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忆订了下周一中午飞江城的航班, 告诉父母要出差两三天。
江静渊猜到女儿要去哪里:“决定去找周肃晋了?”
钟忆点头,已经和周肃晋约了见面时间:“再去了解一下坤辰半导体的工艺。”
芯片即使研发出来,无法量产也成问题。
以前她只专注自己的领域, 这方面了解得不多, 现在要跨领域合作,必须对全流程做到心中有数。
她觉得周肃晋应该有兴趣参与这个项目。
至于周加烨, 他需要权衡更多方面, 毕竟他得为自己掌舵的板块负责。
钟灼华不懂这些, 揉揉女儿的脑袋:“别担心, 肯定行。我家宝贝以后可是要进教科书的人。”
“……”
钟忆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是年幼时的豪言壮志。
爸爸曾让她学金融,但她不感兴趣,不想管理公司。
她说要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做到巨佬,未来要被写进专业教材里的那种。
钟忆不再聊自己的工作,免得破坏喝下午茶的心情。
“去哪里喝?”她问爸爸。
江静渊翻聊天记录:“闵廷推荐了家户外咖啡馆,桌椅就在银杏树下。周末人多,我提前订了位子。”
钟忆担心:“人多岂不是曝光的风险更大?”
钟灼华:“我都不担心被拍,你担心什么?”
前段时间她约时梵音逛街,逛完后两人去吃火锅,在火锅店被拍。
第二天就上了热搜, 营销号说她凭借江静渊成功挤进权贵圈,竟能和时梵音吃火锅。
时梵音被热议不仅仅是因为嫁给了周家老三、经常出现在F1大奖赛现场,更因她本身家世优越,是权贵时家的大小姐。
她和时梵音能像闺蜜般, 约在北城老火锅店小聚, 网友都说她手段了得,难怪能拿下江静渊,让江静渊人到中年还高调秀恩爱。
所有评论她只认同一点——江静渊确实人到中年了, 老了!
钟忆总感觉刚坐上车不久,便到了目的地。
下车前,她从包里找出墨镜戴上。
江静渊:“出息!”
钟忆哼一声,依旧我行我素。
钟灼华拎过她的帆布包:“你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因为能装。”钟忆笑。
一家三口下车,钟忆挽住妈妈的胳膊走在前面。
人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挽着妈妈,心底泛着酸涩的喜悦。
咖啡馆按江静渊预订时的要求,预留了角落里安静的位子。
“你也来杯红豆拿铁?”江静渊问妻子。
钟灼华从包里摸出墨镜,边应了声:“可以。”
不知何时,丈夫也戴上了墨镜,前一秒还在嫌弃女儿没出息,下一秒立马陪着女儿一起戴。
春夏之交的午后,在百年银杏树下喝咖啡本来是很惬意的事,结果一家都戴着墨镜,无声抿着咖啡,似乎还没想好要聊点什么。
钟灼华指指女儿的包:“看我们三人像不像你的包,能装。”
“……”钟忆被逗得笑出来。
钟灼华不经意转脸时,附近桌有个姑娘正冲自己笑着挥手,口型喊着:“钟姐!”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认出,她也含笑抬手回应粉丝。
钟忆瞥见妈妈跟邻桌打招呼,便低头继续吃蛋糕,没好奇张望。
“是你粉丝?”
“嗯。”
“幸好我戴了墨镜。”
“没戴也没关系,她们不会随便拍我身边的素人。”
“也不会拍我们三哥吗?”
她适时改口,不再喊爸爸。
江静渊蹙眉:“别瞎喊,该怎么喊就怎么喊。喝个下午茶搞得像做贼似的。”
钟忆反驳:“周时亦以前也喊你三哥。”
“钟姐,会拍我们三哥吗?”她紧接上之前的话头。
钟灼华抿口咖啡:“他可不是素人,早八百年前就出名了。”
江静渊:“……”
他无奈瞧着妻子,几乎每天,他都要被阴阳两句。
可她不在家时,他又觉得太冷清。
“蛋糕好吃吗?”钟灼华岔开话题,问女儿。
钟忆点头:“不甜不腻,让江董给你点一块?”
钟灼华很少吃甜食,犹豫几秒,看向丈夫。
江静渊心神领会,立刻加了一份。
“你这孩子,喊完三哥喊江董。”江静渊无奈又满是心疼。
钟忆:“第一次出来,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吧。”
这些年只要在外面,她条件反射般就会喊钟姐,江董,脑子里那根弦绷了二十多年,哪能一下做到收放自如。
今天和父母一同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里待久了,忽然灯光亮起,刺得睁不开眼,需要一缓再缓。
钟忆端起咖啡杯,先碰了妈妈的杯子,而后倾身去碰爸爸的:“恭喜!”
恭喜父母终于能随时牵手。
也恭喜自己圆满完成守护妈妈的任务。
她自己都难以想象,从小将秘密一路守过来,二十多年太不易。
长大后还好,小时候才难熬。
过生日特别想邀请同学来家里玩,但她知道不能,因为那个时候父母还没领证,妈妈正值演艺生涯的黄金期。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周围认识她的人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坐船,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定胜糕,路程这个小镇本地人更是想不通,船天天坐有什么好坐的?
因为无论是乌篷船还是定胜糕,都是她童年里最有趣的回忆。
是她和爸爸最愉快的亲子时光。
和父母碰杯后,钟忆又自拍了一张全家福。
这是一家三口在外面的第一张合照。
对别人来说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对她而言,今天都是第一次。
钟忆喝完半杯咖啡,不再像刚来时那样顾虑重重。
戴着墨镜喝咖啡吃蛋糕实在别扭,她索性摘了下来。
江静渊紧随其后拿下墨镜,其实早就想摘,不过是陪女儿。
钟灼华戴墨镜是家常便饭,也取了下来。
一家人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大众视野,别说女儿不自在,连她这个早已习惯镁光灯的人,也需要适应片刻。
钟忆慢悠悠品着咖啡,将三副墨镜在桌角依次摆成一排。
午后的阳光穿过尚未茂密的银杏叶,斑驳地洒在他们三人身上。
作为母亲,钟灼华难免有顾虑,她事先提醒女儿:“今天不一定就有狗仔,如果将来哪一天你的身世曝光了,别去在意网上怎么议论你。”
她已经不想再自证,当年并没有插足江静渊的恋情,也没有怀孕逼宫。
因为就算澄清了没有插足,还会继续有人笑她之所以能上位,是因为江静渊初恋另组家庭,江静渊心灰意冷之下,感情上破罐子破摔才和她那么仓促生了孩子。
反正怎么都会有人挖苦嘲讽。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江静渊当年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对初恋意难平,而无关任何感情。他忘不掉初恋,但又回不去,索性不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江静渊看向妻子:“她现在大了,你不用太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天生对八卦感兴趣,到时全公司茶余饭后都会议论她!同部门的更好奇!”
钟忆插话:“钟姐,你真不用担心。就算没这事,平时在公司我也是话题中心。”
“……”
钟灼华哭笑不得。
江静渊抿了口咖啡:“钟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和你都盼着她出生,又不是不爱她,迫不得已才生下她。”
钟灼华轻嗤:“谁知道呢。”
“你这就不讲理了。”江静渊尽是无奈,“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钟灼华别过脸去,假装在看咖啡馆周边的绣球花。
江静渊递了个眼神给女儿,父女俩总算心有灵犀,钟忆拿上咖啡起身,和爸爸换了位置,坐到父母对面。
江静渊将椅子往妻子那边拖近,在她身边坐下。
服务员刚好送来为她点的那份蛋糕,他切下一小块,叉起递到她唇边。
钟忆趁他们不注意,打开相机。
钟灼华不好四处张望,也不知周围有没有人看他们,她难为情,不好意思让他喂,从他手中接过蛋糕。
如果年轻时,他不是每次非要跟她争论谁对谁错,而是像现在这样哄她,或许他们不会分合多次。
钟忆将父母刚才的互动录了下来,直接分享给妈妈。
又发消息给江静渊:【爸爸,你今天穿得很年轻(大笑)】
在咖啡馆一直待到余晖洒下。
钟忆发消息:【登机了吗?】
周时亦:【马上起飞。】
钟忆:【起落平安。】
隔了几秒,她还是问道:【去哪出差?】
周时亦:【波士顿。】
这三个字出现在屏幕时,钟忆心头猛跳了两下,但知道,他不会再回那栋房子。
她当初提分手,那一刻他的神情,她至今记得。
在一起时,他会毫无底线纵容她。
分手时,他也绝不可能低头挽回。
从咖啡馆回家的路上,钟忆从相册挑选了一张咖啡与蛋糕的照片,编辑朋友圈并配文:钟姐和江三哥请我喝下午茶(咖啡)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下午,感谢金主爹妈!
有同事秒评论:我们钟总原来也这么活泼(调皮)
杨曦:【原来你跟妈妈姓!最近忙吗?有空来我这吃饭,尝尝我厨艺。】
画展之后,她和杨曦再没碰过面。
杨曦是她第一个放下戒备心,愿意深交的人。
钟忆:【下周一要出差,我周末过去,顺便给你送喜糖。】
杨曦激动:【哇!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她不好贸然问新郎是不是周时亦,虽庆功宴上两人眼神不一般,但会不会复合,难说。
杨曦忍不住八卦:【新郎我认识吗?】
钟忆:【认识。我前男友。】
杨曦替她开心,再次恭喜。
【婚礼哪天?】
【下个月19号。】
杨曦:【三天之后不就是坤辰汽车发布会?听说周总也会出席,那你们蜜月不是得往后推了。】
钟忆:【五月份本来就没空出游。以前我们经常度假,无所谓。】
【你们公司也是这次发布会的供应商?】
杨曦:【对,供应商之一!这种级别的发布会,必须得想尽办法参与!那天我也去现场,说不定还能碰到你(偷笑)】
钟忆只笑笑,没多言。
对坤辰即将到来的新车发布会,她一直关注着,听说路程会现身发布会现场。
所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捧场周时亦。
等她再刷新朋友圈,宁缺留言了:【你随母姓?】
钟忆:【对。】
宁缺:【看你文案第一句,我一惊,以为你和我们二股东去喝下午茶了。】
再一看后面,原来是和她父母。
钟忆决定告诉他实情,最迟婚礼那天他们也会知晓:【就是跟江静渊和钟灼华去喝下午茶了。他们是我爸妈。】
宁缺笑:【结婚后你倒是越来越幽默了。】
钟忆:【不是我幽默。闵廷是我表哥。】
宁缺笑了声。
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
翌日早上九点,钟忆才收到周时亦报平安的消息,只有简短两个字:【到了。】
钟忆以为他刚落地:【OK】
周时亦没再回,手机收进西装内兜。
车停稳,保镖先下车,撑伞开门。
分手那天波士顿在下雨,巧的是,今天也在下。
院中的草坪修剪整齐,不见一片落叶,门前的花枝也精心修剪过,绣球花开得正盛。
房子一直有人打理,每天都会做清洁。
周时亦开门进去,久不住人,早已没有了曾经的生活气息。
除了家具,房里空空荡荡。
他转头交代保镖:“把楼上书房那幅油画取下来,小心点。”
“好的。”
保镖收伞,径直上楼。
书房也空了大半,书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书柜里还剩下几排书,应该是老板当初没带走的。
那幅油画还在。
取画期间,周时亦一直在楼下。
他脱下西装坐在沙发里,打量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在和钟忆领证时,他都没想过再回来。
目光越过中岛台,落在料理台的咖啡机上。
以前,他常给她煮咖啡。
视线扫过冰箱时,他微顿,隔得远,看不清上面贴了什么。
以前冰箱上没贴过任何东西,他起身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张便利贴。
可能担心时间久了胶不粘,她用几块冰箱贴把四角压牢。
周时亦拿开冰箱贴,揭下那张纸,是她的字迹。
【前几天去比利时出差,买了几块你常给我买的巧克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告诉你这些。
明天我就回国了,这里以后用不上,应该也不会再回波士顿。
谢谢给我安排好了一切,分手那天没来得及说。
那天我应该下去送送你的,是我不够大度。
很抱歉,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