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扒儿手

林姝连忙拽了拽周野的胳膊,低声道:“阿野,我不买,一会儿去路边小摊买两块饴糖便好。”

饴糖就是麦芽糖,是用大麦小麦还有粟这些谷物发酵制成的,要比石蜜这种甘蔗加工熬出来的糖便宜多了,底层老百姓都吃得起。

周野却没有走,那卖糖的摊贩见状,立马笑脸迎人,“咱井溪镇的集市,我回回都来草市摆摊,做的是回头客的生意,小兄弟若真心想买,超过一斤我另送二两的砂糖,如何?”

街市糖铺子里的砂糖要二十文一两,石蜜五十文一两,而他卖的砂糖只十九文一两,石蜜四十八文一两,送二两的砂糖,这便是相当于便宜了三十八文钱。

林姝撇撇嘴,听着便宜了许多,可周野买一斤石蜜就要八百文!

买八百文的东西,便宜三十八文,哪里就算多了?

眼瞅着周野就要点头应下,林姝赶忙抢话道:“叔,你再便宜些,我们这也是帮别人带的,回了村里还要分的。你多便宜一些,日后我们回回来找你买。这样罢,我们买一斤石蜜,你送我四两砂糖。”

那摊贩听到这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却也没有马上说不。

林姝一看他这反应便知有戏。

“小娘子这杀价未免太狠了些,送四两砂糖的话,我是要亏本的。你若诚心,我便送你三两,不能再多了。”

林姝坚持道:“四两。叔你送我四两砂糖,我马上买一斤石蜜,而且下回我还找你买!”

摊贩迟疑片刻,咬牙道:“成,一斤石蜜送你四两砂糖。”

林姝下巴微扬地瞅了眼周野,杀价砍价还得她来。

像这种卖糖的摊贩,腰包一般都肥,倒卖一下挣的远比旁人想的多,所以杀价的时候只管狠一些。何况他们买这么多,怎么着摊贩都是挣的。

卖糖的摊贩用的正是戥秤,一次最多能秤半斤的量。

他用小锤从大块的石蜜上头砸下一小块来,一称,九两,他再从上头敲下来一小块挪走,秤上便是八两整整的,绝不少一分也绝不多一分,毕竟石蜜是奢侈品,一两就要好多铜板,他连糖渣都不多给分毫。

如此称了两次,加起来便是一斤。

称好了一斤石蜜,再称个四两的砂糖,各用一张油纸包好。

林姝方才还喜笑颜开,但等到周野掏钱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肉痛。

八百个铜板啊!都快一吊钱了!

她疯了吧,她当真花了八百文钱买一斤糖?

等离开糖摊子的时候,林姝还有些恍惚,一点儿不见方才杀价时的精神了。

忽然间,有人轻轻撞了她一下。

不等林姝回神,周野已反应迅疾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只被他抓住的手上赫然是林姝将将放入篮子里的油纸包。

油纸包里包的可是价值八百文钱的石蜜!

林姝猛地将那油纸包抢回来,怒火中烧之下大声斥骂:“烂心烂肺的死扒儿手,竟偷到我身上来了!阿野,送他去见官!”

那矮小的中年男子一手被周野抓住,另一只手连忙掩面,求饶道:“好汉饶了我这回罢,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旁边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周野手上力道收紧,那扒儿手疼得嗷嗷直叫。

“再有下次,我折断你的手。滚!”周野沉眉低喝一声,松了手。

等他一松手,那扒儿手如同一条灵活的鱼钻入了围观人群里,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当即有围观百姓叫好,“兄弟好身手!”

“上回我也遇到扒儿手了,叫那扒儿手偷了老子的钱袋子,好在里面钱不多,也就四十来文。呸!这群王八羔子!”

“叫我说,这种扒儿手应该扭送见官,小兄弟怎的把人给放了?”

“是啊是啊,这种好吃懒做的东西,就应该关进县太爷的牢里吃牢饭!”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那草市外的小卒当即往这边大喝一声,“啥子事情吵吵嚷嚷?都给老子消停些!”

围观百姓这才散去,有那好事的将周野抓住扒儿手又放了的事情告诉了那小卒,小卒不禁看了周野好几眼,“咱这一带扒儿手不少,一个个滑不溜秋的极难逮住,你小子身手倒是不错。”

周野谦逊道:“回差爷的话,我只是力气较常人大些,那扒儿手抢的是我家的东西,正巧叫我看到了,这才抓住了人。”

那小卒摆摆手,没有再说啥了,继续同另一个小卒在那吃茶闲聊。

等两人走得远了些,林姝尤有些庆幸,“阿野,幸亏你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扒儿手,不然咱这才买的石蜜就要叫他偷走了,八百文钱啊,若是不翼而飞,我得活活气死!”

经过这么个插曲,林姝都不敢提着篮子了,而是把整个篮子都抱在怀里。

周野从她怀里接过,“换我拿罢。”

林姝当即松手给他。

“阿野,为何不抓住那扒儿手交给小卒?”林姝好奇问道。

有小卒守着,这都能出现扒儿手,这扒儿手胆子也忒大了。

“你看那小卒得知我放了扒儿手,可有怨怪?”周野一脸平静地道:“这小卒是监镇官的人,只管草市秩序,像这种小偷小摸,他们都懒得插手,你若多事将扒儿手抓住交给他们,他们也顶多是棍棒打上一顿便将人放了,不会麻烦地送去县衙。而这笔遭了棍棒的账,扒儿手不会算在那小卒身上,只是会算账你我身上。若是形单影只的扒儿手还好,就怕遇到那

种成群的,打了一个,一整窝扒儿手都把你记恨上。今日我带着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姝听到这话,一阵后怕。

这扒儿手若真是那种有组织的,那的确就像是蟑螂一样打都打不死。

与其逞一时之快,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般想着,还是会有些憋屈。

“阿姝,咱们以后仔细些便是。有我盯着,你莫怕。”

林姝摇摇头,“怕还谈不上,只是些小偷小摸罢了,又不是匪贼恶寇。说到底还是咱这地儿太穷了,这些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找不到正经营生糊口。”

就如方才那个,身材瘦小,干体力活是不成的,可许多活计它要的就是体力。

周野却冷声道:“有的人再穷再苦也不会去偷去抢,阿姝对这种人不用心怀良善。”

林姝可没有心怀良善,她一想到她八百文的东西险些没了,她就恨不得冲那扒儿手狠狠踹上几脚。

想到什么,她忽地问:“阿野,你之前来镇上卖山货,换的钱多,可有被这些扒儿手盯上?”

周野看她一眼。

林姝:?

周野用一种淡然的口吻道:“盯上也无用,我长得高,他们想偷东西都够不着。”

林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表情这语气可真是太欠揍了。不过——

“你这意思是不是在说我长得矮?!”

周野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你不矮,是我太高。”

林姝笑声不止。

她放在京城里其实算矮的,只是生得美,旁人说起她来更多是用玲珑娇小来形容,但回到甜水村,她绝不算矮了。

这边的汉子多是一米七上下,很少能瞧见一米八往上的,妇人也多不到一米六,于是她那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对比下来都算高的了。

只是周野生得太高太壮,她往他身边那么一站,才又被他衬得娇小起来。

林姝笑了一阵之后不去想那扒儿手的事儿了,同他说起正事,“阿野,我还要买菜种和盐巴,草市没看到。”

周野解释道:“盐这东西官府管得严,井溪镇只街市上的盐铺和杂货铺才有得卖。至于菜种,这些多是农户在买,摊贩没必要来草市摆摊,一会儿可去城门口瞧瞧,应当找得到。”

两人返回街市,去那盐铺买盐。

林姝得知价格后微惊,一斤盐居然要八十文。

糖是奢侈品,卖的贵些便贵些,大不了不吃,油也可以能省则省,但盐巴却是省不了的。这可是老百姓日常必需品,竟也卖得这么贵。

难怪阿娘一开始看她用盐大手大脚的时候会是那副表情。

林姝这次没多买,只买了一斤,一斤盐能吃很久了,能将阿娘那小盐罐子盛满好几回呢。

因为不愁生意,这盐铺里的伙计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林姝买了盐就赶紧离开了盐铺。

“阿野,你可知这盐铺是什么人开的?”

周野被问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不确定是谁,但十之八九是镇上的豪族。”

“小镇上也有能称之为豪族的大户?”

“有。像镇上这样的豪族,多是高门大户的旁支分支,这些高门大户盘踞在繁华州县,是咱们这些底层百姓远远惹不起的。”

“阿野,你知道的还真多。”

周野神色淡淡,“哪里都一样。”

林姝猜他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微怔了下转移话题道:“我和玉书堂弟约好了在街尾那家书肆碰面,眼下离约定时间还早,我们直接去城门口找找菜种摊子,说不定能提前碰到三婶和玉书堂弟。”

三婶卖的是草鞋,在城门口摆摊是最好的选择,人流量大不说,还都是草鞋的精准客户。

她上回去后山采菌子,没走多少山路草鞋的线头就被顶出来了,何况是这些徒步赶集的村民。

那些挑担进城卖东西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草鞋用起来更费。赶集的百姓可能别处花了钱便舍不得买新草鞋,但这些摊贩卖了钱之后买一双舒服的草鞋还是舍得的,所以三婶这草鞋根本不愁卖。

她来时,那城门口,确切地说是那栅门口处人多杂乱,三婶指不定已经到了,只是她没有看到。

两人往城门口那边走,没多久便看到了一个卖菜种的小摊,但林姝一眼扫过去之后有些失望。这家卖的菜种都是些常见菜种,这些菜种问村里种菜的人家讨要一些便是,何须专门花钱买。

直到看到另一家小摊,林姝的双眼才微微一亮。

小摊的摊主是一个上年纪的老翁,卖的菜种不仅有常见的胡瓜种、胡豆种、豌豆种、绿豆种,竟还有西瓜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