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听她唤他师兄, 更喜欢听她唤他阎罗。
游辜雪直起身来,撑在她上方,唇上带着水淋淋的湿痕去吻她, 慕昭然迷迷糊糊,抵住他的唇, 先擦了擦,才肯放手, 让他亲下来。
“是甜的。”游辜雪贴在她唇边,认真道。
换来她羞恼的瞪视,“你嘴巴有问题。”
游辜雪忍不住笑一声,随即又因心口的剧痛而蹙眉。
慕昭然抚上他紧蹙的眉心, 眸色清明了几分, 推着他坐起来身来,紧张道:“师兄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是哪里疼吗?”
游辜雪动作一顿, 抬手握住她纤细手腕, 将脸埋进柔软的手心,原来被她爱着是这种感觉, 就算在意乱情迷中, 她也能注意到他强忍的痛楚。
“师兄, 难道我咬得太用力了?”慕昭然另一只手抚在他胸前, 他身上被蔷薇荆棘所划伤的地方,都被药气催动愈合, 只有胸前还留着一个被她咬下的齿痕。
游辜雪摇头, “不是这个。”
他也不知那痛楚来源于何处, 游辜雪查探过自己的身体,没有内外伤,神魂上的鞭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有那股锐痛,源源不断地传来。
仿佛被一箭穿心过。
他会探查清楚,但不是现在。
游辜雪将她抱进怀里,示意道:“这里也很疼。”
慕昭然:“……”她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肉,被按在后腰上的掌心用力地压向他,紧贴在那物上,他之前到底是怎么装得那么好?让她都真的相信,他是山巅的冰雪美人,无欲无求。
他分明又欲又求!
慕昭然这一世初尝情事,比不得前世身经百战,现在还没缓过来,游辜雪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抱她在怀里缱绻轻蹭,缓解那股渴望的疼意。
慕昭然很快被磨得哼哼唧唧,身体仿佛下了一场绵延不停的细雨,雨珠顺着长柱淅淅沥沥地淌下,她泪雾朦胧地望见外面肆意生长的蔷薇,咬了咬他的耳垂,娇声道:“师兄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游辜雪眼尾泛红,偏头隐忍地盯着她灵动的面容,“解释什么?”
慕昭然蹙了眉心,捧住他的脸,轻喘一口气,道:“解释一下,我丢弃的玛瑙珠,作秽符的枯枝,送给仙鹤的灵鱼,还有我的手帕,罗袜,为什么都在你这里?”
游辜雪当初还遗憾,没有看到她发现他的藏品时的表情,揣测着她或许会惊讶,会惶恐,亦或是厌恶。
可这些都没有,眼前的这双眼瞳里只有热烈,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质问之下,反倒是他脸上发热,承受不住,快要被她的目光焚化。
游辜雪眸光闪烁,偏头避开她的视线,难得生出几分羞窘,闭上眼,视死如归地回道:“捡的。”
慕昭然睁大眼睛,盯着乌黑鬓发下透红的耳垂,追问道:“捡来做什么?”
游辜雪眼睫动了动,又忍不住睁眼,目光凝在她脸上,一字一顿道:“做什么,你在梦里不是听到过么?”
慕昭然毫不费力,就从他的话语中,回想到了那一个梦。
她躲在重重垂挂的幕帘之外,幕帘之内,是他压抑不住的沉重喘丨息,交织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黏糊水声,暧昧响动,只是听入耳中,便让她手脚发软。
慕昭然面红心虚,“你知道我在?”
游辜雪道:“还知道你听了一夜,却不肯撩开幕帘,踏进一步。”
慕昭然心中微微刺痛,低头亲一口他的脸,解释道:“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
游辜雪静默片刻,点了点头,她那时候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游辜雪,但她知道里面的人是阎罗,她只是不想要阎罗。
以前他会因此愤恨难平,但现在没关系了,她想要谁,他便是谁,会让她永远绽放在枝头上,再不凋落。
没有了食情蛊,慕昭然再不会没心没肺地忽略他的情绪,她打量着他的细微表情,不想因自己的迟钝而让他误会难过,她手臂收紧,更用力地抱住他。
“我当初不是因为讨厌阎罗,才不肯进去,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他。”
游辜雪身体微微一震,睁大的黑眸里全都被她的身影占据。
“我只是害怕,害怕再重蹈覆辙,害怕再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她解释着,颓然地泻了气,“说到底,我就是自私,只想着能摆脱前世的结局,所以不敢再靠近你。”
慕昭然鼻子发酸,眼中湿润,惭愧道:“前世,你已经看到过我无比丑恶的一面,今生,我好像也没能变得多好,还是这么懦弱,自私,对不起。”
她也想变得更好,至少不想再让人质疑,说她这样的人有哪一点值得被爱,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他,让他的爱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游辜雪心疼地拍抚她的后背,靠上她的额头,“丑恶?你从来都不丑恶。”
慕昭然从他们紧密相依的神魂里,忽然看到了一些细碎的画面,她起初以为那是自己的记忆,看到后来才发现,那些记忆是从他的元神里飘出来的。
“前一世,我在问心台上,就见过你了。”游辜雪轻声道。
随着话音,慕昭然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她站在天道宫云端玉门后的龟驮道碑前,明心立誓,长风拂动她的裙摆,那个时候的她,尚未经历任何磨难,浑身都透着近乎天真的朝气。
她立誓要“守卫天地正义,安定苍生黎庶”之时,双眸透亮,映着道碑上的金字,和他当年一样,对那碑上之景充满向往,是当真相信自己以后能担当起此责。
今生,第二次站在道碑前,她已没了这种朝气。
就连慕昭然自己,都已不记得,她曾经还有过这番模样。
“师兄怎么会看见我的?”她望着那个自己,喃喃问道。
游辜雪道:“那一座龟驮碑,是天道宫的道碑,记载着天道宫除魔卫道、守卫苍生的种种辉煌之事,也体现了天道宫的治世之道,想要通过问心台上,便得顺应这个道,将自己的道心与天道宫的道相磨合。”
只不过,那道碑之上所书的只是天道宫表面之道,在问心台上,才能看到那道碑之上的丰功伟业,是如何建成。
天道宫山门外那一座罪碑,说谁有罪谁便有罪的权威从何而来?世人的信仰从何而来?
便在那道碑之上所铭刻的一次次平患救世。
救一村,可得一村之信仰,救一城,便可得一城之信仰,若能救一国,就能得一国之信仰,若有救世之功,自然可得天下人之信仰。
而有了信仰,便有了无上的权威。
可欲救一村,先须有灭村之危,欲救一城,便需要倾城之祸,欲要救一国,便必要覆国之因,乱国之人,误国之罪。天道宫要维持信仰不衰,每隔数年,那道碑之上便需要添加一笔聚拢人心的功绩,若没有危机,便造就危机。
他在问心台上,透过道碑,初次看见她时,还不知道她便是被选中的一个“因”。
第二次见她,是在妖骸深渊,游辜雪已经从正道的大弟子堕落成阴暗的蛊魔,他为炼蛊,去了那个阴煞之地,恰在那里看到了她。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她是谁,想起来那一双天真而明亮的眼睛,他探了探她的修为,一个靠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金丹,那金丹脆弱得一指就能碾碎。
这样的金丹,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妖骸深渊的。
她修为低微,剑法平平,娇气脆弱,一根枯骨,一张鬼面,就能吓得她哭爹喊娘,但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爬也爬到了出口,他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又脆弱又坚韧的人。
她太怕死了,所以求生的意念格外强大,强大到让人刮目相看。
只差一点,她就能出去。
所以,游辜雪好心地送了她一小程,招了一只毒虫将她送出了妖骸深渊。
“大、大蜈蚣?!”慕昭然快晕了,就连得知是他将自己救出妖骸深渊的感动都大打折扣,委屈道,“就那么几步路,你就不能抱我出去吗?”
但凡让她看他一眼,她也不会一直都误以为是云霄飏救了她。
游辜雪:“……你那个时候,浑身都很脏。”只有脸上冲出的两道泪痕是白净的。
第三次见面,便是她国破家亡,走投无路,孤注一掷地只身来投奔他这个已然恶名昭著的阎罗。
公主殿下将心虚怯懦都藏进了眼底,舌绽莲花地向他大许未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容身之地了,却还大言不惭地保证,以后南荣就是他的容身之地。
她附上了一大堆的筹码,都只不过是空言,当下唯一能兑现的,只有她的身体,但就连她的身体也因为噬灵引,已到了强弩之末,根本不剩多少时日能活。
游辜雪不是因为她答应的,而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南荣就是天道宫的下一笔救国之功,经此一乱,民众惶惶,方能仰望天威,信仰天命。
南荣新的国君继任者,将与天道宫有着更紧密的关系。
游辜雪想要打翻天道宫的算盘,亦看见了她眼底始终不灭的暗火,她怕死,所以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仍旧往生路挣扎,她舍不得曾经高高在上的身份殊荣,所以即便国家倾覆,穷途末路,也还想挣扎出一条出路。
天真得可怕。
游辜雪最终答应了。
即便她当初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但他们依然朝夕相处了十年,慕昭然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许多的模样,哭的,笑的,做作的,不甘的。
她以堕凡之身跟着他上前线,凭着对南境地形的熟悉,协助他安置机关,布置法阵。
她心知自己一身污名,劝他先救出她的弟弟,好以太子之名重振南荣,以尽力争取一些臣民的支持。
还有很多次他受伤的时候,她都守在他身边为他落泪,看的次数多了,他有时也分不清,她是真的在心疼他,还是因为还需要倚仗他才会如此。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回过神来时,他的目光已经习惯性地去追寻她。
她扛着鱼竿信心满满地去给乌团钓鱼,枯坐一下午,结果一条都没钓上来,碎碎念着要把整片湖抽干。
他为了不劳民伤财,暗地里操纵一条鱼,给她喂到了鱼钩上。
偏偏钓上来了,乌团敏锐地从那鱼身上察觉了他的气息,只刨了两爪子,一口都不愿意吃,慕昭然提着这条鱼去了御厨,让人熬成一碗鱼汤,给他端去了。
她脸上堆着笑,邀功般将鱼汤推到他手边,眼尾带着一点得意,许多期待,说道:“是我亲自钓上来的,唯一的一条,想给你喝。”
游辜雪盯着那一碗鱼汤,又看了一眼窗台上舔爪子的乌团,一言难尽地喝了。
慕昭然不自在道:“原来你知道。”那个时候,她就是想着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乌团不吃,她也嫌弃,干脆拿去讨好他吧。
凡是被钉入噬灵引的人,大多绝望认命,只有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修复自己灵窍的办法,总不死心地试图吸纳灵气入体,待灵气逸散后,又气急败坏地砸东西,崩溃痛哭,哭完再继续寻求,功法,丹药,甚至是他的邪魔之法。
他心疼她的锲而不舍,也喜爱她这样坚韧的锲而不舍。
就连讨好他的样子,也格外可爱。
她被废掉修为,金丹破碎,重新堕为凡身,癸水重返,腹痛之时,才会乖顺地窝在他怀里,用他热乎乎的掌心,贴在小腹上轻揉,缓解痛楚。
游辜雪推掉所有事务,抱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她忍着腹痛,从他肩上勾来一缕长发编辫子,以转移注意力,最后给他编了满头的小辫。
他得空也会亲自为她松发卸妆,他的手指修长灵活,玉节一般落在她的发上,右手手背上有一小片雷击伤,从虎口缠绕到指腹。
单只看这一小片伤痕,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看。
阎罗的面具,起初只是一张白面,没有任何花纹,是她认真地描画了十多副图样给他送来。
从那之后,他的面具上才多了许多精美的花样,开始喜欢用面具上的花纹来磨蹭她最脆弱之处。
十年时间,于修士而言,也许并不算多么长久,但从他元神里飘出来的细碎回忆,依然布满了她的心海,如星闪耀。
原来除开月圆之夜的肌肤相亲,他们还有这么多相处的回忆,这些在前世被她完全忽视的日常琐事,现在无比清晰地浮动在眼前。
系统曾经罗列了她无数的,属于恶毒女配的罪状。
但他看到了她恶毒女配之外的,许多个可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