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成寒退出综艺录制的消息,傅易沛还以为是一贯的内部话题炒作,毕竟新一期的综艺有了关注度,宣传效果也出来了。
周一下午,傅易沛参加一场行业内的沙龙聚会,才从一个圈内朋友处得知——成寒疑似有退圈的想法。之前合作过的承办方,也透露成寒原来的演唱会计划暂时搁置了,没准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听说好像是真打算转幕后了,网上传的隐婚生子,不至于,但大概也是跟个人感情相关,毕竟这种单身偶像的身份限制太大。”
朋友是好几档节目的制作人,也接触过成寒,如是评价道,“成寒这个人,才华嘛,大概不缺,但他本人实在没什么事业心,全靠他经纪人各方运作,星虹这两年开始走下坡路,肯定不会放成寒这棵摇钱树走。”
并推测,最近成寒接二连三被推上舆论风口,可能是多方参与,但星虹坐视不管,最开始的舆论搞不好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成寒想退幕后,公司就用舆论倒逼他,叫他认清自己根本不可能从风口浪尖全身而退,他的成就是公司给的,想毁了,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种相互恭维畅谈秘闻的圈内聚会,傅易沛已经许久不参加。今次是带着回国不久的表妹章明熹来拓展交际圈,他作陪,遇到熟人寒暄两句,不怎么参与话题。
倒是顶着大导之女身份的章明熹如鱼得水,跟谁都能聊上来。
听到成寒退圈,傅易沛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一些,但章明熹并没有发现说“失陪”起身离开的表哥有任何异常,全身心投入聊天中,只以旁观视角感叹起来。
“到成寒这个咖位,还要受公司摆布啊?果然当艺人也不容易,过去的每一份光鲜,都可能是以后要踩在自己脚下的利刃。”
那位制作人应和章明熹,又自侃了几句,他们这些干制作的,
也不容易,合作的艺人一旦出事,头一个要上天台。
随后话题引到傅易沛身上,视线也朝傅易沛看去——吧台里是一面复古酒架,穿黑色马甲的女调酒师正在制作酒水,傅易沛站在吧台前,手机放在耳边,不知跟谁在打电话。以傅易沛一贯的性格,能叫他出现些许烦躁而凝重的表情,事情应该不小。
不过不妨碍闭眼吹捧。
“有几个人能像你哥这样顺风顺水?在校拍纪录片拿奖,刚做监制就碰上了《瞭望春秋》这种大爆项目,现在做投资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羡慕不来啊。”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章明熹总不好替傅易沛卖事业上的惨,便伸出食指摇了摇,换了一个角度说:“一个人财运太好,情场很难得意的,你看看他,就知道了。”
“哈哈哈,你哥情场难得意?那是他不愿意得意!”那人大笑,将两只手挓挲着,“就我这儿,都有不止一双手的艺人千金想托我当红娘搭上你哥呢,他自己不肯放红线罢了!”
这头调侃得热火朝天,当事人却不在场,章明熹发现傅易沛迟迟没回来,也转头去寻人。
吧台前一排高脚椅空置着,傅易沛一个也瞧不上,展示模特般地执著站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一方手机屏幕上,手指不时滑动。
章明熹望了一会儿,嘀咕着:“又有什么爆料了?”也拿出手机看,果然又见成寒挂在热搜榜上。
还是黑料。
据成寒以前所在的职高乐团的贝斯手爆料,成寒混社会早,人品差,爱钱如命,绝不是粉丝眼中一心做音乐的美好形象,在职高读书的时候,成寒就被富婆包养了,十八岁生日收了一把上万块的吉他,成寒跟很多人炫耀过,别问成寒十八岁生日跟谁过的,反正不是跟我们这些人。某些粉丝也别再洗你们家哥哥不喜名利了,人家未成年的时候就知道大好前程要往哪奔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大红大紫。
并在爆料结尾发誓,要是有一句假话,他不得好死。
聚会结束,兄妹二人上了同一辆车,傅易沛的司机载着他们朝城东开去。
章明熹坐在后座,手机上还显示着今天的热搜新闻。一旁的傅易沛靠着椅背,像在闭眼养神,但面上的细微表情却并不显得宁静。
她想大概是傅易沛最近很烦,兴许也累。
前阵子傅老先生生了小病,到八十的年纪,再小的毛病也轻视不得了。
傅易沛往宜都跑了两趟。据说老爷子现在很关心傅易沛的婚恋情况,电话都已经打到她父亲章岩这里,托她父亲有合适的女孩子帮着给傅易沛安排介绍。
虽然现在傅易沛不当导演,但依然做着跟电影相关的事业,也算甥承舅志,傅老先生觉得章岩多说说傅易沛,兴许管用。
也是这个原因,今天聚会散了,傅易沛任务完成,章明熹的任务还没完,她得把傅易沛带回家里吃饭。
那位即将跟傅易沛见面的女娇娥,已经跟她妈妈喝完下午茶,正在家中聊天。
她妈妈认为,不要告诉傅易沛这顿饭有相亲性质,否则以傅易沛的脑子,能找一百零八个不重样的理由推辞不来。
所以章明熹照着父母安排的话讲:“我妈说上次喊你去吃晚饭,刚开饭,你人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再没回来,今天怎么着也得去,不然你太不像话了啊。”
傅易沛这才勉强答应了。
也想起了上一次去舅舅家吃饭的事,刚开饭就走,是因为接到魏再的电话,去找喝醉了的林晋慈,更准确的说法是故意喝醉的林晋慈。
林晋慈即使喝醉,也如同清醒。
而傅易沛一直清醒,却更像饮酒过量之人,大梦一场,真假难分。
章明熹偷觑傅易沛心思颇重的样子,险些以为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要相亲,正在头疼地想对策。
心虚以至坐立不安,便显得车内过于安静了,章明熹叫司机放一首歌来听,车载的音乐软件刚打开,听前奏便识得是《雨中的恋人们》,章明熹吩咐司机:“换成寒翻唱过的那个版本,我还挺喜欢他的音色。”
话音刚落,曲调一换,章明熹转头看见傅易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叫她心里更加发虚。
不过很快,傅易沛的手机响了。
他第一时间接了电话,好像一直在等这通电话似的。
章明熹隐隐听到电话里的人提起了成寒解约,以及一些可能产生的影响,但具体内容听得不太真切,傅易沛说的话又很少,只叫那边持续关注。
等傅易沛结束通话,章明熹好奇道:“启映跟成寒也有牵连吗?”
傅易沛微抿着唇,眼底思绪深重,好似即将要失去全部身家,不得不抓紧谋算,连攥住手机的指节也不住地一下下用力,关节处透出捉摸不透的青白色。
过了片刻,傅易沛回答:“或多或少有吧。”
“严重吗?”
“现在还不知道。”傅易沛说。
一经爆料,网上热议不断,有关成寒被富婆包养的词条已经冲到热搜榜一。
章明熹对国内娱乐圈的风向还不是十分了解,划着评论问:“现在很流行这种熟人爆料的方式吗?看着不像真的,明星工作室难道五点就下班了?怎么也不甩律师函澄清一下?”
傅易沛唇畔冷笑一瞬。
澄清?怎么澄清,说不是富婆是少女么?
章明熹却以为傅易沛这抹攻击性十足的笑在鄙视她无知,立马举例子说:几年前,一个章岩公司的前员工也爆料,说章岩在筹备某部已经夭折的电影期间,开车撞死过人。
警方和律师第一时间介入,对方很快发了公开的道歉声明,说自己只是为了博噱头。事件热度很快消退,没有产生太多的负面影响。
“这种不实新闻不就应该这么处理吗?把传播率和影响降到最低。”章明熹说道。
傅易沛反问:“你怎么知道不实呢?”
章明熹愣了一下:“感觉成寒不像那种人,而且傍富婆这种捷径一旦走过,大概率会上瘾,没道理他十几岁热衷,二十几岁倒没声响了。”
“你倒是信他。”傅易沛哼了一声。
“难道——成寒真傍过?你知道真相?”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相。”傅易沛说道,因不想提成寒的事,便拿了他舅舅章岩的新闻来举例子,“就像你爸爸那则爆料,处理得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方很笨胆子又小,车祸发生和有人丧命,都是客观事实,非要把帽子抠在章岩头上才出现了不实,不实才会被推翻。真相和很像真相,阐述起来是两码事,但作用是一样的。”
章明熹啧啧:“傅总,厉害呀,怪不得您日进斗金,合着这娱乐圈已经给您玩明白了。”说着朝傅易沛拱手作揖,“望多提携,望多指教,妹不胜感激。”
虽然车厢回荡的是成寒的音色,但每次听到这首歌,傅易沛会下意识想到的,仍是某个雨夜里的林晋慈——在便利店的屋檐下避雨,可能是担心打印的资料弄湿,用外套轻裹着,抱在怀里,穿一件麻质的米白方领衫,人显得很单薄。
傅易沛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悠远:“我能指教你什么,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章明熹立即问:“谁呀?”
傅易沛一直想着这个人,却没有说名字,好似只是任由自己沉入回忆里,“她很擅长说蒙太奇式的谎言,可以一直说真话,去编造一个假象。”
“真能这么厉害?人也不是傻子,那么容易就被骗?”
“不是被骗,是人有欲望。”
傅易沛一笑,不像释怀又似释怀,“在信与不信之间,每个人其实早就下好注了,她好像只是很聪明,很会观察,总能判断出对方下在哪边。”
章明熹猜测:“学心理的吧?”
“不是。”
傅易沛淡淡说道,将视线转去车窗外,高厦远矗,城市绿植间楼宇泱泱,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会选择学建筑,她像学业顾问似的,结合自身说出许多分析利弊的话来,而在另一个学电影创作的人听来,显然少了一些理想的人文色彩。
她把问题抛还给傅易沛,问他什么是人文色彩。
傅易沛简单解释,人文色彩大概是指人与人所属的文化关系之间所产生的美与情感。
她微微恍然 ,“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那我换一种说法吧——因为建筑是人类文明的潮汐,在无生命的石木堆砌与坍倒间,是生命的变更与迁徙。”
彼时的傅易沛,亦如此刻,跳脱本体观看自身,一个人的灵魂闪光处,有另一个人在鼓掌。
他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过于迷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