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戚缈摘掉手表塞入衣兜,走过去站到蒋鸷身旁,不用他把话说得太明了,顺着他的视线就取下货架上的一包椰子糖:“你要试试用糖果满足口欲吗?”

蓝白色包装的老牌国货,是戚缈攥出体温后落入他怀的那一颗,也是低像素旧照中少年保留到最后的那一颗。

蒋鸷说:“你觉得可以的话,那就试试。”

“不是我戒烟啊蒋生。”戚缈弯了弯眼睛,平时哄惯了人,口吻总是带有一股无奈而温柔的宽纵,“只要这个够吗?”

“应该不够。”蒋鸷侧目看他的笑眼,“我不怎么买零嘴,不会选,你按你的口味帮我多挑几种。”

戚缈猜测蒋鸷是真的没有亲自买零食的经验,因为不管他拿什么,蒋鸷都颔首说“可以”。

“蛋黄夹心饼呢,咸香口感,很上瘾。”

“可以。”

“但也不能多吃的,会上火,得不偿失。”

“我口袋的空间也不允许我揣很多,”蒋鸷信步随在戚缈侧方,“要是你能随时跟在我身边,倒还方便得多。”

戚缈指了指自己很能装的卫衣兜:“这是把我当供货商的意思吗?”

“错了,”蒋鸷不跟戚缈沾上交易关系,“是私人保险箱,你给我看管全部财产。”

很平淡无波的语气,总让人难辨真假,戚缈低头看零食包装背面的配料表,边以蒋鸷为轴稳固着他的这套安抚体系:“蒋生,这好像也是恋人才能踏入的界线。”

良久没等到蒋鸷的回应,戚缈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抬头看去时,才发现蒋鸷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嘴角挂着抹笑:“好像是。”

看来体系的建立没探索错方向,戚缈很高兴,扬了扬手里的薯片:“要这个吗?”

“你认为好吃就买。”

“我没尝过,看纪少爷经常吃。”戚缈说完微怔,突然不太想在蒋鸷面前提起纪望秋了,他把薯片放回去,转过身给蒋鸷展示怀里的几包糖果和饼干,“要不先这样吧。”

“可以。”蒋鸷说。

结账的时候蒋鸷问:“你一直都爱往口袋里揣零食么。”

“只是个习惯,”戚缈埋头帮着收银员把东西装进购物袋,“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嘴馋,所以我买一包能放好久。”

“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戚缈回想了下,说:“不太记得了。”

不知是不是后衣领内没剪掉的衣服标签蹭得后颈的皮肤刺痒,戚缈无意识地抬手抓了下,提起袋子离开收银台。

过道窄,蒋鸷走在戚缈身后,有时也嫌这人穿衣风格太单一,拱起的兜帽将领下光景遮得严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盼来夏季。

返回学校时早就打过上课铃,戚缈跟着蒋鸷去车上拿衣服,蒋鸷从副驾拎出纸袋,转手将戚缈递给他的那袋零食塞进去。

“?”

“你们庄教授疑心重,省得他问起你买个咖啡怎么还脱衣服,掩饰一下。”蒋鸷冠冕堂皇,“就当一回我的私人保险箱,替我保管好,怎么样?”

戚缈左手拎着咖啡,右手提着纸袋,直觉自己被耍,又暗自纠正也许是错觉,因为蒋鸷并不让他感到难受。

正走神时,蒋鸷擒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近前一拉,低声道:“年末执锐资本会举办一个闭门晚宴,届时行桨也在邀请名单上。你带好刚才买的糖,一颗就行,监控到我抽烟就来阻止我,可以做到吗?”

摘去手表的位置刚好被蒋鸷所掌控,如同戚缈所计算的分秒都被强行按下暂停,如无意外,他的眼睛是记录蒋鸷面容的最廉价镜头,假使不应承对方提出的一切友好条件,他都忧心对方会为此亏损。

“可以做到。”戚缈说。

“好。”蒋鸷赞许道,左手挪开挡在戚缈腿侧的长柄伞,仿佛方才没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把伞就会变成一道禁锢人的锁。

桎梏在戚缈左腕的锁也滞后一秒解开,蒋鸷放人离去,直到目光都困不住戚缈,他才上了车,拿起手机给方若竹发了条信息。

“他好像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印象了。”

方若竹立马打了电话过来,严谨道:“是没印象,还是不记得?”

前者是记忆模糊,后者是记忆缺失,蒋鸷当然明白:“一个意思。”

“确定吗?”方若竹仍是不敢置信。

蒋鸷搭着车门,抬眼望向教学楼方向:“他的眼睛不会说谎。”

“你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消息?”

蒋鸷屈指捏了捏眉心:“那场火灾几乎无人生还,真实起因被人为掩盖,问题是现在这个人还躺在医院里,探视通道被全面封锁,事关项目斡旋阶段,我不能让他们强来。”

这次对面沉默了足有一分多钟,再说话时,方若竹语气迟疑:“你说……戚缈会不会是幸存者或目击者?”

这也是蒋鸷所猜测的,他将发烫的手机换到左掌,右手捻了下拇指指腹。

戚缈的卫衣袖口宽大,他刚才锁住戚缈的左腕时,不觉意探进去的大拇指碰到了小臂那道掉痂的浅疤,新长的皮肉微微凸起,不知道戚缈后颈区的皮肤会不会也是同样的触感。

手机留下的余温很快从指尖消散,蒋鸷搭着方向盘,眉峰下压时眼底陡现阴翳:“所以我不排除他的记忆被人为抹除的可能。”

挂线后将手机扔到中控台,他拽着方向盘打弯,片刻就驶出了学校大门。

蒋鸷提的年末是指农历年末,执锐资本利用年节前的时间举办创投圈的闭门晚宴,旨在高效撮合资源,为下年新项目发掘奠定基调。

但执锐每年的这个活动似乎都保持着高度保密性,不说与会人员或综合流程,戚缈甚至无法在网上搜索到晚宴举办的大致地点。

获取答案最简便快捷的方法是主动询问单独向他透露讯息的蒋鸷,戚缈屡次点开聊天框,最后都没能在输入栏中敲下一言半字。

担心搅扰到对方的繁密日程是一回事,更怕迈出这主动的第一步后,自己的溃烂人生就会出现一个令他阵脚大乱的盼头,而这盼头却遥不可及。

所以戚缈再怎么蠢蠢欲动,落下去的手都只是轻轻点进蒋鸷的头像,小心翼翼且不留痕迹地在他的主页里参观两圈。

刚加上好友之初,蒋鸷的动态发布得并不频繁,多数是转发的重大行业资讯,与其说是朋友圈,不如说是网页收藏夹更精确些,若不是聊过天,戚缈都会以为这账号是蒋鸷的特助或秘书在打理。

近一个月动态发得倒是勤了些,也更有生活气息,不过仅局限于单张的风光留影和附加的定位小字,并没多余的文字赘述。

最新的动态停留在今早黎明,是在一座山上俯瞰到的日出,定位在白昙市的北蚺山。

戚缈放下手机,第一万次告诫自己温书时不许再分心。

考试周在即,连纪望秋也收了玩心,只是和戚缈窝在一处温习时偶会打盹,戚缈不确定他收敛的心性是因为真的担心挂科,还是因为被秦落廷一次次掐断了去电而浇灭了热情。

手机与台面相碰的轻响乱了桌对面纪望秋的浅梦,小少爷定定看着他,像在缓慢集中四散的精神,然后坏笑起来:“原来你也会偷懒啊小管家。”

“我没有,”戚缈小声辩解,“我只是看时间。”

“吹吧你就,”纪望秋说,“搁以前就算真没偷懒,你也不会反驳我。”

一开话匣就注定没法学下去,纪望秋合上复习资料回自己那屋睡觉,戚缈有固守的时间规划,专心伏案学到十点,然后抱起衣服去洗澡。

蒋鸷的消息是在戚缈刚打开吹风机的时候弹出来的,热风拂上戚缈的耳尖,他愣了下,没多想便关掉吹风机拿起亮屏的手机。

Z:晚宴举办日期定下来了。

备注与手机通讯录里一致,是戚缈那次课间偷溜出校外找蒋鸷回来后修改的,还做贼心虚地给手机贴上了防窥,毕竟类似C370这种文字他自己误解也罢,让旁人瞥见才是有口难辩。

发梢还滴着水,戚缈顾不上,捧着手机敲字:什么时候呢,可以告诉我吗?

Z:不该先关心地点么。

戚缈:那可以都告诉我吗?[可怜]

等了两分钟,戚缈等来蒋鸷的一条语音,他点开举到耳边听:“你知道吗,晚宴参与者需要提前签署保密协议,确保一切信息不外泄,我不确保我的手机会不会被监听啊。”

即便隔着网线没办法窥到对方的脸,但戚缈很确定蒋鸷是含笑说的这句话,因为每次蒋鸷带笑说话时嗓音总会较平常温缓一些。

当然比不得吹风机拂过的风灼热,灼热的是戚缈听过语音后的右耳,尽管他也说不出缘由,就好似蒋鸷的气息扑在了柔软的耳骨。

捏了捏耳朵,戚缈还是打字回复:是暂时不能告诉我的意思吗?[憨笑]

Z:当面说的话,没事。

一滴水自发梢滚落,坠在颈侧,又沿线滑向锁骨,一路燎起痒和烫。

戚缈正戳着键盘打算讨要一个具体的见面日期,新的消息率先占领界面。

Z:还记不记得上次我送你回去的停车点。

太痒了,戚缈一手拍上自己的胸膛,让那滴水珠渗入睡衣布料,以阻止它近一步燎至心口。

把刚打好的字删掉,戚缈单手发出两个字:记得。

蒋鸷亦扼要丢来二字:出来。

戚缈拉开自己的领口瞄了眼。

很奇怪,那滴水已经不存在了,可他依旧感觉心脏的位置在作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