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杜京墨看了一会, 发现保温箱里的小家伙已经睡着,而且睡得很沉很沉,呼吸均匀的不能再均匀了。
因为把自己团的圆圆的, 呼吸的时候背部起伏,就像一颗会呼吸的汤圆。
杜京墨试着站了起来, 和衣服摩擦着的后背太痛了,如果不是得回去处理一下自己, 她真的会冲动的想在这守上一夜,但为了明天更好的过来,她现在必须回去休息了。
唯独担心的就是她走了后, 箱子里的小家伙又醒来。
醒来后感觉不到她躁动不安就麻烦了。
脱掉刚刚的无菌服,杜京墨把它放在了保温箱外面。
不知道能不能让衣服伪装她还在的假象。
所有人退出医疗室,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这个小家伙太幸运了, 只是又冷又饿,没有骨折没有外伤, 唯一嘴角渗的血还是正常的换牙期掉牙导致的。”
秦初夏来到走廊后,不得不感叹!
在接到通知后, 没见到这个小家伙之前, 她已经幻想了很多可怕的可能性,毕竟在以往野外救助的大熊猫里,几乎每只都有着多处骨折、器官衰竭、严重外伤等问题, 多的是抢救无效还是去世了。
所以在秦初夏眼里,保温箱里的这只小家伙真的很幸运。
“我碰它, 它还咬我,还能喝饱后防御性极高的把自己团成一团。”秦初夏在诊断结束后有太多感叹,所以没发现杜京墨恨不得现在就想回家,而是继续和她聊着。
刚开始见到小家伙是被饲养员抱回来的, 且趴在杜京墨怀里一动不动,她还有种不好的预感,被救助的大熊猫“太配合”完全不是一件好事。
直到小家伙想咬它一口,它才放心,这说明没什么事情,后面手脚利落的把自己团成一团,更是说明身上连一处骨折都没有。
“今夜就辛苦你在这守着了,我们留个电话给你,要是有突发情况,可以喊我过来。”杜京墨看向秦初夏,点点头,尽可能气息稳定的说道。
秦初夏今晚肯定不会走的,她本身应该就是在这值夜班。
今晚也没有其他熊猫在这治病打针,兽医院就小家伙一只熊在这“住院”睡保温箱。
秦初夏的精力都会在小家伙身上,她很放心。
“好,我们再加个微信。”秦初夏立刻答应了,并且觉得只留电话不够,得再加个微信。
成功加上了微信,杜京墨就穿上了羽绒服,抱着自己的胳膊往外走去,尽管小家伙没事,检查等没有花费很多时间,但这会竟然已经是十点了。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还是狂风不止。
就这个狂风,足以把山上的树刮断,就她家那个斜坡,从小到大,每年恶劣天气时,都会有被狂风刮断的树,院子里掉一地断掉的树枝,整棵树倒在院子中央。
如果她没有多看一眼监控画面,没看到里面的这只小家伙。
那之后,她家院子里估计会出现一只饿死、冻死、脱力掉下来、被树枝碎石砸下来的熊猫尸体。
想想都后怕。
“你自己回去可以吗?这么大的风,不然把你的三轮车留下,我开基地的车送你吧。”杨泰和吕正都没走,见到杜京墨出来,他俩立刻迎了过来,杨泰率先说道。
“不想他送的话,我也可以送。”吕正也在旁边说着。
今天这只受困熊猫,几乎全是她一个人救下的,再看她破掉的羽绒服,他俩也是后知后觉知道了,为什么当时一到现场,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杜京墨。
没有看到熊猫,应该是她太着急救熊猫了,没等他们到,就爬了上去,抱住熊猫后她自己摔了下来,这样衣服才破了。
她这衣服不会是原本就破的。
“没事,我这衣服防雨防风。”
“而且我住的很近很近。”杜京墨摇摇头,把羽绒服裹得更结实了。
她拿的确实是她全部羽绒服里最好的一件,超多充容超长款防雨又防风!
“行,那你路上慢点。”杨泰想了想,她应该就是住的很近,而且也确实穿着超厚衣服。
他们俩就没必要强行人道主义关怀了。
“快回去吧。”吕正把三轮推到杜京墨面前还调整好了方向,车钥匙他一直拿着,这会插上启动。
杜京墨坐上去都能直接回家,都不用掉头。
“谢谢,走了。”杜京墨再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加速,想快点回家。
出了基地,行驶在无车的路上。
吹着风,再好的路也会有点颠簸,被熊猫转移掉注意力回到身上,杜京墨开始了斯哈斯哈。
嘴巴直抽抽,吸气声一阵阵。
然而吸进去的全是凉风,为了防止一会拉肚子,杜京墨就忍着闭嘴了。
终于到了家里,还没靠近,杜京墨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老太太,正直直的看着她来的方向,且朝着她这边走了好几步路。
“傻奶奶啊,我都说了安置好就回来。”
“你还站在门口,你要是感冒了咋整。”杜京墨一时间气急败坏,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冲冲的。
“我穿得厚,我没事。”车子刚刚开进院子,老太太就塞到杜京墨手里一个装满姜茶的水杯,还暖乎乎的。
“快喝了。”老太太催促道。
手吹了一路的风,手指冰凉,失去知觉,杜京墨抱着这个暖水杯,她才是感觉到了温度。
“你越大越固执越不听我话。”从院子里走到客厅,杜京墨边看向老太太一句接一句的说着。
突然情绪就不稳定了。
“你还说上我了?”
“倒是你,你给基地报告一下让基地专业团队去救援不就行了,非要逞能自己去。”老太太也有可多不满,跟上杜京墨,一边说道。
“我哪里逞能?我是基地饲养员熊猫又在咱家出的…”杜京墨回呛着。
“你这衣服怎么烂了?”老太太直接打断,她注意到了孙女穿着的羽绒服在漏毛,声音顿时沉了沉。
杜京墨心里直呼完了。
这事她理亏。
“我错了,我摔着了。”
“我后背可疼了,奶奶你帮我抹点跌打损伤的药,贴几个狗皮膏药。”杜京墨顿时拧开暖水杯,当着老太太的面乖乖喝了好几口姜茶。
“我就知道。”老太太真是猜都猜到了。
也来不及生气,上手就脱掉孙女的羽绒服扔到旁边。
“等我回房间先洗个澡。”杜京墨还没等老太太再脱她一件睡衣,就逃走了。
她得先洗个澡。
“不能立刻洗澡,喝完再洗。”老太太跟上,说道。
先身体回温了再洗澡。
“好好好。”杜京墨答道,到了楼上就把杯子里的姜茶喝完了,一向不爱喝且难喝的姜茶,这次被她一口气喝的差不多了。
放下空了的杯子,杜京墨去洗了澡。
老太太拿了药箱过来,就在杜京墨房间里坐着。
“啊—”温热的洗澡水淋在身上,刺激的杜京墨握紧拳头扶着墙。
不敢洗了,干脆只冲干净淋了雨的头发,穿上新的睡衣睡裤,头发塞进干发帽里。
杜京墨趴在了床上。
“太晚了,要不奶奶你去睡觉吧。”
“我自己也知道抹哪个。”杜京墨想了想,语气弱弱的,还是挣扎一下。
话音刚落,衣服就被老太太掀开了。
触目便是成片成片的淤青,红的紫的,渗血的,和背部其他地方皙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老太太脸色立刻变了,她以为最多是两三厘米那么长的淤青,而现在是一个西瓜那么大一整片的,边缘处又都是零零散散的,放眼望去,几乎全背都是淤青。
突出的两个肩胛骨处的皮肤渗血。
背再稍微薄一点,脊椎都会断,内脏都会破裂,后背和肺、心脏只隔了胸柱。
以及颈椎也在背部上方,摔断了颈柱,脖子就断了,头得用手托着了。
差点她就失去孙女了。
“快随便抹点啊,抹完我要睡了。”杜京墨还不知道老太太在沉默什么,就催促着。
“你能睡着吗?”老太太直接反问。
摔成这样还能睡着吗,疼都得把她疼醒。除非神经出问题了,对疼痛没知觉了。
“不一定,可疼。”杜京墨趴着,脑袋左右动着,一会左脸朝下一会右脸朝下,她想看看老太太的表情,但是趴着看不见。
“我今天大概得趴着睡。”只是想想也知道她表情不会多好。
“唉……想骂就骂吧,别把自己憋坏了,一把年纪了。”杜京墨长长叹了一口气。
“骂你有用吗?我在想抹哪个好一点。”老太太直接道,一边也发愁。
给那么多人开过各种药膏,基本上知道什么对什么,但此刻,她还真的感到麻烦。
这个抹上疼,那个抹上去更疼。
药箱里的药她挑来挑去,后悔没每天做点温和无刺激的草药,而都是些喷雾精油,需要手法辅助吸收的。
“这是怎么了?”一直在房间睡觉的慕榆听到这边动静一直不消停,就出了卧室门走了过来,走到门口后开口问着。
“怎么搞成这样了?”走进来一点后,慕榆脱口而出。
“快抹药啊,这个这个,这两个都可以,还要冰敷一下吧,墨墨你,你这一会得叫的震天响吧。”慕榆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各种药膏化瘀精油等等,挑出来两个。
“你给她抹着,我去铺子里一趟。”老太太站起来,这些不够,她要现在去制作些更好的,而且只外涂效果太差,她得去准备煎汤内服,明天的,后天的。
“用不着,回来,大晚上的。”眼看着老太太已经走出去了,杜京墨喊着,也没有叫住老太太。
“别动,我给你抹药。”慕榆按住了杜京墨的腿。
“铺子不远又是自己家门口,一会就回来了。”慕榆宽慰着杜京墨。
“晚上看不清下水道……”杜京墨说着,担忧着。
枫桥镇的排水一般,铺子门前肯定有积水,且旁边还有下水道,不知道有没有烂掉的石板,老太太现在过去……
“腿没事吧。”慕榆摸着杜京墨的大长腿,撸起了杜京墨的裤腿。
“腿肯定没事。”杜京墨说着,还快乐翘了几下。
还好没摔着腿,不然影响走路可真就去不了基地了。
“嘶……”不由分说的,慕榆已经开始抹药了,杜京墨顿时化身一条竹叶青:嘶嘶嘶。
和老太太不一样,慕榆心可硬了,直接就开始抹了,动作还算轻柔,但就杜京墨这大面积淤青,再轻柔也没用。
所以慕榆选择速战速决。
“啊呜呜呜。”杜京墨抱着枕头,强忍着。
她现在比熊猫还会呜咽。
“把上衣脱了吧,碍事。”慕榆伸手打算脱掉杜京墨的上衣,即便是掀开了也有点碍事。
“这样我尊严何在。”杜京墨说着,还是脱掉了上衣,就这样裸着上身趴着了。
“多好的美背摔成这样,听说你救野猫去了,基地救援队那么多男人,让你一个新饲养员去冲锋陷阵?”慕榆聊着天,转移杜京墨的注意力。
“你都不知道事态多么紧急,那熊猫就在咱老家的那个靠山的斜坡上。”
“基地过来也需要时间啊。”杜京墨说着。
她一开始也没打算这样以身救猫,有工具有安全措施肯定采取。
可那会又刮风又下雨还电闪雷鸣的,熊猫马上就要表演自由落体。
“就这样,还是熊猫已经掉下来,我才接住的。”杜京墨其实还在后怕,但凡差一点,熊猫就不是摔落在她身上,而是地上那块石头上,这么小的幼崽,估计会直接脑震荡昏迷,都不一定能活命。
她最多摔个淤青。
“你忘了?熊猫不怕摔,一身厚皮和脂肪。”慕榆说着。
“那是摔在全是草和植被的没硬化的土地上,咱家院子为了防止山泥,都大石头垒着。”杜京墨摇摇头,不一样。
“你明天申请调休别去了。”
“在家躺几天,你应该有好多天调休吧,趁现在一块休掉。”慕榆建议道。
“不行我得过试用期。”杜京墨摇头。
“放心吧,你这次救的野猫保你顺利通过,在基地横着走。”慕榆无语。
她是不是不懂成功救助野生熊猫的含金量啊,见了领导不打招呼横着走都没问题。
“再说嘛,我们部门人手紧张。”杜京墨想到熊猫谷那么少的人。
“内衣别穿了,天也冷了,你穿厚点不明显。”慕榆说着。
“本来也没穿内衣……”杜京墨扶了扶额头,她本身就穿着睡衣,套上羽绒服去的。
不然解内衣的时候她也得一阵尖叫。
“抹好了吧,你去接奶奶去。”杜京墨察觉到慕榆不再伸手,侧了侧身,看向慕榆,催促道。
“行,我这就去。”慕榆放下药膏,走了出去。
慕榆走后,杜京墨又叫了又一会儿,好似尖叫可以缓解一样,真酸爽啊。
杜京墨趴着,拿过来手机看了看消息,和秦初夏的聊天框还是刚加上的样子。
杜京墨:【我到家了,熊猫还在睡吧。】
杜京墨发了消息。
一边点着手机屏幕。
很快,秦初夏甩了一个视频过来。
杜京墨激动的点开,秦初夏太懂她了。
视频里,小家伙已经醒了。
在箱子里乱跑,想冲出去一样。
杜京墨:【这……】
秦初夏:【你刚走十分钟就这样了,我看它精力旺盛,就给盆里又添了点奶,然而它喝完又继续往外冲,还好这不是铁笼子。】
杜京墨:【让我打个视频电话,安抚安抚它。】
秦初夏:【这样……可以吗?】
杜京墨:【不知道试试呗。】
杜京墨也不知道,她不在现场有没有用。
以及对熊猫来说,视频通话会不会像邪术?
杜京墨坐了起来,把睡衣倒穿在身上,镜头怼到脸上,基本上通话界面就只有她的头。
秦初夏打过来的,杜京墨很快就接通了。
秦初夏用支架把手机放在了保温箱前,贴着保温箱放的,而且这保温箱是透明的,刚好合适。
音量开了外放,但声音没弄太大。
杜京墨看着里面的熊猫,试着喊了一声:“崽崽?能听到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到处乱冲的熊猫停了下来,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屏幕中央,杜京墨看到了里面熊猫万分可怜的小眼神。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呜呜哇哇的心声传了过来。
杜京墨确定了,只要能看到熊猫的眼神就能听到它的心声,哪怕是隔着手机。
听听这心碎一地的心声哎。
“崽崽我就在这。”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忽略掉呜呜哇哇的心声,杜京墨自顾自的,温柔的,自言自语着。
旁边不远处的秦初夏挑眉,她很怀疑这有用吗。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在哪儿?我没看到,你还是骗了我。”保温箱里的熊猫愣住,小脑袋四处看了看,发现啥也没有看到,笃定的认为自己被骗了。
“崽崽,你一定是近视眼吧。”
“所以我就在你旁边,但你没有看到。”杜京墨突然温柔嗓音没有了,直接一个肯定句。
秦初夏:“……”
熊猫是近视,但你要是没走还在,如此近的距离它肯定看得到。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就在这里啊。”杜京墨一边温柔说着,一边思考着。
熊猫应该是只能看到活物,这种薄薄的金属手机,就算是发着光,它应该也没办法,不看全身就理解屏幕上的人脸是谁。
“困糊涂了一定是。”杜京墨继续说道。
“多睡睡会眼睛就好了。”杜京墨对熊猫洗脑。
“多睡一会?”保温箱里的熊猫带着迟疑的心声。
“睡吧睡吧,睡醒眼睛就好了。”杜京墨如此相信的语气说道。
“原来你没走,你还在,是我眼睛坏了。”保温箱里的熊猫松了一口气,心声里充满了信任。
“是啊是啊,睡觉吧。”杜京墨哄着,嗓音温柔至极。
卧室,杜京墨看着屏幕里的熊猫,坐下来盘起后腿,两只熊爪放在胸前趴了下来,屁股抬起来尾巴又往里收了收,团啊团的把自己团回了汤圆形态。
“你不许走,要走也要带上我。”团好后,还发出如此心声。
“我没走,你好好睡。”杜京墨眨眨眼,认真道。
说完,杜京墨就不再发出声音,关掉自己的摄像头和麦克风,就静静的看着屏幕里的团子。
背上断断续续的痛感传来,但眼睛看着保温箱里的一团,脑子说:疼的很值。
改回趴着的姿势,杜京墨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终于听到了大门开关的声音。
松了口气。
不一会,老太太就走进了杜京墨的卧室,带着一保温桶的汤药。
“喝了它。”老太太端到杜京墨嘴边。
“好。”杜京墨根本不敢推拒,立刻喝了。
喝完五官扭曲。
“都不想给你吃糖,让你记住药多难喝。”老太太塞进杜京墨嘴里一块玉米糖,一边说道。
“真难喝啊,以后再也不要喝了。”杜京墨顺着老太太的话说道。
“浅浅冰敷一下吧。”慕榆抱着冰袋,放到杜京墨背上。
一时间,杜京墨的两只手抓了握,握了抓。
不过冰敷后好多了。
“睡吧。”老太太见此也没再说她了,事情都发生了说了也没法止疼。
“好,你们也都休息吧。”
“帮我把门关上。”杜京墨点点头,侧头看向慕榆和老太太。
次日一早。
杜京墨的生物钟,让她和平常一样时间醒了,看了看手机。
凌晨一点的时候,秦初夏发的消息。
【这次熊猫睡得很好,电话先挂了,晚安。】
杜京墨起床洗漱,穿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表现的完全没事人一样。
老太太和慕榆就时不时的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