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话说到这份上, 诚意也给足,邵津安难以拒绝。

况且,他也想跟钟忆和闫亭林这样的团队合作。

他端起咖啡杯略一示意:“月底回去我去坤辰, 到时详谈。”

提前结束两个多月的自驾计划, 是因为周时亦这个老板值得。

周时亦:“那就期待合作。”

“难怪你能让闫亭林回国。”

“闫亭林回来完全是我老婆的功劳,跟我没关系。”

邵津安道:“更期待与钟总合作了。”

之后, 两人聊起海外超充网络。

邵津安这些年几乎走遍欧美, 他的真实感受比数据更直观, 新能源车未来的核心竞争力是智驾系统与超充网络建设。

“智驾系统, 你们坤辰绝对领先,但超充网络建设迫在眉睫。”

周时亦:“到时你去坤辰,安排我们高管听你的课。难得跟北城大学的教授合作,必须得取经。”

邵津安笑:“周总谬赞。我只是理论上强一些,实操方面还得向杜总他们学习。”

不知不觉,一杯咖啡见底。

两人接下来各自有安排,就此道别。

“季繁星最近怎么样?”走出咖啡厅,邵津安问了句。

周时亦:“你指哪方面?”

邵津安笑了,这些大佬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周时亦说:“她的感情状况我不清楚。很久没碰到了。”

邵津安:“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只是两人的“很久”并不一样。

周时亦才三周没看到季繁星,而邵津安上次见季繁星是去年暑假。

一晃, 一年过去。

邵津安略沉吟:“等回北城,我去看看她。”

说话间,两人走到车前。

像刚见面时那样,彼此握了握手, 没再多言。

周时亦的行程还没结束, 次日,他和保镖飞往风车村。

在来的飞机上,确定了婚礼的大致时间, 明年的七月份或是八月初,那段时间户外适合穿婚纱。

钟忆对风车情有独钟,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带她来过这里度假。

那时她太小,其他的全不记得,只记得妈妈在户外抱着她,爸爸给她们拍照。一转头,身后有好多旋转的风车。

记忆中,那是和妈妈唯一的旅行。

也是妈妈第一次在外面抱着她。

与其说她对风车情有独钟,不如说,是她潜意识里对一家三口出行的留恋。

然而至今,钟忆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那么喜欢风车。

甚至整个童年,她都在执着画风车。

可惜,一幅也没画出来。

周时亦在风车村待了两天,选定了婚礼举办场地。

离开风车村,他绕道去了布鲁塞尔,给钟忆买了些巧克力。

【这个地方选得不错,正适合小型婚礼。】

时梵音看了儿子发来的照片后,回复道。

她又问儿子:【还在风车村?】

周时亦:【在比利时,正往机场去,明天到家。】

时梵音:【去那边做什么?考察市场?】

周时亦:【不是。给钟忆买巧克力。】

时梵音笑说:【本来我还担心跟锐驰的价格战影响你办婚礼的心情,看来丝毫没影响。】

周时亦:【价格战我准备收尾了。】

时梵音一时没明白“收尾”是何意。

她了解儿子,不可能轻易妥协。

但锐驰即将在车展推出新车,业内和消费者都在期待,而坤辰已无任何底牌也是事实。

公司的决策,她从不干涉,便没多问。

直到七月一号,上海车展的前两天,坤辰官方宣布:为保证生态系统稳定,坤辰汽车退出价格战。

同时又宣布,将与邵津安教授及团队合作研发自动智驾系统。

最后,坤辰汽车宣布回购自家股票,回购金额不低于350亿。

消息一出,网上沸腾了。

钟忆从冰箱拿出一块巧克力,正要去芯片楼送给周时亦。

“新闻你看了吗?”宁缺款步走到她门口。

“什么新闻?”

钟忆忙到现在,还没顾上看手机。

“坤辰退出价格战了。”

“哪儿传出的小道消息?”

“坤辰官方号。周时亦和江董都转发了。”

“……”

钟忆三步并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点开。

如果只宣布退出价格战,股价是怎样一个走势,谁都说不准。结果坤辰同时宣布回购,不仅稳住股价,避免了震荡,更重建了市场信心。

她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剥开巧克力,自己咬了一口。

这几天她一直在担心,价格战这么耗下去,周时亦的很多工作无法推进,尤其是超充网络建设。可若退出,又等于将市场份额拱手让给锐驰。

进退维谷。

恰巧这时,邵津安团队加入。

同时回购股票,大概是退出价格战的最佳时机。

此时,锐驰大厦。

沈驰给自己煮了杯茶,周时亦那天来办公室喝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他说坤辰没底牌了,周时亦只笑笑。

也确实是没了底牌,才选择退出。

但选这个时间利落抽身,反成了一张锋利的底牌。

他刚抿了口茶,敲门声响。

不等他应声,门从外面推开。

“你怎么来了?”

沈驰幽幽看着妻子,“来请我回主卧住?”

他仍住在隔壁次卧。

章诺许把包往沙发一丢,在他对面坐下,这回没有反唇相讥,顺着话道:“嗯,来测一下你的智商。合格今晚就能搬回去。”

沈驰嗤笑一声:“你要是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来测,等我七老八十怕也回不去。不过那时也没必要再回去。”

章诺许径自端了杯茶喝,“不用七老八十,四十岁你可能就自卑不想回来了。”

“……”

沈驰差点被热茶呛到。

他不至于四十岁就不行。

章诺许伸手:“我看看你有多少张卡。”

沈驰没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章诺许也不多解释,手仍伸着。

夫妻俩无声对视。

大半分钟过去,沈驰放下茶杯,起身去拿钱包。

章诺许望着他后背,他半晌才转身。

沈驰看向她:“替你数了,一共九张。放心,数数的智商还是有的,0-9不会数错。”

章诺许:“……”

沈驰岂会不知妻子问他要卡的目的,是想用他账户上的钱增持坤辰股票。

他将数额最多的一张储蓄卡递给她:“省着点,别一天就花完。”

章诺许一点不客气,直接收进包里。

“周时亦已经让步,你也该适可而止。早跟你说过,价格战打下去,两败俱伤,你根本不听。”

她扣上包,“周时亦如果在车展当天宣布退出,热度肯定盖过锐驰新车的风头,但他没这么做。”

顿了顿。

“上次他特意来看你,宣布退出价格战又选在车展前,避开你的新车推出。无论是当面表达歉意,还是实际补偿,他都做到了。应该说,他都替闫亭林做到位了。”

“换作你是闫亭林,你不想要这样的朋友?”

“反正我想。”

“不管你和周时亦之间有什么个人恩怨,到此该结束了。”

“我不断增持坤辰股票,周时亦个人能力只占一小部分。坤辰的管理团队,钟忆团队,闫亭林团队,还有刚加入的邵津安团队,才是我考量的主要因素。”

沈驰半晌才道:“就直说我今晚能不能搬回主卧?”

“……”

沈驰捞过手机,打给秘书:“锐驰也退出价格战,声明写好后我签字。”

“好的,沈总。”

挂了电话,他再次看向妻子。

章诺许喝完茶,拿上包起身:“搬回去吧,毕竟离四十岁也没几年了。”

“……”

他才三十,怎么就没几年了。

章诺许有言在先:“再说我半夜翻身影响你睡觉,就不是赶你到隔壁那么简单了,到时你去楼下睡,再另开个大门,别跟我走一个大门!”

沈驰觉得,今天才是他大喜的日子。

他发消息给闫亭林:【我原谅你了。】

闫亭林:【你还是别原谅了。】

和沈驰有矛盾的这段时间,他耳根从未如此清净。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周时亦不想看见他。

放下手机,闫亭林去了实验室。

唐诺允说:“下周周会,又要有分歧。”

闫亭林:“模型量化后,精度损失了?”

唐诺允点头,给他看数据。

钟忆是不可能允许模型精度有丝毫损失。

但若不量化,续航无法保证,散热系统也将面临极大挑战。

闫亭林:“到周会不是还有几天?我来优化。”

唐诺允问:“下次周会,邵教授也参加?”

“嗯。”

三个团队一起交流后,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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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钟忆才离开办公室。

她在酒店住了快三周,竟渐渐住出家的感觉。

回到房间,周时亦还没回来。

她放下包,带上手机和房卡又下楼。

去芯片楼的路上,钟忆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江静渊见是女儿的号码,受宠若惊。

自从上次在京和食堂陪女儿吃了顿川菜,父女俩再没见过。

钟灼华和时梵音约着去了时装周,不愿带他和周云镰,家里只剩他一人。

妻子出发前不忘叮嘱他,别打扰女儿,电话也少打,女儿没时间接。

他只好隔两天打个电话问问,每次通话时长都控制在五分钟内。

五分钟对一个父亲而言,和五秒没区别。

“爸爸,睡没睡?”

“没,这才几点?你要再不打电话,爸爸都要担心你把我忘了。”

钟忆笑:“怎么会忘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呀。”

“净说好听话哄我。”江静渊想女儿了,“明天有时间吗,爸爸去看看你,陪你吃顿饭。”

“盒饭行,大餐没时间吃。”

江静渊要求不高,能陪女儿吃顿饭就行。

“跑步每天还坚持吗?”

钟忆:“……明天开始跑。”

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每天在电脑前至少坐12个小时,确实该增加运动量了。

电话结束,她也到了芯片楼。

进了电梯,钟忆摁电梯键,发现数字“9”与数字“10”旁边多了红色贴纸。凑近一看,9旁边是一个“吉”字,10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不干胶“囍”字。

大概是芯片团队的哪个人贴上去逗老板。

“吉”字像用贴纸的边角料自己剪的,而“囍”字是谁家宝宝满月喜蛋上贴的,揭下来再利用。

十楼临时办公室,周时亦刚结束视频会,看了眼手机,钟忆没给他发消息。

她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说“我今天给你发消息”,说多了以后,连他都恍惚,她好像天天有跟他聊天。

其实一条没发过。

电脑刚关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周总?”

“没反锁,直接推。”

“你推,我推不动。”

周时亦翻文件的手一顿,这样温柔的撒娇声,他许久没听到了。

有时他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放下文件,他起身去开门。

握着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门便开了。

钟忆嘴里含着糖,浅浅笑了笑:“接你下班。”

周时亦牵过她的左手,摩挲着她指尖:“推不动门,是发消息发太累了?”

钟忆哑然失笑,往前半步,脸埋进他怀中。

周时亦垂眸:“天天说要给我发消息,是不是说多了,你以为自己已经发了?”

钟忆笑得发颤。

“不许笑。”

钟忆双手紧箍住他的腰:“明天发。”

周时亦低头吻她:“不指望你能记住。”

她唇上有淡淡的甜味,“什么糖?”

“没注意,宁缺助理给我的。”她只含化了半块,剩下半块直接送他口中,“给你尝尝。”

周时亦接住,是蜜桃口味的糖果。

钟忆想起是在办公室,松开他。

“你忙完了吗?”

“快了,还有几份文件没看。”周时亦回到办公桌前。

钟忆随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锐驰下午也宣布退出价格战,你们这是和解了?”

“公司竞争还在继续,没有和解之说。”

至于他和沈驰私人之间,“从头到尾,就他一人在闹矛盾。”

钟忆在对面的椅子坐下:“不过闫亭林和他的误会总算翻篇。”

周时亦在这件事上做出如此大的让步,把闫亭林都感动了。闫亭林还专门发消息给她,说改天请她和周时亦吃饭。

她托着下巴看他:“我以为你会继续跟沈驰耗下去。”

周时亦从文件里抬头:”以前确实打算耗到沈驰撑不住,后来改变了想法。价格战再耗下去,对坤辰汽车影响不大,但供应链上的许多供应商很可能撑不住。”

父亲的话,他大多不听,不过父亲那句“价格战再打下去影响整个生态链”,他放在了心上。

他继续对钟忆说道:“我得保证生态链各环节的企业,都能赚到钱。”

而不是只有坤辰一家赚钱。

坤辰目前最要紧的是保证生态链健康,推进超充网络建设。

短期内,会损失一定市场份额,但长远看,坤辰是赢的。

钟忆:“以前总以为你在竞争中不会妥协退让。”

周时亦看她一眼:“那是你不了解我。”

“现在了解了。”

“有多了解?”

“你正在想我明天会不会发消息给你。”

周时亦倏而笑了:“…这就算了解?”

钟忆点头:“我说是就是。”

只顾着说话,他的文件没看几页。

钟忆拿过他的水杯:“你看吧,不打扰你。”

她起身走向窗边,看园区的夜景。

下了一天雨,风也大,外面很凉快,她开窗吹风。

窗户刚推开一条缝,富有节奏的爵士乐从窗而入。

“闫亭林办公室的曲子?”

她转头问周时亦。

“嗯。”

“这首曲子不错。”

“曲子是不错,但他思路卡住了。”

钟忆笑:“你怎么知道?”

周时亦:“这首听得最多。”

闫亭林以为换个歌单他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