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人机烟花秀到求婚, 钟忆整晚都处在亢奋中,回到酒店才想起,求婚那一幕忘了录下来。
此刻她记得他求婚时说的每个字, 难保十年二十年后, 她还能如此清晰记得。
浴室流水声还没停,周时亦正在洗澡。
钟忆坐回桌前, 找了纸笔, 将求婚词记下来。
虞老师在她小时候常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仗着记性好, 她从没听进去过。
可关系到求婚词,她突然担心有天会忘记。
两百多字的求婚词,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
周时亦从浴室出来,只见她在奋笔疾书。
“还不睡觉?写什么呢?”
钟忆正写他求婚词的最后一句,特意放大了字体。
“把求婚词记下来。当时惊喜傻了,忘了喊宁缺下楼帮忙录一下。”
周时亦:“不用记,无人机都录下来了。”
钟忆当时没注意周围有无人机,就算录了,收音也是问题。
她担心:“离得远,不一定能录清你说什么。”
周时亦说:“收音了。”
既然录了, 怎会不考虑收音。
“季繁星当时在楼上,她负责拍摄。”
“她也在?”
“嗯。”
他求完婚站起身时,楼上窗口挤满人,起哄声不断。
她抬头看了眼, 人太多, 分不清谁是谁。
没想到季繁星也在,让她意外又惊喜。
周时亦走到桌边,拿起她写好的求婚词。
她之前写《珠宝鉴定书》几个字时, 完全看不到他字迹的影子,两个多月过去,能明显看出她龙飞凤舞的字体间有他的笔锋。
“什么时候练的?”
钟忆把玩着钢笔盖:“忙累了休息的时候就照着你的字练几分钟。”她抬头看他,“不是和你说过,没发消息的时候,我也在想你。”
她伸手,“纸给我,还没写完。”
周时亦扫一眼最后一句:“没有了,我再说别的。”
“我还没回应你的求婚。”
钟忆从他手中抽过纸,在求婚词下面落笔。
我愿意。
没有求婚,我都是愿意的。
和你分手后,我告诉我爸不想结婚。爸爸说可以,只要我开心。有时我也会劝自己,要往前走,说不定就能遇到合适的人。
但心里清楚,很难往前走。
分开后你也试着往前走了,最后还是取消订婚,停留在了原地。
所以我常想,就算没有爸爸撮合,我们早晚也会遇到。
也许一年后。
也许三年后。
但总会遇到。
年初表哥婚礼,我也去了,没和家里人坐一起,坐在角落位子。
当时没忍住,还是四处看了看。
不为复合,只是想看看你,因为太久没看到了。
但宴会厅的人实在太多,没找到你。
钟姐总说我是倔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也许吧。
骨子里遗传的,很难改。
这几年,我不怕做噩梦,反正醒来就忘了。
但最怕梦见你,醒来后很多天都缓不过来。
无论是曾经在一起时,还是后来分开了,我想结婚的人,始终是你。
——钟忆
于九月六日凌晨一点三十六分
周时亦看着她一字一句写完,待她收笔,俯身将她打横抱抱起。
钟忆盖上钢笔帽,压在那张写着求婚词与告白的纸上。
灯熄了,蓝金色钢笔泛着隐隐碎光。
钟忆什么都看不清,男人炙热的体温让她恍惚,仿佛是天荒地老的尽头。
周时亦手心洇湿。
钟忆枕在他臂弯,他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闵廷的婚礼在年初的一月九号,周时亦曾纠结要不要当伴郎。
群里不止一次聊到伴郎的事,最终他没接话。
因为年初时,钟灼华还点赞了路程筹备演唱会的博文。
这几年,除了路程在2月29号获奖感言上当众感谢钟灼华,两家工作室常为对方宣传,互动频繁。
路程成顶流后,只要钟灼华有电影上映,他必现身首映礼支持。
闵廷结婚如果他当伴郎,无异于主动凑到她面前。
当时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吻着钟忆:“闵廷婚礼我去了。”
钟忆下意识想推开他另只手,没推动。
指尖摩挲,如清泉般沁出。
钟忆咬着他嘴唇,释放密密麻麻的悸动。
“你去了,那找没找我?”
周时亦:“一开始没找。”
后来还是没忍住。
借着找江琰风,目光扫过次主桌。
不得不承认,即便那时以为路程在她心里最重要,可他坐在婚宴现场的那一刻,还是想她。
看着婚礼舞台,当时想,如果没分开,他们应该早就结婚。
说不定孩子都能当闵廷婚礼的花童。
闵廷婚礼现场有个万家灯火的画面,那一瞬,是他最想她的时候。
她曾说过,每次下班回家,见灯亮着,就会无比安心。
婚礼上没见到,几天后,周加烨让他帮忙送份文件给江静渊。
他竟没拒绝堂哥,说是顺路送,实则需要绕路。
那天北城恰好下大雪,路上堵了很久。
到了别墅,只有江静渊一人在家。
依然没看到她。
婚后他也想过,即便没有岳父撮合,没有替他们定下婚期,他和她早晚会相遇。与章诺许的联姻取消后,他就没再想过要和别人结婚。
而爷爷和父亲经历过那次婚约取消,不敢再轻易替他做主联姻。
就如她说的,一年遇不到,三年总能遇到。
即使分开后他改变了一些习惯,不再煮红豆拿铁,她也因时间久了忘记他吃燕麦粥不加坚果碎,但并不影响他始终留着她所有照片和婚纱,连她送的几本书也保存完好。
同样,也不影响她一直保留着他送的所有礼物。
床头柜上那盒十六枚装的,原本计划用两周。
买来不到一周,今晚快见底。
项目启动时说好节制,于是她买了三枚装,打算两周用。
现在不仅小盒换成大盒,大盒的量也逐渐不够用。
分开的那三年,他似乎想全部补回来。
周时亦哄着故意紧绷不让他动的人,含着她耳垂,低声喊了句宝宝,“听话。”
钟忆乱了心跳,这才放松。
第二天早上周时亦冲澡时,忘了避开背上的抓痕,疼得倒吸口凉气。
后背有,腹肌也有。
脖子和锁骨上都是她嘬出来的吻痕。
以前她就这样。
昨晚也终于回到以前的样子。
腹部上前几个月的抓痕早淡下去,几乎看不见,昨晚睡前她亲了下。
他以为她只亲一下就算了。
哪曾想,她含了一口。
大约两三秒钟。
那一瞬,他险些失控。
冲完澡出来,床上的人还没醒。
今天没有早会,他关掉她的闹铃,让她多睡会儿。
昨夜他凌晨求婚,算法和芯片团队全员见证,将近十二点半才散。
宁缺与闫亭林商量后,决定今天上午推迟两小时上班。
她手写的求婚词还在桌上,周时亦拍下来,将这张纸收好。
求婚词下面有她的回应,比求婚视频更珍贵。
手机振动,母亲发来消息:【求婚视频给妈妈看看。】
周时亦:【季繁星还没传给我。应该没剪辑好。】
时梵音:【我和你岳母都没有求婚,钟忆总算有了。】
周时亦:【我岳母有。只有您一人没有。】
时梵音:“……”
周时亦:【我听钟忆说过,岳父求婚时,岳母当天没答应,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勉强点头。】他又补了句,【岳父是在出海的游轮上求的婚。】
回复过,他顺手截屏发给父亲。
周云镰正在开会,儿子很少发消息给他,以为是项目书截图,便直接点开,看完眼前一黑。
这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大孝子,恨不得再多给他这个爹补两刀。
周云镰:【你就不能替我圆个谎?】
周时亦:【我从不撒谎。上次买蛋糕替你说两句,因为是事实。】
周云镰:“……”
他拿家里财政大权好不容易挽回了一点,儿子简单几句话,让他们夫妻关系一夜回到解放前。
周时亦:【我妈最想要的从来不是钱,您为什么还不明白?】
周云镰:【那我总不能离婚,成全她和她初恋吧?】
周时亦:“……”
周云镰:【她初恋送的丝巾,现在还绑在她包带上。都三十年了,她也不嫌丝巾过时!】
周云镰:【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
周云镰:【下次回家,你仔细看看你妈包上的丝巾!】
周云镰:【我又不是没给她买,她从来没想过换!】
周云镰:【结婚时我想选28号,她非选29号!2月29号,正常人谁选那天结婚?】
周云镰:【我比她初恋差哪儿了!】
周云镰:【虽然生你是为完成任务,但周时亦,你扪心自问,我这个爸当得合不合格?】
看来父亲气糊涂了,上一条刚说不跟他说这些,下一条继续。
不仅继续,还如竹筒倒豆子般。
周时亦没回复,直接将和父亲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母亲。
时梵音:【他倒委屈上了!】
时梵音:【他几次帮前任,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时梵音:【就算是联姻没感情,他那么做有丁点顾虑过我的面子吗?!】
时梵音:【他比我初恋,差了十万八千里!】
时梵音:【不用你截图,我自己发给他!】
周时亦:“……”
【您和我爸早该这么开诚布公聊了。】
他又看了一眼对话框,那句‘差了十万八千里’,足以让父亲破防。
果然,一分钟后,父亲发来:【知道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了吧?】
周时亦:【那是我妈气头上的话,您还当真了?】
周云镰:【气话最伤人,不是吗?你和钟忆当年分手,不就是气话说多了?】
周时亦:【有我的前车之鉴,您别再口不择言。】
周云镰总觉得反了,别人家是父母教育孩子别重蹈自己的覆辙,他们家却是父母别重蹈孩子的覆辙。
周时亦:【你们的问题自己解决,我忙了。】
刚回完父亲,季繁星发来了昨晚庆生和他求婚的视频。
保存下来,他转发给钟忆。
闫亭林发消息给他:【你不好意思发动态,我替你发了。钟忆生日,我没礼物可送,这个就当礼物吧。】
周时亦点开朋友圈,两分钟前,闫亭林发了动态,是他的求婚视频。
配文:【婚礼没赶上,求婚赶上了!】
闫亭林正回复动态下的留言,唐诺允敲门进来。
“老大,今天还不测试?”
昨天钟忆发给他们的测试需求被搁置,老大没让测,所以她迟迟无法回复钟忆。
闫亭林抬头:“明天测。今天他们求婚的大喜日子,测了多半添堵。”
唐诺允点头:“好。”
如老板所料,第二天测试报告出来,模型需要调整。
钟忆收到报告,只低落了几分钟,便迅速投入工作。
宁缺先前玩笑说,如果她不是早产,等到十一二月份足月生,闫亭林就能突破瓶颈。
后来发现,别说足月等不到,就是再推迟两个月出生,还是等不到。
而此时已是一月初,北城正值深冬。
钟忆今早不到七点便起来,拉开窗帘,眼前一片银装素裹。
昨天夜里下雪了。
去年这个时候下雪她在公司加班,太晚了,没回去。
谁能想到就是那天,周时亦去了她家给爸爸送文件。
今天接入实车测试,匆匆吃过早饭,她直奔实验楼的调试中心。
邵津安也到了,早饭比她还简单,豆浆油条。
闫亭林最后到,昨晚四点才睡,早上闹铃响了数遍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早饭还没吃吧?”邵津安问道。
不等闫亭林回答,将另一根油条给了他,“对付两口。”
测试场在江城,最近几天天气都不错。
视频接入,所有人开始准备。
钟忆双手抱臂,一瞬不瞬盯着大屏。
正常路况下,自动驾驶没有任何问题,但当左右方向有车突然冲出来时,系统响应出现明显延迟。
而这种延迟,极其致命。
闫亭林安抚她说:“没事,继续优化完全能解决。”
测试结果不尽如人意。
所有人忙到一天下来只吃了两顿饭。
钟忆全天没离开实验楼,晚上八点,还有夜间测试。
手机在包里,她一天没看。
周时亦知道今天她忙,没打电话,只中午时发了条消息,叮嘱她按时吃饭。
白天的测试不理想,晚间测试时,钟忆的心不由悬了起来。
结果还没开始测试,车辆刚一启动,系统直接宕机。
唐诺允说:“电源出问题了。”
忙到快十一点,问题依然没能解决。
闫亭林发话:“今晚都回去好好休息,不差这一天。”
钟忆:“你也回去吧。”
闫亭林笑说:“我肯定得回去休息,不然撑不住。”
钟忆到了楼下,一楼大厅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像回到学校那会儿,从实验楼出来就能看到他。
“等多久了?”
“没多久。”
周时亦接过她的帆布包,牵着她出门。
雪从傍晚又下起,洋洋洒洒,没有要停的意思。
刚扫过不久的路面很快又落了厚厚一层。
周时亦清楚今晚的测试结果,什么也没多问。
回到酒店洗过澡,他抱着她便关灯休息。
“睡吧。”他亲了亲她额头。
钟忆抱紧他:“晚安。”
她眯上眼,心里有事,即便是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也很难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
他最近几个月一天没休,往返于江城与北城。
直到他熟睡,钟忆松开他,将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拿开。
没开灯,她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摸索出卧室。
凌晨两点,钟忆穿上厚外套,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出门。
雪大,走去实验楼太慢,她开了闫亭林送的那辆越野车。
到了实验楼楼下,车刚停稳,又有辆车拐了进来。
邵津安开门下车,看清对方是谁,两人皆哑然失笑。
多余的话没讲,一起上楼。
调试中心有人,半小时前,闫亭林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