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茉低下头。
所以他是在看到那条短信后,决定来找她的?
可,那真的仅是一条错发的信息,她早已不敢对感情抱有任何幻想。
内心挣扎,毕竟在一起过。
对于他的情感,她很乱,理不出一个正确答案。
曾经发生的事,令她不安。
“谢谢你,陈时琟。”
“这些年,我们都过得挺好的,就这样吧。”
说完,她阔步离开。
陈时琟一把抓住徐茉的胳膊:“徐茉。”
他叫她的名字充满隐忍、克制。
刺疼了她的心。
徐茉眼神逃避,说:“我在情感上没办法独立,是个很麻烦的人,需要陪伴,受不了异地,更别说异国。”
他说:“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她曾经给的分手理由已经不成立了。
徐茉缓缓将手拉出,用着轻松的语气说:“别开玩笑了,三年都过了,谁都不会在原地停留。分开这些年,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徐茉,我也变了很多。”
他想拉住她。
想说,三年已经是他尽最大的努力才能回来找她。
她这番话,让他胆怯了。
不想给她上任何情感的枷锁。
和分手那天一样,她提完分手,然后挂断了电话。
至此,没有再联系。
徐茉不敢看陈时琟,他一定恨透了她。
迈大步离开,渐渐变成跑,一刻不敢多停歇地离开。
回到酒店,合上门,害怕得手抖。
江归悦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隔壁床上没人,门口喊道:“茉莉,回来了?”
徐茉擦掉脸颊上的残泪,压住颤抖的声线。
“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你赶紧洗洗睡了,明天要去项目组了。”江归悦抱着被子,蒙头再次睡过去。
徐茉怕打扰江归悦,躲到了浴室里。
身体发冷,浮现一片白,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发自内心的恐惧令她作呕,今晚喝的酸奶全部吐了出来,嗓子被灼烧得难受。
害怕闹出动静,她快速处理掉污秽,洗好澡悄悄躺回床上。
她不善于处理自己的情绪,因为不敢轻易地发泄,更害怕她的负面情绪会增加身边人的负担。
像一台闷闷转动的机器,自己慢慢消磨、老掉、被遗忘。
翌日早晨,一夜未眠。
好在她平日里就是安静的倾听者,很少发言。
她规矩地跟在导师后面,陪着他们在项目组转悠。
傅德辉把材料搬出来给那些教授,让他们先讨论研究。
找到间隙,悄悄地溜到徐茉身边。
“小徐。”傅德辉笑呵呵地打招呼,“一晚上过去了,考虑得如何?”
徐茉勉强挤出笑容:“傅教授,我还没毕业。”
“这段时间不是实习?来我这里也行。”傅德辉说,“我的工作室缺人。”
徐茉感激傅德辉对她的肯定,但眼下的工作不错,不想轻易地跳出舒适圈。
“傅教授我想……”
傅德辉快速打断,“回京北再说,不是还忙着?我们先忙。”
徐茉压根找不到机会拒绝,说到关键就被傅德辉岔开话。
傅德辉生怕徐茉追着他表明决心,立马上前和专家讨论,装出很忙不便被打扰的样子。
“茉莉,傅教授和你说什么呢?”江归悦慢慢地挪到徐茉身后。
徐茉转而问:“归悦,你说……傅教授会收徒吗?”
“啊?很早前傅教授就不收徒弟了。你知道傅教授的闭门弟子现在是干嘛的?”江归悦问。
“干嘛的?”
“省博的馆长。”
徐茉瞪大眼睛。
“茉莉,你该不会认为在这里修文物的是什么小人物吧?”江归悦手指划过室内一圈,指向大佬们。
徐茉还没这么傻:“我知道教授们都很厉害,但是……没想过是大人物。”
“傅教授是我国有名的修复专家,已经退休了,有不少高校想聘他去讲课,他不喜欢搞理论知识,偶尔办讲座已经是极限。他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本想接一些小活打发时间,结果委托他的都是国家级、省厅级的活,就成了现在这样,四处奔波。”江归悦眼里充满欣赏,“不过修复这类活考验人耐心,只能稳扎稳打,做不到一步登天成大师,想要成匠人,都得干到头发花白。我是不适合的。”
徐茉不敢走充满风险的路,如果选择去做学徒,一切从零开始,万一她不合格呢?没有恒心继续往下呢?
没有任何人给她托底,她总不能一辈子赖着姐姐。
她这样的家庭条件,不需要在面包和梦想中做选择。
对别人来说一切都很容易,但对她来说维持体面是要费劲力气的。需要物质来支撑她的生活,不让贫穷暴露她的自卑。
所有的选择,都会是面包。
-
古文献研究有新发现,江归悦陪着导师多停留一天。
徐茉的工作是新找的,不好总请假,周五便提前离开藏都。
提前走也有私心。
虽然她和陈时琟没有交流,但总待在一个团队里,心里很有压力。
早些结束,回到京北。
那晚已经说开了,他也不会再刻意找来,那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联系。
一切都该回归正轨了。
周六,徐茉正式陪着老师上课,帮忙指导学生染布。
还有一位原来的男助理,他比徐茉老道一些。
三人带三十人,勉强能忙过来。
兴趣班上课时间不长,上午两小时,下午一小时,四点前就能结束。
其余时间准备参赛材料。
最近带课的老师接了附近小学的教学任务,下个月会带队去隔壁市比赛。
徐茉答应好要给参加街道汇演的大爷和奶奶们拍照录像,一下班,立马赶往演出地点。
看到徐茉来,老人们脸上笑开了花,特地从家里带了好吃的,都叫她过去尝尝。
还没来得及吃完饭的徐茉,就这样被投喂饱了。
徐茉从一位大爷那接手一台高级的设备,听说是专门拍动物迁徙的,像素高清。
“小徐,你姐姐是不是好事将近啊?”带队的彩霞奶奶好奇问。
徐茉小小地‘啊’一声。
“对哦,你出差去了。我们看到你姐姐男友的爸妈来过你家几次,我们就猜是好事将近。”大爷说,“到时候办喜酒,别忘了叫我们。”
“晚些时候,我问问姐姐。”徐茉是真不知道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聊完姐姐,话题又转向她。
正在化妆的大娘问:“我们小徐也二十六了吧,是不是还没处男友,我家表侄大你一岁,要不要见个面?”
一说给徐茉介绍对象,大家话变多起来。
“我家外孙也不错,研究生毕业,和小徐肯定有话题。”
“我弟弟的孙子今年留学回来,刚入职互联网大公司,和小徐性子像,性子安静、为人孝顺,肯定能合得来。”
徐茉愣住,这怎么成给她介绍对象。
还是领队的彩霞奶奶站出来,对他们说:“想和我们小徐处对象的,起码带照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夸大其词,哄骗我们小徐。”
“彩霞,这话我们不爱听啊,我家孙子孙女都没小徐陪我时间多,这一点上,我绝对帮偏小徐,怎么可能会骗她。”
“对啊,大家对小徐的心,那可是真真的。”
“好了,这件事我们后面说,快上场了,列队准备,我再给你们检查一下。”徐茉把相机挂好,催着大家起身。
帮忙检查一遍后,徐茉先到场外候着,坐在观众席正中间的位置,好录制全景。
江归悦下飞机后,打电话约徐茉吃饭。
“今晚你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再约。”徐茉用肩膀夹着手机,一面架好相机,调试镜头。
江归悦听到那边炸街的广场舞曲,便猜到徐茉在干嘛。
“茉莉,你都不是社区的志愿者了,爷爷奶奶怎么还喜欢来找你帮忙?”
江归悦一直不理解,没见过年轻人喜欢混在老人堆里的。
徐茉:“大家都是邻里,我有时间就搭把手。每次来都能吃到他们自家做的新鲜好吃的美食,也不亏啊。”
“你不如空时间去联谊,多认识一些同龄人,扩展人脉圈。”江归悦每次约徐茉一起去联谊,总被拒绝。
主持人报完节目,小区的爷爷奶奶正好上场,有人注意到台下的徐茉,笑着和她挥手。
徐茉微微一笑,摁下相机录制键。
“下次有机会再和你去。”徐茉说,“开始了,先不聊了,我挂了。”
江归悦扁嘴:“好吧。”
这一点上完全说不动徐茉,不知道为啥,就跟着了魔一样,非要和那些老年人玩一起。
不过好友的选择一定有她的想法,不应该过多干涉和评价。
江归悦就当是徐茉热心肠,乐于助人。
徐茉在台下静静观看演出,反而比任何一些时候都要自在。
或许大家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至今还愿意被小区的爷爷奶奶麻烦。
就连她的姐姐也很难理解,只是选择了尊重她的做法。
他们曾经帮助她是一个原因。
还因为一点。
她其实和这些老人们很像,他们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快速发展,被渐渐遗忘。
而她总因为慢半拍,跟不上同龄人的步子,在人群中,也常是被遗忘的那个。
在人的一些固有的普遍观念里,她的性子永远被归类为缺点。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徐茉停顿,也有例外。
有个人不会。
徐茉冒着雪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交往第一年的冬天。
假期的实习总在最后一关面试被刷,原因是她的性子太温吞,不适合团队合作,没有被录用。
在第三次被拒,她不争气地哭了鼻子。
怕舍友担心,不想在宿舍待着,一个人跑出门。
陈时琟费劲才找到她。
然后就牵着她的手,也是在这样的参天林道里漫步,直到她冷到哭不出声。
徐茉心想还不如在宿舍哭呢,舍友多少也会安慰她两句。
路过便民店,陈时琟给她买了一杯暖茶,说:“公司没错,你也没错。”
“那错的是谁啊!”徐茉心里难受还冷,心里攒了怨气,都要冲他发了。
“错的是没有发挥好你价值的团队负责人。”陈时琟说,“石缝里能长出坚毅的花,如果养在适合的沃土里,它可以开得更艳。”
徐茉听完这话,哭得更凶。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教过她去这样思考。
陈时琟略显无奈,拍了拍她的背。
也不催她,就耐心地陪着她倒干净所有委屈。
徐茉收回思绪,望着天上纷飞的鹅绒大雪。
往前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走了眼,感觉站在小区门口的男人身形很熟悉。
再认真看。
就是陈时琟。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带队的彩霞奶奶从陈时琟身后出来,急吼吼地拽着他往前。
“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小徐。”
“快趁着那些人还没把自家的孙子介绍给小徐,你赶紧去认识,加个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