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飏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没完全睡醒的沙哑,像一把带着细小软钩的刷子,顺着他耳边轻轻向身体深处扫去。
已经随着身体睡去的某些想法,又跟着身体一同苏醒。
但樊均并不确定,他抓住了邹飏的手:“邹飏?”
“嗯?”邹飏把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
“你……”樊均有点儿想把手机拿过来,看看现在几点。
“我做了个噩梦,”邹飏声音还是很低,“要压压惊。”
樊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嗡嗡响着。
“你松手啊,”邹飏说,“你可有伤,万一我来硬的再给你伤口弄裂了。”
樊均能感觉到邹飏的脉搏,就在他按在邹飏手腕内侧的指尖下跳动着……他松手之后,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隐隐的颤动。
邹飏的手勾着他裤腰往下拽,有点儿着急,有点儿粗暴,贴着他耳边的喘息跟着动作微微起伏。
“……我来。”樊均说。
早知道不穿了。
邹飏整个人贴上来的时候,皮肤像着了火,烧得四周的空气都带上了灼热的气流。
樊均把还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到了旁边。
左胸的伤的确是用不上劲了,他只能用右手往邹飏的腰上抓了一把,挺用力的,感觉指尖都嵌进了紧实的肌肉线条里。
邹飏很低地哼了一声,环绕在他耳边的呼吸突然远离,跪跨在他腰上直起了身。
低头看着他的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从腰际向前,再带向下方……
客厅透进来的微光映在邹飏身上,淡淡的光晕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从小腹,到腰间,到胸口。
视线向上,欲望向下……
邹飏抬了抬头,闭上了眼睛。
耳边很静,交织的呼吸,摩擦的皮肤,每一丝微小的声响都随着心跳被放大,黑暗里震耳欲聋。
他微微向后仰了仰身体,手也探向身后,指尖轻点,落在樊均小腹上。
能感觉到随着指尖轻移一点点绷紧的皮肤……
别停。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自己心里的渴望,还是樊均的低语。
……
邹飏还是仰着头,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颈侧的血管一下下清晰地搏动着。
没等他缓过来,樊均反手扳着他的腰,把他掀倒在了床上。
紧跟着一个翻身,狠狠贴紧,一口咬在了邹飏肩上。
邹飏很轻地“嘶”了一声。
这声音很快被樊均堵在了唇间,呼吸卷起的风扫掉了所有声响……
邹飏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细细的一条夜灯的光。
“樊均,你大爷。”他说。
“嗯?”樊均慢慢地翻身躺到了他身边。
“你大爷的你咬我。”邹飏说。
“疼吗?”樊均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轻声问。
“不知道,”邹飏说,“我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
“我给你咬瘫了吗?”樊均在他肩上又仔细地摸了摸,还仔细地看了看指尖,“没出血。”
邹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几点了?”
“不知道,”樊均往枕头边摸过去,找到手机,“感觉天快亮了。”
“我操,那不行,”邹飏皱了皱眉,“我还没睡呢!”
“五点刚过,”樊均看了一眼手机,坐了起来,从床头抽了纸巾擦了擦手,“收拾一下,你还能睡俩小时。”
“不够,一晚上才睡俩小时会死的。”邹飏闭上眼睛。
“你前面睡的不算吗?”樊均又抽了几张纸巾,拉过他的手擦着。
“我两点才睡的……”邹飏有些绝望,不过还是感觉到了樊均拉着他的左手有些抖,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你手没事儿吧。”
“手没事儿,”樊均说,“是伤口有点儿疼。”
“我靠,”邹飏顿时紧张了,一下弹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灯,“我看看。”
樊均偏了偏头,避开突然亮起的灯光:“……看什么?”
看什么。
樊均胸口上的伤被绷带包着,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是滚得乱七八糟的床和……坦诚相见的他俩看得一清二楚。
邹飏赶紧把灯又关掉了。
收拾完回到床上,邹飏重新躺回枕头上,感觉到了比之前更强烈的困意。
“我是真困了啊,又累又困的。”他闭上眼睛,“本来写完作业就又累又困了,结果……现在更是又累累累又困困困了……”
“赶紧睡,再念叨几句天亮了,”樊均伸手捂住他的嘴,“放心睡,早上我叫你。”
“嗯。”他应了一声。
樊均的生物钟似乎不太会被影响,早上被他叫醒的时候,邹飏感觉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五点多睡,七点多邹飏被他叫醒的时候,他连狗都已经遛完了。
“你不困吗?”邹飏几乎是半眯着眼睛洗漱完再半眯着眼睛扶着墙回到客厅的。
“困,”樊均说,“一会儿我去店里可以接着睡。”
“我靠,”邹飏想起了店里窗边那张躺椅,“我有点儿不平衡了……”
“睁开眼睛就平衡了,”樊均拍了他一下,提高声音,“你现在不是在宿舍,去你们学校得四十多分钟,收拾东西!赶紧的!”
“你送我吗?”邹飏把东西塞进包里。
“不送,你跑过去吧。”樊均把他外套递了过来。
“我还没吃早餐。”邹飏穿上外套。
“给你买了,拿着路上吃吧,”樊均抓过桌上的一个袋子塞到他手里,“真的,猴儿那么不爱上学都没有你这么烦人。”
“你上学的时候呢?”邹飏笑笑,打开袋子就闻到了千层饼的香味儿,还有一瓶牛奶。
“我上学就默默去上了,路上吃点儿东西,”樊均说,“不过从吕叔家走到二十一中也就十分钟不到。”
“我其实也差不多,”邹飏背上包,抱住樊均,“没人接,没人送,自己买早餐,有时候刘文瑞他妈妈会做,一般会让刘文瑞给我带一份……”
樊均抱着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我那会儿……特别羡慕他,”邹飏小声说着,“他妈妈要是我妈妈就好了……别跟我妈说啊,她得伤心死。”
“嗯,不说。”樊均说。
“其实现在也还是羡慕,”邹飏笑笑,“但我妈能只是我妈,不过我妈不打我,刘文瑞一直被他妈揍。”
“嗯,”樊均抱着他往门边带,“路上说,要迟到了……你话怎么这么多……”
“怎么,人两个耳朵听的都没嫌我话多呢。”邹飏说。
“操。”樊均笑了起来。
“没生气吗?”邹飏松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樊均说,“你是觉得我脾气不好吗?”
“看人吧。”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
在车上吃东西这种行为,以前在家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没教养,没规矩。
到现在邹飏都感觉自己在车上吃东西时多少带着点儿报复心态。
不过今天这个早餐吃得很舒服,很安心。
樊均没再戴支具,正常的活动也看不太出来他胸口上还有伤,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身体素质好还是因为能忍。
“你那个伤口,”邹飏边吃边看着樊均,“如果一直疼,就得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嗯,有点儿牵拉疼,表皮伤口没多大,但里面创口多,”樊均说,“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邹飏点点头,继续吃饼,樊均没有直接说没事儿,进步很大了。
到学校的时候邹飏直接去了教室,老远就看到刘文瑞站在教室门口。
“不冷啊,在这儿杵着干嘛。”邹飏问。
“怕你来不了。”刘文瑞说。
“来不了你就直接上去讲呗,”邹飏说,“就说因为你一字没动你搭档为了写这玩意儿累死了。”
“你大爷的你是累死的吗你是被你舌头绊死的!”刘文瑞进了教室,“所以也的确不能让你去讲,万一讲急眼了把老师再骂一顿。”
“神经病。”邹飏笑了起来。
虽然是连夜赶出来的活儿,但并不糙。
邹飏从小被老爸逼着,在学习上还是有一定优势,光是专注力这一点就能秒杀宿舍这几位包括最靠谱的李知越。
刘文瑞别的不行,口条还是利索的,讲得也挺好,看得出来虽然没动手写,但昨天晚上是认真看了的。
上去一讲,效果居然还不错,得到了老师的称赞。
“要说邹飏还是牛逼,一边谈恋爱一边还能学习,”刘文瑞感慨着,“不像我,为了学业,选择了单身。”
“一想到将来我孩子的老师可能就是这玩意儿,”李知越扫了刘文瑞一眼,“我都想选择单身了。”
“伤我心了啊!”刘文瑞说。
“是哪天去听课啊?”张传龙突然问了一句。
“后天,星期五。”李知越说。
“知道去哪个学校了吗?”刘文瑞问。
“七中吧,咱们学校一直跟七中合作。”李知越说。
“我靠,”刘文瑞转头看着邹飏,“七中。”
邹飏也愣了愣,邹天瑞就在七中上学,今年应该是上高一了。
“应该不会碰上吧?”刘文瑞说。
“谁?”张传龙问。
“他渣爹的女儿。”刘文瑞说。
“碰上算她倒霉。”张传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捏了捏手指。
“你干嘛?”李知越看着他,“什么精神错乱的状态,你知道说的什么吗?”
“不知道,没听,”张传龙还是恶狠狠,“喝奶茶吗我请客。”
“哟?”邹飏有些意外。
“喝。”李知越和刘文瑞同时开口。
“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张传龙说,“我看朋友圈里有人发了,柠檬水一块九,走,请你们喝。”
“……你真会挑。”邹飏说。
这个新开的奶茶店,不在校门附近,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吃店。
不算近,但也不能说远,平时过去吃个饭也就是几个人慢慢遛达过去。
但今天走到一半,邹飏就感觉有点儿远了。
熬夜写完作业就应该好好休息!明明白天搬家折腾了半天就挺累的!人家都是泡暖才思淫欲,半夜睡都睡饿了还思……
“就那家。”张传龙开心地往前一指。
邹飏扫了一眼,不大的门脸儿,大概因为打折,人还挺多的,基本也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这附近要想知道哪儿打折哪儿优惠,就看哪儿挤了一堆他们的同学就行了。
“四杯柠檬茶!”张传龙说。
“我不要柠檬茶,”邹飏说,“你要不请我我就自己买了。”
“请,”张传龙啧了一声,“喝什么,说。”
邹飏在灯牌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热姜奶。”
刘文瑞和李知越立马跟着也改了,要喝姜奶。
姜奶不打折,但价格也不贵,还买二送一,也还行,头疼的是张传龙也突然放弃了柠檬茶……
“两个买二送一,就多出来两杯啊,”他皱着眉,“多出来的给谁啊……”
“……你怎么算的账?”刘文瑞问,“你退学吧。”
“别算了,”吧台后面有人说了一句,“给你们多送一杯,买二送二。”
“好!”张传龙先应了一声,然后才问,“为什么?”
吧台后面站着的一个姐姐笑了笑:“我认识你们啊。”
“嗯?”刘文瑞愣了愣,盯着姐姐看了一会儿,接着就猛地一拍邹飏,“是不是樊均他们楼下那个奶茶店的姐啊!”
“还真是……”邹飏也认出了这个姐姐,有些震惊,“你还记得我们?”
“一次五杯肯定记得啊,”姐姐一边给他们做姜奶一边笑着说,“我那会儿还是第一次同时做那么多杯呢。”
“你在这儿开分店了?”邹飏问。
“那边不开了,”姐姐说,“现在就在这里。”
“我们这儿生意好吧?”李知越问,“学生多。”
“还行,”姐姐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看邹飏,“那个教练,你们一起的吧,他们那个武馆还在吗?”
“也换地方了。”邹飏说完突然有些感慨。
他对商场那儿的人也不熟,也就武馆,舞蹈室,旁边的母婴店和楼下这个奶茶店,现在那儿只剩了蓉主席和母婴店了……
人生这一路的聚聚散散,在没有人觉察的角落里,就这么上演着,等你注意到的时候,很多人和事,已经没有痕迹了。
如果当初……还好。
他低头迅速地给樊均发了个消息。
【邹yang】小均均
【樊】?
【樊】你谁
【邹yang】你男朋友
【樊】怎么了大羊羊
【邹yang】给你看个店
邹飏退后两步,拍了张照片,拍的时候姐姐还笑着比了个V。
照片发给樊均之后,樊均几乎是秒回。
【樊】这不是以前商场楼下奶茶店吗,还有那个姐姐,这是在哪
【邹yang】在我们学校旁边,是不是很神奇
【樊】是啊
【邹yang】你下次接我下课的时候带你来喝
【樊】土豆泥还没带我吃呢
【邹yang】你还没请张传龙吃大餐呢
【樊】差点忘了,你定个时间吧
【那个人】你明天下午到我公司这边来吧
【邹yang】那就明天吧男
邹飏这句话还没打完,猛地发现点进的对话框不是樊均的。
“那个人”是他给老爸的备注。
他赶紧把对话框里的内容给删了。
虽然为了让老爸不痛快,他是完全不介意带着樊均上门招摇过市的,但这种亲密小对话发给了老爸,会连自己一块儿恶心到。
不过明天下午去找老爸要钱的话,吃饭可能就得换一天。
“星期五呗,”李知越说,“正好见习完了我们一块儿,让樊均去七中那边儿,好吃的也不少。”
“行。”邹飏点点头。
“怎么你爹不让你上家里去了?”刘文瑞抓住了重点。
“谁知道呢,”邹飏说,“上回气着了吧。”
“他不像是被气着一次就让步的人啊,”刘文瑞捏了捏下巴,“嗯……不会是有什么家丑不好外扬了吧。”
“嗯……”邹飏突然愉快起来,也捏了捏下巴,“这不得赶紧去打探一番啊。”
“怎么打探?”樊均坐在副驾,“我现在上楼去他们公司吗?”
“你神经病吧那叫打探吗那叫踢馆。”邹飏笑了起来,扶着方向盘,看着那边大厦的出口,老爸的公司就在楼上,他们约了见面的地方是街对面的一个茶馆。
“走吧,先进去找个方便观察的位置。”樊均下了车。
“嗯。”邹飏跟着也跳下车,“观察什么呢?”
“不知道,”樊均说,“你反正不就是想玩嘛。”
邹飏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么了解我。”
“这两天抓紧了解了一下,”樊均说,“怕有人又说我不了解我男朋友。”
邹飏啧了一声。
他俩进了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个店主要是卖茶叶,像他们这种喝茶的不多,统共也没几张桌子,好在这会儿没什么人。
“二位喝点儿什么茶?”一个服务员过来问了一句。
“按邹总的习惯上吧,”邹飏说,“我们没所谓。”
“好的。”服务员说完就走开了。
没多大一会儿,邹飏就看到老爸从对面街走了过来。
“那个女的,”樊均说,“跟他一块儿的。”
“哪个?”邹飏愣了愣,一眼过去,只有距离老爸三米开外的地方有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女人正在过马路。
“就那个正在过马路的。”樊均说。
“他俩也不是一块儿出来的吧?”邹飏有些不理解。
“就是一起的,他俩对视了,”樊均说,“你信我,我这十几年就盯着人看了。”
邹飏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心酸。
老爸走进了茶馆,服务员把他带了过来。
没等他坐下,邹飏一眼就看到了他眼角有一块淤青。
为了方便打探,邹飏不能在这会儿就把老爸激怒,他忍着一直等服务员上完茶走开了,才问了一句:“谁打你了吗?”
老爸扫了他一眼:“你爸被人打了,你挺高兴?”
“……有吗?”邹飏摸了摸自己的脸。
老爸冷着脸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