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车已经等在餐馆门口, 却没有一人挪动脚步。

助理听到裴远溪轻声回应了那句话:“好。”

接着他就看到,夜色中贺觉臣的脸色更沉了。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觉得不能让这两人就这样走了。

“你们的车来了。”孟煜提醒站着不动的贺觉臣和助理。

工作上从来没出过岔子的助理少见地卡壳, 头脑飞速运转:“二位不介意的话, 不如来我们酒店休息, 明天也方便安排见面。”

在哪住都一样, 孟煜倒是无所谓:“不会麻烦你们吗?”

“您客气了,一点都不麻烦。”助理脸上堆着笑容, 怕他们后悔似的, 小跑过去拉开后座车门。

孟煜也不再客气, 让裴远溪走在前面, 一前一后朝那辆车走去。

等裴远溪坐进车里, 他刚要跟着上车,一道身影就先他一步,弯腰坐进了车里。

对方的动作太利落, 他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着坦然坐在后座的贺觉臣, 孟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心里嘀咕了一句,还是上了车。

在外面看到了全程的助理有些凌乱。

他没看错的话,刚才贺觉臣那几步走得飞快,连衣摆都被风掀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车上只剩下一个位置了。

助理帮他们关上后座的门,坐进副驾驶座,跟司机说了酒店的名字。

接着就拿出手机联系那家酒店的经理,让对方准备两间商务套房。

做完这些, 他才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贺觉臣的脸色好了一些。

裴远溪上车后就一直看着窗外。

旁边熟悉的气息和体温存在感太强,每当拐弯时, 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结实的手臂紧紧贴着他,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炙热的温度。

好在车子开得很平稳,这样的碰触只发生了几次。

车子在酒店大门前缓缓停下。

裴远溪推开车门,先下了车,紧接着就看到贺觉臣也跟着下来了。

旁边的助理立刻反应过来,跟出来迎接的酒店经理使了个颜色,让对方多加一间套房。

孟煜刚才在车上小憩了一会,下车后还有点犯困,随口问道:“我跟裴哥一间房吗?”

助理干笑两声:“我给二位都安排了套房。”

孟煜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紧跟在裴远溪身后。

三间套房都安排在同一层楼,经理态度恭敬地把三人送到各自的房门前,才从电梯下去了。

回到房间,裴远溪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浴袍,打算把项目书再看一遍就睡觉。

刚在床上坐下,门铃就被按响。

他只能又站起身,走到门口弯腰看了一下猫眼,打开门。

孟煜捧着笔记本电脑钻进来,指着屏幕:“裴哥,我刚收到一封邮件……”

他在车上打了会瞌睡,回到房间反而精神了,干脆拿出电脑处理工作,碰到了要商讨的问题就过来找裴远溪。

现在还远没到休息时间,他也没想到裴远溪已经准备歇下了。

裴远溪接过电脑,走到沙发上坐下,细细把邮件内容看完,跟孟煜讨论了一下这件事。

这一讨论就是一个多小时,孟煜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几行字,满意地合上电脑:“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被迫推迟一个小时睡觉的裴远溪没说什么,点点头,把人送出了房门。

关门前,他余光瞥见隔壁贺觉臣的房门似乎没关紧,留了一条不大的缝。

这家五星级酒店是贺觉臣的助理安排的,倒不至于有安全问题,他没有在意,关上门进去了。

酒店房间的隔音很好,关上门后就听不见任何声响。

但他清楚地知道,贺觉臣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跟他的距离只有十几米。

这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

他说不清是贺觉臣杳无音信的那几年更像一场梦,还是现在。

次日清晨,裴远溪很早就醒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前短暂的胡思乱想,他做了一整晚的梦,醒来后就忘得差不多了。

昨天的衣服已经被酒店服务生洗干净并烘干,他洗漱后就换上衣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躺着一条消息,是贺觉臣的助理发来的。

对方客气地问他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又把今天见面的时间发给他,地点就安排在楼上的酒店会议室。

裴远溪回复了这条消息,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大概是助理收到消息,知道他醒来后,就安排服务生送来了早餐,精致的碗碟摆满了餐桌。

时间尚早,裴远溪坐在落地窗前的餐桌旁,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餐。

窗外的风景很养眼,酒店的早餐味道也不错,他难得胃口好了些,多吃了几口。

刚放下筷子,门铃就再次响起。

一开门,孟煜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喊他一起去楼上的会议室。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回房间拿上东西,跟孟煜一起搭电梯上楼。

他们到会议室的时候,仍然是像昨天那样,只有助理一个人坐在那里。

见他们进来,助理立刻起身招呼他们坐下,又去茶水间给他们泡茶,让他们稍等片刻。

裴远溪接过茶杯道了声谢,垂眼轻轻吹了吹热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贺觉臣的助理对他们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仿佛他们才是投资方。

一杯茶快要见底时,会议室的门才又被人推开。

跟他们两人不同,贺觉臣换了一身跟昨日不同的衣服,干净利落的线条勾勒出挺拔身形,仍然十分惹人注目。

但看到贺觉臣的第一眼,裴远溪就察觉到对方昨晚没有休息好。

那双锋利的黑眸下方有淡淡的青色,薄唇的血色也很淡,只有脚步仍然稳健有力。

他还以为这是贺觉臣常住的酒店,肯定会比他们住得更习惯,没想到贺觉臣却是那个唯一没休息好的。

助理眼皮一跳,立刻端来提前泡好的咖啡,这才开始进行今天的会议。

虽然贺觉臣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但在会议中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依旧表现得雷厉风行。

孟煜听着那一个比一个犀利的问题,有些傻眼。

昨晚听裴远溪跟贺觉臣的交谈,还以为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刚上会议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慢慢开始招架不住,悄悄朝裴远溪挤眼睛,意思是这么难搞的投资人,要不咱再考虑一下?

裴远溪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皱眉思索着怎么回答贺觉臣的问题,还想再争取一下。

他想了一会才开口,回答了刚才贺觉臣问孟煜的问题,虽然算不上完美,但至少提供了合理的解决办法。

孟煜还以为贺觉臣会像刚才一样,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再发问。

没想到对方盯着裴远溪看了几秒,唇色微白,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这就完了?

孟煜有些不敢相信,觉得自己似乎被针对了。

需要敲定的事情太多,会议进行了一整天还没结束。

助理注意到贺觉臣的脸色不好,适时地提出先回房间休息,晚饭过后再继续。

裴远溪看了一眼会议桌对面的贺觉臣,见对方的神色冷淡,低头翻着刚才记录的笔记。

今天贺觉臣在会议上的表现很正常,没有多余的举动,也没有提到任何私人话题,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

这让他想起来,前几次碰面,贺觉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也许这次真的是他想多了,他跟贺觉臣的重逢只是一场巧合。

在他答应跟孟煜来S市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城市如此繁华,遇到谁都不奇怪。

在助理提出回去休息后,裴远溪和孟煜都表示同意,各自回了房间。

今天在会议室里待了一整天,两人都没精力出去吃饭,便都在自己房间解决晚饭。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刚要出发去会议室,助理就出现在他们门口。

“贺总今晚身体不适,不能出席会议了。”助理满脸歉意,不停地跟他们道歉,询问他们能否在酒店再住一晚。

两人明天都没有必须要回公司解决的事,便答应下来。

助理又连声说了几句抱歉,才终于离开。

闲着也是闲着,孟煜在房间待不住,就拉着裴远溪一起去酒店里的SPA会所按摩,放松放松。

这一放松就到了深夜,最后还是裴远溪有些犯困,才带着还没尽兴的孟煜离开了会所。

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换一身衣服,就有人来按门铃。

他还以为是隔壁的孟煜又有什么事,一开门却看到一个面生的服务生站在外面。

服务生的表情有些为难和紧张,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请问您认识606套房的贺先生吗?”

裴远溪愣了一下,点头:“认识。”

见眼前的人看起来很好说话,服务生松了口气:“贺先生在我们酒吧喝多了,能麻烦您过去接一下吗?”

他去前台查了记录,看到这三间房是由同一个人开的,才过来碰碰运气。

裴远溪的眉头皱了起来。

今晚贺觉臣的助理还说贺觉臣身体不适,怎么会在酒吧喝酒?

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他和贺觉臣现在只有工作上的关系,这事不应该由他来做。

但现在已经是深夜,又不能让贺觉臣的助理再跑一趟。

在门口犹豫片刻,他还是答应下来,跟着服务生离开了房间。

来到那间空中酒吧,裴远溪才发现这里就在SPA会所的楼上,也属于酒店的设施。

他走进店里,一眼看见了坐在吧台旁的高大身影。

虽然酒吧里还有零星几个客人,但那个身影旁却空无一人,连服务生也不敢靠近。

吧台上倒着几个空酒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拎起还剩半瓶的酒瓶,往玻璃杯里倒。

裴远溪的脚步顿了一下,才朝那边走去。

刚靠近,端着酒杯的男人就抬头看过来,眸光冷得吓人,像一头不清醒的凶兽。

那副模样和浓郁的酒气顿时勾起了裴远溪不好的记忆,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服务生都不敢靠近。

只是下一刻,男人的眼里就闪过一丝茫然,收起了周身的寒意,默不作声地定定看着他。

裴远溪抿了抿唇,只说:“很晚了,回去吧。”

他没指望喝醉的人能听懂,但贺觉臣却真的放下酒杯,缓缓站了起来。

不需要他搀扶,贺觉臣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裴远溪走在前面,按下电梯。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如果不是能听见那道微沉的呼吸声,他会以为电梯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跟其他喝醉的人不同,贺觉臣的脚步很稳,几乎看不出来喝了多少酒。

他想起上次撞见贺觉臣喝多的时候,对方一开始也表现得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一路上,贺觉臣都只是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让裴远溪没费什么劲就把人带到了房间门口。

他朝紧紧盯着自己的人伸出手:“房卡呢?”

这回贺觉臣却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裴远溪只能放弃沟通,摸了摸贺觉臣的几个口袋,最后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了房卡。

他用房卡扫开门,接着把房卡塞回贺觉臣手里,转身就要走。

一只滚烫的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一点光,他在一片漆黑中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踉跄几步,被打横抱起放到了沙发上。

空气中的酒气让他有些不安,刚要起身,却被一个黑影严严实实地堵住。

落地窗外的灯光照进来,他才勉强看清蹲在面前的人。

贺觉臣紧紧捉住他的一只手,贴在轮廓分明的脸上蹭了两下,又用微凉的薄唇很轻地碰了下他的掌心。

低沉的呢喃声像怕惊扰了什么:“……又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