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经纪人帮她收起手机, 将咖啡塞她手里:“尝尝。”

咖啡纸杯里斜着一把长柄勺。

除非熬夜拍戏需要提神,钟灼华从不碰咖啡。即使偶尔工作需要,她也只喝意式浓缩, 从不加糖, 用不着勺子。

“怎么还放勺子?”

“里头有你闺女最爱的蜜红豆。”

钟灼华了然,蜜红豆是江静渊让司机送来, 特意嘱咐放进咖啡里。

这个男人关键时候就只会拿闺女当挡箭牌。

送别的她不见得吃, 但女儿爱吃的东西, 再甜再腻她也会尝。

钟灼华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眉心紧蹙,咽下去时齁嗓子。

勺子放一边,她只喝咖啡。

蜜红豆放多了,咖啡哪里还有苦味。

经纪人打趣:“你看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吃黄连。”

“以前尝还没这么腻。这小王八蛋吃得越来越甜!”

经纪人笑说:“那没办法,谁让人家小忆会投胎会遗传,甜食当饭吃也不胖,皮肤照旧水灵。”钟忆遗传了钟灼华的冷白皮,通身白得发光没有一点瑕疵。

钟灼华无奈:“她就可了劲的造吧。”

经纪人字正腔圆纠正她:“可劲儿造。”

钟灼华被气笑:“我普通话已经说得很标准了,好伐?你看方言我都会说了。”

经纪人不吱声, 微笑瞧着她。

钟灼华抿了口咖啡,舍不得责备女儿,矛头转向江静渊:“都怪他没底线,孩子想干嘛干嘛!早知就不该让他带!陪孩子学了十几年画, 半幅也画不出来!”

经纪人:“基因问题吧。”

“……”

有被内涵, 钟灼华喝着咖啡失笑,差点被呛。

她不爱搭理经纪人,翻开剧本背台词。

“网上这些流言, 江董怎么说?”经纪人问。

钟灼华嘬着咖啡低头看剧本,淡声道:“没说。”

“他是看你的意思?”

“嗯。”江静渊曾说过,两人的关系公不公开,何时公开,由她来决定。

可有些回应,得他出面才行啊。

经纪人:“只要不是江董不愿意公开就行。”

“他也不敢呐,除非不想要女儿了。”

虽然她对江静渊意见满满,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女儿奴。女儿是他一手带大,为了女儿连事业都能放下,他怎会舍得让女儿伤心。

如果当年没有女儿,她和他走不到今天。

就在她们闲聊间,前排又空降热搜。

曾与钟灼华合作过的郁导出面辟谣了,他转发了钟灼华夜会的照片,并配文:越传越离谱!这是人家路程工作室的司机去送演唱会门票!

钟灼华与路程合作的那部现实题材电影,导演正是郁导。

当时网上还流传,是郁导面子大请来了钟灼华饰演路程母亲这个角色。

名导亲自下场辟谣,钟灼华夜会前金主的舆论开始转向。

钟灼华看完辟谣,盯着手机哑然。

江静渊怎么就成了司机?

而且还是路程工作室的司机。

她看向自己经纪人:“怎么传成这样了?”

经纪人同样困惑,只猜到一个可能:“你降番参演他的电影,或许他卖个人情?”

但也不是很合理。

按理说,郁导在明知照片里的男人就是江静渊的情况下,不会睁眼说瞎话来辟谣。

郁导虽说与钟灼华有交情,但不至于让他拿自己多年的名望去冒险。

毕竟夜会这事是真的,万一纸包不住火。

关于郁导为何亲自下场,说来话长——

路程与经纪人岑姐回到北城拍坤辰汽车的广告,晚上收工后约了郁导等圈内好友聚餐,席间聊到钟灼华夜会前金主的八卦。

岑姐当场气得直骂:“这些狗仔为了流量脸都不要!拿那么糊的照片往江静渊身上凑!哪是江静渊呀,是我们家司机,去给钟姐送演唱会门票,谁知道就被拍了!连累她以前的黑料被扒,晦气!”

朋友亲口说的,郁导当然不会怀疑有假。

他怎么会想到岑姐瞎说八道,净坑人!

他们聚餐吃火锅时,钟灼华夜会的事还没上热搜,只在圈内传着。

结果今天中午就爆了。

郁导正巧中午喝了二两酒,借着酒劲仗义执言,于是就有了那条转发辟谣的微博。

钟忆眯了半小时醒来,再看手机,爸爸已经成了路程工作室的司机。

不止她,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路程是个敏感的存在。

她匆匆换下睡衣,去院子里找爸爸。

“爸爸!”

凉亭下,四人仍在淡定打牌。

“醒了?”江静渊拍拍凳子,让女儿坐自己旁边。

“我这腰,坐久了就疼。”师母反手装样子捶了锤。

虞老师默契配合:“膏药没贴?”

“没,忙着打牌给忘了。”

“别打了,先给你贴上。”

夫妻俩借着贴膏药的由头离开,不妨碍他们一家人商量对策。

江静渊剥了一个新鲜枇杷塞女儿嘴里:“你睡觉时刚送到的。”

钟忆嚼着清甜爽口的果肉问爸爸:“怎么就成了司机?”

“路程经纪人帮着在他们圈内辟谣,结果就成了这样。”

江静渊让女儿放宽心,“没事,我刚跟时亦解释过了,就算要辟谣,不管是你妈妈还是我,都不可能让路程这个外人帮忙。”

说着,他打趣周时亦:“以前喊我三哥时,要为我两肋插刀,这不机会来了。”

周时亦兀自笑了。

现在江静渊成了自己岳父,不好再揶揄回去。

钟忆担心妈妈:“爸爸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再说。”江静渊起身前起又给女儿剥了个枇杷,“我去给你妈妈打电话。”他拿着手机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他拨了妻子电话。

那头十几秒后才接听。

“什么事?”冷冷淡淡的语气。

江静渊:“跟你说一声,我今晚回去住。”

不管她想不想看到他,这个时候还是要陪着她的。

钟灼华:“你还是别回来了,我不打算回应,也不打算公开。小忆五月份就要办婚礼,我不希望在女儿婚礼前闹得沸沸扬扬。”

从爆料出来到现在,她内心反复煎熬,既盼着狗仔能挖出她二十六年前生孩子的旧料,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带着女儿逛街。可又怕遭舆论反噬,牵连到女儿女婿。

事关重大,她心平气和与江静渊说话:“小忆现在结婚了,身世影响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会牵扯周时亦和坤辰汽车。”

她不得不考虑周全。

至于和江静渊的绯闻,郁导的辟谣帮了大忙。

以前的那些黑料过几天自己会慢慢降热度。

她名声受损就受损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

她再次提醒:“你别回了。万一有狗仔在楼下蹲守。”

江静渊还是坚持回去:“这个时候反而最安全。没事,我会当心。再说,那晚在楼下等你,我坐的是周时亦的车,外人没人知道我车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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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院子里的凉亭下,只有洗扑克牌的“唰唰”声。

钟忆想到郁导辟谣文案里说了演唱会门票,她看向对面:“这么一辟谣,我妈工作室肯定得去看演唱会。我妈说不定也会到现场。”

“没事,让妈尽管去。”周时亦放慢洗牌的手速,“江城首站我也过去。”

他看着她问道,“你想不想去现场?带你去。”

“……你要去?”钟忆难以置信地打量他。

周时亦颔首。

钟忆从他平静的眼神里捕捉不到任何异样的情绪。

周时亦:“不着急,你慢慢想。”

钟忆仍旧琢磨不透他突然的转变,以前他都避讳提及路程的名字,甚至在几个小时前还在关心她是如何向路爷爷介绍他。

结果她睡了一觉醒来,他居然要去看路程的演唱会。

“怎么突然想通了?”

“跟想得通或是想不通无关。我们分手也不是因为想不通,不是?”

只是各自在意的东西不一样。

刚才岳父那么谨慎解释路程经纪人辟谣这事,看得出来,生怕他误会。

他还不至于这么没风度。

但连岳父都担心他误会,关于路程的演唱会,他尽量去换个角度看待。

周时亦把洗好的扑克牌摞在桌上:“我从来没听过路程的歌,去听听现场。你如果去,我给你留一张包厢票。”

钟忆袒露心声:“我如果不去,你可能觉得我心虚。我要是去了,坐在台下听他唱歌,你心里肯定会不舒坦。”

任谁坐在台下听初恋的演唱会,都不可能心如止水,心里多多少少会有波动,这种波动与遗憾无关,与爱无关,只是因为会想到过去种种。

所以去与不去,都矛盾。

纠结之后,她决定:“我陪你去。”

周时亦点了点头,声音平静:“那你在虞老师家多住几天。”

“我先回去看爷爷奶奶,四月份再过来。”

江城站的第一场是四月九号晚。

周时亦用湿毛巾擦了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枇杷剥。他很少吃这个水果,以前都是剥給钟忆吃,刚才师母他们都说好吃,他打算尝尝。

钟忆低头编辑消息,与妈妈分享:【钟姐,我和周时亦要去看路程的演唱会。我和他总算走出了僵局的第一步。】

她在消息里都是这么称呼妈妈,就算手机不在妈妈手上,也没有暴露秘密的风险。

发送出去,钟忆切出聊天框,再抬头时周时亦剥好了枇杷,她习惯性伸手去接,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把枇杷送到了自己嘴边。

手悬在那里,她急中生智挽尊:“手机借我用用。我的快没电了。”

说着,顺势锁屏自己手机搁下。

周时亦对着桌上抬抬下巴:“自己拿。”

钟忆:“密码?”

“还是以前那个。”

在一起的那四年里,钟忆只用过他寥寥几次手机,偶尔才输一次的密码,在时隔三年后她还清楚记得。

点进热搜榜,从上往下滑,关注着妈妈的相关舆论。

“要吗?”周时亦问她。

钟忆抬头,他剥好了一个递过来。

“谢谢。”她抬手接了过来。

以前周时亦喂她吃水果,她都是倾身就着他的手把果肉含嘴里。

但现在,她下意识里不会再这么做。

周时亦扫见她在刷的页面:“以你对妈的了解,妈想不想公开?”

钟忆:“肯定想。”

周时亦说:“这事我来解决。”

自己的手机在钟忆那里,他手递过去,“我用一下,打个电话。”

没等钟忆细想怎么解决,他的电话已经打通。

周时亦吩咐詹良:“你把我岳父上海的车牌号透露给媒体。再告诉他们,今晚八点左右,江静渊会去钟灼华的公寓。只要跟着那辆车,会拍到他们想要的实锤。”

詹良:“……好的,周总,我这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