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段兴把赌债都还上了。
男人手里捏着那张卡, 脸上一道横贯半张脸的疤痕骇人。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
“原来真的有个有钱儿子啊……”
邵段兴脸上不无得意,
他也是真没想到, 邵礼安那小子上了群英真的出息了!
那张卡里有足足一百五十万!
把他的赌债都还了他也还有一百万!
一百万!
他的腰直起来。
面前他以前要点头哈腰讨好的成老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不就一破打工的吗!他可是客人!是上帝!
“那我现在还能进去吧。”邵段兴搓搓手,“我这一百万总够进去?”
成老大在赌场干了这么多年了,眼光多毒。
他当然看出来了邵段兴态度的变化, 和眼底的得意不屑。
哈……
他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甚至附和了两声。
果然看见邵段兴更加得意了。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把邵段兴迎上去。他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 压着声音,
“您现在可是我们赌场的大客户……当然能来……”
“不仅能进来 ……还能上去……我们二楼专门给像您这样有实力的客人开的桌……
……比下面利高多了……”
邵段兴一听, 呼吸粗重起来,
二楼!
他在这里赌这么多年了,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些有钱的老板都在上面!
他还听说了有人在上面一个晚上赚了两千万!
那可是两千万!
但那地方想去当然有条件,需要验资的。
他以前就只配在楼下玩这种小牌……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一样是老板!
他笑起来,
两千万!
……
成老大看着面前男人已然一副完全沉浸在幻想中的高兴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
那可是两千万。
多少人垂诞的两千万啊……
……
邵礼安请了几天假后又回来上学了。
所有人议论纷纷,都在各种打听那天的后续。
在各种异样的目光下, 邵礼安依旧是以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穿着洗到发白的廉价板鞋,背挺得笔直。
好像从不在意。
……
郭林洋有手段也有方法,只是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让他也无比意外。
“他给了他爸一百五十万?”
并不是觉得这些钱很多, 只是郭林洋实在想不出来,
“那家伙不是很穷吗!”
穷到一年四季都穿着那几身廉价的衣服,甚至还要到处打工……“他哪来的钱?”
没人知道。
只是邵礼安账上无故多出来一笔巨额转账,来自海外,找不到出处。
郭林洋这次真的疑惑了。
他不知道江偃书会不会知道, 但他永远不会问。
……
赌场的二楼是整个赌场最神秘的地方。
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美丽妖娆的美女荷官将扑克排开,笑容妩媚;四面的墙上贴满的彩色宝石,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闪亮……筹码堆叠盖过头顶,到处都是疯狂发哑的欢呼,
和歇斯底里的嚎叫——
“最后一把……就给我最后一把……我一定能赚回来……一定能赚回来!!!”
“给我筹码……就最后一局……求求你了,给我筹码……!!!”
“求求你……求求你……”
这样的场景在这里稀松平常。
除了被噪音打扰的不快,没人再把目光放到这边。
男人眼珠爬满红血丝,嘴唇因为暴力扯掉死皮裸出一块红肉,他双膝跪地,爬着想要搂住面前坐着的男人的腿。被男人身边的人一脚踢开。
那一脚直直踢在他胸口,
他重重的咳了两下,又慌张着爬起来。这次他不敢再接近那男人了,只是跪着,然后开始磕头。
“徐老板……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会还钱的……我会还钱的……”
他又想到了邵礼安,
“对了……我儿子……对!我儿子!他有钱!他肯定有钱!”
“我去找他要……他肯定给我……老板……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要到钱……”
男人闭着眼睛,底下权杖上的金质虎头粗重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他的一语不发显然让男人误会了什么,
邵段兴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腿脚不住哆嗦着,感激涕零不住的鞠躬,“谢谢徐老板……我这就去要钱……我这就去……”
他转过身,还没来的及迈出一步,身后手臂粗的铁棍就狠狠砸在他的膝盖弯。
“咔嚓——”他惨叫一声,直接倒在地上,跪着,再也爬不起来了。
男人摩挲着粗粝虎头,随意把权杖丢到一边。立马有人恭敬把权杖捡起来收到后面。
有人呈上一方帕子。
他捻起来擦了擦手。听着地上男人痛苦的哭叫声,
“嘴堵上。”
他声音轻柔,用仿若情人间的呢喃语调,轻飘飘就定了男人的生死。
“能挖的都挖了……也凑不齐五百万呐……”
手帕落在地上,他以手掩唇,笑着,“你的命真好……
有人要从我这儿买你的命呢哈哈哈哈……”
……
邵礼安当然知道以邵段兴的性格当然不会只从他这里要一次钱。
所以他多给了邵段兴五十万。
一百万。
足以养大那点野心。
不用几天,邵段兴就彻底完了。
只是他的确也有一点没想到。
他一开始想拿三百万和赌场老板做这个交易。
毕竟他的户口早就迁出来了,邵段兴的债落不到他头上,和他做交易,稳赚不赔。
可是让他没想到,
那老板拒绝了。
“那个废物的命可真值钱……一个一个的,都来买……”
无厘头的笑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
邵礼安沉默着回去了。
那一天,他主动找到江偃书。
……
江偃书的门口又出现了那道眼熟又碍眼的身影。
但这次他没有让人先去叫江偃书。
顶着全班意味不明的惊异视线,他平静的,走到江偃书身边。
一道阴影沉沉压下来,但只在摊开的书上留下一点弧影。
邵礼安单膝跪地,手指篡着衣襟,仰着脑袋。露出的颈项白皙,像一弯引颈就戮的天鹅。
江偃书的确没想到邵礼安会这么做。
但邵礼安又确实聪明,
“在做什么?”
江偃书垂下眼帘,窗外明亮光线在他侧脸投下一点剪影,显得本就深邃的五官更加深沉艳丽。
他也被那抹白色吸引到了似的,指尖抬起,按在那点脆弱的凸起处。
一瞬间就泛红一片。
邵礼安嘴角乖巧的抿着,眼睛漫上一点湿润,边瞧着江偃书的脸色,手臂向上,却只是乖觉的双手拢在江偃书的膝头。
像条可怜巴巴,撒娇卖乖拼命摇尾巴想让人带走的流浪犬。
“你想要……
一条狗吗?”
邵礼安拼命搜刮自己能有的东西,当然。
他一无所有。
江偃书这样的人能缺什么?
邵礼安甚至不用想象,就能知道江偃书从小到大该是怎样千娇万宠的长大。
他是金尊玉贵的江家少爷。
群英里多少有权有势的少爷小姐,平日里再怎么傲慢,再怎么轻视其他人……但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一样。
都要低下头、又抬起头,都要注视同一个人,都要小心翼翼……都要遵守同一条规则。
这样的人能缺什么?
爱?
那是最不稀罕的东西。
邵礼安能给出爱。
江偃书当然不需要。
那他就当条狗。
用他唯一不值钱的尊严换个机会,给江偃书当条狗。
江偃书当然可以拒绝。
拒绝一条舔着缠上来的狗,没人会有负罪心理。
他头轻轻压下,让脖颈更加紧贴着江偃书的指尖。
江偃书没抽开手,反而手指张开,整个手掌都握住邵礼安的脖颈。
邵礼安乖顺着一动不动。只顺着江偃书手指的一点力气,顺从地、更高地抬起头。
在满堂寂静的人声里。江偃书的声音极度清晰。
“好。”
“你就当我的小狗。”
手掌松开,手指顺着颈线向上捏住邵礼安细瘦下巴,
轻轻刮了下。
真像在逗小狗。
他还好心情的笑,甚至默许了邵礼安将头搭在他的膝头。
他摸了摸邵礼安黑色柔软的发顶。
“乖。”
……
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偃书养了一条小狗。
……
江偃书上车的时候,来接他的司机已经换了一个。
连车也不是之前那辆。只是型号、颜色和装饰一模一样。
车窗外飞速闪过楼房虚影,和其他的逐渐重叠。
……
整个别墅,所有房间都亮着灯。
在整个晚餐时间,江易川没有说一句话。
抿紧的唇角能看出来他心情并不好。
江偃书当然不会在意这一点。
江易川敲门,江偃书并没有应。他脸色如常的打开门。
江偃书还窝在卧室的沙发里看搞笑综艺,被里面的人逗笑了就往后倒,陷得更深了些。
他把牛奶放在桌边。
江偃书看的开心了,他也笑,只是声音很低的,像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书喜欢小狗吗?”
江易川蹲下,“我们一起养一只?”
没有得到江偃书的注意他也不在意,依旧微笑着、自顾自地说:
“外面的狗不干净……我去给你找一条更好的……”
“啪——”!
话被猝然打断,江易川偏过头,金边半框眼镜也被打歪,斜斜抵在鼻尖。
江易川转头去拉江偃书手。
“手疼吗?哥帮你吹吹……”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样了——
江偃书被江易川这股子神经病的作态气到了。
他冷下脸,手里平板上播放的综艺早就暂停,被他扔到一边。
江偃书不在乎每天是谁接送他,但他讨厌江易川这种出格的控制欲。
从小就这样。
……
江家夫妇年逾三十才生出一个孩子。
只是这孩子天生体弱,若想长命百岁就得好生将养,金玉堆砌。过度劳累最不可取。
他们想让江偃书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所以他们打算收养一个孩子。
当时已经十岁的江易川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十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很多事了,从以往无数人的经验来看,年纪越小的,越养的熟,也越衷心。
但江母还是抱着江偃书,捏捏他柔软的小手,“我们小偃书喜欢谁?”
小小的江偃书身体弱不经风,刚发了一场小感冒,直到现在依旧没什么精神,软软的躺在江母怀里。
他不在乎谁当他哥哥。他谁也不喜欢。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难受。
但是江母很期待的样子。
所以他随手指了个看起来顺眼的。
那个人就是江易川。
……
江易川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身边的人慢慢的都被接走了。
但是他还是一直留在这里。
并不是没人想带走他,他长得可爱,性格安静,成绩还好。
很多家庭第一次来就点名要他。
但他都没有同意。
院里还是在乎小孩子的想法的,知道他不愿意院长也并没有逼他。
但随着拒绝的次数多了,院长阿姨也私下找过他。
“小川为什么不想被叔叔阿姨接走……小川不想要个家吗?”
“想要家。但不想被接走。”江易川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知道那么多叔叔阿姨,他们弯着身体,脸上带着柔和笑意,明明很温暖,但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看不清,
自然也不想要。
他年纪越来越大了,八岁之后,就没人愿意带他走了。
院长问他后不后悔。
当然不。
他想。
一切都是模糊的,世界也是光怪陆离的。他眼中色彩相互交错,恍恍忽忽,让人看不清。
但有一双浅色的、绿色眼睛是清晰的,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
直到他满眼都只有这一点颜色。
小孩子被小心抱在怀里,嘴唇白白的,带着让人心疼的病气。
那双手像团奶油,轻飘飘的,
最后直直的指向他。
——他被选择了。
……
世界一下子鲜明起来。
……
他无时无刻不想要贴着他,想要看那双眼睛,
也想要那双眼睛看他。
只是那只手选择了他,但手的主人却不喜欢他。
甚至讨厌。
江父当然看见了江偃书对江易川的排斥,他也同样能看见江易川对江偃书的喜爱。
理所应当,他当然会选择他可爱的孩子。
只是他偶然发现了江易川身上亮眼的天赋。
实在太亮眼了。
江父想要留下他,但他同样不想让江偃书生气。
于是江易川并没有进江家的户口,他住在江家,也被冠上“江”姓。
但他不是江家人。
外人不知道,只知道江易川是江家的大少爷。
但江家的大少爷永远不会有江氏的继承权,不会接受堪称虐待的严酷训练,更不会伏低做小,趴在地上给小少爷当马骑。
江父细细打磨这块陨铁,他要江易川更亲近江偃书,把江偃书当成他的全部意义。
他要江易川永远向着江偃书,
他要江易川做江偃书的刀。
最忠诚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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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欧耶!!!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凌晨之前一点点发!我一定要拿下这个全勤!!!
晚安宝子们~么么叽(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