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林姝只顾走路,没跟周野说一句话。
周野本就嘴拙舌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也跟着沉默了一路。
林小蒲眼瞅着都要到家了阿野哥哥还没哄好阿姐,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帮阿姐问了句:“阿野哥哥,你今日怎的迟迟不回啊?阿姐连竹摇椅的图纸都画好了。”
周野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说什么?说自己做了那样的梦,觉得对不住阿姝,所以不敢面对她?
“我、我正准备回的。”周野解释,这解释却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林小蒲摇摇头,叹了口气,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若阿野哥哥如他所说正要回去的话,就不会是她和阿姐都到田里了,阿野哥哥还在田里头没上来。
也不知阿野哥哥今日怎的了,是昨日做那竹躺椅做得太累,今儿个不想做了么,所以宁愿地里多忙活一阵也不回来?
这样很容易叫阿姐误会不想帮阿姐干活的好么。她若是阿姐,她也不开心。
回到院坝后,林姝叫周野放下桶,兀自将桶里的泥鳅和田螺都捞至木盆里,重新换了水,挖一勺盐进去。用淡盐水浸泡,泥鳅和田螺吐泥沙吐得更快更干净。虽然盐巴贵,但有些地方真不能省。
林小蒲见周野杵在阿姐身后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道阿姐今日的气性真大,莫非阿野哥哥还做了别的事情惹恼阿姐了?
她不懂,但在阿姐气恼的时候,她的胳膊肘不能再往阿野哥哥这边拐了,阿姐会更气的,不过她可以对阿野哥哥稍加提点一二。
“阿野哥哥,我和阿姐要忙着做菜咧,不然你先去忙你的?阿姐画的竹摇椅图纸就在桌上,你瞅瞅,看能做得出来不。”
若是图纸有哪个地方看不懂,不就可以问问阿姐了,竹摇椅是阿姐要做的东西,这个时候问阿姐,阿姐再气恼也不会不说的。
林小蒲觉得自己都提示这么明显了,阿野哥哥肯定能听懂,熟料他拿起那图纸看过之后便去做竹活了,一副埋头就干的架势,根本没想到用这图纸找阿姐搭话。
林小蒲:……
阿野哥哥别的地方也不蠢啊,怎么在哄人这方面蠢成这样。
罢了,她不管闲事了,由他们自己折腾去。
淡盐水泡上泥鳅和田螺之后,林姝便和何桂香一起坐在小竹椅上搓了会儿麻线,之前没小竹椅的时候是用院坝里的木墩子坐着搓麻,这会儿有了周野做的小竹椅,坐着更舒服,也更方便了。
何桂香朝院坝角落里干竹活的周野看了眼,压低声音问道:“阿姝,你跟阿野闹脾气了啊?”
她本不想过问的,有的夫妻越是吵嘴感情越好,但阿姝和阿野还没成亲呢,若是吵着吵着感情疏远了可如何是好。
林姝知道阿娘是关心自己,也偷偷瞥一眼周野,确定他没有往这边偷瞄,才低声回道:“阿野惹恼我了,我生气不应该么?
只是阿娘放心,我心里这气没有阿娘想的那般大。只是他惹恼我了却没有哄好我,我这气才一直消不下去。”
何桂香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你阿爹有时候也会惹我生气,尤其年轻那会儿,我性子不如你,都是自个儿生闷气。”
林姝听得蹙眉,“阿娘,有啥气应该当场撒出来,闷在心里不难受么?”
何桂香道:“难受啊,怎么可能不难受。但你阿爹日日地里忙活,已经够累了,我又何必因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争执。不过我后头我气着气着就不气了,你猜为啥子?因为你阿爹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憨样儿,连我生闷气都瞧不出来,这气光叫我一个人受着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值当,这气也就消了。”
“不过这都是早些年的事情了,我和你阿爹十几二十年夫妻,如今我稍微皱个眉,他就晓得自个儿惹着我了,只很多时候还是不明白我因啥生气。”
说到后头,哭笑不得。
林姝感叹:“阿娘,你性子也太好了罢,阿爹这得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你这样好的媳妇。”
也怪不得阿娘在分家前吃了那么多苦,性子这么软,谁见了都想欺负。
何桂香却目光温柔地摇摇头,“阿姝,我愿意让着你阿爹,是因为我知道他待我好,他为我付出了许多,因着这一份好,他的许多小毛病阿娘都愿意包容忍让。夫妻之间哪能没有争执吵闹,有些夫妻是越吵越好,也有些夫妻吵着吵着就离了心。阿娘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阿野是个好孩子,他可能也像你阿爹这样,有不少小毛病,但他待你好就成了,其他的慢慢来。等日子久了,两个人就磨合好了。”
林姝却道:“阿娘愿意忍让包容男人,我可不。感情于我而言并非必需品,不如伺候好我的五脏庙来得重要。和阿野在一起若是不能令我开心颜,我又何必去吃这感情的苦楚?别说我和阿野还啥事儿都没发生,即便我日后同他成亲了,他若惹恼了我,我也能同他和离。”
何桂香微微瞪大了眼,似乎被她这一番言论给惊住了。
大晏朝夫妻和离不是没有,但穷苦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村妇间闲话也多,一旦两人结亲了,日子过得再不和美,夫妻俩也会磕磕绊绊地过完一辈子。
可若是和离了,穷汉攒不出钱再娶媳妇,婆娘回娘家也会遭娘家人嫌弃,光是村妇的闲话就能逼死人,多的是那一根麻绳上吊寻死的。
林姝心道:这算什么,真正惊世骇俗的话她还没说呢,比如她想先同居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谈婚论嫁。
她这已算是保守的了。末世数载,哪个不是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多少人将每一日都视为末日而活,而这样的日子是放纵而无度的,充满着原始的欲望和野性,每天换一个伴儿的多得是。
她也不过是因为填饱肚子都难才无暇顾及其他,虽然她不喜欢这样放纵无度的活法,觉得跟禽兽没啥区别,但若她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又刚好碰到一个顺眼的与自己三观相合的男人的话,那她肯定早就告别母胎单身了。
何桂香听了她的话却不知脑补了什么,眉头都蹙了起来,“阿姝,你怎的还没成亲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了,你以前在侯府可是……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林姝连忙道:“没有的事。我从前顶着侯府千金的身份,能受什么委屈啊?阿娘想到哪儿去了,只是京城待久了,负心汉薄情寡义的事迹见多了,觉得男欢女爱也就那么一回事。若没有遇到阿野,我也不想接触其他汉子,我就想给阿爹阿娘当一辈子老闺女,这话是真的,不是哄阿娘开心。”
见她眉头还皱着没舒展,林姝话音一转,笑吟吟道:“但这不是有阿野么,如阿娘所说,他人不错,相处下来,我愈发喜欢,只他有时候老实木讷还嘴拙,委实叫人气恼,我今儿不发威,日后他时常给我气受怎么办?阿娘就当这是我阿野之间的小情趣好了。”
何桂香听到这话,立马转忧为喜,嘴上却是低斥一声:“你这丫头,真不害臊,怎的、怎的连情趣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情趣?”林小蒲不知何时凑过来一颗小脑袋,表情好奇地问道。
林姝立马捂住她嘴巴,心惊肉跳地往周野那头瞧了眼,见他没往这边看,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林姝收回手,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以后说话莫要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林小蒲咧嘴:“遵命,夫子!”
母女三儿各坐一把小竹椅,挨在一起说了些有的没的。林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做早食。
糙米饭阿娘已经蒸好了,再做几道家常小菜便可。
何桂香不愿林姝脏手,帮忙将泥鳅和田螺都处理好了,林姝只需做菜。
田螺还是做爆炒田螺,只是这次加一小把茱萸果,田螺风味更佳。
泥鳅这回便奢侈一把,做一道红烧泥鳅。
泥鳅切段后放在筲箕里沥干水分,中火煎至两面金黄,再捞起来备用。
这红烧泥鳅的懒人做法是直接爆炒后炖煮加糖,但林姝要来个稍稍复杂的——用油炒糖色。
锅里的杂物捞干,热锅冷油的时候便下糖,林姝将提前砸好的一把碎石蜜丢进去,用木铲快速搅拌。石蜜很快融化变成了糖液,然后颜色从淡黄变成金黄,再至枣红,糖液也开始起小泡。
就是此时!
陶锅熬好的热水倒进去,加入泥鳅和一应调味食材,野葱一把挽成结直接丢进去,姜切片,花椒和茱萸果各一小把。
如此炖煮个一刻钟不到,便将里头的东西捞出来,糖色收汁儿。
等到汁液粘稠挂勺,便是成了。
色泽红亮红亮的糖汁儿浇在那泥鳅上,只是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
最后,一把野葱沫儿撒上去,红中缀绿,色香味俱全。
红烧泥鳅刚刚出锅,林大山便回来了,笑嘿嘿地道:“我在外头老远就闻着这香味儿了!”
“阿爹坐着歇歇,还有一道汤便好了。”
林姝就着锅里那挂在锅壁上的汁液,半锅水进去,再烧个野菜蛋花汤。
等汤烧好,林姝拿着大勺往斗碗里舀汤,打算等舀上两勺之后不那么重之后再端锅,毕竟这一口铁锅可比后世的锅重多了,两头打了把,得端着那两把才能将锅端起来。
只是未等她动手,旁边突然伸出两只手,轻松端起那铁锅。
林姝想起什么,骤然低喝一声,“小心烫!”
周野却已经将锅端了起来。他眉头蓦地一皱,双手却没有放下那铁锅,稳稳将锅里的汤倒入斗碗里才放回灶上。
林姝连忙去掰他手,手掌掰开,果然红红的两条印子。
顾不上别的,她急忙拽着周野的胳膊往灶边去,拔掉竹水管的塞子,抓着周野的手就往那水下冲。
“阿姝,我没事。”
“你闭嘴!”
周野苦恼,他好像一不小心又惹阿姝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