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秋被霁难逢拉着,自然是想甩脱的。然而,修为差距摆在那儿,他的确是摆脱不了,只好央告说:“那季大哥,你可得答应我,天黑之前务必放我回家跟夫人吃饭,不然我家夫人怕是要急坏了。”
霁难逢听到这话一愣:“哟,你是真惧内啊!”
铁横秋呵呵:“惧内的男人最美丽。”
霁难逢爽朗一笑:“好,我答应你。”
铁横秋又道:“那你发个誓……”
“就这也要发誓?”霁难逢无语住了。
铁横秋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誓言这东西,能给人个定心丸嘛……拿什么发誓好呢?”他歪着头,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就拿你的狗发誓吧!”
霁难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坚持,那好吧。
说着,霁难逢便煞有介事地举起手,拿并不存在的狗发了誓。
铁横秋看到霁难逢如此干脆地拿狗发誓了,才信任地跟他一起去了。
何处觅站在一侧,瞥了何处安一眼,随后朝着身旁的侍卫挥了挥手,语气森然地说道:“把这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带走,严加看管起来,莫要让他再惹是生非。”
侍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齐声应道:“是!”
随即便一拥而上,架着头顶鸡毛嘴叫咯咯的何处安离开了。
待何处安被带走,室内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何处觅这才叫来流觞居的掌柜来带路,事实上,何处觅也不太清楚具体应该如何进入暗舍。
毕竟,何氏在修真界那可是首屈一指的富豪家族,产业遍布天下,这流觞居不过是其众多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一直以来,都是像掌柜的这样的能人在帮忙打理,各处产业才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流觞居掌柜带着三位进了暗舍雅间,但见里头的确别有洞天,伶人们更是风姿绝代。
雅间里高悬着羽盖琉璃灯,灯光笼罩下,狐妖侍酒,鲛人作歌,孔雀起舞。
这些奇珍妖族,在刻意雕琢下褪去本体异相,能将种族天赋化作颠倒众生的资本,叫修真界见多识广的贵客都看得怔忡,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今天这三个客人仿佛是例外。
银狐捧着酒盅,媚态丛生地要给铁横秋喂嘴里,铁横秋吓得赶紧劈手夺过:“我惧内!”
而霁难逢呢,则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拿着剥好的花生,逗弄着肩膀上那只毛茸茸的小山雀。
山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时不时用小巧的喙啄食他手中的花生,一人一雀,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无视在场的倾城美人。
至于何处觅,他更是自持主家身份,做作陪之事,对这些美人温然但疏远:“你们照顾好贵客就是,不必理我。”
银狐:……怕不是来了三个不举。
银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三人:都这么高大英俊的,却是……唉……
他便拿了两果盘来:“吃吧,吃吧。”
攒盒里装满珍馐百味,都是修真界难得之物。
铁横秋这穷孩子,从小饿大的,一看这些好东西就移不开眼睛,一听说何处觅做东不要钱,更加是要大吃特吃。
想起来,他也好久没有薅何处觅的羊毛啦,真是有点怀念呢。
霁难逢平日里虽也吃惯了各种好东西,但此时枯坐在这雅间里,也觉得无聊得很。
再加上他肩上那只小山雀十分贪嘴,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便也时不时拿起一块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给小山雀,自己也跟着吃上几口。
何处觅见大家都吃得欢快,为了显得合群,也伸手拿起一块灵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一边吃一边聊,一边聊一边吃,转瞬就吃光了两大攒盒。
银狐:……活了五百年,第一次看到有人来青楼暗舍专门吃东西的。
银狐给上了一盒又一盒的果子,又给添了不少果酒。
果酒入口甜润,陪着蜜饯果子最是爽口,又配上雅间里的宜人熏香,真叫人不自觉就多喝了几杯。
铁横秋几杯下肚,脸上便泛起了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残影重重叠叠,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恍惚间,他看到何处觅也猝然倒下,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铁横秋心中一紧,酒意瞬间散去了几分,惊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铁横秋只觉被一双手紧紧揪住,把自己硬生生拖了起来。
定睛一看,正是那风情万种的银狐。
银狐拖着铁横秋就往隔壁房间走去,铁横秋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连抬一下手指都困难。
在他渐渐朦胧的视线里,孔雀正用席子裹起何处觅,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而鲛人正在抬起已经醉倒趴在桌上的霁难逢。
霁难逢看着已经全然醉倒,手心却还笼着夜知闻。
这霁难逢身体却好似有千斤重,鲛人一时竟有些吃力。
铁横秋盯着夜知闻那边的情况,可还没等他看清,身体就已经被银狐拖进了隔壁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他心中一沉,自知是着了别人的道儿。
灵果是好的,灵酒是美的,他吃着香甜,而像何处觅和霁难逢这等见多识广之人也没察觉异样,想来是什么了不起的秘药,又或问题是出在熏香里。
但这时候想这些也没用了。
还是先想想如何脱困!
念及此处,铁横秋想起自己身负神树灵骨,这灵骨可是有着解百毒的神奇功效。
也不怪他一时想不起这个,毕竟他已经失忆,记忆停留在刚得到神树灵根那会儿。
在记忆中,这神树灵根他连用都还没用过呢,一时间哪能立刻就反应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凝聚体内劲力。
刹那间,一股神木灵根独有的清灵气息在他周身经脉中缓缓流转起来,一点点地驱散着潜藏在他体内的毒素。
他感叹:……原来这就是神木灵根的感觉吗?
这么好的东西,给柳六那个老六用真浪费了!
铁横秋对神木之力掌握还不熟练,只能一丝一缕地驱毒,进展缓慢。
就在这时,银狐迈着轻步伐,缓缓转身朝他走来。
铁横秋深知此刻形势危急,但面上却强装镇定。
他一边继续暗自凝聚功力驱散毒素,一边缓缓开口,拖延时间:“银狐,你我素无冤仇,今日你为何如此对我?不妨把话说明白,说不定咱们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银狐嘴角微微上扬,脚步丝毫未停,步步紧逼:“咱们确实没什么冤仇,原本要对付的人也不是你。要怪,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撞上了这事儿。”
铁横秋心中一凛:不是冲着我来的?
那是冲着霁难逢?
可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太可能。
自己和霁难逢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来到此处,并无什么特别的缘由。
况且,他与霁难逢和流觞居都毫无瓜葛,那么……难道是冲着何处觅?
对了!何处觅可是流觞居的大老板,既然到了纵酒城,必然会来流觞居视察一番。就算今日没有这一出,他迟早也会来的。
如此看来,这银狐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何处觅,而自己不过是恰逢其会,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铁横秋暗自运气,只觉指尖开始微微发麻颤抖。他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离恢复行动能力不远了。
他轻咳了几声,试探着说道:“我和季大哥也就罢了,可何公子是何氏少主,更是你们流觞居的东家,你们怎敢如此对他下手?”
银狐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一个剑骨被废的废物,也配当我们流觞居的当家?真是天大的笑话。”
铁横秋心想:哦,果然是冲着何处觅去的。
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道:“就算他剑骨被废,你们不也只敢用这种下作手段陷害他吗?为何不与他真刀真枪实干呢?是不能吗?还是不敢?”
银狐听了,十分恼火:“闭上你的臭嘴吧,弱鸡不举男!”
骂他“嘴臭”便罢了,此刻居然骂他“不举”,铁横秋只觉“何以如此血口喷人”!
银狐目露凶光,瞬间亮出锋利的爪子,直直朝着铁横秋的双目挠去,那架势是要将铁横秋的眼睛生生剜出。
铁横秋猛地祭出青玉剑。
刹那间,剑光如绚烂长虹般闪耀而出,朝着银狐席卷而去。
银狐大骇不已:“你没有中毒!”
“这点小手段也想弄倒我?”铁横秋有X就装,邪魅一笑道,“我在江湖漂的时候,你还在挨千刀呢!”
银狐满心以为那看似文弱书生的铁横秋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不举软男,哪曾料到他竟是个强横无比的剑修。
他心中懊悔不迭,只怪自己太过轻敌。
铁横秋手腕翻转,剑招如行云流水,直杀得银狐节节败退。
银狐仗着自己身法灵巧,左闪右躲,在剑影中艰难周旋。
忽而,他身子猛地一扭,如鬼魅般冲向墙壁,按向一个隐蔽的机关。
还没等铁横秋反应过来,银狐便迅速化作狐狸原型,从一个仅狗洞大小的孔洞里仓皇遁逃而去。
铁横秋正要追上,那洞门倏忽关上。
墙壁突然剧烈震颤,银白丝线如暴雨般从砖缝里激射而出,直取铁横秋全身要害。
他望着这漫天银芒,恍惚间想起柳六当日使的那路诡谲手法。
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便使出当时明春所教的剑法,依样画葫芦地去破这天罗地网。
却不想,这些银白色丝线非比寻常,强韧无比,连青玉剑也割不破。
剑刃砍在丝线上,只发出“铮铮”的声响,丝线却毫发无损。
更要命的是这逼仄空间,四面垂落的银色丝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根本施展不开剑修身法。
铁横秋暗骂: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
连青玉剑加上寒梅剑法都劈不断?
无论他如何变换招式,银色丝线始终在墙垣间生生不息。
铁横秋的退路在白浪翻涌中彻底断绝。
冷不防,一根银丝已缠上脚踝,不过转瞬,又顺着小腿蜿蜒而上。
他挥剑去斩,腕间骤然一紧——更多的线条已如灵蛇吐信,顺着剑身缠上他的手腕。
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工夫,整个人便被吊在半空。
丝线在挣扎中愈发收紧,每挣动分毫,那些丝线就勒得更深些,渐渐嵌进皮肉里,伤口处传来奇异的酥麻。
铁横秋垂眸望去,只见伤口的血珠溢出,被悉数吸收,叫那白色丝线渐渐润成了猩红色,如同浸过朱砂的蚕丝。
这鬼东西在吸人血!
——铁横秋心下大骇,感觉周身血液都往那些银线里涌去。
更可怕的是,随着丝线吸血渐多,整个密室的墙壁都开始泛起淡淡红晕。
铁横秋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很可能不是机关暗器,恐怕是什么蛰伏的邪物!
铁横秋在绝望中怒骂三千句霁难逢:都是你!我说了我惧内,还非要带我逛青楼!
看吧,出事了吧!
他想起月薄之给的玉简,更是气上加气。
他本来已把玉简放在袖子里,随时可以捏碎,却因为霁难逢的戏弄,他又把玉简放回芥子袋了,现在要拿出来捏碎可不是那么容易啊。
然而,他可是坚韧不拔穷抠得瑟大魔尊啊。
在红线捆绑的逼仄中,他依然冷静开动脑筋,望着满室红线,半晌又有了主意。
他暗自催动芥子袋,玉简便从袋子里脱落。
因为红线密匝匝的,故而那玉简并未跌落,而是刚好卡在腰间。
在红线密不透风的捆绑之下,铁横秋的手脚每挣扎一次,红线便勒得更紧一分。
明知如此,铁横秋咬着牙,心中一狠,不顾剧痛,咬牙大力挣扎起来。
越是如此,失血的速度便越快,铁横秋意识到自己在发冷。
他的眼前开始昏昏沉沉,但脑子却依然记得自己的算计:
被勒紧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四肢,更包括了卡在腰间的那块玉简。
在疼痛越来越剧烈的时候,玉简也慢慢被勒出了裂痕……
直至……
咔哒一声!
玉简全碎!
一道青芒从玉简碎裂处升起,在黑暗里划开道雪亮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