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检查一下

得知有直接竞争对手后, 项目组的氛围明显更沉闷了些,这种气氛持续了整场会议。

甚至连舒枕山都沉着脸,低头看资料, 沉着脸。

只有冉步月始终是放松的,他托着下巴, 懒散地笑了下:“都瞎紧张什么呢?还轮不上你们操心。”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冉步月,好像有他在, 就没什么好怕的。

“大家该怎样怎样, 准点下班,好好吃饭,晚上安心睡个好觉。我明天给一个调整后的计划出来。”

冉步月利落地说完,伸了个懒腰,“散会!”

散会后, 舒枕山被冉老师留了堂。

冉步月问:“舒总, 您怎么想的?给个最高指示。”

用词挺恭敬, 语气却相当随意。

舒枕山看着资料, 没有立刻讲话。

“他们和我们的本地客户市场没有直接冲突, 我们可以按照原计划继续做,但如果后进入市场,多少还是会被动, 有点可惜。”

“虽说先来者不一定始终占据上风,但——”

冉步月笑笑,眼眸里燃烧着一簇火焰,“世界第一总是比世界第二厉害的。”

舒枕山声音有点温柔:“当然。”

他了解冉步月, 看着挺慵懒的随性小孩,其实藏着股劲,热爱挑战, 竞争能让他斗志昂扬,越挫越勇。

十几岁时就能靠自己赤手空拳飞跃大洋彼岸,单枪匹马在异乡闯出一片天,冉步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他从来就野心昭昭。

“而且你知道的,在科技这方面,总有人说他们比我们强,前沿科技都在他们那边。事事都是我们落后一步,总说我们是拙劣的模仿者——”

冉步月表情很执拗,“但我偏不认输。”

这里的“他们”和“我们”显然不再是指公司,而是更广阔的概念,令舒枕山心里发烫,熔岩翻滚的那种烫。

“没错,我们没认过输。”

“所以怎么说?”冉步月期待地问。

舒枕山抬眼,视线和他一碰,像两枚打火石“铮”地撞出耀眼的火花。

舒枕山说:“我要世界第一。”

冉步月笑笑:“好。”

第二天早上,冉步月就极为迅速地拿出了一份修改好的计划书。

整体调整不大,主要是抓大放小,缩短敏捷开发周期,更精确地修正了项目方向。

项目组整体的工作量没有增加太多,冉步月主要给自己制定了很多新目标,比如在短时间内给出更多具有附加值的设计改进,比如加强测试反馈,更密切地把控开发进程。

工作室里的节奏也变快了,连刨冰机启动的嗡嗡声都少了一些。

就连舒总,也比平时造访得更频繁。

这是舒枕山连续第三天和冉步月一起加班,为了去美国赶进度是一个原因,要盯着冉步月是另一个原因。

当时和冉步月统一项目目标的时候,舒枕山其实犹豫了一段时间。

舒枕山唯一担心的是冉步月把自己累坏。

冉步月这种工作狂,为了得第一,为了把作品打磨到尽善尽美,他可能沉浸到自己的工作里,日夜颠倒,几天都感觉不到饿。

尽早推出产品固然重要,但如果透支了身体,那更是得不偿失。

不过现在舒枕山就在冉步月身边,所以可以监督他。

舒枕山合上笔记本,看了眼手表,对冉步月说:“准备休息,等我做好饭回来,你就得吃。”

说出口才发现好像说漏嘴了,但冉步月压根没抬头,很不走心地敷衍道:“嗯嗯嗯。”

估计他根本没听见。

舒枕山“啧”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公司。

从冰箱里拿出所有准备好的食材,舒枕山站在流理台前,看到窗外阴云密布,天色阴沉。

好像要下大雨了。舒枕山想。

他最不喜欢的天气。

切肉丝的时候,舒枕山下腹部突然抽痛,像是从内脏里挨了一拳的那种痛。

一下子没拿稳刀,刀锋切到了左手手指,几秒后,伤口流出了血。

伤口不深,舒枕山扯了个创可贴,潦草地把伤口盖住了。

舒枕山皱起眉,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自己居然在做饭时失了手。

也因为阴雨天与伤口慢性疼痛带来的隐喻般的提醒。

这次的对手不是别人,竟恰好是云巅。

那个差点抢了冉步月金奖的云巅,那个差点杀了舒枕山的云巅,那个导致他每个雨天都必须忍受后遗症的云巅。

当然,是舒枕山自己非要往他们枪口上撞。

舒枕山习惯隐忍,什么都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但其实,当他听到项目经理说出对手是“云巅”时,舒枕山心底也微微颤了一下。

他不怕他们,只是死里逃生的那段经历并不美好,留下了比枪疤更难以言明的阴影。

那段过去,除了舒枕山本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所有挺过去了的困难都是小事一桩。

以往伤口的疼痛不会持续太久,忍过去就好了,今天不知怎么的,痛感持续得尤其久,可能是寒潮来得又急又猛,像一把钝刀子在他身体里来回割。

舒枕山提着实心的餐盒回到ROAM工作室,短短几百米,竟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冉步月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微微蹙着眉心,长发失去打理,毛糙糙地炸开,像一朵烦躁的毛线球。

舒枕山冷着吐出两个简短的音节:“吃饭。”

冷酷地把十里飘香的饭盒安插到了冉步月和他的电脑之间。

冉步月不耐烦地皱起眉:“拿走,我等下再吃——”

突然他愣住,语气顿转:“你手怎么了?”

舒枕山很快收回手,说“没什么”。

大意了,他不应该用左手放东西的。

“给我看看。”冉步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舒枕山的手腕,扯到眼前,细细端详那片创可贴。

他笃定道:“刚刚弄的吧,怎么搞的?”

舒枕山手指蜷了一下,编不出什么靠谱的理由,只能实话实说:“做饭切到手了。”

冉步月心里一抽,连着手上也抓紧了,过了会儿才轻声说:“我之后点外卖吧,最近太忙了,你别浪费时间,多休息会儿。”

“不会花很长时间。”舒枕山道,“有人帮我备菜的。”

冉步月轻轻握着舒枕山受伤的手指,不容置疑地说:“听我的。”

舒枕山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打开餐盒吃饭,冉步月今天居然没有一边吃一边看电脑,而是瞥着舒枕山。

舒枕山被他看得好笑,心说这手指切得值,能让人多看他两眼。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哗哗啦啦地往下泼,工作室里点着暖黄的灯,倒是温馨的一隅。

只是腹部侧下方疼得更厉害,连带着食欲全无。

此前后遗症复发时也有这个问题,舒枕山很淡定,慢吞吞地夹菜塞进嘴里,面色没有任何异常。

后背又疼出一层汗。

冉步月吃相优雅,但吃饭速度堪称狼吞虎咽,显然是饿着了。

他吃完一大半,舒枕山那边才动了几筷子。

“……”

冉步月吐出一排干干净净的鱼骨头,抬眼看向舒枕山,“你怎么了,胃口不好?”

舒枕山:“我很饱,吃不下。”

冉步月露出狐疑的表情,舒枕山再次保证:“真的。”

“真的啊?我检查一下。”

冉步月半开玩笑地伸手,直接往舒枕山腹肌上招呼。

舒枕山紧绷的神经当即拉响警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躲开了。

这动作又扯得他伤口深处狠狠一疼。

“……”

冉步月的手在半空中悬着,看向舒枕山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舒枕山反应很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很霸总地往后一靠,刻意压低了声线,大方道:“你检查吧。”

劲窄有力的腰腹收束在衬衫下,隐喻透出肌肉起伏的纹理,又猛又禁欲。

根据舒枕山对冉步月的了解,这时候他大概会骂一句“流氓”,上手摸两把过过瘾,然后接着去吃饭。

没想到冉步月放下筷子,腾出两只手,垂眸淡道:“行,我检查一下。”

完全是要仔细检查的架势。

修长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摸在男人腹部,下压,抚摸,更显出腹肌的轮廓。

舒枕山的呼吸突然变快了。

“你吃你的,别管我。”冉步月道。

这种情况下,舒枕山怎么可能吃得下去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和不合时宜的情欲交缠在一起。

只要冉步月不干出在办公室里扒他皮带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舒枕山基本就能蒙混过关。

冉步月的手掌在男人腹部游走,斗折蛇行,慢慢往下探。

衬衫下摆被撩了出来,露出男人麦色的腰腹。

冉步月轻声评价:“啧,公狗腰。”

舒枕山头皮一麻,脑子被搅得乱糟糟的,下意识就想掰起冉步月的下巴亲他,理智阻止了他。

然而就这么一闪神,“咔”一声轻响,冉步月竟然趁乱挑开了舒枕山的皮带锁扣。

大意了。

舒枕山赶紧摁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轻斥:“你疯了?这是你的办公室。”

“门锁着,玻璃不透明,他们看不见。”冉步月道。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提醒:“我们还在吃饭。”

冉步月没有继续解,但还是保持着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近距离地与舒枕山对视。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冉步月明里暗里试探了很多次,舒枕山那块皮肤还是藏的跟宝贝似的,从没让冉步月瞧过。

这几天,舒枕山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冉步月能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不高。

今天更明显,切了手,不吃饭,让冉步月放不下心。

叫他突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小知识,说猫咪都很擅长忍耐疼痛,当它表现出明显不适的时候,它可能已经忍疼很久了。

舒枕山深黑的眼眸戒备地注视着自己,像只口是心非的大黑猫。

冉步月和舒枕山僵持着,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舒枕山……”

舒枕山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冉步月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用手蹭了一下舒枕山额角的细汗,温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枕山心里猛的一颤,断然否认:“没有。”

没等冉步月继续说,舒枕山整理好衣着,豁然起身,面如寒霜地往门外走,动作却急迫得有些仓惶。

舒枕山:“集团还有点事,碗吃完放着,我明天回来拿。”

走出冉步月的办公室,眼眶突然有点烫。

好像确实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