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亦任何事情都会顺着她的心意, 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何况她说了,不想戴着不合适的戒指结婚。
他颔首:“有时间。”
下午还要开会,来不及去挑。
钟忆说等自己休息时, 约他去珠宝店。
周时亦看着电梯镜面里的人, 考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上次去店里挑钻戒,有没有顺便看中的男戒?”
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白, 钟忆迟疑了一瞬。
给自己选钻戒时又怎么可能没扫一眼男士戒指。
即便领证时两人的相处与联姻并无区别, 她也不确定时隔三年他对她的感情还剩多少, 但选戒指那刻, 潜意识里还是想戴一枚与他同系列的。
总觉得戴了同系列,两人就有了共同的东西,一切便可以慢慢回到从前。
不过那天他没选男戒,后来她又问他,需要送他一枚吗,他说自己有。
可终究不是与她喜欢的钻戒是同系列。
对戒指,她好像有执念似的,总想跟他戴一样的。
所以今天第二次提出送他。
钟忆也从电梯镜里看他,说:“看了几款。”
“有看中的吗?”
钟忆坦荡回答:“有。”
众多男士戒指里,她一眼看中其中一款。
他当时没有要选男戒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给建议。
周时亦没再说话,从西装内兜拿出手机,找出珠宝旗舰店店长的对话框:【麻烦把店里的男戒都拍来我看看。感谢。】
店长:【好的,周总稍等。】
她不由腹诽, 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婚戒, 不容易啊。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生在那样的家庭,不理解他们各取所需的婚姻有什么意思。
连戒指都不上心,不如不结。
如今她已经晋升, 基本不驻店,立即联系新任店长,将展示柜内所有男戒拍下来发给她。
十分钟后,周时亦收到了图片。
此时,他和钟忆两人已经在京和的食堂。
钟忆本想回园区再吃,周时亦说在这里吃,顺便挑一下戒指。
既然有看中的款式,就无需再去店里。
钟忆最怀念京和总部食堂的黄鱼面,虽然之前被卡过一次,因此还去了医院取鱼刺,但并不耽误她今天又点了一份。
顺带点了两份清淡小炒。
收到照片后,周时亦将手机递给她:“看是哪一款。”
钟忆放大照片仔细辨认,直到最后一张,当初一眼看中的戒指赫然出现。
她没说话,指了指是哪一枚。
这枚男戒与她喜欢的那枚钻戒是同系列,配在一起就是对戒。
周时亦看了眼:“觉得这枚好看?”
“嗯。”
两人的审美总是有差异的。
但她喜欢,周时亦将那枚圈出来,返图给店长:【我让人现在去店里取。】
店长已无力吐槽,那么多款戒指,两分钟不到,按正常浏览速度连款式都看不全,他竟然已经选好。
这得多敷衍。
不过好在这次没让她帮忙推荐。
【好的,给您准备好,随时过去取。】
安排妥当后,周时亦告诉她:“让人去取了。”
锁屏手机,他靠回椅背,看她吃饭。
钟忆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问:“多少钱?”
周时亦:“要转给我?”
“不是说好我送你。”钟忆提起那幅油画见面礼,“我还没送你。这枚戒指就当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周时亦眼神平静而深邃:“钟忆,你见了我四年。”
如果换以前有矛盾时,她肯定这么回:是吗?
但现在,她不想跟双标的人为一点小事逞口舌之争,万一再被鱼刺卡到,不值当。
他这是只允许自己说初次见面礼,不许她说。
钟忆改口:“在北城的初次见面礼。”
顿了顿,她又问:“这几年,你常住在哪?”
周时亦:“住上海比较多。也会回来待两个月,常和江琰风闵廷他们聚。”
钟忆点点头:“只在家宴上听他们提起过你一次。”
周时亦看着她:“没多问问?”
“没。”钟忆低头开始挑鱼刺,“说不定你就遇到合适的人结婚了。”
中间有几秒的安静。
周时亦:“这几年,跨年谁陪你的?”
“我一个人。”钟忆将一段鱼肉上的刺挑拣出来,“基本都在公司加班。”不等他问,她毫不避讳坦白,“没给你许愿。因为不想你过得幸福。”
周时亦直直看着她:“是因为怨我,还是因为别的?”
“都有。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就不想祝福你。”
钟忆示意自己的面碗,“不说了,我吃面了。”
没再继续话题。
过了片刻,她又追问:“戒指多少钱?”
周时亦只好把婚戒的价格告诉她。
钟忆从包里拿出手机,一分不少转了过去。
周时亦看着她操作完,她那边刚放下手机,他内兜的手机振动。
他没看:“转了多少?以前你都转五毛给我。”
钟忆挑好了鱼肉正往口中送,闻言一顿。
以前请他吃饭,他有时忘记先买了单,晚上回到家她就贴在他怀里转五毛钱给他,算她请客。
每次转完五毛钱,她扭头就去亲他,轻咬着他下巴肆意撒娇:“收一下,给你的小费。”
他总是由着她,边回邮件,边拿起手机看一眼,顺手点收款。
每次给他转过钱,他忙完了总会多收拾她一次。
多出来的那次总会久到让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给他小费。
转五毛是一种情趣。
下次她再请客。
但现在两人的情况,她怎么可能只转个五毛钱。
被他的话耽搁了几秒,钟忆才把鱼肉送嘴边。
不等她入口,“有鱼刺!”隔着餐桌,周时亦一把抓住她手腕,“挑了半天,怎么还没挑干净?”
经他提醒,钟忆看见了那根极为细软的小刺,扎在鱼肉里只露出一点尖,若不格外仔细根本不会注意。
周时亦慢慢松开她,之后只看着她,没再说话。
钟忆挑出那根小刺,刚才他攥她手腕时掌心的温度变得陌生,但似乎又带着熟悉的记忆。
“你吃鱼被卡过吗?”她转开话题。
周时亦:“没有。”
“一次也没有?”
“嗯。”周时亦略顿,“下次小心点。多大人了吃鱼还被卡?”
钟忆看向他:“我爸去年还被卡过。”
“……”
钟忆继续挽尊:“宁缺前段时间也被卡到,跟我同一天中午去的医院取鱼刺。”
周时亦彻底不说话,朝她的面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吃。
陪她在食堂吃完饭,两人各自上车离开京和。
钟忆对回园区的路仍不熟悉,开了导航。
转给他的那笔钱,她以为周时亦收了,到办公室她查看群消息时,发现他没收。
从转账到现在,一个半小时过去,他这是没打算收。
钟忆对着屏幕思忖片刻,留言:【你不是说婚后我可以向你提任何要求?你把钱收了。】
五分钟后,周时亦收下转账红包。
钟忆看腕表,还有一刻钟到开会时间。
拿上骨瓷杯去茶水间冲咖啡。
茶水间里正好遇到在等咖啡的宁缺,他平时很少喝咖啡。
“枸杞没了?”
“……”
还真被猜中了。
已经下单了过两天才能送到。
他伸手,要过她的杯子。
宁缺从不使唤下属端茶倒水,反倒经常给下属煮咖啡,时不时还会买下午茶犒劳所有人。
他是整个团队里最有服务意识的人。
“中午在食堂没看到你。”宁缺闲聊。
钟忆:“去了总部一趟。”
宁缺侧目打量她:“别说去找闵总帮你拆解笔记本芯片。”
钟忆不置可否。
“拆解过程风险很大,拆了不见得就能恢复。”
钟忆怎会不知道:“尽力了就没遗憾。”
宁缺不再泼冷水:“芯片团队那边卧虎藏龙,有希望。听说新挖来一个,堪称这方面的天才,年纪和你差不多,未来的巨佬,前途无量。你说还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咖啡煮好,宁缺先接了一杯给她。
即将开会,钟忆没有时间再去想婚纱照是否能恢复。
此次会议,宁缺也与会旁听。
坤辰那边除了技术团队,老板周时亦,杜副总和技术总监悉数到会。
会议由钟忆主持,她习惯了没有开场白,直奔主题:“昨天我和周总就沟通过,目前不是优化节能算法的问题。架构自身的硬伤太大,你们为何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话音落,坤辰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对钟忆的工作风格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如此尖锐。
会议才刚开始,杜总已经强烈预感到,乙方要拿架构问题开刀,心理防线不能破。
“钟总,”他插话,“多模态融合,本来就不可能完美无缺,不止坤辰,哪家车企都如此。”
“我看了你们的相关训练数据,安全验证问题太大,极端场景泛化能力不足。你们这已经不是美中不足的问题了,是建模时模块严重割裂。”
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模块割裂,问题并不严重,可在她这里绝不能容忍。
钟忆把相关数据直接投屏,“不是危言耸听,目前坤辰虽是业内龙头,但如果不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未来谁是业内龙头还真不好说,走下坡路那是必然的。”
周时亦安静听她说,始终没吱声。
“降低能耗的前提是,绝不能牺牲安全性。我想,这也是你们坤辰找我们京和合作的初衷。”
杜总还要说什么,周时亦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没办法,杜总只好闭嘴,他拿起茶杯喝水,试图平复情绪。
自打周时亦接手坤辰,外界那么多质疑的声音,只有他从未动摇,现在连句话都不让他说。
另一边京和的会议室,宁缺半杯咖啡下肚。
他再次瞥了眼时间,短短几分钟,钟忆往坤辰管理层心窝上扎了数刀。
周时亦终于开口:“钟总继续。”
第一次听他这么正式称呼她。
钟忆看向他:“未来三年甚至五年,分层优化依旧是主流方案。但从更长远来看,端到端技术肯定是趋势。”
杜总还是没忍住打断:“钟总,端到端只是一个理想状态,它需要超大算力,对芯片算力的要求太高了!基本没实现的可能。推翻我们现有模型从头再来,您知道坤辰要增加多少成本吗?”
前期的巨额投入打了水漂不说,后期的研发成本更是无底洞,还不见得比原先的更好。
据他了解,就没有哪家车企的模型没有任何问题,没遇到任何技术瓶颈。
钟忆看着杜总接话:“端到端一定是趋势,不是理想状态。未来新能源汽车会发展成什么样,智能驾驶能到什么程度,各位或许难以想象,但我能。”
杜总觉得,她口中的‘各位’是特指他。
这是在内涵他什么都不懂。
钟忆:“就因为端到端目前是理想状态,坤辰才得去打破,让它成为趋势。坤辰若想一直占据龙头地位,那就必须先人一步,而不是别人有了你才有。”
她再次看向周时亦:“坤辰如果想要更领先,还必须跨领域合作。”
周时亦示意她讲。
钟忆:“在算法与硬件上跨领域合作,协同设计,实现模型的全方位突破。”
她喝了一口咖啡,“我要说的暂时就这些。周总还有什么指示?”
周时亦始终记得她那句‘意见不合不是针对你个人,更不是公报私仇。’,他承诺道:“最迟下个月,所有问题都会给你答复。”
线上会议结束。
坤辰会议室里瞬间寂静。
没人知晓自家老板与钟忆的关系,刚才钟忆不留情面直击坤辰的痛点,周时亦却未置一词,众人拿不准老板会作何决定。
事关企业的未来,半点马虎不得。
他们在这行多年,见过有些车企就因为管理层一个错误决策,自此万劫不复,将品牌拖垮。
品牌一旦垮掉,被市场边缘化,想要东山再起,太难。
杜总先开口:“模型肯定有不足,但没她说的那样一无是处。谁又能保证她们团队开发的模型领先业内?”
他承认,钟忆是这方面的专家,可光凭她一面之词,缺乏说服力。
推翻这两年的心血,这不是几个亿几十亿的小数额,别说坤辰董事会不同意,周董事长这关也过不去。
极端场景泛化能力不足,可以优化,又不是无法补救。
杜总嘬了口茶,人也冷静下来:“技术上我虽然不专业,但也略懂,钟总那句‘算法与硬件跨领域合作’,不就是要跟芯片研发团队合作?她这不是借此推销京和的芯片是什么?”
周时亦:“不至于。”
众人不动声色瞥向老板。
杜总委婉道:“周总,我不是针对京和或是钟总,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也在生意场这么多年了,乙方故意夸大问题严重性,借机牟利的案例比比皆是。”怎么就不至于了?
周时亦:“她是我老婆,所以不至于。”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错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