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源县丁点大, 又不想去日化厂打草惊蛇,周渔他们开着车转转悠悠,最后是在县里的一家木器厂招待所住下了。
这会儿都要过年了, 木器厂也没什么客人, 所以招待所都是空着,这年头都讲究破墙砸窗搞经济, 他们过去问,人家一听要住宿,看了介绍信,很乐意地就让住下了。
周渔一间房, 他们三一间房。
住下后, 周渔加了件衣服, 就下楼给李晓明家里打了个电话——他俩一个从南州一个从海市过来,说好了明天碰头, 不过看这天气,恐怕北方都有大雪,李晓明八成会被困在火车上。
她知道李晓明一定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所以先打过去。
接的是他的妻子, 一听是周渔就说:“周总,老李已经坐火车赶过去了。”
周渔就说:“这里下大雪了, 我猜他可能困在火车上了,我现在已经到了南州, 住在木器厂招待所, 电话您记一下。明天我按时让人去接站, 如果他到了先给您打电话,麻烦您让他打这个电话。”
等着挂了电话,周三春和小王也从外面回来了, 身上都是白的,两个人一边拍一边说,“我们绕了一圈,富源县不大,这里离着日化厂也就两个街,走路十分钟就到。挺近的,这会儿里面黑漆漆的,就门岗亮着灯,应该只有值班的,我们也没靠近。”
“那咱明天去不去?”
说好的是直接上门,在日化厂跟李晓明汇合,但周渔这会儿改主意了,“明天这样,兵分三路。李处长的车正点到达是早上七点半,小王麻烦你,明天去接站。”
小王来之前就说好的,听从周渔他们调遣。更何况,车开出来后,周三春就给塞了二十块钱,“我们这活路远,又跨省,你多费心。”
小王早就听说梅树村门市部挣钱多,工资奖金都高,但这些到不了他手里,他眼馋也没用,这次出来算是知道了,周渔可是真大方。
二十块钱顶他半个月工资了!这趟太值了。
所以,周渔说接站,小王也不含糊,“好咧,您放心。我一早就过去,保证把人接到。”
周渔又跟周三春说:“你明天就打听打听日化厂的事儿,他们闹得这么大,附近的人肯定有说八卦的,你多听听,把这个拿钱换户口的事儿,还有偷盗打砸都问问。”
“换户口的事儿问清楚,是换了几个人,还是两百多人都是。打砸偷盗也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干,有什么损失吗?”
周三春就说:“我记下了。不过这换户口的事儿,我怎么听着是都换了?有问题吗?”
周渔还没说,范广西就开口了:“都换了就有问题。这户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他从哪里能弄来这么多户口?”
这个周三春同意,他就是农村人,周渔没回村之前,全村人的想法都是一个:要是能有个城市户口,吃上商品粮,那一辈子都有底了。
这事儿多少人打听过,除了招工没别的可能。但是招工人家也要学历,要各种条件,城里的待业青年多得要死,都安置不下,根本不可能要没学历的农村人。
这么难的条件下,换两百人的户口,当时动静肯定不小,还没人管,连小王也点头:“就是,市里也没这个本事。”
周渔瞧着范广西有表达欲,也知道他从肥皂厂刚出来,自己突然给他安排了这么大的一个职位,他有意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她就没吭声。
范广西说:“县里建设这么大的厂子,招工程序应该是很严谨的,要不他手眼通天,要不这事儿就有说法。可他要是手眼通天,也不能被抓起来,还是问明白,问问他们一个人当时交了多少钱。”
范广西没说的太明白,可周渔听懂了,他和自己想的一样,恐怕这事儿不是老厂长的决议。这么揪着不放,也是因为周渔怀疑这笔钱的去处——这厂子很大可能是贷款建起来的,别是拿着这笔钱去还贷款了。
周三春立时应了:“好。”
剩下一路自然是周渔和范广西,周渔就说:“那范厂长,咱俩明天去探探他们的产品,摸摸底细。”
范广西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他们到的时候就挺晚了,商量完,又借着招待所的锅下了面,热乎乎的吃完了,就赶紧去睡了。
周渔一人一个屋,虽然条件简陋,但招待所是有暖气的,这会儿烧的热乎乎的,她躺在硬板床上还想呢:人就是能屈能伸啊,想她原先,也是出差必住五星级的人,如今在这里,听着外面沙沙的雪落声,也觉得挺舒服。
等着第二天睡醒,外面白茫茫一片,雪已经停了。
小王和周三春一大早就出门了,还给周渔和范广西买了早饭,放在了楼下的暖气片上温着。
周渔和范广西要去的是供销社,八点才开门,也不用着急,两个人慢悠悠地吃了糖饼喝了稀饭,这才过去。
今天不能骑车子,大街上都是走路的,个顶个的捂着头巾带着口罩,也看不清面容,他俩就混迹在这群人中,进了供销社。
这里的供销社大抵是因为没有竞争,比南州那边人气高多了。有要酱油醋的,有要花生米粮食的,还有要裁布做过年的衣服的。
周渔和范广西走到了百货的柜上,就瞧见了上面摆的香皂和肥皂,南河的产品名头还不够响亮,无论是南州肥皂厂还是南河日化,都没有销到这里来,上面摆的都是全国的名牌产品,还是日化的黄芪皂等等。
周渔看了半天,也没瞧出哪个是富源县日化厂的产品,她干脆就叫了一声售货员:“您好,请问有富源县日化厂的肥皂和香皂吗?”
对方扫她一眼,指了指:“第三排最下面的就是。”
周渔一看,放在犄角旮旯里了,她就说:“能给我拿出来看看吗?”
对方皱了个眉头,但大概是因为前一阵子全国服务行业,都在提倡改善服务态度,所以表情虽然一般,话不难听:“香皂还是肥皂?”
“都要!”
她就拿出了各一块,放柜台上了,然后就不理他俩了。不过周渔他们也暂时顾不上她,因为她和范广西都没想到,对方生产的香皂居然是玫瑰皂和柠檬皂。
这不是南州肥皂厂的产品吗?连包装上的图案和文字很相似。也就是说,莫大海帮他们进行调查问卷,让他们改进产品,他们直接照抄了南州肥皂厂!
周渔看着手里的香皂,都有些无语了。范广西更是气的不得了,“这都什么事!”
周渔也不好评判,这事儿出了以后,周渔还没见过莫大海,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了,她叹口气,把香皂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味儿不一样。你闻闻。”
范广西接了过来放在鼻头,很快就说:“这香气的调配有问题,没有这盖住脂肪酸的味道,混在一起很刺鼻。”
“这技术员水平很一般啊!”
但香皂是有包装的,隔着包装只能闻闻味,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至于肥皂倒是没有包装,供销社里温度不高,此时也看不出来什么,周渔干脆就冲着售货员说:“同志,这种肥皂香皂,我各要五十块。”
对方早就注意他们了,一个香皂还换着闻,要是原先,她肯定得说两句,你们这么闻了别人怎么要?没想到,对方直接要50块!
她是真愣了:“富源县的?五十块?这个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周渔就说:“哦,带点特产回去。”
对方一脸诧异,周渔也能解读出来,大概意思就是买啥不好买这东西,不过这里不是梅树村,售货员不会帮着顾客进行选择,所以,人家虽然腹诽,也没说啥,就说:“等着我看看有这么多吗?”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肥皂有50,玫瑰皂有37,柠檬皂也有34,行吗?”
周渔点了头,还问了一句:“我怎么听说这个有赠品啊?现在还有吗?”
售货员立时就气了:“你是为了赠品啊,没有!你还要不要?”
周渔就没再问,把东西买下了,拎着布兜往回走。出了供销社门,范广西就说:“看整体质量,二三十块就够了,不用这么多。”
他显然看出了周渔的意图之一——这会儿都不是机械化生产,很多产品的质量不稳定,想要知道整体怎么样,得有量。
不过周渔还有个想法,她是为了看大家都这三样产品的接受度:“我猜测,香皂肥皂的备货量都是50,”这是供销社一般的备货量,“不过看来,香皂虽然难闻,但还有人能接受,这肥皂质量可就不怎么样了。一块也卖不出去啊。”
范广西没想到还能这么推断,他是真开眼界,果然销售和做技术的思路是不一样的,他点头说:“咱们回去看看。”
等着进了屋,两个人就把东西拿了出来,先开的香皂,整个皂体光滑,但颜色不对,柠檬皂不是新鲜的黄色,而是一种陈旧的黄色,看着就跟很久了一样,玫瑰皂更是如此,南州肥皂厂调配的是那种很漂亮的玫瑰红,他这个颜色有些发暗泛白,瞧着看着就不水嫩。
周渔没说话,主要听范广西分析:“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皂基的质量不好,另一种则是技术人员的问题。他们厂不生产皂基,应该就是后者。”
肥皂和香皂的生产,其实分为三部分,油脂处理、皂基生产和成型加工。
油脂处理是因为天然的动植物油脂是有多重杂质,而且有异味的,就需要对它们进行脱胶脱酸脱脱色脱臭氢化等预处理。
这需要大型设备,是大规模的日化厂才有的配置,譬如李晓明的海市日化厂就有自己的硬化油厂。
皂基生产则是将处理好的油脂进行皂化,这个中等规模的日化厂都会配置,譬如南州肥皂厂就有自己的皂化车间,目前夏国大部分使用的是大锅煮皂法,但也有不少大型工厂进口了设备,使用的是连续皂化法。还有一部分,则是自己改进,介于两者之间。
但富源县日化厂就是县办厂子,根本没有这个技术水平进行皂化,所以,他们并没有前两者的设备,是通过购买原材料进行加工的。
所以他们只有两条成型加工生产线,一条是肥皂的,用的是冷板车法,这个跟南州肥皂厂用的方法一样。
一条是香皂的,当时李晓明专门问过,他们说用的是真空干燥法,这个倒是很先进,毕竟如今很多厂子还在用热风干燥法。
热风干燥法就是没有热源,使用是烘房,所以香皂会有干燥不均匀的现象,另外成本高。
而真空干燥法没有热风干燥法的缺点,但它的缺点就是香皂的香味和色泽会有一些影响,这正是这批香皂的问题之一。
所以周渔也认同了范广西的想法:“看样子真空干燥生产线是没问题的,但他们的技术人员和生产人员水平都很一般。”
两个人看完香皂,就把肥皂也拿了出来,肥皂的问题就太鲜明了,五十块肥皂,上面印出来的字迹都不一样,有的干净清晰,有的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个牌子的,这一看就知道,“有字迹清晰的,皂模的光洁度应该没问题,是工人没有及时擦皂模。”
这是工人的态度问题。
当然,同样明显的是肥皂边上的毛边每块都有,周渔和范广西翻了一遍后,就皱起了眉头:“这毛边多代表着皂模已经使用了很久,发生了磨损,皂模都是硬木制品,78年的设备到现在,也就是四年,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磨损,我看这设备的年头,可不是他说的这么新鲜。”
这可是重要发现,周渔点了头:“这个得仔细检查一遍。”
他们又将肥皂在常温下放了放,等着肥皂使用了常温,再用一用试一试,很快就发现,整个肥皂比较软,出沫少,消耗快。
出沫少是因为去污力不够,富源县的水质也比较硬,所以需要去污力更强的肥皂。就跟周渔当时给南州肥皂厂出的主意一样。
去污力强就得做复合皂,也就是添加沸石,三聚磷酸钠之类的助剂,但显然,他们手中的只是一块特别普通的填充性洗衣皂。
这种肥皂有个好处,就是成本低,使用的脂肪酸少,是加入大量泡花碱来填充制造而成的。所以软,去污力小,根本不适合北河的水质,卖的却跟其他肥皂一个价,利润是高了,大家也不傻,自然不买。
两个人翻来覆去将这一百多块肥皂香皂研究个遍,对富源县日化厂的工人设备技术员大致已经心里有数了,也就到了中午,小王还没回来,显然火车晚点了,不过周渔跟他叮嘱过了——吃饭喝水都报销,让他别难为自己,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倒是周三春急匆匆回来了,冲着他俩说:“正打听着呢,结果日化厂闹腾起来了,都去看热闹了,我也没地方打听了。”
周渔连忙问:“为什么闹?”
周三春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水,这才说:“我看了一会儿,说是半年没发工资,大家手头都没钱了,昨天晚上下了大雪,有好几户人家都没煤烧,差点冻死人。这是闹着让他们先发工资,过冬呢。”
“发吗?”
“发什么呀,厂长带着保卫的人,都站在铁门里面,诉苦呢,说是厂里一分钱都没有,闹也没用,让他们先回去。”
周渔就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周三春可不同意,立刻拦着她:“你这时候去什么呀,双方都急了眼了,再把你伤着。再说了就是吵架,啥也看不出来。”
周渔可不同意:“买厂子要用人,工人怎么样,领导怎么样,咱都是听人说的,什么都不如眼见为实,去看看就知道了。”
范广西也同意,“咱们远远的看,就瞧瞧他们怎么说怎么办。”
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们必然不需要这么办,可昨天进了富源县,从碰到的醉鬼到买到的产品,还有各种说辞,听起来总觉得这个厂子不怎么靠谱,虽然这个厂只有两条生产线,也是大几十万的设备,周渔现在在扩张中,虽然看起来店面多风头大,但其实,资金并不是太充裕。
这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贸然砸进去。
都这么说,周三春也就不拦了,只跟在周渔后面。从招待所到日化厂还有一段路,路上,周三春就把上午打听的事儿说了。
“所有人都是花了钱买的名额进的厂,原先大家都憋着不说,但后来一对,发现都花钱了。钱数也是一样的,一个名额一千块。”
这更像是他们猜的了,这么多人求人走门路,钱一样,怎么可能?
“偷东西打砸都是真的,是两部分人,一个是想偷点卖了过年,一个是没钱心里憋火,喝了酒就去砸了。砸的是办公楼,倒不是车间。”
正说着,就听见前面热闹起来,“左大力,你昧不昧良心,我闺女都冻发烧了,你这是要逼死人吗?”
“要知道你们这么不是东西,当初就不该买这个名额啊。一千块啊,我来了后一个月才给20块,还欠了大半年没给,到头来我是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还亏了啊!”
周渔一从路口出来,就瞧见日化厂门口挤了百十口子人,这会儿只能瞧见里面的办公楼了,大门是一点都瞧不见。
这会儿还有人在控诉:“你们说迁户口,户口也没给迁,你们这就是骗人的!大骗子!”
就听见里面有人说:“闹什么闹,你们户口和工作的事儿,都是老厂长承诺的,跟厂里有什么关系!厂里正在积极解决,现在账上一分钱也没有,我知道你们也难,这样,你们相互借借,先把年过了。”
这什么话?
对方还想再说点啥,外面在这数九寒天被冻得心都冷掉了的人,怎么可能听得下去,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我X你个头,左大力,你不管了是不是?冻死人了你还不管,把门打开,你给我把门打开!”
顿时,就听见了铁门发出了桄榔桄榔的声音,显然是工人们气急了,正在想办法打开铁门。
里面的左大力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怎的,先是喊:“这是厂里的财产,谁摇坏了谁赔!”但显然不管用,他又改了,“你们再撞,我就当你们要砸抢了啊,王老三还在看守所里呢,你们也要进去吗?”
外面的人的确是安静了一会儿,可立时有人喊了一声:“他吓唬人,工人回自己厂犯什么法?”
这一声下,立时,晃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铁门本就不是太结实,周渔听着仿佛是动静越来越大,另外还有人要从旁边的砖墙上爬进去。
周渔一看就知道,这肯定要出事的,赶忙对周三春说:“报警,去找警察!快点!”
话没落,就听见有人喊:“哎呀,他喷水!”
顿时,前面的人们就疯狂的往外撤,刚刚下过大雪的三九天啊,这种天气,周渔什么都不干站在外面也冻得手脚冰凉,而厂子里的方向,居然真的有水管在往外呲水!
这要是浇透了,肯定得大病一场!烧煤的钱都没有,病了就得花钱看医生吃药,谁敢淋着,谁想受罪?
就那么一瞬间,刚刚还齐心协力想要工资的人,立时就散开了,不少人身上都沾了水,远远地骂着,不敢向前,也不敢逗留——结冰了。只能恨恨地瞪两眼,骂两句,扭头赶紧回家。
不一时,门口就空了。瞧着没人闹腾了,里面的人也离开了。
周三春问周渔:“咱们怎么办?”
周渔就说:“了解的差不多了,走,回去等李处长来。”
原本早上七点半的火车,到了下午四点,李处长才到,显然,小王跟李处长说了他们昨晚的见闻,一到招待所,李晓明没顾上休息,直接问周渔:“情况不妙?”
周渔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水,这才把见闻和打听到的事儿说了说,然后问:“只有这一个厂肯卖设备吗?”
李晓明听了也皱眉头,他也没想到是这个情况,叹口气说:“挺复杂,但是真的没有了。你是对设备有要求的,那种用冷桶皂法的小厂子倒是不少,可你用不上啊。”
冷桶皂法是最早的技术,就是将加工好的皂液倒在一个可拆卸的木桶里,等着自然冷却后,就把桶拆开,用钢丝将皂体切开就行了。
这种肥皂皂体粗糙,变形严重,已经是要淘汰技术了,根本没有竞争力。
“正规的生产线不便宜的,都是国营厂,这个富源县日化厂其实就是个特例,县里想办厂出成绩,又没有钱,跟各村合作,用村子的名义贷款建厂,才有了这些。找不到第二家。”
周渔就知道是这样,她问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新转机。但既然就这一个机会,周渔自然不会放过——要真等着政策放松,怎么也要三五年,那会儿外资品牌都进来了,她连个发展时间都没有。
周渔当机立断:“那就去聊聊?”
李晓明就知道,周渔从来不会被困难打倒的,“好!”
第二天,李晓明就给日化厂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是他们到了。对方倒是有值班的人,一听说到了立刻邀请他们:“欢迎欢迎,你们什么时候来看看?”
李晓明就约了下午两点。
等着周渔他们开车到的时候,就发现,这会儿的日化厂和昨天的完全不一样,紧紧关闭的大门不但打开了,还贴了红字:左边热烈,右边欢迎。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站在门口接他们,为首的周渔认识,不就是昨天那个厂长左大力吗?他这会儿握着周渔的手说:“周总,欢迎欢迎,我们厂的设备可都是新设备,才用了四年,保证你们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