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不是赶集的日子,镇子街市这头就那固定的一家猪肉摊儿,此时已是晌午,好部位的猪肉都叫人割走了,镇上毕竟不缺有钱人家,即便镇上的平民百姓,这猪肉也是吃得起的。而好那一口猪肉的一清早便来割肉,哪会等到这会儿。
卖猪肉的屠夫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不是阿野这样的魁梧高壮,而是生得膀大腰圆,叫人一眼瞧过去就会生出“啊,不愧是卖猪肉的屠夫”这种感慨。
时下百姓都更喜欢吃肥肉,最肥的部位以及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早已被百姓买光,剩的多是腿肉、腱子肉和里脊肉这些。
林姝盯着那卖剩的猪肉瞧了瞧,朝摊主比划了比划,“此处的梅花肉给我割三斤,再给我称一根猪筒骨。”
屠夫干惯了切肉称肉的活计,用刀顺着林姝指的地方划下来,称下来正正好三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猪筒骨林姝挑了个大的,一根就是一斤。而猪筒骨也便宜些,三十五文,加上三斤猪肉,一共是一百五十五文。
“叔,你看我都买你这么多猪肉了,这零头给我抹了如何?”林姝试图讲价。
屠夫姓王,他摇摇头没答应,“这井溪镇百姓哪个不晓得我的猪肉摊从不少价,一个铜板都不少。今日我给你少了,回头别的大娘子小媳妇全来找我还价,我这猪肉还怎么卖?”
林姝闻言,偷偷瞄何桂香一眼,得她一个点头后,便晓得这是真话了,当即话音一转,“叔,我瞧你那猪下水还剩了许多,不如当做添头送我一点儿。”
王屠夫略略迟疑后,割了一小块猪肝给她,“再多的没了,拿了东西赶紧走,莫给别人说我给了添头,否则日后人人都找我要添头。”
林姝顿时唉了一声,一边将那猪肉都往何桂香挎着的竹篮子里装,一边笑吟吟应道:“叔你放心,保准谁都不说。就算不小心给别人晓得了,你也莫担心,旁人也舍不得像我这般,一口气买你这么多猪肉啊,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哟。”王屠夫瞅见有人靠近,赶紧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们几个离去。
林姝和林小蒲笑嘻嘻地围着何桂香离开,一人挽一边胳膊,林小蒲选了挎篮子的那边,帮何桂香一起拖着篮子,“阿娘,好几斤重咧,我帮你一起拿!”
“阿野,辛苦你付下钱,铜板可千万别数多了!”林姝回头喊了声。
落在后头的周野取下背篓,从里头抓了两把铜钱出来,数了一百五十五个铜板给王屠夫,“你数一数,看对否。”
王屠夫摆了下手,便将那铜板丢进了钱罐子里,“我大字不识几个,唯独这钱,我算得那是一清二楚,你数的时候我也跟着数了,没差,正正好。”
其实眼前这小子他认得,实在是这小子长得过于壮实,还时不时地带些山鸡野兔的来镇上卖。尤其上回,这小子竟驮了半扇野猪来镇上。
王屠夫卖猪多年,只需粗粗瞧上一眼,便晓得那野猪有多少斤,那可是头少见的大肥猪!
半扇猪肉能卖好些钱了,何况这小子的野猪是从山里猎来的,压根没有本钱,跟他这样的屠夫可不一样。他只杀猪卖猪,不养猪,赚的是个中间差价。
当时他看到那野猪的时候就羡慕坏了。
按说,这小子有猎野猪的本事,上回那半扇野猪也卖了不少钱,家里应当不缺这两三斤猪肉的钱,但方才那小娘子还怪抠门的。
“唉,小
子,若是你们下回还想来买我这猪肉,不拘是铜板儿,你拿山鸡野兔啥的来换也成。”
王屠夫自己就是卖猪肉的,不缺猪肉吃,他偶尔也馋别的肉香,尤其是这山里的野味,不光他馋,家里的婆娘也馋。可惜这山里的野味不是哪个都有本事猎到,得是吃这碗饭的猎户才行。
周野微顿了下,颔首,“成,下回我若猎了山鸡野兔,便来与你换猪肉。”
王屠夫顿时咧了下嘴,“小子是个爽快人,不晓得啷个称呼?”
“我姓周,家中行一。”
“那我就称呼你周大郎了。我姓王,大家伙都喊我王屠夫,你也随大家这般喊就成。”
说罢,他从一旁盛猪大肠的桶里捞了一段递过去,“下水里属这猪大肠最不好卖,我卖到收摊也不一定能卖完,如今天儿热,放不了两日,索性送你一段。”
周野见他爽快,自个儿也没多推辞,对其道了声谢,收下那猪大肠后用背篓里铺底的干草裹了裹才丢进去。
正好有新客来,王屠夫便去招呼新客了。
林姝三人察觉周野迟迟没跟上,便在远处等着,不成想,周野只跟那王屠夫闲聊几句的功夫,便带回来一长段的猪大肠。
“我咋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随便闲聊几句,人家便白送你一段猪大肠?”林姝纳罕道。
周野解释:“王屠夫想跟我换山鸡野兔,他这是提前卖我一个好。”
林姝用指背扣着下巴想了想,“这镇上便有卖鸡卖鸭的,缘何一定要找你买山鸡野兔,十之八.九是那王屠夫也想结识你,这才寻了个理由。”
说着,她笑眯起眼睛,“如此也好,等我们跟王屠夫熟络起来,日后买猪肉更为方便,譬如咱想买猪肉的时候提前知会一声,叫他给咱留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这种小事他肯定会答应。”
林小蒲欢呼一声,“好耶好耶,那咱以后每回来镇上的时候都跟王屠夫说一声,叫他给咱留一斤五花肉?”
林姝更正,“一斤不够,至少得两斤。”
何桂香扶额,笑骂道:“没几日便是集市,阖着你俩是想回回赶集都买猪肉呢?两个馋嘴子,家里可经不起你们这般吃。”
林姝理直气壮:“怎么就经不起了,小蒲不用吃药了,以后省出来的这部分药钱不知能买多少斤猪肉呢,而我和小蒲只是每回买个两斤,帮阿娘省了不少钱呢。”
林小蒲猛点头,“阿娘你算算,药钱还剩下好多咧!”
“……不同你们说,阿娘说不过你们。”
林姝轻笑道:“既说不过我,那便听我的,咱再去布帛铺子逛逛,买几匹布回去裁新衣!阿娘,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你先前便答应过。”
“去罢,阿娘早该买新布给你裁两身新衣裳了。”
“阿娘,不仅是我,咱家每个人都做新衣裳,小蒲身子大好,这难道不是一件比过年更值得庆祝的喜庆事么?阿爹跟阿野也都一起裁新衣!”
林姝说着,转头便打量起周野,“衣裳都洗得发旧了,是该换身新的了。你和阿爹地里干活更废衣裳,多备两身准没错。”
周野瞅着她嗯了声,“我听你的。”
至于这钱,花光了再赚便是。
街市上一共三家布帛铺子,一家卖的都是上等货,几人直接不去,剩下两家,一个只买布匹,一个不仅卖布匹还卖做好的成衣。不过成衣加了不少手工费,村里人家舍不得花这个钱买,都是买了布匹自个儿回家裁成衣裳。
这两家铺子林姝都逛了逛,对比了布匹质量,又询问了价钱,最终敲定了那家买成衣的布帛铺子。
绢布贵,她们花不起这个钱,底层百姓也少有穿绢布的,都是买的麻布。好在井溪镇这边产麻,麻布不贵。
不过这麻布也分档次,最粗劣的麻布一匹只需二十文钱,而一匹布就能裁两件衣裳,当然,周野这样的大高个不行。
二十文一匹是便宜,但穿在身上不舒适,如林姝这般肌肤细嫩些的,穿这种粗劣麻布,怕是肌肤都要被蹭出红痕。
林姝也是询问了价钱,再看了布,才晓得自己身上穿的原来不是这种最便宜的粗麻布,阿爹和周野素日穿的短褐长裤才是。像这种粗麻布大多呈黄褐色、棕灰色,质感摸着便粗糙。
而优质细密的苎麻布,不仅质感好,颜色也更为素雅,是麻布天然自带的淡色系色彩,如灰白、米黄和浅褐色。
这样一匹布也不过四十文,等同于一斤猪肉的价钱。
再贵一些的便是那染了颜色的细麻布了。价钱又要再上一个台阶,不在底层百姓的考虑范围之内。
林姝看的是那四十文一匹的细密麻布。
因着刚大手大脚地买了三斤猪肉一斤猪骨,有了这猪肉做对比,她竟觉得格外便宜。
“阿娘,咱买这四十文的罢。一匹能做两套,咱们三儿买个两匹,阿爹和阿野加起来再买两匹,拢共也就四匹布,一百六十文。”
何桂香咬了咬牙,“成,咱买!”
周野想了想,道:“婶儿,你们三儿买就成,我和叔还是买粗麻布。粗麻布耐脏些,这些颜色太淡,地里劳作个一日便脏得没法看了。”
林姝眼睛眨了眨,道:“谁说这布买了就一定要做外头穿的衣裳,给你和阿爹做两套里衣不成么?”
周野愣了下,“里衣?”
村里百姓晚上睡觉都是光着膀子,至多套一条裤子,他自然也是。
但这会儿周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总觉得当着阿姝的面一个解释不清又要惹她羞恼。
林姝忽地咯咯笑起来,“逗你呢,谁说干活就不能穿浅色衣裳了,深色衣裳穿身上吸热懂不懂,炎炎夏日就得穿浅色衣裳才凉快。你若不喜欢洗衣裳,脏了我给你洗总成了罢?”
周野忙道:“不用你洗,我的衣裳自个儿洗,你想买的话,买便是。”
阿姝的手这般好看,不该做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