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数秒。
钟忆接过餐具:“谢谢。”
当然不是谢他给餐具。
他知道她累了, 不是为吃香煎鲈鱼来的。
她开始切煎鱼,边聊着:“我回国后除了聚餐都是在食堂吃,今天第一次一个人出来吃。”
“之前累的时候怎么不出来?”
钟忆毫不掩饰:“出来吃饭就会想, 跟你口味差不多, 我去的餐厅你会不会也经常去。想遇到你,又知道城市太大根本遇不到。”索性不再出来。
“那还跟我分开?”
深知他意难平, 钟忆默默听着。
周时亦已不在意她回不回应, 叫来服务员, 给她加了份沙拉。
她累的时候不爱说话, 他不再追问。
一份煎鱼吃完,钟忆总算没那么疲惫。
其实和煎鱼无关,是因为对面的那个人在这里。
“你还用九点零五的闹铃吗?”她看着他问。
周时亦只看她一眼,没答,示意她吃沙拉。
钟忆叉了一只虾仁放口中,九月五号是她生日,在一起后他备忘闹铃都设在九点零五。
从他刚才的反应看,应该继续在用。
但也不确定。
周时亦抿了口佐餐酒:“钟忆,你不能一累了就找我茬。”
“没找你茬。”她解释,“只是随口问问。”
周时亦放下酒杯, 拿起手机。
本不想接话,却又点开闹铃设置,递到她面前。
“我要是没用,你又要委屈。不是找我茬是什么?”
钟忆扫一眼屏幕, 在过往设置的闹铃里, 有上午九点零五的,也有晚上九点零五的。
周时亦把手机放回桌上,她的很多习惯都是他惯出来的, 找茬就找茬吧,他不再说什么。
钟忆说:“我也用那个闹铃。”
周时亦给她添了半杯水,话题就此中断。
分开三年,彼此的怨念,哪是几句话就能讲得完。
之后两人安静吃东西,没再说过去,也没提坤辰汽车的项目。
关于坤辰的方案,事关重大,不是一两天就能快速做出决策。
从餐厅出来,周时亦的座驾已经开过来,她的车还在停车场。
钟忆朝停车场扬扬下巴:“我开自己的车回去。”
周时亦:“车放这里,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和他再多待半小时肯定也是想的,可两人都有要紧的事情要忙。
钟忆挥挥手:“不用了。”
周时亦今晚确有不少工作需处理,回去路上还要给父亲打个电话。
“开车慢点。”叮嘱完,他刚要上车,突然想起什么。
“钟忆。”他喊住她。
钟忆驻足转身:“有事?”
周时亦:“晚上还打不打电话给我了?打的话我就注意着手机。”
晚上刚见过面,所以不确定。
钟忆点点头。
虽然今天见了好几面,也没什么话要说,但还是想和他通个电话。
周时亦上车后,迈巴赫行驶至路边,等钟忆的车先离开,司机才调头驶向另一个方向。
周时亦拿出手机正要打给父亲,发现五分钟前,父亲回了消息。
周云镰:【不是说不稀罕我参加你婚礼?】
周时亦:【情况有变,现在稀罕了。】
“……”
话虽不中听,周云镰仍有点受宠若惊。
搁以前,儿子绝不可能服软。
周云镰看了看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安排,全球各地飞,唯独没有北城。
儿子的婚礼没设父母上台这个环节,钟灼华的意思是,她若上台,宾客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了,抢了两个孩子的风头。
他们在台下见证孩子的幸福就好。
所以儿子的婚礼他参不参加,其实无所谓,但亲家必须得见。
周云镰不想让儿子太得意,迂回道:【我让秘书尽量空出几天,空不出来也没办法,谁让你不早说。】
今天接连被拿捏,先是大伯,又是父亲,周时亦只能忍着。
谁让他现在人在屋檐下。
周云镰:【你妈妈这几天在忙什么呢?在北城吗?】
周时亦:【忙着查你有没有私生子。】
周云镰轻哼,觉得时梵音好笑。
在所有人看来,他和她的婚姻早名存实亡,其实相反,是名亡实存。
这些年,除了夫妻生活,她从来不会找他。
为了儿子利益,她竟然要查他。
周云镰:【坤辰汽车选的代言人不错,但你不该一上来就给全球代言人头衔!】
周时亦没理会。
父亲并不知道钟忆曾与代言人的关系,他也不想多说。
之后父亲没再发过来,也没说哪天回北城。
回到家,周时亦直接去了书房。
没开电脑,从抽屉里拿出那包拆开的烟。
依旧没打火机,他打电话找管家借。
管家:“不是戒了吗?”
“婚礼后就不抽了。”
等钟忆住过来,他会戒了。
管家送来打火机,顺便询问:“三楼的房间不需要改动吗?”提醒道,“家里只有一个书房。”
两人工作都忙,总不能挤一间书房。
周时亦含了支烟在嘴里:“就这样。”
他抄起打火机和手机去了露台。
不管谁搬到三楼,钟忆都不会满意。
在波士顿家里,他们一直共用一个书房,面对面加班,谁也不曾影响谁。
只抽了半支,他将余下的烟掐灭在烟灰缸。
直到快凌晨,周时亦接到钟忆的电话。
他刚处理完工作,从电脑前起身。
“这么晚才打给我?”
钟忆也刚忙完,关上电脑:“九点多才分开,回家如果立刻打给你,显得像完成任务。”
“现在不是完成任务?”
“不是。”
或许因为疲惫,她声音温和,略带一点沙哑。
“这周末我去挑婚纱,我妈陪我去,再叫上季繁星。”
她和他的审美经常不同,婚纱肯定是要选自己喜欢的。
“你不用去,那天我让季繁星拍两张给你看。”
周时亦进了卧室,反手关上门:“如果选不到合适的婚纱,到我这里拿。”
“…你怎么什么都有?”
“不是我什么都有,以前给你买的那件,带了回来。”
拍第一套婚纱照时他挑的。
虽不是量身定做,却也是全球知名婚纱设计师的经典之作。
当初在海岛拍完婚纱照,婚纱留在了他那边的房子。
后来他又去过海岛一次,陪母亲去度假,想起那套婚纱,一并带回北城。
那件婚纱现在还挂在他衣帽间里。
钟忆想起过往:“以为你早扔了。”
周时亦缓慢松着表扣,电话陷入几秒的静默,他最终还是开口接话:“你穿过的,怎么扔?”
摘下手表,他顿了顿又说道,“有段时间想过处理。”
钟忆无需多问也能猜到是哪段时间,他遇到合适结婚对象的那段时间。
也就是一年前。
那时,他想过处理婚纱。
而她则直接粉碎了婚纱照。
她知道留着旧物每次看到会有多难受,没想到他留了两年:“我以为分手之后,该处理的你就会处理掉。”
周时亦躬身放下手表,往浴室去。
斟酌之后,他说:“有过两次想处理,分开的第一年就想过一次要处理。”
钟忆没想到会有两次,原来除了一年前遇到合适对象那次,两年前还有一次。
她猜不到第一次的时间节点。
第二次想处理,是因为他遇到了合适的人,这很正常。即便她想到这件事会很难受,但完全理解他。分手那么久,谁都不会留在原地,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就像她从没想过,有天还能和他结婚。
她直截了当问:“两年前是因为什么突然想处理婚纱?”
一定是有特殊原因,否则他不会特意强调。
周时亦没多言,只说了个日期:“那年的2月29号。”
钟忆微怔,他居然具体到了某一天。
这个日期不是他们任何有关的纪念日,她在脑海里迅速搜索那天发生了什么重要事,但无果。
没有印象的日子,基本都是在公司加班度过。
电话里,浴室的门合上。
男人磁性的声音随之传来:“早点睡吧。”
“晚安。”
钟忆无心多聊,急于查清那天是什么日子。
挂了电话,她登录微博。
能让他记那么清楚的日子,十有八九与路程有关。
搜到路程的账号,点进主页。
他的背景照还是两年前获奖的那部电影海报,至今未换。
钟忆往前翻看动态,好在路程平时发博不多,很快便翻到两年前。2月29号那天,路程发了九宫格,庆祝自己摘得影帝的时刻。
凭借那部与钟灼华合作的现实题材电影,路程摘下双料影帝,29号那晚的颁奖礼,他本就不多的获奖感言,有一半是在感谢钟灼华。
钟忆早就不关注路程的消息,即使在热搜榜看到他的名字,也从不点进词条,而妈妈更不会在她面前提前任。
因此她不知路程在颁奖礼上具体说了什么。
她又找到路程获奖时的视频,看完退出微博,发消息问周时亦:【睡了吗?】
二十分钟后,周时亦洗过澡才看手机。
他边擦头发边打字:【怎么还不睡?】
钟忆:【我总得弄清楚。刚刚看了路程那年2月29号的获奖感言。你早就知道钟灼华是我妈妈?】
周时亦:【嗯。颁奖礼的前几天。】
理解她的隐瞒。
所以知情后并未生气。只是在得知她父母是谁的那一刻,想着两人在一起四年,她都没透露过自己父母的任何消息。
意识到她从来没想过和他有以后。
自那之后,他不再称呼江静渊三哥。
和他女儿在一起过,总不好再平辈相称,甚至连玩笑也有了分寸。
跟江琰风闵廷他们聚餐时,席间有人聊起闵廷当初亲自飞国外挖来的美女大佬,他起初会问两句,后来不再关注。
钟忆澄清:【我只在刚跟他分手的时候,让妈妈有机会的话帮帮他,后来没再提过。】
周时亦信她说的。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那天看了获奖感言时的心情。
如鲠在喉。
能让钟灼华降番去当配角,一般人没有如此分量,只有钟忆。路程发表获奖感言期间,镜头两次切向钟灼华,她始终面含浅笑,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发言结束,她的掌声也最持久。
他不是没打算问清楚,她和路程是否复合了。
消息发出去后,显示红色的叹号。
原来自己早不在她的联系人里。
问与不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钟灼华与路程工作室有怎样的互动,钟忆又接手了什么项目,他再也没关注。
所以在江静渊问他愿不愿意联姻时,他心情复杂,却又舍不得拒绝。
周时亦将擦完头发的毛巾送回浴室,催促她:【这事已经说清楚,我这边没什么了。早点睡。】
钟忆不困,在她没有关注路程的日子里,是否还发生过什么她不清楚,但他很介意的事情:【关于路程,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周时亦:【其他没有。】
钟忆:【他是明星,如今又是顶流,喜欢欣赏他的人确实很多。但不能因为他万众瞩目,连季繁星这样的大美女都喜欢他,你就觉得我对他很难忘怀。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在学校里也是这么耀眼,只不过后来范围大了一些。所以在我这里,不存在后悔遗憾。我只对你意难平,到现在都还在怨着。】
至于在怨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不再说路程,她解释为何当初不告诉他,她的父母是谁。
【可能是我从小的防备心太重,事关我妈妈的演艺生涯,不会因为恋爱了就把家里的秘密往外说。】男女朋友有可能分手,说出去的秘密再收不回来。
【我想过把你以未来女婿的身份介绍给我爸,只是中间出了一点状况。】
周时亦:【说带我见你父母,不是随口说说?】
钟忆:【不是。那个时候我就想过要和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