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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夷御剑出来到浮屠海边界,本是想找出去的方法,却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师妹!?”
明月夷原以为是错觉,情不自禁呢喃:“二师兄。”
黎长名没曾想到竟真是师妹,脸上露出喜色朝她跑去,握住她的肩膀左右打量:“师妹,我就知道你没死。”
“二师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明月夷按住他的手提醒。
黎长名看着周围对他们垂涎三尺的妖回神。
眼下的确并非是讲话的好地方。
黎长名召出剑,拉着她上来:“师妹我带你出去。”
“二师兄知晓如何出去?”明月夷站上去,问他。
她在浮屠海许久,发现被设下了雾瘴结界,一直未曾找到出口。
黎长名:“知晓,不过得等到夜里才能出去,我们现在要寻一处安全的藏身处。”
“子夜才能出去?”明月夷呢喃,难怪菩越悯会放心让她白日一人在浮屠海,而若是夜里出去会将自己的尸身放在她的枕边。
“浮屠海的妖物在宗门大比那日暴乱过一次,差点将修士屠戮殆尽,后被大师兄逼退回了浮屠海,朱厌便设了界门,只在夜里开。”黎长名解释。
明月夷问:“二师兄,这段时日宗门发生了何事?能否与我说说。”
“好。”黎长名从头开始与她讲。
自从得知师妹要与大师兄结契,他听了她的一番话,回去后忽觉不仅是他,宗门师兄弟的认知竟都有些古怪。
所有人潜意识中都觉得师妹应该会和大师兄结契,哪怕两人都修习无情道,甚至连从未在众人面前有过任何超出师兄妹的亲密举动。
他百思不解,遂将自己关在洞府多日,错过了结契大典,等他出来时,外面已是大变。
师傅入魔被大师兄关在锁妖塔中,长老与各峰宗主,甚至连明月夷也都死在了结契大典中,大师兄在众人的推举下,接管了青云宗,成了青云宗宗主。
他因一时接受不了,便出了宗门在外游历,结果不慎进了浮屠海,他一直在寻方法出去。
没想到刚寻到出去的办法,竟会碰巧遇上明月夷。
“大师兄现在道号为鹤真道君吗?”明月夷多此一举问他。
“嗯。”黎长名颔首。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明月夷眼眸陡然一亮。
她忽然的一句,黎长名险些从御剑撞上前方的奇石,急忙躲过后他转头问:“师妹知晓什么了?”
明月夷道:“二师兄,我想我出去后要回焚净峰来了。”
黎长名诧异:“师妹原是不打算回去吗?”
明月夷盘腿坐在剑尾,单手撑着下颌,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在明亮杏眸前,唇角微微翘着没说话,显然心情甚好。
原是没打算这般快回去,毕竟她不知鹤无咎的修为如今到达何种境界,若是如今的道号为鹤真,那她便知了。
虽然她穿书前并未看完这本书,但是越过中间,径直翻看过结局,所以记得很清楚。
[斩杀浮屠海大妖朱厌后,修真界元气大伤,面对即将现世的洪荒大妖早已是不堪一战,幸得鹤真道君以半神圣躯为引,在大妖现世之前将其斩杀,功德圆满,飞升成神。]
虽然鹤无咎先是斩杀朱厌,后成鹤道尊称,现在朱厌没死,他却成了鹤道剑尊让剧情提前,她至少知晓他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半步临神。
明月夷问:“二师兄,我们还有多久到?”
黎长名道:“不远,莫约有一刻钟。”
明月夷敛目,思索须臾道:“师兄,出去后我可能要与你分开行。”
黎长名问:“你要去哪儿?不与我回焚净峰吗?”
明月夷解释:“我还有事没做完,可能会晚点。”
“何事如此着急?”黎长名愈发好奇,她失踪这段时日发生了何事。
明月夷只解释有事,旁的没有多言。
黎长名摸不准她的心思,待停在结界门口,划破阵法前将一块玉牌递给她,“师妹若是处理完要回宗门,可捏碎玉牌,告知我一声。”
明月夷接过:“好。”
黎长名问:“可要我送你?”
“不必了二师兄。”出去的结界破开,明月夷拿着玉牌转身召剑来,与他道别后便御剑消失在山头。
徒留黎长名在原地摸着头,满目疑惑。
师妹不是修为倒退了吗?为何他却觉得她召剑来时的气息宏伟,似……到了第五层境巅峰时期。
在师妹身上究竟发生过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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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浮屠海,没了压迫的气息,裳儿从芥子袋里钻出来,“道君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明月夷道:“去青云宗。”
“方才道君不是说不回去吗?”裳儿疑惑转头,却在见到她的时目光莫名顿住。
夜风刮得衣袍簌簌作响,明月夷专心盯着前方,“去青云宗另外一个地方先看看,我想的到底对不对。”
“哦。”裳儿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怎么了?”明月夷察觉她的目光怪异,似在看什么。
裳儿指了指额头,迟疑道:“道君额上有红点。”
红点。
明月夷抬手摸了下:“可能是血。”
她记得菩越悯的血好似滴落在过她的额头。
裳儿闻言摇头:“不是血……很熟悉。”
她也说不出来,总之闻见就像回到温暖的巢穴。
因裳儿神情异常,明月夷择一处停下,临水而照。
清辉洒湖泊,潋滟的水光中映照出美人面,她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皙额间,滴着一滴鲜红的血点。
红得诡异。
明月夷掬水擦拭,发现血点仿佛浸入了肌肤,任她如何擦拭都仍留在额间。
她又想到此前菩越悯凝向她时莫名的笑。
他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什么?
明月夷擦不掉额间的红点,没再纠结,打算先去一趟青云宗。
青云宗和此前一样,虽有些地方和千年后有所不同,但也相差不大,她很快便根据方位寻到密林中连接锁妖塔下,那间地牢的阵眼所在。
若非她被困云镇时误入过一次,她恐怕想不到,锁妖塔外的迷雾林中竟藏着通往另外一处的阵法。
而锁妖塔下有一具诡异的妖尸。
这不是明月夷第二次进入地牢,第三次了。
她警惕地隐密气息,扶着墙小心翼翼往深处走。
暗道很黑,很长,她走了许久才终于到最底下。
巨大的地牢如同建造出的地下宫殿,墙上不灭鲛灯明亮地照亮阴暗的缝隙,墙面残留和千年前截然不同的历史沉重。
此处应是有很少的人会来,蛛网挂在墙上长长坠着。
明月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扇门。
她记得推开那扇门,那具诡异的妖尸就在里面。
明月夷推开石门。
里面亦和记忆中一样,周围寒冰封着大大小小的妖尸,高台上为首,被钉在木架上的巨大妖尸,如今只剩下一张皮。
哪怕只剩一张皮,也仍泛着银白的光,上面布满的黯淡鳞片仍蛊惑着人上前。
吃一口,只需要吃上一口,便能获得无上修为,一步登天临神,成为小世界的创世主神。
明月夷被引诱着一步步上前,屈膝半蹲在妖皮前,抬手欲要触碰那张皮囊,身后冷不丁响起熟悉的声音。
“这位道友是否来错了地方。”
一道强大的剑意留情袭来,明月夷被吸引的意识清醒,旋身避开那道剑意,和身后的青年对视。
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瞬间恍神,随后收回袭上她的剑意。
白疾在他周围围绕一圈,落在他的身边。
白裳墨发的青年周身氤氲纯粹灵气。
是鹤无咎。
明月夷警惕地盯着他,手负身后,悄然召剑而握。
一瞬间谁也没开口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会有接下来的动作之际,青年望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冷不丁开口。
“道友很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
明月夷眉尖若蹙,很快便想到,她是在他的眼前被祭剑,早就已经道消魂散。
如今忽然出现一位容貌与气息相似的人,他以为只是容貌相似,并不觉得她便是明月夷。
“抱歉,我也是不小心误入此地。”明月夷悄然收剑,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似真的不小心误入的。
“我不知此处是道君的地方,现在便离去。”
话毕,她刚抬步,一道剑影倏然与她的靴尖擦肩而过。
“道友,我似乎并未让你走。”
明月夷抬眸看向他。
数日不见,鹤无咎似还如曾经,举手投足间有剑修的冷淡与温雅,又似有所不同。
她似乎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千年前焚净的影子。
明月夷不解问他:“不知道君是何意?”
鹤无咎微微一笑:“我观道友周身气度非凡,又与我故人生得几分相似,恰巧又误入此地,许是缘分使然,故想与道友结成至交好友,不知道友可有此意?”
男主勾三搭四的味似乎溢满了整间地牢。
明月夷几近要捏着鼻子与他讲话,面上却不显,笑道:“与道君皆为至交好友,是我之幸事,自然可以,虽然说择如不如撞日,但……”
她露出为难。
鹤无咎眉骨微挑:“道友请说。”
明月夷飞快瞥了眼身后的巨大妖皮,蹙眉为难道:“实不相瞒,既然被道友抓住了,我便明说,我其实是受人之命来寻一物的。”
“哦?”他笑容隐晦。
明月夷浑然不觉道:“既然道君要与我成为至交好友,我便觉得,你我不应有秘密,省得今夜之事影响你我二人的交情。”
“确实。”鹤无咎颇为赞同地颔首。
明月夷见他赞同,眉眼明媚的从台阶上下来,唇边的梨涡似淬着甜蜜:“还没问道君的名,我名唤月,家中排行第一,道君日后可唤我月一。”
月一,月夷。
鹤无咎莞尔勾唇,在女人靠近时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挡下她袭来的一剑。
世上哪有在秘密被撞破之际,双双一见如故,无视眼前的所处环境,先急着结为至交好友好事。
明月夷是不信的。
她蓄力的一剑劈去,虽然被挡下,但她还有后招。
鹤无咎抬剑迎上,一剑砍破了什么,整间地牢瞬间笼罩在浓雾中。
他下意识闭吸,追上那道身影。
明月夷虽剑道不如他,但这些年专研的旁门左道未必不如他,瞬间趁四周蔓延浓雾朝出口逃去。
只是未曾料想,她竟又被出口的阵法挡住了。
“玄冥冰封阵。”明月夷一眼看出阵法,双手极快结印,但就快破阵时脑中忽然闪过自己所来是为了何事,手中结印瞬间散去。
身后紧随而来的青年一剑刺穿她的肩胛。
明月夷闷哼一声,面色惨白地转头。
鹤无咎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后,手持白疾,温声道:“道友,我方才说过了,没让你走。”
“你想作甚?”她面无血色,摇摇晃晃地单手撑在墙上。
鹤无咎凝她雪白的脸,收起白疾,扶住她的腰,“没想好。”
明月夷周身的灵脉被封,还与妖皮囚禁在一起。
鹤无咎为她包扎好伤口,目光掠过靠在巨大妖皮上俏脸惨白的女人,“不管道友是谁派来的,是叫‘月一’还是月夷,都先在这里等我想好再安置你。”
明月夷诧异:“你不杀我?”
鹤无咎摇头仍是同句话:“没想好。”
明月夷笑了笑:“那便先谢过道君了。”
“嗯。”他应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你既是为妖皮而来,我便将你囚在此处,道友应是无异议?”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明月夷仰面问他。
鹤无咎摇头:“没有。”
“那还问我?”她就差将嫌弃写在脸上。
鹤无咎扫过一眼,转身将铁链与木架锁在一起。
明月夷全程看着他的动作。
直到他做完这一切,转身离开此处,不知是去作何了。
大门阖上后,明月夷平静地垂下眼帘,半扬的苍白小脸在烛光下照得晦涩难明。
方才被强行按进芥子袋中的裳儿冒出头,看见她沁出血的肩膀急声道:“道君,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刚刚你为何不让我出来,说不定还能与他一战。”
明月夷转头侧靠在墙上,安慰道:“没事,不疼。”
裳儿皱眉显然不信,盯着她伤口满眼心疼:“真的不疼吗?”
明月夷抬手扯下贴在后腰玉珠,肩上那道骇人的剑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肌肤白皙光滑无半点伤。
“别难过,你看,我说了没事。”
裳儿瞪大了眼:“道君怎么做到的?”
明月夷将玉珠重新窜进腰带上:“我的剑道虽不如鹤无咎,别的未必不如他,这些年就是靠一些小把戏骗骗他。”
她以不同姿势死在鹤无咎的剑下无数次,他抬剑,气息稍变,她都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在他视线受损之时伪造了伤势。
其实他只要稍微仔细些便能发现,可惜他因为看见她而心绪大乱了,不会想到这一层,她也能顺利留下。
裳儿听懂她是故意留下,但心中仍有不解:“万一他虽然不杀道君,但将你带去其他地方囚禁呢?”
明月夷站起身,一壁托着脖颈上的铁链,一壁打量眼前的巨大妖皮,随口解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他一定会将我和重要的东西关在一起,因为他就在外面。”
“就在……”裳儿倏然捂住嘴。
明月夷笑道:“别怕,他暂时不会进来,也没在里面放神识。”
裳儿霎时松口气,捂着胸口见她一瞬不眨地盯着妖皮,不解问:“道君看这个做什么?”
明月夷盯着眼前的妖皮,抬手抚在上面,指腹下的触感仿佛仍是活物,能感受到它在呼吸。
“因为我觉得很熟悉。”
妖皮熟悉,鹤无咎熟悉。
裳儿闻言,也跟着打量。
一器一人,越看越熟悉,但有说不出哪熟悉。
尤其是裳儿,看了片刻后便觉头晕,软软地回到芥子袋中打着哈欠:“道君,我太困了,你先看,我先睡一会儿,等睡醒了你再告诉我。”
明月夷将她化作的剪纸贴在玛瑙上,放进芥子袋中后继续打量眼前的妖皮。
妖皮大得似不应该在这个世间存在之物,不知道被剥皮了多少年,周身的莹白鳞片仿若璀璨的白宝石,纹路线条淡而古怪,每一寸皮都散发出极致的蛊惑,诱着人上前只要吃上一口便能得到成神。
明月夷是在被蛊惑下低的头,神情恍惚地启唇欲咬下妖皮时清醒的。
她眼中的涣散淡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在妖皮上,双眸对着两颗空洞。
而她从空洞中看见了会动的活物。
或者说是看见了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