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钟忆无心回了一句:“没事, 我保存了地址,记不住就开导航。”

周时亦缓声道:“你见谁回自己家还开导航?”

钟忆不跟他争论,打开帆布包, 从里面摸出一枚彩钻草莓发卡, 直接递给他:“帮我收一下。”

“在江城买的?”

“辰辰送我的。”

“…你要一个孩子的发卡做什么?”周时亦看她,“想要我给你买。”

“我天天带她坐船, 小孩子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 不收下辰辰反而不开心。”

再漂亮的发卡如今她也用不上, 不过钟忆还是表示了感谢。

周时亦反复看着精致的草莓发卡, 随后收进西装内兜。

加上先前那枚樱桃发卡,一共两枚了。

“我樱桃发卡呢?”

周时亦平淡道:“在里面。”

其实知道她根本用不上,他还是随身带着。

他转回身看向自己那侧窗外,钟忆则不时瞥一眼他的侧脸。

直到汽车驶入别墅区,钟忆才对路两旁的景致有了印象。

五分钟后,车停在一栋法式别墅前。

那片草坪她再熟悉不过,上次来在上面坐了一下午。

周时亦推门下车,钟忆本想跟他说声再见,但男人动作快,已关上车门。

她正奇怪司机怎么没发动引擎, 这时她这侧的车门被拉开了。

周时亦朝别墅抬了抬下巴:“时间来得及,进去看看。”

这里以后就是她常住的地方,钟忆没以赶时间而扫兴,下车随他一同进屋。

回国后, 周时亦大半时间住在上海, 其余时间全球飞,一年在北城顶多待两个月,住的时间短, 他甚至都忘了三楼各房间的布局。

进门后他示意她随便看:“哪些房间想怎么改告诉管家,婚礼前应该来得及布置。”

“我住二楼。”他又补充道。

钟忆打量足有三层高的复古水晶吊灯,慢了半拍回他:“我知道。”领证那天她过来,他就是站在二楼露台问她想不想喝咖啡。

周时亦脱下西装,轻搭在沙发上,边随意挽着衬衫衣袖边示意她:“你去楼上看看,看还想添置什么。”

说完,他顺势坐下来回工作上的电话。

钟忆看得出,他特意留空间让她熟悉这里。

没再多说,她径直上楼,主卧的门紧闭,经过时她只扫了一眼,再往前走是他的书房。

如今他的卧室她不好擅自进入,进书房倒没负担。

书房里有淡淡的雪松木香。

她打量四周,与他们曾经在波士顿的书房完是全不同的风格,一切都变得陌生,从前在一起时他的书房几乎被她的东西占满。

书桌电脑旁有个丝绒盒,看盒子logo,她第一反应是他家祖传戒指,好奇这枚素戒与她挑选的戒指能否凑成一对。

想着戒指对于领证的他们来说不算秘密,于是直接打开来。

打开的瞬间,她微怔。

怎么也没料到是对戒,男款是简单的素戒,旁边是设计独特的稀有钻戒。

像是窥探了别人的秘密,来不及细想,她立即合上。

钟忆想到自己一个小时前刚选了一枚钻戒,不禁想,如果是家里给他准备的婚戒,他为何不直接送给她,还要多此一举再去定制一枚?

如果不是送她的,戒指又怎么在他书房。

钟忆刚放下丝绒盒,门外走道传来脚步声。

周时亦刚才在客厅正打着电话,蓦地想起两年前定制的戒指好像在书房桌上。去江城之前拿出来看了一眼,忘记收起来。

他简短结束通话,起身上楼。

钟忆转身,男人已走到门口。

她指指丝绒盒:“不好意思,以为是你的素戒,没经过允许打开看了。”

“没事。”周时亦没再多说,从抽屉里拿了份文件,“你继续参观。”他拿上文件就走,没有停留的意思。

钟忆直截了当问道:“不是有钻戒,怎么还订?”

周时亦:“那是以前的了,不适合。”

其他没解释,转身离开书房。

他可能不想用家里传下来的戒指,觉得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钟忆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

电脑旁一摞文件的最上面是钻戒的相关证书以及当初定制的合同,不过她没注意到。

从书房出来,又去三楼匆匆转了一圈。

快到开会时间,钟忆下楼。

周时亦双腿交叠,倚在沙发里翻看从书房拿下来的文件,闻声抬头:“都看过了?”

“嗯,没有需要再添置的。”

她喜欢什么风格他怎会不知道,让她过来只是出于尊重,毕竟是两人婚后要住的地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家。

钟忆拿上包:“你忙吧,我去公司了。”

待汽车驶离院子,周时亦回到楼上书房,丝绒盒放在电脑旁。

他看也没看里面的钻戒,直接将盒子收进抽屉。

抽屉里有包开了的烟,只抽过两三支。

他磕出一支含在嘴里,才想起书房没打火机。

因为要戒烟,他让阿姨把家里打火机全收起来。

以前他从不抽烟,回国之后,应酬时有人递给他烟,想着家里也不再有人等他回家闻他身上有没有烟味,便抽起来,有天突然觉得没意思于是开始戒烟。

季繁星不止一次向他吐苦水,说戒烟太难。

对他不算难,这个月他一支没抽。

但也不易,就在刚刚,突然想抽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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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公司路上,钟忆接到爸爸的电话。

江静渊从外甥那得知,女儿已经销假,下午就去公司开会。

“难得休个假,怎么又赶着去上班?”

钟忆说:“在家无聊。”

“你妈妈的电影杀青了,上半年没再接工作。你不在家陪你妈妈?”

“你多陪陪。”

江静渊有自知之明:“她最想见的是你,其次才是我。”

钟忆打趣道:“我不在家,你不就成第一了?”

江静渊笑:“那爸爸就沾沾你的光。”

他叮嘱女儿晚上早点下班,“我和你妈妈等你吃饭。”

“你和妈妈不是下周才北城?”

“改签了下午的航班。”

原本他打算在上海多留几天,带妻子参加他朋友的私人晚宴,但钟灼华却不愿意参加,说不想成为焦点。

当然,这只是搪塞的借口。

他和妻子这些年的矛盾,不是他现身一次片场就能彻底解决。

“妈妈呢?”钟忆想跟妈妈聊几句。

江静渊:“在午睡。”

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劝着去睡午觉。

几分钟前,他跟妻子聊之前说过的那句,“以前那么想见你,那是得借你的势往上爬,不是有多爱你。”,他让她以后别说这样的气话,太伤感情。

“不是气话,是实话。”钟灼华平静道。

他让她好好休息,各自冷静一下。

“睡吧。”他抱了抱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非要争论出谁对谁错。

妻子在卧室,他到露台给女儿打电话,听到女儿的声音他总算安心一些。妻子说得没错,倘若没有孩子,他们不可能分合了几次还在一起。

“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早点回来。对了,你妈妈想看看你们的婚纱照,如果在电脑里,记得把电脑带回家。”

“……”

婚纱照还是碎片状态。

挂了电话,钟忆发消息问周时亦:【婚纱照恢复得怎么样了?】

周时亦:【你去公司正好问问宁缺。】

钟忆没想到他找了宁缺帮忙。

【电脑里除了婚纱照,还有其他的照片。】

所谓其他,是她与路程的合照。

宁缺如果恢复了,自然会看到。

周时亦:【知道。】

在把电脑拿给宁缺之前,他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

他又道:【对我来说,婚纱照重要。】

钟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最后那句上,汽车停在了她所在办公楼楼下,她才退出聊天框。

休假一个月归来,会议开始前,宁缺专程给她搞了一个欢迎仪式,掌声热烈。

活有人干了,所有人都高兴。

“坤辰的项目,还卡在瓶颈上,一点进展没有。”

说着,宁缺的视线扫过钟忆那里。

钟忆只顾看投影,对上司的眼神毫无反应。

宁缺只通知她来开会,没说与坤辰汽车相关。

把训练能耗降低50%谈何容易。

每次开会,两人都会留到最后,今天依然如此。

“你前男朋友是路程?”宁缺开门见山。

钟忆并不意外:“你看到合照了?”

“嗯。就恢复了那一张出来。”

“……”

宁缺盖上保温杯:“周时亦给我电脑前肯定也恢复出了那张合照,他又删了,但没像你那样,把照片粉得稀碎。”

钟忆想着周时亦那么想恢复婚纱照,沉默片刻,她道:“笔记本给我吧。”

“在我办公桌上,自己过去拿。”

宁缺一没时间二没精力,她拿回去正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从会议室出来,钟忆顺路拿走笔记本。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靠在转椅里环顾一圈,刚才放下包就去开会,都没顾上好好看一眼新办公室。

办公桌也换了更气派的,桌角不知谁放了一本书,书旁摆了一盆精致的盆栽。

她顺手抄起书,书签从扉页滑出半截,露出两个名字。

‘周时忆’与‘钟亦’,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了。

但写的时候她一定是靠在他怀里。

凝神片刻,她把书签夹回书中,视线又回到笔记本电脑上。

哪天删的照片她还清楚记得,也记得那晚她练了多久的头倒立。

那天是家宴,都在爷爷家,表哥和堂哥也在,不知是谁提起了周时亦。当时家里没人知道她和周时亦曾是男女朋友,所以说的时候自然无所顾忌。

“周时亦晚上不过去。”闵廷看完群消息说了句。

江琰风:“他又干嘛去了?”

“没说。不清楚。”

江老爷子插话:“我听说老周这回给他介绍的姑娘挺合适。”

江琰风:“是挺合适。他自己也觉得合适。”

江老爷子:“你们都跟着周时亦学学,该结婚结婚!”

“牌先放下,吃饭!”奶奶发话。

他们从不惹奶奶生气,于是放下手里的牌移步餐厅,关于周时亦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他遇到了合适的人,挺好的。

她最终没有问堂哥,他们是不是已经在恋爱。

那是分手之后,为数不多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

不知为什么,她终究做不到像祝福路程那样祝福他。

当晚回去,她挣扎了很久,还是没舍得删两人的婚纱照。

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天期限。

第三晚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她知道不能再拖。练完瑜伽,在电脑前坐了半小时,最后将两人的婚纱照全部粉碎。

她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可真的把照片全部清空时,那一刻是那么想他。

当时已经凌晨,她在书房对着息屏的电脑又坐了两小时还要久。

所以即使后来领证,也再没有心力去恢复。

回神后,钟忆编辑消息:【我把笔记本从宁缺那里拿回来了。】

周时亦:【不恢复了?】

钟忆:【恢复。你不是说婚纱照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自己试着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