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环视一眼四周, 发现自己脚下所站的地方,也是一片宽大厚实的莲叶,这莲叶呈现淡淡的青绿, 如同玉质。
整个空间里,就只有一泓碧青的水池, 和水池中间的这株金莲。两叶一花一水池,再往外缘, 便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慕昭然一动,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手臂上的钳制,游辜雪一直没有松开她。
“游师兄,我不会乱来的, 你放开我吧。”
游辜雪缓缓松开五指, 不忘警告她道:“这水池鹅毛不浮,只有金莲可以落脚, 掉下去就只能当花肥。”
慕昭然揉一揉自己被抓得有点疼的手臂, 想到方才她一冲动就差点跳进水里,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 “谢游师兄方才拉我一把。”
“嗯。”游辜雪冷淡应道, 转身走到莲叶一侧的石桌旁坐下。
慕昭然好奇地沿着脚下这片莲叶走了一圈, 站在莲叶边缘小心翼翼地往水下望去, 这水明明十分清澈,却一眼望不见底, 不知有多深, 除了一株金莲, 水中再无别的生物。
这里所有的灵气都集中在金莲里了。
她看了一会儿,走到石桌边,坐到游辜雪对面——没办法, 这整片莲叶上,只有这一张石桌,再无别的可以坐的地方。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刑罚堂,慕昭然知道眼前这个人,也不是真的神圣到无可挑剔,也会犯错后,对他的畏惧便减轻了许多,但毕竟是以那种凶残手段伤过阎罗的罪魁祸首,她心中对他依然不喜。
好在,前世在阎罗身边锻炼十年,她早就很擅长伪装。
哄一个阎罗是哄,哄一个行天剑也是哄,都差不多。
慕昭然眨着眼,明亮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新人师妹对师兄的信任和崇拜,柔柔弱弱地出声问道:“游师兄,这四面都是水,那要怎么离开这里?”
游辜雪略略抬眼,道:“等下一缕日华从上方照下,就能离开。”
慕昭然随着他的话,往天上看去,天空中已没有了方才涟漪波动的异象,现下天色蔚蓝,飘着两片云朵,明明没感觉到有风,但那两片云朵却在莲池上空来回飘摇。
她和叶离枝落入此间,的确是随着第一缕日光,从上方掉下来的。
“下一缕日华?”慕昭然苦恼道,“那不是要等到明日日出?”
游辜雪望着平静的水面,点了下头。
慕昭然:“……”这意味着,她得在这里待十二个时辰!得和游辜雪面对面坐十二个时辰!还得眼睁睁看着云霄飏和叶离枝裹在那金莲当中,也不知道他们会在那里面做什么。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前世收集日华那一段时间,她日日都往朝曦阁跑,天天玩那水台里的小莲花,怎么就从来都没发现过,水台里还有这样一片空间?
思及此处,慕昭然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金光耀眼之时,她似乎是先感觉到抓着叶离枝的手突然一沉,然后整个人才被连带着拖进这里。
如此看来,她只是沾了女主的光,才会被顺带拉入这里,所以,叶离枝掉进了云霄飏的怀里,她却被推去了旁边。
慕昭然止不住嫉妒,虽然理智总是提醒她,不能再步入前世覆辙,可她的情感,依然会被云霄飏牵动。
方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就完全超越了她的理智,她险些又掉进系统所说的那一个“痴恋男主,陷害女主”的固有标签内,这种感觉实在令她恶心。
慕昭然咬牙切齿地望着金莲,心里翻滚着滋滋作响的恶念,想杀了云霄飏,她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云霄飏,在她为他痴恋到昏头之前杀了他,要如何才能杀了他?!
她想得实在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目光从水面慢慢移到了她脸上。
金莲耀着旭日金芒,让这片空间也呈现温暖的金色,她盯着金莲,蹙着眉心,睫毛微微颤动,神情中难掩不甘和愤恨,牙齿在下唇上咬出一痕印记,那印痕先是白的,后来慢慢充血,让那一片柔软的唇瓣看上去越发殷红。
这种嫉妒的滋味,原来她也深有体会。
“为什么……”游辜雪听到自己开口。
慕昭然一惊,闭眼压回心里翻涌的情绪,定了定神,终于将视线从金莲上拔离,落到他身上来,疑惑地歪头,“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云霄飏?
游辜雪差点问出口,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云霄飏?在云霄飏都那样对待她以后,为什么还要喜欢他?可转念一想,他不也是一样么?在慕昭然都那样对待他以后,他为什么还要在意她喜欢谁?
他顿了顿,眼中浮动的神光沉寂下去,重新覆上厚重的冰霜,掩住底下真实的情绪,问道:“为什么会在朝曦阁?”
慕昭然目光闪烁,张了张嘴,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说道:“啊,听说天道宫的日出很美,所以专程早起想去看日出。”
游辜雪再次沉默下去。
寂静的空间,面对面相坐的两人,还有后面漫长的十二个时辰,这实在太尴尬了。
慕昭然绞尽脑汁地无话找话,试探性地问道:“师兄是守在这里为云师兄护法么,你们师兄弟的感情可真好。”
“嗯。”游辜雪应道,轻轻扯了扯唇角。感情好到,他差一点就杀了他。
一个“嗯”又将话题断掉,慕昭然艰难地想要再起话头,奈何他们之间确无别的共同之事可以闲聊,唯有金莲里的人。
她问道:“云师兄伤得很严重吗?”
游辜雪唇角落下去,转头看着金莲,回道:“伤了灵窍,导致体内剑气不稳,将丹田和灵脉都划出密集损伤,才需要在金莲池中修复。”
能伤及灵窍,这的确是很严重的伤了。
慕昭然心中下意识涌上担忧,被理智压下后,她又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意,心情实在矛盾。她故作懵懂,继续试探道:“云师兄的修为应该很高了吧,什么人能重伤到他?”
游辜雪道:“修为比他更高之人。”
这不是废话么?
慕昭然腹诽,想了想,故作愤愤不平地说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伤奉天剑君,这不是明摆着想和天道宫作对吗?”
要是能让她找到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就好了,要是能收买下对方宰掉云霄飏,那就更好了。
游辜雪偏眸看她一眼,“怎么?师妹想为他报仇?”
“我?”慕昭然连忙摆手,讪讪道,“天道宫能人众多,有游师兄在,还有剑尊他老人家在呢,哪里轮得到我一个新入门的小筑基逞英雄。”
游辜雪凝眸盯着她,又露出一副审视的眼神,说道:“师妹如此关心他的伤,你们之前认识?”
慕昭然神情一滞,两只手都举起来连连摆手,“没,我只是久闻奉天剑君侠肝义胆,常行走于世间行扬善之举,心中仰慕已久,入宫之后却一直未能得见,所以、所以……”
慕昭然心里怄得要死,把自己都快说吐了。
游辜雪没在继续逼问她,只淡淡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慕昭然暗松口气,也转头去盯着那金莲,“那叶离枝掉进去了,会有影响么?”
游辜雪:“不知道。”
慕昭然又问:“那金莲什么时候会再打开?”
游辜雪:“不知道。”
慕昭然抿唇,不死心地继续问:“这里有吃的么?我为了看日出,都还没吃早饭。”
慕昭然以为他还会回一个“不知道”,却见他忽然站起身往莲叶边缘走去,一道剑光从他指下射入水中,随即,他蹲下身,从水里捞出一把莲蓬,转身回来放到桌面上。
莲蓬根上的水滴滴答答,顺着桌面淌下去,慕昭然伸手戳了戳碧绿的果盘,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金莲花,嫌弃道:“这不会是被人坐过的吧?”
游辜雪默了默,才抬手示意了一下。
慕昭然挪动身子,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金莲实在太大,又太引人注目,让她没有发现紧簇着金莲莲茎的地方,还生长的一小丛正常大小的莲。
慕昭然放下心来,取了一个莲蓬来剥,手上有事做,她也不用再干巴巴地找话题,一时间只剩下她剥莲蓬的窸窣声响。
慕昭然剥完一整个莲蓬,捧着雪白的莲子送到游辜雪面前,笑得甜美:“师兄先吃。”
游辜雪瞥她一眼,“我辟谷了。”
“好吧。”慕昭然故作遗憾,心中早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即将手缩回来,丢了一颗莲子进嘴里。
莲子新鲜脆嫩,并不很甜,只一股植物的清香,嚼到后面,她忽然皱起眉,背过身去就往外吐舌,“怎么是苦的?”
以往能端到圣女殿下面前的瓜果,都是被精心处理好了的,慕昭然只瞧见过侍从剥莲蓬,却不知还要将里面的莲子心挑出来。
她皱着脸回头来,就见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从旁伸过来,自然而然地从她手心里捻走一颗莲子,拇指和食指合拢,轻轻一捏,将莲子捏成两半。
游辜雪从中挑走一个针眼大的小绿芽,复又放在手心里,递到她面前,说道:“吃吧,现在不苦了。”
他的掌心宽大,手指修长,虎口处有习剑的薄茧。
这只手……
见慕昭然没动,游辜雪很快反应过来,屈起手指又将手缩了回去,垂入袖袍内,冷冰冰道:“自己剥。”
慕昭然刚想抬手去拿呢,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着身边这位大师兄了,她也不敢问,只默默捏开莲子,挑出莲心,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送。
整个金莲池中,只有她吃莲子的声响,一把莲蓬剥完,莲子皮和心堆了一捧,金莲还是没有动静,日光也没有任何变化,时间过得尤为漫长,漫长到慕昭然也估摸不出来,究竟过去了几个时辰。
她心下躁动难宁,游辜雪倒是平静得很,坐在那里,盯着水面,便像是一尊白玉石像一样安静。
慕昭然抽出条手帕擦干净手指,无聊地托腮,视线扫过金莲池中乏善可陈的几样景色,不免落到游辜雪身上。
不得不说,游辜雪的骨相真的很不错,正脸便已十分好看,侧颜也生得极佳,额头饱满,眉飞入鬓,眼睫乌黑浓长,微微垂着,鼻梁挺直,人中的弧度略微凹陷,勾勒出明晰的唇线,那么一张森冷的薄唇,竟然长了唇珠。
游辜雪忽然往她偏头,疑问道:“怎么?”
慕昭然一惊,立即将目光转开,说道:“没什么。”她顿了下,“我吃饱了,没什么事做。”
游辜雪一板一眼道:“没事做就修炼,这里没有灵气,但也可以打坐修心。”
“好吧。”慕昭然站起身来,抻腰活动两下,在莲叶上找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默念起静心诀。
修着修着,她的头就开始往胸口垂去,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滑下去,随着她打瞌睡的动作,左右飘摇。
为了去见叶离枝,她昨夜实在没怎么睡。
慕昭然再睁开眼,是被下唇上的吮吸惊醒的,她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经在那缠绵的亲吻下,发出一声舒服的呻丨吟,余光望见上方垂下的深色床幔,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她定是又睡着了,且又做起了梦。
慕昭然转过眼眸,还没看清身上之人,便被阎罗的手掌覆盖住眼睛,他的唇又压下来,不像以往那样伸出舌头来勾缠,只含着她的唇,又吮又咬。
慕昭然觉得,自己的唇都快要被他吮破了。
“不行,我得醒……”慕昭然想推开他,她现在在金莲池里,和游辜雪就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一想到自己在那双清冷的眼睛注视下,做这样的梦,她整个人就羞耻得快要爆炸。
按住她手腕的力道更重,指尖从掌根处滑上去,硬生生撬开她的手指,挤进指缝中,再牢牢扣住。
她的挣扎被完全压制住,话语被堵回嘴里,身上的人就这么含着她的唇,一遍遍厮磨,舔吻,吮出暧昧纠缠的水声,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慕昭然快要窒息,阎罗才舍得放开她一点,她用力喘两口气,抓住机会推拒道:“不行,我不能跟你在这里厮混……”
“不能?为什么不能?”阎罗漫不经心地问道,等她喘匀气,又低头贴上去,诱哄道,“告诉我,慕昭然,你这颗心里究竟在想着谁?”
慕昭然一刹那又想起了曾经他饮下符水,翻来覆去地逼问她究竟想谁究竟爱谁,那记忆太过深刻,让她只是想起,身体便忍不住生出反应。
她害怕他又要发疯,立即道:“是你,我爱的是你。”
“骗子。”阎罗笑起来,低头吻住她的唇,呢喃道:“舌头伸出来。”
慕昭然摇头,闭上嘴巴拒绝合作。
阎罗也不勉强她,就含住她的唇瓣使劲欺负。
慕昭然从这个吻里,渐渐感觉到了疼,舌尖尝到了一点血味,从鼻子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覆在唇上的吻,便又忽然轻柔了起来。
慕昭然被蒙着眼,亲得迷迷糊糊的,没有注意要身上衣衫松脱,襟口往肩头散开,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那肌肤上盛开着一朵小小的艳红的重瓣菊花。
阎罗的目光落在花瓣上,仔细地数过每一片花瓣数,眼神中露出了一点若有所思。
这朵菊的花瓣,比他最初看到时少了几瓣。
慕昭然似感觉到了他的分心,趁机想要挣扎,阎罗立即俯下身去,重新吻上她的唇,舔吻着她唇角那一道伤口,品尝着唇齿间的腥甜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