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何桂香才问:“阿姝,咋不跟你三婶说你鸡枞酱卖给了面汤铺这事儿?”
林姝解释道:“阿娘,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么,掌柜的说先卖卖看,卖得好了后面才会继续跟我取货,这次签的买卖契书也只是这一次的,等确定要长期合作了,才会签订正式的买卖契书,所以这事儿还是先不要声张。而且这种事即便往外说,也不要一次性给太多,不然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好像我轻轻松松就能挣到钱一样。”
何桂香笑她,“你三婶不是外人,今儿你也看到了,送了这么多鸡蛋来。你若是怕你三婶不小心说漏嘴给别人晓得了,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这嘴严着呢。”
林姝也觉得三婶的嘴巴严实,她都给玉书堂弟教书教这么多天了,愣是没有透出一丝风声。
“阿娘,我并非有意防着三婶,只是人心是最经受不起考验的东西。阿娘想想,当年分家的时候,阿爹和三叔因何闹了不痛快?”
何桂香一愣,“是因为当初你三叔三婶想要多分一亩地?可、可这两者不一样啊。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家里人人都有份,谁不想多分一亩地。再说了,当初你三叔三婶闹这个也是为了你堂弟能读书。而你阿爹坚持不退让也是家里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
林姝:“两者是不一样,但归根到底还是钱的事情。何况我不是不告诉三婶,咱们俩家走得近,这事儿也不可能瞒得住。我只是想分几次地告诉三婶。换做是阿娘,每日起早贪黑地编草鞋绣帕子,挣钱挣得极不容易,结果有人轻易就跟食肆做了买卖,不用多辛苦就赚到比她更多的钱,你说你心里能好受么?”
何桂香这么代入一下后,懂了,但她还是觉得阿姝想太多,“阿姝说得是有道理,可你三婶方才提醒我的话你也听到了,阿野当初猎的那野猪卖了多少钱,她心里门清,你瞧她可有羡慕嫉妒咱家?反倒是你大伯娘生病喝药这事儿我不晓得,她还特意提醒了一声。”
林姝:“阿娘,你一个妇人会跟别家的汉子比谁挣得多么?阿野挣得多那是阿野,我挣的便又不一样。”
在古代,说最多的便是男女有别,所以女人下意识地不会拿自己跟男人比,要比也是跟女人比。
周野忽地朝何桂香看过来,“婶儿便听阿姝的,想得周全一些总归没错。”
何桂香微微讶异,不禁盯向周野,那眼神把周野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周野表情疑惑,“婶儿,你要说什么?”
何桂香顿时道:“我是稀奇,从前我们妇人间谈话,你从不插嘴,听都不听。怎么有了阿姝的地方,你不但竖着耳朵听,还要一起谈论上几句。阿野,你这还没娶到阿姝呢,一颗心便全往阿姝身上偏过去了?”
周野没想到何婶盯着他瞧是这个意思,顿时臊得面红耳赤。
林姝却是一点儿不羞,还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若是屁股后面有个尾巴,那尾巴都得翘老高,“他就是没娶到我,他才这么偏袒我,若是日后娶了人之后还这般偏袒,到时候阿娘再说他去。”
何桂香见她这副反应,又是一阵纳罕,“之前不叫我当着你的面提阿野,提了就要跟我恼,怎的这会儿不恼了?”
林姝拄着脸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从前便罢了,这次我半夜高烧,阿野背着我去找王老铃医看病,这事儿全村人都晓得了,即便阿娘不说,别人也会说。既如此,阿娘想说便说罢。”
听到这话,何桂香和林小蒲都呵呵地笑,周野的嘴角也微微扬了扬。
“阿野!”林姝突然唤他一声,“阿娘和小蒲笑就罢了,你笑啥呢?”
被逮了个正着的周野扬起的嘴角下意识拉平,“阿姝,我都没发现自己在笑。你问我笑啥,我也不晓得。”
林姝嗔他一眼,“笑罢,我又没叫你不笑。如今全村的人都晓得你对我好,日后你是要当我林家女婿的,你就偷着乐罢你。”
周野听到这句,不禁又想起她烧迷糊时说的那些话,刚刚才拉平的嘴角又有了上扬的趋势。好在这次叫他控制住了。
阿姝虽然叫他想笑就笑,但他若真的当着阿姝的面笑了,阿姝指不定又要耍小孩子脾气。
“阿姝,晚上你想吃什么?”何桂香问。
张巧花回去做晚食了,她自然也该做了。
林姝瞧着跟以前一样精神,其实仍旧没啥胃口,“阿娘,我吃什么都成,你问问小蒲。”
林小蒲当即不客气地道:“我想吃擀面,嘿嘿,舀一勺阿姐做的鸡枞酱,我能吃两碗!”
何桂香应道:“成,若吃擀面便不急着做了,等你阿爹快回来之前我再揉面醒面。”
周野提醒道:“婶儿,阿姝的药该煎了,煎得久一些药效好。我这边正忙着,抽不出手。”
“放心,婶儿记着呢,忘不了。之前小蒲日日喝药,那药都是我煎的,没想到小蒲不用喝药了,反倒是阿姝生病了要喝药。”
“阿娘,你会不会在心里嘀咕,自个儿生了两个讨债鬼?”林姝笑嘻嘻地问。
何桂香立马学她掐小蒲那样,从她脸上揪出一小坨肉轻轻捏了捏,“尽胡说,你们俩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心疼还来不及。”
说罢,起身去煎药了。
林小蒲瞅两人一眼,忙道:“阿娘,我来帮你!”
林姝知道小蒲是故意跑掉的,但她现在一点儿不羞,反倒光明正大地捧着脸看周野干活。
这编茅草的活计从晌午便开始了,周野和阿娘编了一下午,已经编得七七八八。
干活中的糙汉眉眼认真,叫林姝心生欢喜。
“阿野,这换屋顶要几日?”林姝问。
“三日足矣,明早我便去后山挑一担子黄泥和河沙和一和,再剁一些稻草碎拌成黏土,将这编好的茅草糊上黏土,晒干后便能铺屋顶第一层了。第一层铺好,后面两层就快了。”
林姝心道,这黏土应该就是民间常用的“水泥”了。
可惜家里的糯米上次吃完了,不然拌了糯米水进去效果更好。
“阿野,你饿不饿?外头道路泥泞,后山也没法去,这两日你都吃不成小食了。”
“还好,不是地里干活,只坐着编茅草,体力消耗得慢,饿得也慢。”
“阿野,等家里屋顶换好,你陪我去后山采菌子,得赶在下次集市前把鸡枞酱做好给掌柜的送去。”
“好。”
“你这么忙,我的竹摇椅什么能做好啊?还有我要的茶罐,不过茶罐做好也用不上了,我晒在柴棚上的葛花茶和松针茶都被暴雨冲没了,真可惜。”
“等明日这茅草糊好了泥便放到一边晾晒,剩下的时间我来做竹摇椅。晒的茶没了也没关系,下回我再陪你去山上摘。”
“哦……”
林姝问一句,周野便应一句,面上不见丝毫不耐之色。
他当然不会不耐,他喜欢跟阿姝说话。
林姝坐在小竹椅上看他,看他忙碌中显得格外沉稳的眉眼,忽地压低声音
对他道了句:“阿野,我想亲你一口。”
周野手中动作陡然一顿,唰地一下扭头,往何桂香和林小蒲的方向匆匆扫去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并未听到这句话,他才放下心来。
然后,他看向林姝,喉结微微动了动,压低声音认真回了句,“阿姝,要等没人的时候。”
林姝见他这副反应,噗地笑出声,她急忙捂住嘴,却还是有笑声从指缝间露了出来,压都压不住。
“阿姐,你笑啥咧?”那头煎药的林小蒲朝这边望来,好奇问了句。
林姝扬声道:“阿野给我讲了个故事,我觉得很好笑,所以就笑喽~”
林小蒲惊奇不已,“啥?阿野哥哥竟然还会讲故事?阿野哥哥,你偏心阿姐也不能偏心成这样,我也要听故事!”
周野:……
事儿是阿姝招来的,他不好反驳,最后还真硬着头皮给林小蒲讲了一个。
林小蒲听完之后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因为阿野哥哥讲的故事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笑。
但让她疑惑的是,阿姐却仿佛觉得很好笑,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
林小蒲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
林姝脸上挂着笑好久都散不下去,直到药罐里的药煎好,黑漆漆的一碗汤药端到她面前,她笑不出来了。
这药是非喝不可么,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抗拒归抗拒,这药是花了钱的,林姝哪能不喝。
林小蒲赶忙取了一小块石蜜备着,哄道:“阿姐乖,等你喝完药有石蜜吃。”
林姝气笑了,哄小孩儿呢这是?她可是长姐!
于是她接过汤药碗仰头一口闷,得了林小蒲好一阵夸赞。
林姝此时没有发作,等入夜上了榻,才抱着林小蒲好一阵挠痒痒,挠得她连连求饶才作罢。
“早些睡罢,不同你闹了。”林姝揉揉她脑袋。
林小蒲的确也早就困了,安静下来后,打了好几个哈欠,没同林姝说上几句便睡沉了过去。
林姝却躺在床上许久都睡不着。她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周野。
啊啊啊,怎么回事!
想她上辈子杀丧尸无数,后头还混了个副队当,虽然被人戏称为“暴力娇花”,但做事称得上一句雷厉风行,她很明确自己的首要目的是填饱肚子,男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怎么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周野这糙汉?!
莫非是最近日子过得太顺心,肚子也都填得饱饱的,以至于饱暖思、淫、欲?
林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啊,其实……嗯,想男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上辈子至死母胎单身,这辈子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这么合她心意的男人,还不许她当一回大馋丫头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林姝立马心情愉悦起来。
她看了眼睡着的林小蒲,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从床尾绕开林小蒲的脚,悄悄下了榻。
再掀开席帘,摸进了隔壁屋。
周野平时很警觉,但他太累了,白日忙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晚上一趟下来,几乎是脑袋着枕便睡。
直到林姝在床边坐了下来,周野才惊觉有人闯入,陡然睁开了眼。
不等他看清眼前这团黑影,熟悉的嗓音便压低了响起,“阿野,你怎么醒了?是我把你惊醒的么?”
“阿姝?”周野吃惊。
黑暗中的身影纤细窈窕,一双眼晶亮晶亮的,不是阿姝又是谁。
“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没想到把你惊醒了。你快睡罢,我知道你累坏了,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走啦。”林姝道,放低的嗓音又轻又软。
周野哪里还能睡着,连忙坐起身来,问道:“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林姝摇摇头,闷声道:“我好着呢,我就是睡不着,我想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