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慕昭然心中止不住冒出贪婪的想法, 魂上的罪印却没有异动,系统也没有别的言语,它看上去非常古板, 似乎当真就只刻板地想让她这个恶毒女配和女主相亲相爱,别的一律不管。

即便她有心想抢夺男主的机缘, 它也毫无反应。

慕昭然暗暗警告自己,又担心自己的理智实在压不住情感, 以后还是会犯糊涂,干脆咬破手指,就想要滴血入藕节中,先让它认主。

游辜雪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 在她往云霄飏看去时, 指尖轻轻蜷握,以为她又会迫不及待地去向心上人示好时, 却见她忽然咬开手指, 当场就要与金藕滴血认主。

他愕然一瞬,急忙蹲下身来, 往她手腕抓去, 阻止道:“等等, 先别……”

但已经来不及。

鲜红的血珠从她指尖滴落下去, “啪嗒”一声轻响,落在金藕之上, 渗入其内。

金藕化作一道流光, 没入她身躯。

慕昭然只觉得似有一股烈油顺着她的经脉淌进去, 烧得她皮肤一下通红,痛苦地闷哼出声。

“慕昭然!”游辜雪声线紧绷,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收紧, 手背上筋骨突出,另一手聚集灵力,往她胸前灵窍点去。

慕昭然周身溢出一股烧灼的力量,将他的手指震开,在他手背上烫出一片红,可见那日精力量的可怕。

而鲁莽地吞了日精力量的人,此刻闭着眼,皮肤的红温却很快消退了下去,只有经脉里还能看见道道流淌的日精力量从皮肤底下透出来,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尊被打碎了又重新拼好的瓷像。

游辜雪紧紧盯着她,见她体内日精力量缓和,眉宇间的痛苦平息,才慢慢松开了握在她腕上的手指。

慕昭然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金藕化入她体内,在她经脉里乱窜,一开始确实极为痛苦,那一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要被烧化成一滩血水。

但随即丹田里的地星诀铭文亮起,体内如岩溶一样的日精力量一下便像是有了归属之地,开始循着经脉往丹田里汇聚,沉入灵基的“土壤”之中。

慕昭然找到方向,默念心诀,催动地星诀的铭文,引导日精归入灵基。

丹田灵基上,“荧惑”星位的坑渐渐聚起琥珀色的光,收拢灼热的日精,最后凝结而成一枚星石。

慕昭然才从地卷出来,就得到一枚星石,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前世凄惨而死,她都得以为自己是什么受天眷顾的天命之子呢。

星石嵌入丹田灵基,她一时还不知该如何调动星石力量,经过多番尝试,星石中的力量才与她灵力相合。

她兴奋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挥出一掌,准备试一试自己的力量。

结果却连一丝风都没能带起,游辜雪站在她对面,连头发丝都没飘动一下。

他黑眸垂下,视线从她脸上,转到她挥出的掌心里。

虽然他的眼神如往常一样平淡,但慕昭然莫名羞耻,恼道:“看什么看,我就是还没准备好。”

游辜雪勉强压回翘起的唇角,善解人意地宽慰道:“嗯,师妹不用着急,你还没正式开始修习术法,不知如何调动体内灵力,实属正常。”

说的也是。

慕昭然被他宽慰到,放弃了和体内灵力的拉扯。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歪头往旁边看去,就看到叶离枝裹着云霄飏的外袍,显然受惊不轻,脸色苍白地坐在莲叶上,一直望着她这边,见慕昭然看过去,才勉强扯动唇角,对她笑了一下。

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云霄飏没有想到慕昭然竟能如此容易就契约了金藕,将它收为己用,金藕凝百年日精,即便他一直在等候金藕出世,想取得金藕也只是打算将它用于淬剑。

寻常人怎会将金藕纳入体内,还没有被日精力量烧化?

他心里虽怀疑慕昭然,可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起身朝慕昭然郑重地拱手行一礼,“先前,多谢瑶光殿下搭救。”

竟有一天,她也能受云霄飏的谢。

慕昭然昂起下巴,要是有尾巴,现在定然已经翘到天上去,很有一番小人得志的模样,哼道:“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光一句道谢就行了么?”

云霄飏大约从未遇到过如此挟恩图报之人,怔了一怔,才道:“殿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违道义,在下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慕昭然龙心大悦,实在得意忘形,挑起细眉,脱口而出道:“那我若是要你以身相许,也可以么?”

她这句话说完,其余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微妙。

旁边一声巨响,游辜雪伸手扶起先前被浪涛颠得倾倒的石桌,坐到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水面。

慕昭然被那声音一震,清醒过来,咽了咽口水,得意忘形的尾巴重新耷拉回去,心虚道:“我是开玩笑的,真正救你们的人是游师兄,我不敢居功。”

游辜雪脸色冷淡,雪白的衣衫将他衬得如霜雪高洁,正义凛然:“同门之间,理应互相扶持,相救乃是义务,无需报答。”

慕昭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游师兄说的对。”

才怪。

有恩不求报的,都是傻子。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时间亦过去许久,头顶的天空微亮,终于熬到次日的第一缕日华从高空照下。

整片金莲池霎时明亮起来,天空仿佛化作了透明的水面,金光照水而入,笼罩住下方莲花,莲花花瓣再次被镀染成金色。

这一瞬间极为短暂,游辜雪拔起行天剑,反手扯住披帛,对慕昭然冷声道:“抓住。”

他说完也不等慕昭然反应,就御空而起,朝那金光射下之处飞去。

“师兄,等等我!”慕昭然急忙追着披帛跑,狼狈地差点绊倒,匆匆将纱缎绕到手臂上,脚下跟着腾空飞起。

另一旁,云霄飏揽住叶离枝,亦跟着飞身而起,遁入光中。

朝曦阁内,朝阳金芒散去,四道身影落在水台周边,慕昭然一睁眼就看到乌团那只猫蹲在水台上,伸着爪子要去刨水面莲花。

她一把抓住乌团的猫爪,将它捉进怀里,咬牙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乌团嗷呜嗷呜地支起身子,来蹭她脸颊。

“殿下!”霜序迎上前来,见她一身狼狈,急忙抖开斗篷将她裹入其中。

慕昭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示意霜序去解开游辜雪剑上的披帛,游辜雪说了声“不用”,自己坐在阁中美人靠上,抬手解披帛。

他当时仓促缠绕,为免松脱,直接打的死结,死结很结实,解起来却也麻烦。

慕昭然等得都累了,牵着曳纱铃另一头,坐到另一边的美人靠上等他。

云霄飏站在旁边,扶着叶离枝,低声道:“叶姑娘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叶离枝打起精神,摇头拒绝了:“不用劳烦云公子,我自己回去就好。”说着,又脱下身上外袍还给他。

眼下时辰不早,她需要尽快赶回去,于是朝慕昭然和游辜雪各自福身行一礼,才沿着台阶离开这一座朝曦阁。

云霄飏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终究不放心她一人,也跟着匆匆道别,追在她身后而去。

慕昭然偏头望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不悦地撇了撇嘴角,又重新转回目光,曳纱铃还在行天剑上,她只能在这里等着。

铃铛在游辜雪的指尖下轻轻晃着,摇出细碎的响,乌团从慕昭然怀里挣脱出去,蹲到行天剑旁,抻长身子攀在剑身,伸出爪子去刨铃铛。

游辜雪去捏它的爪子,换来乌团嗷呜一叫,一爪子挠在他手上,重新跑回慕昭然怀里躲起来。

慕昭然噗嗤笑出声,安抚地揉揉乌团,毫无歉意地道歉,“师兄见谅,乌团当初被你收入缚灵袋中关了那么多日,可能还记恨着你。”

游辜雪抚一抚手背上红印,“无妨。”它向来对他都很凶。

慕昭然托腮看他解披帛,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曾经的梦,脸上腾得一下烧起来。

他要解开死结,指腹便时不时擦过铃铛,撞出令人心焦的铃音,让人坐立难安。

霜序一直留心着自家殿下,见她心神不宁又满脸酡红,担忧道:“殿下,你是有哪里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红?”

游辜雪抬头看来,慕昭然慌忙避开他的眼神,将脸埋进斗篷里,心中暗恼,都怪阎罗!都怪自己做的什么荒淫羞耻之梦!好好的一件法器,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她闷声闷气地催促:“别问了!我没事,师兄,能不能快一点!”

游辜雪没有应,视线滑过乌黑发丝下通红的耳朵,喉中轻咽。

慕昭然抱着乌团,头埋在斗篷里,伸出一只手,引一缕灵力从披帛上拂过,灵光顺着青色纱幔上的绣纹逆流向铃铛,封住了铃铛声响。

铃音停歇,游辜雪动作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解结扣。

又等半晌,慕昭然羞愤的劲头过去,裹在斗篷里,都快睡着了,游辜雪终于解开曳纱铃,捏着金色铃铛递到她面前,“好了。”

慕昭然从斗篷里钻出来,揉了揉眼睛,从他手里接过铃铛收入锦囊,“谢谢师兄,那我便回去了。”

她从阁中出去,这会儿早就将云霄飏抛到九霄云外,踩上霜序的配剑,急匆匆地离开。

游辜雪默默望着半空留下的剑痕,指尖轻擦过行天剑剑柄,良久后,笑了一声。

行天剑上窜过一道电弧,打在他指尖上,游辜雪脸上的笑冷下去,漫不经心道:“我知道我行为失度,私情过盛,不应当。”

他从朝曦阁中走出,往刑罚堂而去。

另一边,云霄飏不远不近地缀在叶离枝身后,暗中护她回去。

走到半途一座崖壁下时,一道红衣身影忽然从那生满崖菊的峭壁上滑下,挡住了叶离枝的去路。

祝轻岚视线飞快扫过她周身上下,紧绷的神色舒展开,说道:“我听说叶大小姐又为难你,要你半夜三更便得守在这里为她采露,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回去,我担心你出了意外,急得都快把这一片山掘地三尺了。”

他想脱下衣袍给她披上,被叶离枝拒绝了,她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我若带着别人的东西回去,恐怕又会被罚。”

祝轻岚在将军府后宅那一座荒废的园子里打洞疗伤,待了整一年,自然清楚叶离枝的处境。

他眉宇浮出一丝阴郁,但很快又被压制回去,露出一个微笑,“我在地卷中找到了濯尘草,请木宫的师兄帮我炼成了灵丹,可以为你开启灵窍……”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动作却是一顿,仔细地盯着叶离枝,观察着她周身气势,愕然道:“你已经开灵窍了?”

叶离枝点头,摊手唤出扶云剑,并没有隐瞒他,只略过了金莲池的那一番遭遇,感激道:“是殿下将这把剑给了我,我被灵剑认主,因此开了灵窍。”

祝轻岚垂眸看向那把剑,雪白的云纹刺入他眼中,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把剑——

慕昭然,拿着他从铸刃台上取下的剑,抢在他之前,给叶离枝开了灵窍!

真是好一个借花献佛!

祝轻岚听着叶离枝对那女人感激的话语,额上青筋直跳,嘭地一声捏碎了手里的丹药瓶,他忍着断尾之痛,从铸刃台上下来,去寻来濯尘草,又托人炼制成丹,没想到却是白费工夫。

叶离枝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去查看他的手心,“你怎么了?手有没有被伤到?”

祝轻岚松开手,低头任她小心地挑走手心里的碎瓷。

他很想揭穿慕昭然的假面目,但一想到这么一来,他就得亲口告诉叶离枝,他是如何被慕昭然像狗一样地拴着去取下这柄剑的,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叶离枝看着他掌心那一颗白色灵丹,歉疚道:“对不起,枉费了你一番心血。”

“无妨,反正都是为你开灵窍。”祝轻岚咬着后牙槽,扯唇笑了下,“既然你灵窍已开,这颗丹也没什么用了。”

他说着便要丢弃灵丹,被叶离枝拦下,用手帕仔细地包起来,捧在心口:“不管怎么说,这颗灵丹是你的心意,很珍贵的,不能随便丢了。”

祝轻岚的心情因为她这一句话总算好了些许,唇角的笑意真实许多,影子摇晃着尾巴,“你想留就留着吧。”

两人沿着山道往回走去,云霄飏在后看了片刻,没再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