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章韫宜本能地抬起头看向前面的人，周停则也在同一时间，借着车内后视镜和她对上视线。
“……”
静默几秒，章韫宜张了张嘴，“不——”
“还不是，”周停则先她一步开口回答胡悠悠的问题。
还不是和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一定区别的。
只不过，胡悠悠暂时还听不出来。她只知道不是，章韫宜和周停则不是男女朋友。
因此，她眼睛亮了亮，再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那我长大了可以嫁给哥哥吗？”
章韫宜震惊：“啊？”
她再一次抬头和周停则对视一眼，心里冒出一万个问号——
三岁的小孩子已经懂这些了吗？
她三岁的
时候在干什么？好像在玩泥巴。她果然落伍了。
周停则怎么能这么受欢迎？
她怎么回答胡悠悠？
哦，似乎不用她回答，毕竟胡悠悠要嫁的人是周停则。这是周停则该给予回答的问题。
……
这样想着，章韫宜收回落在周停则身上的目光，轻声说，“这个问题韫宜阿姨没办法回答你，你问问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瞟过周停则，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周停则：“……”
他轻抬眼眸，将视线转到小女孩身上，在胡悠悠要出声之前，先开了口，“不可以。”
胡悠悠瞪大眼睛，有些茫然。“为什么？”
电视里不是都可以吗？
“哥哥……叔叔比你大特别多，你长大的时候，叔叔已经老了。”周停则认真地和她说，又列举了不少不可以的理由。
说到最后，周停则停了停，目光深深地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章韫宜，不紧不慢道，“当然更重要的是，叔叔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就算他们年龄相仿，也不行。
周停则前面说的，胡悠悠都似懂非懂的，她面露困惑，还有些不理解。
可最后这一句，她是明白的。
她眨眨眼，正想举着手问“哥哥你喜欢的人是谁呀”这样的问题，突兀的手机铃声先一步响起，章韫宜拿出手机，是胡晓畅打来的电话。
“你妈妈电话，”章韫宜回神接起，“晓畅姐。”
胡晓畅应声，“韫宜，我有事忘了跟你说。”
她又跟章韫宜叮嘱了一下胡悠悠的几件注意事项，她芒果和海鲜都过敏，这两种东西不能吃。
把胡悠悠交给两个人的时候太匆忙，她忘了交代。
章韫宜一一记下，“好，还有别的吗？”
胡晓畅：“没有了。”
“行，”章韫宜点头，伸手摸了摸胡悠悠的脑袋，“她怕高吗？”
胡晓畅一笑，“不怕，你要带她去游乐园吗？”
章韫宜：“有这个打算。”
胡晓畅无奈地叹息一声，“之前我就答应带她去，可最近实在太忙。”
“没事，我带她去就行。”章韫宜说，“你别担心。”
胡晓畅兀自笑笑，“我不担心。”
她很放心章韫宜。
两人说了几句，章韫宜又胡悠悠和胡晓畅母女俩说了几句话，这才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后，胡悠悠也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她心情很好地跟章韫宜讨论，“韫宜姐姐，我们待会儿就去游乐园吗？我可以玩那个车车吗？”
章韫宜低低一笑，“当然，韫宜姐姐先带你去看看，可以玩我们就玩好不好？”
胡悠悠点点头，“好。”
胡悠悠是很好带的小朋友，胡晓畅把她教得很好，懂事有礼貌，人虽然很小，但基本的道理都能听得懂，什么可以玩，什么不可以玩，只要你和她好好商量，她是可以理解并且接受的。
不过陪小孩需要很多精力。
考虑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章韫宜和周停则没带她去大型的游乐园，而是就近选择了家附近的儿童乐园。
买票入场后，章韫宜和周停则轮流陪着她坐了旋转木马，碰碰车，小火车，还去充气城堡玩了许久。离开之前，三个人还去楼下坐了摩天轮。
进入摩天轮，胡悠悠高兴地拍手，兴高采烈地望着外面。
章韫宜瞧着她的样子，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她拿出手机拍了个视频发给胡晓畅，实时汇报胡悠悠这边的情况，让她更安心一些。
摩天轮一圈很快，也就几分钟。
抵达高点的时候，胡悠悠喊着章韫宜，“韫宜姐姐，我们好高啊。”
章韫宜被她的话逗笑，唇角微弯道，“是啊，会害怕吗？”
她蹲下和她说话，“害怕的话韫宜阿姨抱你。”
“不怕，”胡悠悠靠在她身上说，“好好玩。”
她喜欢这些。
章韫宜半搂着她，避免她摔跤。
两人在一起说话，黏黏糊糊的。
周停则站在旁边，注视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看得出来，章韫宜没怎么照顾过小朋友，抱人哄人的时候都有点儿生疏，但她很有耐心，一件事情她可以一直同一个语气和胡悠悠说话，不会表现出不耐烦。
当然这一点，周停则很早就知道了。
章韫宜是一个有韧劲，有耐力的人。
觉察到他的目光，章韫宜微微抬眼，借着摩天轮座舱的镜子，和他对视。
两人目光交汇。
隔着一扇透明玻璃，章韫宜能感知到周停则深邃的，灼热的目光温度。她眼眸微闪，对着透明玻璃无声启唇问——怎么了？
周停则在她的注视下勾了下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
-
从摩天轮上下来，胡悠悠总算饿了，愿意离开这儿了。
考虑到有儿童在，三人的晚餐吃得非常健康。
周停则安排了清淡又营养的粤式餐厅。
吃过东西，两人又带着胡悠悠到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会儿，把她的体力精力消耗殆尽。
逛完时八点多。
回去路上，胡悠悠直接趴在章韫宜怀里睡着了，睡得还很香。
周停则直接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在章韫宜住的那栋楼电梯口。
停下后，周停则推开车门下车，迅速拉开后座车门，让章韫宜下车。
“我来抱她？”周停则伸出手。
章韫宜拒绝，小声道，“我怕吵醒她。”
虽然胡晓畅说胡悠悠没有起床气，毫无准备喊醒她，她也不会哭。可这会儿胡晓畅不在这儿，她担心胡悠悠睡醒看不到妈妈会害怕，会恐惧。
周停则蹙眉。
“我抱得动，”章韫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朝他笑了笑说，“我不累。不过有件事要麻烦你。”
周停则低眸，“什么？”
“你可能要送我们上楼，”章韫宜无可奈何道，“我拿不了她的行李了。”
还有他们下午时候买的瓷器。
听到这话，周停则没忍住睇她一眼，嗓音低低道，“这件事不麻烦。”
他乐意至极。
只要章韫宜不介意，那就没问题。
章韫宜哦了一声，看着他打开后备厢，“拿得了吗？”
周停则扫视一圈，“可以。”
东西虽然不少，但都已经装好，拎上就可以。
两人把东西全部拿上，进了电梯。
章韫宜住的楼层不高，就在六楼。
到门口时，章韫宜没有手去输入密码，验证指纹，她也没考虑太多，直接把门锁密码告诉周停则，让他开门。
门打开，章韫宜先把胡悠悠抱到自己房间继续睡。
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又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分钟，确认胡悠悠没有醒来后，才掩着门出了房间。
章韫宜走出房间的时候，周停则正站在客厅替她收拾刚刚拿上来的那些东西。
他看着不像是会做这些的，可做起来的时候，动作又是娴熟的，自然的。
听见脚步声，周停则转头，“休息会儿。”
他没问她累不累，带小孩必然是累的，从她脸上就能看出来。
章韫宜索性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撑在餐桌上，瞧着他替自己整理瓷器，拆掉一层层的包装纸。
周停则的手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剪得干净圆润，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手掌很大，看着很有安全感。
注意到她的视线，周停则拆包装纸的东西顿了顿，垂下眼道，“Eva。”
章韫宜在走神，含糊地答应一句，“什么？”
周停则压了压眼睛里的笑意，嗓音微缓地问，“在看什么？”
听出他话语里的揶揄，章韫宜猛地回神 ，耳廓微热道，“没……没看什么。”
她眼神飘忽，这句话说得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即便有，周停则也没想过这么轻易放过她。
他微微扬起手，在章韫宜面前晃了下，“手？”
章韫宜：“……”
她一顿，没想到周停则会问得这么直接，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无声须臾，章韫宜正思索如何回答时，她刚刚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机震了震。
“我看下消息。”她生硬地转开话题，跟周停则说了一声。
周停则颔首。
少顷，他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神情变得呆滞的人，“怎么了？”
章韫宜：“没事。”
周停则：“嗯？”
他看着章韫宜，能明显地看得出她这个表情不像没事的。
章韫宜抬头，“真的。”
她只是没想到，蒲黎还会给她发消息，并约她明天去做调研。
章韫宜原以为调研这件事他不会再找自己。
她思忖着，该怎么拒绝蒲黎。
纠结半晌，章韫宜回复蒲黎：「蒲总，我明天有点事情去不了，你这边不介意的话，我安排同事过去？」
消息发出，蒲黎没回。
隔了一会儿，章韫宜手机铃声响起。
周停则和她一起低头，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
“我接个电话。”章韫宜跟周停则说，然后拿起手机转身去阳台。
她和周停则说话能控制音量，和蒲黎说话刻意压低声音就不合适了。
可不压低声音，她又担心把胡悠悠吵醒。
周停则：“……”
他轻挑了下眉，低声道，“去吧。”
-
走到阳台，章韫宜接起蒲黎电话，客客气气道，“蒲总。”
“在忙？”蒲黎问。
章韫宜默了默，“刚刚回家。”
蒲黎笑笑，“难怪，明天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章韫宜应声，“对，之前答应朋友的。”
她想，蒲黎应该听得出她的话外之意。主要蒲黎看着不像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再者，章韫宜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蒲黎对自己死缠烂打。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熟悉。
蒲黎不了解她，也没有认真地了解过，他对她的好感，应该比较浅。
听她这话，蒲黎不再勉强，而是问，“同事有空？”
“我晚点问问。”章韫宜说。
如果蒲黎强行要求思维的人陪同，她们没空也会有空，谁让蒲黎是她们的甲方。
蒲黎：“行。”
他玩笑地问，“Eva是真有事对吧？不是为了拒绝我找的理由吧？”
章韫宜没想到他会突然之间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直白。
她愣怔几秒，淡淡一笑道：“蒲总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Eva，”蒲黎唤她，“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章韫宜嘴唇翕动，想说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话刚到嘴边，蒲黎话锋一转地问，“上次那位周总，我忘了问你，他是你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一天出现两次。
章韫宜这会儿还有空发散性地想，蒲黎问的问题，怎么跟胡悠悠一模一样。
章韫宜沉默着，蒲黎也没有催促。
片刻，章韫宜才说，“不是。不过蒲总，我……”
“既然如此，”蒲黎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直接打断道，“那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章韫宜尴尬一笑，“蒲总您在说什么？”
蒲黎莞尔，“Eva应该不会看不出来，我对你有意思吧？”
章韫宜很想回答她真看不出来。
哪有人对另一个人有意思，是在假期还给对方增加工作的。
只是这话不方便说。
“蒲总，”章韫宜抿了下唇，有些许无奈，“我一直都把您当作合作方。”
蒲黎淡声，“那从现在开始，你试着转换一下我的身份？”
章韫宜：“蒲总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有，”蒲黎道，“你现在没有男朋友不是吗？”
“可我——”章韫宜正要往下说，忽而感觉到了点什么，她猛地转头，和不知何时走到阳台的周停则撞上视线。
那一刹那，章韫宜到嘴边的那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她还没做好当着周停则的面，告诉别人自己喜欢他的准备。
她瞪圆着眼睛望着周停则，想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与此同时，蒲黎在电话那端问，“你什么？”
章韫宜抿唇，嘴唇微张要说话，周停则先压着声音问，“我接一下？”
“……”章韫宜一下没反应过来周停则问的是什么，本能地点了头。下一秒，手机转移到周停则耳边，他薄唇微动，很不客气地告诉对面的人，“她很快就要有男朋友了。”
“……”
周停则的声音一出来，两边都静了下来。
蒲黎沉声，“你是谁？”
他其实听出来了，可他不想相信。
周停则语调冷淡，“周停则。”
他告知对方姓名，提醒道，“蒲总，今天是周末，您找Eva谈工作的话，工作日会更合适一些。”
蒲黎微哽，“那你呢？”
他咬牙切齿道，“周总，我了解没有出错的话，你和Eva应该也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那你了解得不够透彻。”周停则说。
蒲黎蹙眉。
周停则瞟了眼旁边的人，语气平静道，“我除了是Eva的合作方，还是她的追求者。”
蒲黎一噎，冷冷一笑，“周总，追求者而已，Eva的追求者应该不止你一个。”
你在硬气什么。
这句话蒲黎没有说出口。
岂料，周停则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恼怒，他浅浅一笑说，“这倒是，Eva足够优秀，有诸多追求者和喜欢她的人非常正常，但——”
他偏头看了眼章韫宜，告诉蒲黎，“大多数也比较知趣。”
蒲黎嗤笑，冷嘲热讽，“周总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不知趣？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的？你刚刚也说了，你是Eva的追求者，你还不是Eva的男朋友不是吗？”
说到这，他微微一哂，“你刚刚说她很快就要有男朋友了，这话她认吗？她同意了吗？还是说她跟你说过她对你有意思？她喜欢你？”
虽说他也能看得出，感觉出来两个人之间有点儿暧昧，可他相信章韫宜不会欺骗自己，她说没有男朋友，那么他们两个人就还没有在一起。
只要没在一起，自己就还有机会。
从南城回来后，蒲黎就调查过，知道章韫宜和周停则也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他也问了认识两个人的人，都说两个人之前很不对付，现在稍微好点，却也没觉察到什么别的猫腻。
因此，蒲黎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蒲黎这几个问题丢出来时，周停则微微顿了下，他斟酌着如何回答更合适的时候，从他把手机拿过去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章韫宜忽而开口，没头没尾地说，“对。”
蒲黎和周停则双双愣住。
周停则目光灼灼地看向章韫宜，轻轻地摇了下头，不建议她这时候说话。
奈何章韫宜不管他，她直接上手，拉着周停则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靠近自己的耳朵，声音清亮，“蒲总。”
她清清楚楚地告诉蒲黎，也告诉周停则，“我确实对周总有意思，周总刚刚有句话也说错了，他不是我的追求者。”
她一字一句道，“是我在追周总，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