
她打开车载音乐,窗外,一辆辆车的尾灯在夜风里闪烁,她驾驶的奔驰时不时超过一辆。
车内空气略显封闭,她忍不住打开一点车窗。当车速提至 120码,强劲的寒风瞬间灌进车内。风声尖锐咆哮,仿佛要穿透她的耳膜,面庞皮肤也因风的冲击微微生疼,当一切感受变得具体,明汐意外感到一种别样的刺激。
刺激之下,是绝对的恣意和自由。
……
顾双洋别墅内,梁见铖享用了一顿从头到尾都未拿起筷子的年夜饭。
明汐被顾双洋的司机送走后,五星级大厨精心烹制的年夜饭照常进行。然而,因为明汐临走前的真挚恳求,梁见铖无奈被迫留了下来——
陪同这位最具权威、最深思熟虑,最顾全大局的顾总吃完这顿年夜饭。
今晚年夜饭,杨闵文父母也在座,整个席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期间,杨闵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
年夜饭匆匆结束,杨闵文亲自送父母回到另一处住处。
梁见铖起身,目光别开,准备离开这个家。在他迈出脚步之时,顾双洋萧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现在去追,也追不到。”
梁见铖缓缓回过头,顾双洋迎着他的目光,再次开口:“你现在跟我去书房,关于明小姐离去的原因,你也有权知道。”
上位者的声音不需要刻意彰显威严,不容置喙的习惯却渗透其中。
梁见铖背脊挺直,岿然不动,许久之后,眼睫轻轻一震,微微下压的唇角紧绷着,眼底情绪冷静到极致,冷漠得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焦墨。
什么叫做有权知道?他的感情,他的爱人……是谁的权利!是谁越了权!
梁见铖神色讥讽地定在自己这位威严不可侵犯的母亲身上,回话说道:“我当然有权知道,但所有一切,我会等明汐亲自来告诉我。”
顾双洋感到可笑,又笑不出来。她起身走向书房,很快,将明汐翻阅后放在桌案上的背调资料拿出来,她递给梁见铖,亲手交到了儿子手中。
……有些事,如果说明汐看到这份资料的感受是震惊到难以接受,此一刻梁见铖就算痛心疾首,却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当初千方百计防范顾双洋知晓他心动的女孩是明汐,就深知厉害的顾总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一记绝杀。
粗略翻了翻里面的资料,梁见铖目光迟疑回避又透着沉重阴霾。
他紧握着这份几乎揭露明汐二十五年来所有过往的背调书,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然后,他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
逃避般地闭了下眼。
他无法想象,在他满心欢喜准备和明汐迎接第一个新年,明汐却在他母亲办公室里,接受着全方位的审视。她的出身、她的过去,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被浓缩成了这十几页纸的记录。
好一个厉害的顾总,好一顿“全面”的年夜之饭!
难怪向来不操心家务事的顾总,会这般尽心地邀请明汐来家里过节。这份准备好的资料,想必早已在顾总的办公桌存放许久,就等着向明汐展开吧!
梁见铖英俊的脸庞一点点变得惨白,心脏一阵一阵抽痛。明明呼出的气息滚烫无比,他整个人却浑身战栗,如坠冰窖。
凝住的眼眸深处似有化不开的浓雾。
“……如果知道您是这样的安排,这个家我绝不会带明汐踏入一步。”梁见铖抬起头,笔直泠然的目光毫不留情刺入顾双洋的眼光,他现在还没失控到口无遮拦,所以他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什么气话,是一句非常明确且理性的陈述。
如果他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再拖一拖,再等一等,都不想用这种方式伤害到明汐。
顾双洋一时沉默。
更沉默是梁见铖,他笔直身形落拓立在别墅客厅璀璨的灯光下,整个人看起来孤单无比。清雅的光线将他英俊的脸照得清晰分明,他的心却是血肉模糊。
他十分清楚,明汐在同他母亲谈话结束的体面离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从不会受制于人,已然做好打算了,在前面他还浑然不觉之时;她还对他笑意盈盈,帮他看对联,欢喜地抚摸他的笑笑……就算她遭受了伤害,她都没有冷漠一点,更没有对他母亲表现出任何的责怪和不满。
她让他不要追出去,她想要开开心心地走出去。因为,她也是被他开开心心地带进来的。
梁见铖眼眶忽地一阵刺痛,待他伸出手,发觉自己的面容已是冰凉一片。
“梁见铖,你现在是在表演深情么?你这副模样,简直难看至极!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驱赶明小姐,是她自己做出了这样选择。我帮她解决好所有后顾之忧,全方位为你们考虑,甚至都没让她放弃事业,但她依然走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根本没有心气和勇气站在你身边!明汐要成为你的爱人,就不能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女孩,她得有勇气面对一切,包括她不堪的过去!”
不堪的过去?
明汐哪不堪了?
他全心全意注视好几年等到的女孩,她哪一点不堪了?不堪的不是明汐,绝不是!
“顾总,我觉得你的行为,才是不堪!”梁见铖冰冷地吐出这句话。
顾双洋不为自己行为解释,面容依旧从容而冷静。
梁见铖的目光却如利刺,带着刺骨的痛感,朝顾双洋射过去。痛苦让他变得异常锐利,一记深刻的眼神仿佛能刺痛虚伪掩饰,直击事物的本质。
“顾总,你现在说这些话,我听起来的感觉,简直是假仁假义到了极致,真的是大领导风范。什么叫明汐成为我的爱人就不能随心所欲?做我的爱人是要坐牢吗?我的爱、我的家,在你眼里是什么?人间牢狱吗?还是说,顾总您现在所拥有的权势金钱,已经将您自己的人生画地为牢了,所以您不允许明汐享受更多的自由?”
梁见铖声音清沉,微微发颤,愤怒地回应着顾双洋。
顾双洋眉头紧锁,目光像是冰冷可怕的蛇信子凝住儿子梁见铖:“权势画地为牢?梁见铖,你是被这场恋爱谈傻了吗?你这话幼稚可笑得就像高中生说出来。那位明小姐,她今年二十五了吧,她都比你有野心,更坚定地想要往上爬。她这几年一路走来,随心所欲了吗?她真的自由了吗?这世上真有所谓你认为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角色。你是我儿子,你靠着我的支持走到现在,现在你却跟我讲自由,你的自由比纸上谈兵还浅薄可笑。你现在连男人的骨气和气节都没了!幸好那位明小姐走得早,不然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她都会觉得你可笑至极。”
可笑?对,他好可笑。
他为什么会天真地以为顾双洋会改变?上半年中美彩电反倾销案结束,在回国的飞机上,顾双洋长松了一口气,说出想要提早退休的想法。他以为征战一生的顾总终于厌倦了权力布局,他也因此放松了警惕,向顾双洋交代了他深爱已久的人。
她叫明汐,是个无比好的女孩。
但是,明汐的好,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被写在这份调查资料上。这不是什么肯定,不是嘉奖,更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保护。这是来自男方母亲的审视威胁,是高位者宽厚背后的羞辱,是社会权势的霸凌!
很抱歉,今天他满心期待,原本想要和明汐一起跨年的美好心意,在这个调查书拿出来的时候,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真是谢谢顾总,让他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落千丈。他原本无比满足愉悦的灵魂,已经从万丈高崖瞬间坠落。
外头风声呼啸,他的心也像是被飓风卷走了。
他原本骄傲的家庭、他优秀的母亲、他拿得出手的爱情,他想要给予明汐的一切,他精心构筑的理想之爱,都被眼前这位尊贵的顾总无情摧毁了,在这个除夕之夜,全化作尖锐的碎片,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梁见铖一步步向外走去,带走了明汐那二十多页的资料背调书。
大门打开,一阵阵冷风涌向梁见铖的胸膛,吹得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疼痛。
顾双洋冰冷刺骨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梁见铖,如果你因此感到讽刺,那么你就要可笑你自己。可笑你这个梁公子根本不值得明小姐放弃尊严爱你。明汐爱你吗?或许吧,但她一定更爱她自己!”
梁见铖停在大门中间,突然讽刺至极地笑了,回过头,冷漠而直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更爱自己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可以,又有什么错!顾总,你不也更爱你自己么!你嘲笑一个女孩更爱她自己,太好笑了,谢谢……您真是给我讲了今年年底最好笑的冷笑话。”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老梁那么早知道,我却最晚告诉您么?不好意思,我还是估算错了一步。我以为您要退了,您终于能放下野心和对权势的欲望,去感受人生其他滋味。”
“事实证明,您应该继续发光发热,您应该——永垂不朽的。”
说完,梁见铖彻底往外走,被风往里带的大门,彻底砰的一声重响关上了。
人走了,最后一句充满冷酷讽刺的话,还震荡在整个别墅客厅,更让顾双洋受挫是,梁见铖眼神里透出来的那饱含痛苦的锋芒,她差点不敢直视。强硬如顾双洋,差点瘫软在地上。她心跳急速,几乎要跳出胸膛,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带来阵阵眩晕感。
权力真的是牢笼吗?
不管权利是不是牢笼,今晚的除夕夜,顾双洋的住宅更像是一个无形牢笼,和顾双洋有牵连的任何人,似乎都难以逃脱。
但明小姐选择走了,决然又潇洒走了。
临走前,明汐回过头,明亮动人的眼睛又带着万分歉意看向她,抿唇笑了笑之后 ,一言不发,向外走去。明汐眼里的歉意,自然不是对她,而是对她儿子。
顾双洋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直到杨闵文进来找她。
每个人都可以大大方方表达抱歉,她的抱歉没有人知道……
夜越来越深。
大概晚上 9点多之时,明汐给梁见铖打过去电话。前面她一路开车,听着歌,偶尔情绪高涨时吹吹风,都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等她开车到服务区下车,给自己的车加好油,买了泡面,心意也整理差不多了。
嘴里含着一颗糖,明汐给手机换了一块电板,重新开机,当看到里面惊人的未接电话,第一时间给梁见铖拨了过去。
“梁见铖……我前面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呀……”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加油站值班阿姨在里面喊:“小姐,你泡面好啦!”
“等下……”明汐回过头叮嘱了一声。
“我想回宜城过年,快开到了,现在在服务区休息一下。”明汐语气清清淡淡,又向梁见铖解释了一句。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声响。
“梁见铖,你……在听吗?”明汐咽了咽喉咙,低低笑着问。
“我在听。”梁见铖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难以描述的暗哑,听起来像是近在咫尺,又感觉远在天边。
一阵寒冷的夜风吹过,明汐似乎听到了一声深重的致歉。
梁见铖怎么需要跟她道歉呢?明明是她失信了。
明汐微微仰了下头,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嬷家,每到大过年,老嬷就不让她说一句不吉利的话。她这几年真的太膨胀、太嚣张了,大过年的在教授家居然说出了“她万一不要梁见铖了”这种话。
谁能想到,可能真的要一语成谶了。
接着,梁见铖在电话里问了她三个问题。
“明汐,你现在安全吗?”
“明汐,你肚子饿不饿?”
以及,“明汐,你现在开心吗?”
明汐用一句话回答了梁见铖的三个问题:“我很安全,我准备吃点东西再开车……梁见铖,我很开心的。”
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自己的心情,不会让自己陷入委屈和危险里。前面她开车一路往北,途中路过了大片雪景,她由衷地感慨祖国宽广壮丽。明明宜城和海港仅仅相隔几百公里,一南一北,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地理风貌。
值班阿姨第二次提醒她泡面好了,明汐不得不走进里面,她端出泡面,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接听梁见铖的电话。
梁见铖迟迟没有挂电话,明汐自然也任由通话保持着。
有些事情永远难以预料,谁能想到她今天吃不上顾双洋那边五星级厨师做的年夜饭,在这里吃着泡面呢。但……好久没吃泡面了,香得很。
有些话已不再适合说出口,所以她和梁见铖都没有提及顾双洋书房谈话。
但,梁见铖还是问出了口。
“我……还是你男朋友吗?”梁见铖问,声线里带着一丝颤意。
明汐咬了一口火腿,牙齿莫名地打了个架,她突然有些吞不下嘴里的这口面,明明肚子已经十分饥饿;她驾车一路往北开,胸臆间那颗傲饱满敏锐的心,在除夕冷风吹里,坚固得无坚不摧,她开了那么久的车,走了那么久的路,她不想承认有些问题已经清晰呈现出来。
她可以这么说吗?她从顾双洋书房走出来的心境,跟当年贺远向她求爱她逃离的感觉……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对不起,梁见铖。
明汐已经哭不出来,但她竭尽全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牙齿,艰难地把话说出来:“……梁见铖,要不我们算了吧。”
“我想轻松一点。”
她想要轻松一些,他也应该如此。
如果这辈子她不打算成为梁见铖的妻子,就不该再拖着他。回想前面三年,如果她没有拖着他,他或许早就结婚了。
如果她的爱无法让他的人生锦上添花,就不要画蛇添足了。
梁见铖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仿佛他的声音连同他整个人都消失了。
但明汐知道,梁见铖在听。
“梁见铖,你不要不开心,我告诉你一个好笑的事,我居然是四川人。”明汐放下手中快凉掉的泡面,像是在哄一个伤心失意的人,拿出自己更失意的事,试图编出一个笑话,“难怪我这么能吃辣,原来是种族基因呢。我原来是个瓜娃子……梁见铖,是不是很好笑?”
这个好笑的笑话,不仅没让梁见铖笑起来,还让她自己差点落下泪来。事实,风干许久的眼泪已经黏腻在她面庞,成了今夜的记忆烙印。
手机那端,梁见铖迟缓而沉重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明汐埋下头,心脏仿佛被挤了下,涌出了新血流。
梁见铖又换了一个问题:“我还能和明总在一起吗?就算这辈子不结婚。”
明汐整个人凝固在台阶之上,即使她压弯了自己的脊椎,还是没有回答梁见铖后面这句话,因为她无法给梁见铖一个确切的保证。不过,她对梁见铖说出了很多年前常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梁总一直是我最好的人脉朋友。”
“好……”手机里,梁见铖轻轻应了一声。
明汐想了想,认真又缓慢说:“梁见铖,我可以明确说,你母亲顾总今天没有让我有一点不愉快。我只是做了一个遵循我内心的选择,我真的很高兴,我前面的努力给了我做出这种选择的底气。这就是我这三年努力的意义,人不能失去意义而活,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意义。”
“明汐,你能对我说一句新年祝福吗?”梁见铖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好呀!”明汐笑着应下,几秒后送上对梁见铖的新年祝福,“梁见铖,我祝你在事业征途上,步履坚定,风景常新,开启辉煌篇章,成就非凡伟业。”
电话那头传来梁见铖透彻的声音,“好,我祝明总,一路高歌猛进,披荆斩棘,无论什么时候都漂漂亮亮,扶摇直上九万里。”
“谢谢梁总,我一定会的。”
明汐没吃完已经冷掉的泡面,仔细包装好后,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花生糖,轻轻吹去糖衣,放入口中。
夜里 10点半,明汐驾车驶入彩妮爸妈所在的新小区。当她把车停在过道上,正好看到彩妮、德子、韩俊俊和他女友来小区放烟花。
烟火绚烂夺目,照亮了彼此视线。
明汐下了车,斜靠在车身,神采飞扬地看着小伙伴们。
所有人都露出惊喜之色,尤其彩妮,难以置信地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明汐晃晃悠悠笑开了,然后朝着彩妮伸出了手。来,抱一个,她这群相识于微的朋友们!
两年前,她和 Maggie聊天,Maggie对她说:“明汐,你应该换换朋友圈了。你现在今非昔比,不应再留恋过去的友谊和自己。”
Maggie的建议让明汐感到可笑,但她不反驳。
如果努力向上只为结识更高级更有层次的人,好无趣啊!
姜彩妮扑进明汐怀里,感动得像只卷毛小狗,呜呜咽咽。明汐反复顺着彩妮头发,嘴里嫌弃说:“你今年过年烫的这头,怎么这么扎手。”
彩妮哽咽了两声,眼眸亮晶晶地抬起头:“因为这是锡纸冷烫啊……呜!”
“我们本来打算初二去海港,结果还是明总快,还赶上跟我们一起放烟花了。”德子穿着皮夹克走过来,昔日穿掉色掉渣的皮夹克,今天身上这件可是阿玛尼呢。
还有韩俊俊……
明汐友善地看向韩俊俊身边这位清秀姑娘。之前彩妮电话已向她介绍过,但今天她第一次见到本人,主动打起招呼:“你好,我是明汐。”
“我知道,你们是发财四人组。”姑娘脸蛋红红,声音清脆大方,很讨人喜欢。
然后,明汐真的赶上了,和大伙一同放起了烟火。
烟火热烈时,彩妮又拉着她许愿,就像千禧年那晚一样。
五年时间转瞬即逝,2005年的现在,不管她还是身边朋友,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特别好的一件事,她许下的愿望旧未变——
前程似锦,友谊长存。
万事胜意就不贪心了。
这个世上变数太大,能做到始终如一就很了不起了。
……
明汐在宜城度过了轻松愉快的五天。
她在宜城没什么亲友,但朋友不少,特别做了布料生意之后。这五天,她和彩妮、德子他们有三个晚上去 KTV唱歌,有商务聚会,也有好友小聚。
韩俊俊有了结婚对象,她第一号债主刘信军居然结了一次婚又离了……
彩妮也相了几次亲。
唯有德子对结婚不感兴趣,这几年别说没谈过女朋友,送上门的相亲对象都要拒绝。用他的话来说:“我现在有点钱了,胆子又大,人也飘了。女孩子跟我过日子,我总觉得她们图我的钱。我现在一心只想把生意做大,我除了钱,也没什么能给的。既然这样……我干嘛那么着急!”
杨康德一直是个聪明人,当聪明人想明白了,总能轻易做出人生的关键抉择。
“韩俊俊不一样,他这人要长在女人身上,才有骨气。”德子对好兄弟的评价一针见血。
“明汐你呢,梁总条件那么好,别错过了。”第二次碰杯时,德子把话挑明了。
明汐双腿交叠,乌黑的睫毛遮住眼底一抹清亮,微笑说:“我跟你一样,有点钱了,人也飘起来了。”
德子心领神会,再次和她碰杯。
突然,包厢 K歌屏幕切到了她点的歌,明汐一跃而起,迅速抢过话筒。
2004年金曲众多,其中有一首明汐唱完后,是彩妮要唱的《第一次爱的人》。明汐听得唇角含笑,眼睛反复眨了眨,最后双手抱胸,慵懒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彩妮唱完了,她毫不吝啬地给予好姐妹最热烈的掌声。
唱得真好,跑调了好几次。
整个春节,明汐给员工放了 8天假,她自己却在初五这一天,杀回了海港。
不仅她回来了,德子、韩俊俊,彩妮也和她一同前来。
她收到一个商业消息:海鸥有个每年订单超 500万美金的超级大客户,因去年验厂不愉快,打算重新寻找合作商。关于这家公司,明汐做过详细背调,对方也给明宙大概五千美金的试单,因此她有联系方式。
倘若这个客户和海鸥合作不顺了,她是不是不用客气了?
稍微麻烦地方, DG公司不买任何人情账,即便采购团队飞到了海港,也丝毫没有透露风声。
有一点消息,又不多。
明汐想为他们提供接机服务,也被拒绝了,对方只告知来海港时间,并表示若后续有合作机会,会亲自联系她。
……太被动了。
收到这个商业消息的肯定不止明宙一家。她相信,整个海港所有做纺织生意的公司,都在想尽办法主动联系这位来自 DG总公司的采购官。
高速公路,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行驶。
德子开着明汐的车,韩俊俊的车跟在后面。
明汐坐在副驾驶,后座是彩妮。彩妮这次跟着来,嘴上说着要在明汐那儿住段时间学习生意,实际上就是去给明汐当小厨娘,照顾明总饮食,争取把明总养胖几斤。最终目的呢,逃避父母的催婚唠叨。她才二十五岁,在老家居然被父母说成老姑娘!
奇耻大辱!
“怎么办,明总,人家根本不想提前见我们。”德子坐在驾驶座,转过头,梳着大背头的脸略微焦急。
明汐打开车里储备箱,在里面找出一个电话本。顺着大脑闪过的思路行动,既然对方不告知酒店名称,却给出了来中国时间,只能说明一件事:DG公司看不上明宙,要把和明宙的见面时间安排在了最后。
最后见面当然不好,因为机会最少。
她要抢在第一个见到对方。
海港目前有十几家五星级酒店,电话号码都在她这个电话本里,其中提供接机服务的只有七家。明汐刚刚通过拨打航空公司询问航班,得到了对方飞机落地时间,根据这个信息,她只要逐一给酒店打电话,以史密斯同事身份询问接机事宜,就能确认史密斯具体住在哪家酒店。
宜城和海港新开通一条高速公路,车子行驶飞快,镇定地坐在副驾驶座,明汐花了十几分钟,结束了五个电话。她的说辞是:她是DG公司合作伙伴,她得知史密斯先生预订了酒店的接机服务,请问酒店是否已安排好车辆接送?
如果不是这家酒店,查询之后,就会告诉她,没有史密斯这个人,也没有贵客预定接机服务。
如果有,就会明确告诉她,接机服务已经安排上了。
一连打了七家酒店电话,明汐运气不算好,打完第七家酒店的电话,才得到准确答复:酒店已安排了接机服务。
明汐挂断电话,对德子说:“等会,直接去江汇的伯来酒店,史密斯他们住那儿!”
彩妮原本在后座玩俄罗斯方块,直接惊讶地坐起身:“明汐,你怎么知道的?”前面明汐用英文说了一大通话,彩妮只听懂了开头的“hello”和最后的“thanks”。
明汐坐在副驾驶,戴着墨镜,把自己的操作思路讲给彩妮听。
彩妮脑子转了转,半会才转明白。
驾驶座德子嘴角一翘,真心夸赞:“要不说还是咱们明总能赚钱呢!”
一个小时之后,明汐的车和韩俊俊的车稳稳停在了伯来酒店。
四人在酒店大堂等候,不到十几分钟,史密斯先生乘坐酒店的接机商务车抵达,明汐提早带着德子和俊俊一同站在一旁等候。
明汐扬起亲切至极的笑脸,利落上前,招呼提前而至,
史密斯露出极为震惊反应,问她是如何得知自己住处,明汐不会隐瞒,如实相告。
“明小姐,你这么狡猾,我都不知道该激动还是害怕了?”
嘴上这么说,史密斯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明汐大大方方地握住,回应:“史密斯,狡猾不一定就不是好的合作伙伴。如果您方便,给我十分钟,我简单给您介绍一下明宙的优势。我们的投诉率在全行业是最低的。”
说只占用十分钟,明汐绝不多耽误一分钟。这十分钟,她成功打动了史密斯,他愿意放下行李,就跟他们去看看德子和韩俊俊在海港承包的新工厂。
这边史密斯被请上了韩俊俊的车,明汐也准备上车,一辆美系轿车及时挡在了她的车头前。
明汐微微转过身,看了眼车牌,没有下车,有意等着车里的人出来。
推开车门,明玥踩着黑色漆皮靴子走下车。
明汐迎面望去,两人目光第一次漂亮交汇。很多年前,她从梁见铖那里学到一招:做生意永远要抢先一步。
不好意思,姐姐,你晚了一步。
头顶阳光冷冽,明汐当着明玥的面,一步步走上前。
“明汐,这是海鸥的大客户!”明玥万万没想到,终于等到的姐妹碰面,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喔,那我期待他能成为明宙的大客户。”明汐微笑回话,然后朝明玥做了个让一让手势,希望明副总能挪一下车。要是不配合,她就要叫酒店的泊车小哥过来了。
明玥不为所动,眼神讥冷。
明汐低了低头,不管如何,都是亲人,她又上前半步,拉近一点社交距离说:“史密斯这人很古板,特别不喜欢没礼貌的人。姐姐,我劝你还是把车挪一挪吧。你现在挡的不止我的车,还是你的财路。万一我没拿下史密斯这个大客户,海鸥说不定还有机会捡漏,对吧?”
明汐和颜悦色,又一字一顿。
明玥咬牙切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狡猾聪明又大胆嚣张的明汐,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当然是一点点变出来喽。
明汐轻轻抬手,唇角保持平整,再次戴上墨镜,最后用最礼貌却又最冷静口气对海鸥的副总请求一句:“劳烦了,明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