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去北京。”厍凌轻声问。
任舒说:“你要跟我去吗。”
厍凌手机又响了两声, 过年他也很忙,任舒好几次看到他掏出手机回工作消息,公司要管, 零零碎碎,底下那么多人加班出差, 他几乎没有假期。
“我要出差。”临时出现危机公关, 不得不去处理,厍凌对此感觉有些烦躁。
“那你问什么。”
厍凌又捏了下她的手:“告诉我吧。”
任舒把他手推开,低眸看旁边扒拉着她裤腿的小猫, 一边蹲下身, 一边说:“我一会——”
门被敲了几下。
任舒听到门外熟悉的男音:“任舒姐, 我来了。”
任舒看了一眼厍凌,才忽然想起什么,忙的拉他, 声音也压低说:“你先去我房间躲一下。”
厍凌回头看门外, 就要去开门。
任舒急的抓住他手:“快点, 你去阳台,拉上窗帘。”
“跟我说你哪天去北京哪天回。”厍凌没受过这种屈辱。
任舒只好说:“我一会发你机票。”
厍凌就被任舒推着进了她卧室,关上门。
任舒沉了口气出来, 看到李栋尧穿着件黑色厚棉袄走了进来。
“任舒姐,猫呢?”
“这儿呢,它很乖的, 不需要怎么管。”
李栋尧看到猫, 眼睛一亮没忍住狂扑上去:“我天!太可爱了,我能不还吗?”
“那你跟你姐说。”
“我姐干嘛去了?过年都不回家吃饭,还好我帮她掩护说她要出差,不然妈肯定打电话过去。”
“出差, 还能干什么,等我出差回来就接走,你记得每天给它擦屁屁。”
李栋尧没在学校住,有点小洁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室一厅,任舒便让他帮忙照顾几天。
她出差,家里没人实在不太行,野猫又开始在几个家中流浪。
“没问题,放我这儿养一辈子都行,我一直想养猫的。”李栋尧抱着小猫满眼喜欢,乖的把它放进笼子里也不反抗,提着一起下去。
任舒就跟在身后提着猫粮跟猫砂,扫了一眼卧室方向,关上门。
室内没了人,厍凌还站在阳台,开了些窗通风,冷风吹的人有些鼻塞。
透过窗户看到楼下任舒跟李栋尧一齐往车上走。
在车边说了两句话,随后任舒上了车,车缓缓驶离。
厍凌眼睁睁看她走了:【?】
任舒:【你走吧,我得去他家看一眼。】
【你自己去别的男人家?】
【还有小猫。】
什么叫去别的男人家?
厍凌就没说话,他心里压着气。
任舒完全晾着他,软硬不吃,也真的只想要保持这样的关系。
他此时完全体会到了任舒当时的感受,甚至更甚,他分不清任舒到底有没有对他剩下一点喜欢。
又或许真如她所说,睡习惯了,她只喜欢脸。
厍凌隔了两分钟,哄好自己,平复情绪。
才回:【机票发我。】
他也没那么听话就站在阳台,在卧室门口听到李栋尧那个姐姐是乔亦然。
只有一张去北京的机票,回程机票还没买,任舒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多久。
从她家出来,厍凌坐上飞去伦敦的航班,速去速回。
任舒把小猫安置在李栋尧家,还在玄关看到一双女士的拖鞋,“带女朋友来了?”
李栋尧有些心虚地“啊”了一声。
他也不傻,更何况在朋友圈暗示了那么多次,任舒再没看出来就不正常了。
“任舒姐…你还管你们员工谈恋爱啊。”
“不管,怕你跟人玩,到时候我就失去了一个优秀员工。”
李栋尧很是认真:“我肯定会负责的,我要去她家她不让我去……”
“我先走了,小猫有什么问题跟我说。”任舒才不想参与。
“喔好,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小e的。”李栋尧向来没什么脑子,想起什么又忽然问,“对了任舒姐——我看到你沙发上有个男士外套……你”
任舒打断他:“我先走了。”
李栋尧抓了抓后脑勺,哦了一声。
任舒打车回去,开了门厍凌已经不在房间,空气忽然有些静,任舒躺在沙发上放空大脑歇息,起身喝水时看到冰箱上贴了一张便利店。
【别喝冰水,厨房烧好了茶——厍凌】
就喝。任舒撕掉扔垃圾桶。
-
任舒到北京那天穿着衣柜里最厚重的棉袄,下了飞机直奔酒店,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冷的放弃一切行程缩在酒店不敢出门。
倒是刷到夏玲公众号前两天发出的新期采访,以及最新上架的期刊。
采访只包括一些工作问题,期刊上包囊着采访的全部内容,甚至有几个私人问题,浏览量上千万。
任舒很意外厍凌会回答。
期刊独家,北京买不到,任舒也就点开采访视频看了两眼,画面中厍凌西装革履坐姿随意疏散,脸色并不算很好,对话条理清晰,显得平易近人。
她才回想起来那天他发烧感冒。
工作忙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抽出的时间接受采访,在国内外奔波。
底下评论持续数倍增多,任舒点进去,大多数都是评价颜值跟外貌,或因为这条采访,另一条舆论悄然爬上热搜。
任舒并不爱玩微博,后发现微博发一些当下的心情很好,对比市场流行的短视频跟图片,她更喜欢看文字。
热搜的微博词条#Unlimit新期刊 厍凌#爬上热搜尾巴,更往上是一个旧词条#厍凌#,内容却是两年前厍家夫妇的娱乐新闻,内地词条内容被清空,从港媒还能搜寻出蛛丝马迹。
任舒点进去,看到一些港媒当初夸大其词的一些标题跟内容,甚至还有一些国外媒体对此事的采访视频,厍家夫妇对此避而不谈,随后几条便是前段时间两人在俄罗斯同游冰雪世界的照片,两人也并不避讳,大大方方跟路人合拍,看上去恩爱无比。
任舒看过这段舆论。
当时在国内各大平台被广泛传播,甚至校友群跟申大BBS上都聊出了上万的帖子,她点进去看过,都说原来看上去恩爱的夫妇私底下是这样的畸形关系,又或是感情果真经不起婚姻的考验。
【厍凌来申城上学不会因为这个吧?我记得他高中那会爸妈好像还在北京定居来着。】
【我也记得,他来申城上学之后因为工作原因就搬去了纽约,大学毕业后因为厍凌爷爷身体不好才搬来申城。】
【有这样的爸妈谁回家啊,会不会有点尴尬。】
【尴尬什么?豪门子弟都这样,香港那些富豪都几个太太了,谁又对谁专一?这俩离不了也不过因为利益牵扯罢了,演演戏你们还当真了。】
此时这些话语好像重现了似的,在公众号上重新被谈论出来。
夏玲忙得焦头烂额,她承认她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背调时对这些了如指掌,但这些个名门子弟不可能没有丝毫负面新闻。她也有预料过会引起谈论,但这些舆论带来的热度能够让杂志社起死回生,也就铤而走险。
忽然被闹得有些大,很难不想是易思信公司的竞争对手下手。
夏玲急的快哭了,她有些工作焦虑,时常会给自己过高标准,也无法接受失败。
她自然想要这些热度,但又害怕事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她在整个行业混不下去。
厍凌跟她结束工作之后便删掉了微信,给对方助理发了邮件也石沉大海,便只好给任舒发了消息询问。
【任舒,你还有厍凌的微信吗?微博上我已经联系朋友在撤了,但是撤不掉。】
她花几十万都撤不掉,明摆着商业竞争,她这样的小杂志社怎么掺和得了。
彼时任舒刚洗完澡出来,头发吹得半干,拿起手机任舒回复:【我问一下。】
给厍凌发了短信。
【微博上你看到了吗?杂志社那边在等跟你联系。】
厍凌回:【我解决。】
厍凌又问:【到了吗?】
【嗯。】他似乎对这样的舆论并不在意,任舒也不太清楚事情严重与否。
【哪家酒店?】
任舒就给他发了地址。
晚上是跟在北京出差的乔亦然一起吃的饭,倒是没见到她那个男朋友,说是改天再正式见。
搞的特别隆重,弄得任舒也有点紧张。
随后又觉得,她要紧张什么,紧张的应该是对方才对,做为好友她得好好把关。
吃了国贸附近的涮肉,任舒又跟乔亦然在路边闲走,顶着风雪裹着棉袄,任舒插着兜说:“你之后准备待在北京吗?”
乔亦然摇了摇头:“不啊,谈恋爱而已,又不是要结婚。”
也是。
任舒就点了点头,又说:“我妈要跟我一起吃饭,你说我要去吗?”
乔亦然的思维跟她完全不一样,她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任舒却会想吃饭之后关系缓和,是不是伴随而来的又会是很多麻烦。
她竟然觉得自己妈妈麻烦。
“去吧,吃一顿饭而已。”乔亦然觉得任舒是想跟她一起吃饭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在北京,也不会遇上。
来都来了。
任舒就点了点头说好。
临时有一条陌生电话,以为是推销便挂断了,走着走着又走到她上一次来北京走到的那条路上。
她站在此处,看着对面,眼前似乎又回想起那时厍凌跟几个朋友吃过饭后上了路边的车,大雪纷飞,天气跟现在一样冷,那副画面几乎刻在了脑子里。
她淡然移开视线,又跟乔亦然说:“你之前不是还不习惯北京的天气吗?”
乔亦然勾着任舒的胳膊,吸了吸鼻子说:“好像也能习惯,我适应环境能力强。”
“我后天就要出差。”乔亦然又说。
不然也不用把小e给李栋尧照顾了,她发现她这个工作不太适合养小猫。
“去哪?”
“曼哈顿,订了机票,等回申城再见面。”
任舒说好。
打车回酒店,当晚没睡好,半夜醒来上厕所打开微博看了两眼,看到热搜已经被撤下了。
她还坐在马桶上发呆了一会,有些冷才起身上床裹紧被子。
次日是跟乔亦然一同去看的店,跟老板谈租金、物业费、合同年限跟免租期等,老板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说老家也是申城的,人挺利索,谈完约第二天签合同。
她还要找人装修,跟供应商订设备,招聘培训,年后大概要很忙。
乔亦然陪她看完店就坐上飞去美国东海岸的飞机,还是她男朋友来接的人送去机场。
她出差要很久,男朋友非要来送,跟临别最后一眼似的。
任舒看到穿着皮衣的男人下车给乔亦然开副驾驶车门,还有些意外。
她先没开口,邹凯倒是毫不意外打了个招呼:“任舒?好久不见。”
任舒讶异的神情没收住:“好久不见。”
乔亦然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邹凯笑了下,眨了眨眼说:“认识啊,上上次她来北京见过一次。”
任舒听着他说的上上次,还愣了一下,随后说:“还没跟你说谢谢。”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说着揽着乔亦然的腰。
乔亦然一个飞刀过去,邹凯讪讪松开了。
“要不我送你?”
“不用了。”任舒看了看时间说,“我要陪我妈吃饭,你们走吧。”
车缓缓从眼前驶过,任舒又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又在一瞬间想,当时她跟厍凌在一起时,乔亦然是不是也是现在的心情。
欲言又止,尊重祝福,静候结果。
但乔亦然这种性格的人不会吃爱情的苦。
任舒打车去苗佩玉订的餐厅之前,给对方打了个电话,没打通。
又给她发了条短信,也没回复。
“姑娘,到了。”
任舒才忙的解开安全带下车,同时又收到对方的消息。
【任舒,你妈妈生病了在住院,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吃饭了。】
随后又发来一个医院地址,任舒愣怔地站在原地。
又忙的打车快速去了医院。
她脑子还有些乱,到了医院才想起来问病房在哪里。
得到回复之后迅速上电梯,住院部四楼407。
过年期间医院来往人也不减,重症住院区病房门紧闭,走廊一片清冷寂静。
任舒匆忙赶去,拐角后看到正坐在病房门口长椅上的崔望生,孤零身影显得有些落寞,看到她放慢脚步过来,才轻声说:“睡过去了,估计是忘记要跟你吃饭了。”
任舒呼吸在此刻莫名一窒,动了动唇,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忘了是什么意思?”
“阿尔兹海默症。”
任舒感觉在这一瞬间大脑嗡声一片,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
“能……治好吗?”
崔望生摇头,说:“医生说,不剩多久了。”
器官功能衰竭得很快,频繁肺部感染,崔望生也无力。
任舒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又被什么堵着嗓子,只站在病房门前透过观察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苗佩玉身上插着胃管,闭着眼大概睡着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任舒一瞬间感觉呼吸不过来,她低眸看到自己手有些抖。
“嗯。”
任舒推开门,盯着病床上面容沧桑的女人,眼睛红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怔忪地站在病床边,随后坐下颤着手指给她盖了盖被子。
崔望生站在身后,声音低哑说:“你妈妈说不让告诉你,她很后悔给你推微信那件事。”
后来崔望生亲自去找了官宏,让他解释跟任舒的谣言,甚至听闻因为这件事官宏被家里老爷子惩罚跪了一天一夜。
任舒掐着手指没说话。
嗓子干疼也说不出什么。
苗佩玉一直没醒,从病房出来,任舒眼睛泛红揣着口袋走,围巾忘记带,寒风往脖颈中刺,冷意让她感觉到生命气息。
她独自一人沿着路走了接近十几公里,双脚没有知觉才停在一个路边的长椅边坐下。
雪密密地往下落,在鞋面化成水。
任舒吸了吸鼻子,手指用力地往口袋里搓弄,试图能够热一点。她仍旧生气苗佩玉的所作所为,却在此时对骆盂的心情感同身受,这个世界上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要离开了。
眼睛盯着远处灰色砖瓦的四合院,厚厚的雪挤压成一层覆盖物,翘起的檐角锃亮。
雪落在眼睫上,任舒擦了一下眼睛,手机倏然响起,她打开,显示着一串号码。
接通后听到对方问:“来接我吗?”
对面传来行李箱滚动的声响跟机场的喧闹声音。
任舒看了看时间,又在想申城到纽约的飞行时间,没有直机需要中转,来回要两天,他忙完工作连夜赶回来的。
任舒没吭声。
对面妥协沉了口气:“在哪,收留我一下。”
“你不是有房子吗?”任舒干咽了一下,声音还有些闷哑。
厍凌脚步瞬息一停,过了两秒又继续说:“很久没回去了,住不了。”
任舒又没说话,厍凌声音迅速问:“你在哪?我去接你,一起吃个饭。”
“没什么胃口。”
“那就不吃。让我见见你好吗?我飞了十几个小时。”
任舒给他发了个定位,半个小时后男人拉着行李箱下了出租车,老远看去,向来斯文矜贵的男人穿着件黑长褂,腰带半系着有些松垮,里面是件高领毛衣,拖着行李箱的样子失去往日的一丝不苟。
他迈着长腿踱步走来停在她面前,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漆黑的眸盯着她的脸,注意到任舒头发上密密麻麻的雪,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是准备把自己冻死再气死他。
又把堵着的一口气沉下去,坐在旁边伸手把她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放进自己口袋捂着。
任舒一瞬间感觉到强烈的热意势不可挡一般冲击着脉搏,甚至有些灼,令她不自禁蜷缩了下手指。
“怎么了?”厍凌的声线从未如此温和过。
连那天叫“宝贝”都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此时却完全的轻缓温驯,甚至有些任舒抱有怀疑的小心翼翼在。
任舒摇了摇头说:“走吧。”
她没什么事。
任舒站起身,厍凌又抓着人的手把她抱进怀里,用衣服把人包裹起来。
“跟个小雪人似的。”
可怜巴巴惹人心疼。
任舒冰凉的脸颊也被捂在他胸口,贴在他格外亲肤的毛衣上,快要被冻裂的耳朵也被捂住了,又开始嗡嗡个不停。
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哭了。
厍凌身体倏然一静。
脑子里莫名想起她说的那句,看到我哭你会很开心吗。
不会。
他胸口闷着,把人抱紧,问:“怎么了,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