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和你睡

重逢至今, 他们做过很多次爱,用过很多羞耻的姿势,牵手倒还是第一次。

而且是最为亲密的十指紧扣。

一定是因为害怕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回头看过来, 所以两人都很紧张,心也跳得很快, 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两人一直走到赛场外才分开。

松手后, 他们谁也没有看对方, 像其他人一样,各自进了自己的车。

滕琮明的餐厅开在市中心,装修豪华大气,崭新发亮,里面跳动着富有节奏的乐曲, 为一场派对做足了准备。

来到这种场合的公子哥们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美酒美女美景管够, 热闹的气氛很快充满了整个空间。

随便玩了会儿, 众人落座, 侍者端上前菜。

开餐前,因为滕琮明是今晚唯一的主角,大家举着酒杯起哄, 要滕大老板讲几句。

滕琮明一声声“大老板”中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感谢各位兄弟前来捧场,让我这小破地方蓬荜生辉啊!”

大家笑骂他瞎说, 这么牛逼的地方哪里破,滕琮明摇头拱手,说和各位大仙比, 小弟还差得远呐。

“在座的各路大仙不仅比小弟会赚钱,车技还比我好——来,阿冉,你是赢家,我敬你一杯!”

滕琮明突然点了冉步月的名,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冉步月落落大方地回视他。

坐在冉步月旁边的舒枕山眯了眯眼,逆着所有人的目光,和冉步月一起,定定看向滕琮明。

冉步月正要说话,滕琮明更快开口:“阿冉真是一匹黑马!相信各位都看到了阿冉的高超车技,小弟真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之前斗胆接受你的PK邀请,实在是小弟不自量力。”

几个公子哥立刻跟着应和,纷纷夸冉步月厉害。

冉步月安之若素地说:“滕总过奖。”

滕琮明端起酒杯敬过来,措词油滑:“来,这杯敬你!兄弟之间不讲那些客套话,都在酒里了。干了这杯,我们之前那点小摩擦就算一笔勾销!阿冉今晚敞开了吃!”

看着挺豪迈一句话,其实很低劣。当众讲这话,直接就把冉步月架起来了,听着还挺亲密的,误导其他人的理解,让冉步月没法拒绝。

其实冉步月不怎么意外,滕琮明的油滑狡猾和欺软怕硬他早已深有体会,现在甚至也不觉得生气,颇有种欣赏跳梁小丑最后表演的惬意。

他不生气,不代表别人不生气。

冉步月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场瞬间变了,像狮子竖起充满战斗欲的鬃毛。

“滕老板太大气了。”

冉步月平和笑着,一边单手伸到桌下暗处,轻轻拍了拍舒枕山的大腿,顺毛似的。

“酒我就不喝了,我酒量差。”冉步月说。

滕琮明僵了一下,立刻笑着说:“我干杯就行,你随意。”

说完,仰头一口喝完了酒。

接着,他又斟了杯酒,以东道主的姿态欢迎所有人,众人碰杯,桌上再次热闹起来。

舒枕山没什么表情,低声问冉步月:“你打算今晚?”

冉步月“嗯”了一声。

舒枕山就懂了。

菜品一道道上桌,公子哥们渐渐酒喝得有点多,愈发吵闹。

冉步月出去打电话了,舒枕山独自坐着吃饭。

在众人玩闹、无人在意这边的时候,滕琮明端着一杯酒来到舒枕山身边,恭恭敬敬地弯腰:“舒总,我敬您。”

舒枕山没动,只淡淡瞧着他。

这人实在会见人下菜碟。

滕琮明当众敬冉步月酒,再私下敬舒枕山酒,为的都是面子。

滕琮明利落地把酒干了,把空空的杯子倒过来示意一滴不剩,接着弯腰低声问道:“舒总,小弟最近是不是挡着您的道了?您给指条明路。”

他讲话有点酒气,舒枕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远离,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滕琮明可能是有点醉了,沉默半晌,来了句:“舒总,我真想不到。我真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舒枕山不带感情地说:“这是你攒的局,你先玩。之后再好好想。”

见没法得到答案,滕琮明只好走了。

这种感觉挺不好的,被权力更大的人吊在半空中,心里没个底。

但滕琮明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错事,舒枕山看起来也不太愤怒,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几个兄弟搂着美女来找滕琮明,叫他去打牌,滕琮明应着“走走走”,转眼就把那些膈应人的不爽抛在了脑后。

大概是因为在自己的主场,滕琮明运气很好,连赢三把,手边的筹码多得堆成小山。

其他人纷纷赞他好彩,说他新店开张有此吉兆,肯定预示着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八方来财啊!

有人顺势问他之后在国外的扩张计划准备做多大规模,推进到哪一步了,滕琮明故作玄虚地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数。

众人惊讶,说你爸还挺大方的啊,给你这么多?

滕琮明不屑地嘁了一声,说老头子自己都自顾不暇,能给我多少?我有途径的,加了点杠杆……等这把赢了,我要让老头子对我刮目相看。

嚯,滕总玩挺大的啊?加那么多倍,你也不怕玩脱了。众人乐道。

不就是赌吗?滕琮明把桌上的筹码抱了个满怀,狂妄地说,哥什么时候输过?

众人纷纷恭维,确实没输过!琮明哥把把都赢,前不久不是还被评为了杰出青年企业家吗?马上咱们琮明哥就要朝“环球财富”进发了!

滕琮明面色红润,醉意熏熏,被吹得飘飘然,整个人都飘在云端。

春风得意时,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他抓在手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来,再开一把!”

滕琮明满不在乎地把桌上筹码一推,潇洒道,“这轮我All in.”

气氛登时被点燃,众人兴奋跟注,赞叹滕总牛逼啊,玩这么大。

在屋里气氛到达最热烈的高点时,一个模特看着手机,表情露出了些惊讶。

她犹豫了会儿,拍了拍身边少爷的肩膀,要他来看手机上的消息。

少爷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他突然顿住,盯着屏幕上的热搜词条,眼珠子半天没下来。

「龙腾集团十数年多次侵害员工合法权益。」

「民工施工意外造成五级伤残,龙腾下属建筑公司拒绝赔偿工伤损失。」

「杰出青年企业家滕琮明多次威胁伤残员工,阻止其家人上诉。」

文章从近期北方小城市农民工的工伤案例切入,一路往回追溯。

发布者整理了一条时间线,从十多年前开始,龙腾集团及其下属公司侵害员工权益的事件都被清晰地梳理出来,配以众多证据与证词,密密麻麻,用词简洁准确,触目惊心。

每一个事件都隐去了受害人的信息,聚焦在大公司对责任的回避、劳动合同中的漏洞、负责人知法犯法、游走在灰色地带等问题上。

梳理到十年前,在南方某座城市,一个高空蜘蛛人从高楼意外坠下,龙腾一口咬定是民工自己的失误,拒绝赔偿。

十年后的这篇文章里,赫然贴着相关公司缺乏资质的证据,以及漏洞百出的合同,扫描件页边泛黄,埋藏很久的冤屈终于得见天日。

一篇文章,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轻轻千来个汉字,却凝结了太多底层的血泪。

文章最后非常胆大,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大名,滕琮明几个字赫然在列。

“我操……”少爷暗呼。

女孩轻声问:“要不要跟滕总说一声啊……”

他们抬头看了眼,滕琮明握着一堆筹码玩得正嗨,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先不跟他说了吧。”少爷踌躇半秒,转头把手机塞到隔壁另一个公子哥手里,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快看快看。”

不到五分钟,整张赌桌上的人都传阅了一遍,牌桌陡然变得安静了不少,气氛有些微妙。

“谁跟?”滕琮明问。

无人回答。

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滕琮明有点醉意上头,提高了声量,扫视全场:“都不跟?!那开……”

他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叫起来。

滕琮明瞟了眼手机,不满地嘟哝道:“老头子。”

抬手就把电话掐了。

电话立刻再次响了起来,追命似的。

滕琮明只好接了,岔开双腿,不太耐烦地说:“喂,什么事啊?……啊?”

众人眼看着滕琮明的姿态从松弛到紧绷,脸色慢慢变得很难看。

他爸打来的电话,语气非常严厉,问滕琮明最近是不是捅了什么篓子,惹着人了,居然直接骂了滕琮明的大名。

集团最近有点资金问题,市场信心很重要,滕父勒令滕琮明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惹到什么人了?

滕琮明想到高中时冉步月那张苍白瘦弱的脸,自己一拳就能把他解决,不屑地说:“没什么背景的一个小喽啰,翻不了天。”

滕父冷声道:“不管是谁,半小时内压下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净给我惹祸。”

滕琮明面如寒霜,“嗯”了几声,撂下电话,开始看挂在热搜上的文章。

郝乐刚看完,放下手机,换手把黎巴嫩烤鸡塞进嘴里,模模糊糊地小声对舒枕山说:“活该。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谁是撰稿人啊?太勇敢了。”郝乐有点担忧,“我担心滕琮明一个电话就能把内容全删了。”

舒枕山:“删不了的。”

正说着,冉步月从外面回来了,淡定从容地踏过怪异的氛围,坐回舒枕山旁边。

滕琮明蛇蝎般狠毒的眼神立刻追了过来,他死死盯了冉步月几秒钟,收回目光,对大家说:“我有点事要处理。”

大家立刻表示理解,纷纷要滕琮明专心解决事情,不用管他们。

滕琮明又给了冉步月一个阴狠的眼神,拿起手机,大步走了出去。

东道主身陷囹圄,其他人肯定没法继续玩下去,也没了玩的心情,这种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省得惹麻烦。

公子哥们各有各的去处,有些去别的会所寻欢作乐,有些结伴而行赶下半场去了。

“这事闹的。”郝乐叹了口气,接着愉悦道,“不过我已经吃饱了,正好可以回去泡澡睡觉了。你们呢,走吗?”

冉步月说:“嗯,回去吧。”

他可没兴趣呆在这里等滕琮明回来找他单挑。

舒枕山跟着说:“我也回。”

餐厅的空房间里,滕琮明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语气暴怒道:“我叫你们删掉,听不懂?删除内容,很难听懂吗?”

对方为难道:“滕先生息怒,我们这边确实也有难处……”

“你们要什么?钱?你说个数,半分钟到账。”滕琮明暴躁地说。

对方:“抱歉滕先生。”

滕琮明几乎吼起来:“叫你们一把手来听我电话!”

对方留下一句“抱歉”就挂断了。

滕琮明惊愕无比,又换了一家媒体打过去。

得到了差不多的答复,态度比上一家更强硬。

问就是删不了,实在没办法。

三辆车回到酒店,郝乐走在最前头,戴着耳机打游戏机,一路低头往电梯走。

冉步月和舒枕山跟在后面,偶尔扯一下郝乐的袖子,矫正方向,防止他一头撞到柱子上。

三人的房间分布在三个不同的楼层,郝乐的楼层最低,电梯开门,郝乐如梦方醒,扯歪头戴式耳机,露出一边的耳朵,朝剩下两人挥挥手:“我先回去咯,晚安。”

“拜拜,夜宵别吃太多。”冉步月笑着叮嘱。

郝乐:“好嘞!”

舒枕山无情地按下关门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

电梯继续上行,舒枕山的房间是47A,冉步月的房间在49A。

来到47层,电梯门开启,舒枕山却没有出去。

冉步月疑惑地问:“你不识数?”

舒枕山按下关门键,自然而然地说:“我今天去你那里睡。”

冉步月:“……理由?”

舒枕山:“据我所知,你房间里应该还差点东西吧?”

冉步月:“差什么?”

舒枕山:“保镖。”

冉步月笑了:“我夜晚不锁门的吗?”

舒枕山:“我相信他有本事搞到房卡。”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49层,冉步月侧了侧头:“行,那跟我走吧。保镖。”

冉步月走出去,舒枕山紧紧跟在他身后。

冉步月刷开房门,舒枕山立刻先把脑袋探进屋里,似乎很怕被关在门外。

“你动作怎么那么猥琐?”冉步月觉得好笑。

舒枕山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在门外站岗。”

冉步月乐了:“我对保镖都很宽容的,保镖可以睡客房。”

舒枕山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几秒后脸色又变得有点差,问:“你雇过几个保镖?”

冉步月懒得回答了,随手指了指里面:“你自己去挑一间吧。”

套房的布置和舒枕山那边是一样的,中东奢华风格,会客厅,书房,主卧,两间客卧,两个卫浴,隐私性挺好的,一开门进来只能看到富丽堂皇的客厅,木雕软缎沙发,墙上挂着油画、镂空纹样与两把装饰作用的中东风格匕首。

冉步月躺到沙发上刷手机,舒枕山坐到他旁边,凑过去看。

原始文章和各家媒体的转发仍然安稳地挂在网上,舆论已经开始发酵。这是件黑白分明的事,网上一边倒的都是对龙腾集团的声讨与愤怒,还有“严查”,“等待调查”等声音。

评论中也有人分享自己的经历,比如龙腾旗下公司态度傲慢,无法保障员工合法权益之类的,一石激起千层浪。

冉步月看着,心情复杂,眼眶发热,最后又只剩一声叹息。

“滕琮明现在应该在忙着找人删文章。”舒枕山说。

冉步月:“嗯,我知道。”

“这几家媒体。”舒枕山指了指,“我跟他们老大都挺熟的。”

冉步月点头:“嗯。”

舒枕山:“我也有他们的电话。”

冉步月:“嗯嗯。”

舒枕山:“现在就可以打。”

冉步月:“知道了。”

舒枕山:“……”

冉步月专注地低头看手机。

舒枕山终于意识到了,难以相信地问:“你已经找别人安排好了?”

冉步月不置可否。

舒枕山默默摁住心口,轻声问:“你找的谁?”

“谁跟你们提前打的招呼??”滕琮明急火攻心地吼道。

这已经是他第十次问这个问题。

电话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是被缠得太烦了。

“滕少爷,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是一个大导,还有更高层的机构发的话。至于再多细节,您没必要再问了。”

滕琮明皱紧了眉头。

对方是大媒体的总负责人,年龄资历足够做滕琮明长辈,颇为语重心长地多说了几句,讲得挺直白:“滕少爷,比起做这些无用的形象工程,不如从实处解决问题。该赔的,该道歉的……对吧?言尽于此。”

滕琮明正要说话,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舒枕山憋了十分钟,问:“你就没什么想要我帮忙的?”

冉步月歪头想了想:“有啊。”

“橡皮筋还在吗?”冉步月扒拉了一下舒枕山的手腕。

舒枕山撩起袖口:“在。”

冉步月背对他,指挥道:“帮我编个麻花辫。”

“晚上梳麻花辫?”

“这你就不懂了,扎着麻花辫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拆开,头发就可以变成卷卷的。”

舒枕山焦头烂额地拿出手机:“等我看一下编麻花辫教程。”

滕琮明焦头烂额忙了一整个晚上,屡次碰壁,带着浑身酒气,暴怒地将手机往地上一摔,砸了个四分五裂。

把身边的几个助理和模特吓得大气不敢出。

“走,回酒店。”滕琮明大步往外走,“再叫几个人。”

半小时后,滕琮明面无表情地站在电梯里,抬手刷门卡,身后跟着六个肌肉发达的壮汉。

楼层数字一个个向上跳跃,47、48……49。

到了49层,滕琮明大步流星地走向49A。

七个成年男人踩在柔软的走廊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

来到门前,滕琮明往旁边让了一步,一个穿着酒店服务生衣服的阿拉伯人走上前,按了下门铃,扬声道:“Room service.”

没人来应门。

阿拉伯人又按了一遍门铃,还是没有动静。

滕琮明越来越不耐烦,拿出门卡,正要贴上读卡器,“咔嗒”一声,豪华的房门朝两边打开了。

门后站着舒枕山。

滕琮明仰头看着他,惊讶地没说出话。

舒枕山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宽松T恤,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肌肉线条,发梢略有些潮湿,大概是刚洗完澡,姿态非常放松,就像在自己家里。

滕琮明下意识就去看门牌号,确实是49A没错。

“我没叫客房服务。”舒枕山冷道。

滕琮明立刻意识到,肯定是前台弄错了,冉步月应该在别的楼层。

但歪打正着,现在找舒枕山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没准比直接暴力威胁冉步月更有效,他之前可是和舒总聊好了交易的,此时正是用武之处!

滕琮明心念疾转,立刻挂上笑脸:“舒总,冒昧打扰,我想找您聊点事。”

舒枕山淡淡扫视一圈:“他们也要一起聊?”

滕琮明回头,看到身后一字排开的六个大汉,登时头疼,赶紧道:“不不不,他们只是我的保镖。”

他做了个眼神,六个大汉便鱼贯离开,走廊里只剩下滕琮明一个人。

舒枕山上下打量了滕琮明一圈。

单衣单裤,基本没有藏匿武器的空间。

“进来聊吧。”舒枕山让出了半扇门的通道。

滕琮明道着谢走进去,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咔嗒一声轻响,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