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歇晌

林小蒲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盯着老实人周野,恍恍惚惚。

“阿野哥哥,你吃个尾巴尖儿能吃出什么味儿,我这一头也分你一点儿。”林姝将手里的胡瓜也掰成了两截,一截给他。

林小蒲:……

受教了。

如此一来,两个人头尾两端都吃到了!

周野本来不想接,但他知道林姝,自个儿若是不接,她便有一堆大道理可说。

尖尖儿的一头一口咬下去,果然满口清香,瓜肉清脆多汁、水润爽口。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胡瓜了。

生活在村里的百姓大多自给自足,自家种什么那便吃什么,实在馋其他的,就用东西去别家换,但林二叔和何婶很少跟人换过胡瓜这些瓜果。周野口腹之欲也不重,他连肚子都填不饱,哪管自己吃的是什么。

等几人都分完了那胡瓜吃,闲不住的周野问林姝那引水的竹筒怎么弄。

林姝笑他,“你怎的一时片刻都闲不下来,这都晌午了,正该歇个晌,你同我一起歇会儿罢,等我起来了,再继续干活。”

不等周野叫住她,林姝已钻进了里屋。

林小蒲冲他道:“阿野哥哥你放心,我帮你守着阿姐,等阿姐醒了我喊你。你就听我阿姐的,歇会儿去。”

周野却歇不下来,等林小蒲也进屋后,问何桂香,“婶儿,你可知哪家有缺了口烂了洞不要的大缸大瓮?”

“你寻这个做啥子?”何桂香纳闷。

周野言简意赅,“阿姝的鱼池子要用。”

何桂香便没有再问,只是道:“这大缸大翁的只是缺了口的话还能用,肯定不会闲置,但有些是缸底翁底磕碰烂了洞的,这种便用不上了。别家我不清楚,但王大家有一个米翁,被他儿王银根不小心砸烂了个洞,你可以去问问你李婶儿,她有没有将那破洞的米翁给扔了。”

至于何桂香为啥知道这些,还不是因为当初王银根她娘追着他满村子乱跑,一边揍一边骂,村里人怕是没几个不知道这事儿。

周野点点头,这就要走。

何桂香喊住他,“阿姝叫你歇着,你歇着便是,一会儿我去王家问问。你李婶儿刚从阿姝这里得了好,我这会儿去要那破了的大瓮,她若是没扔,必定给得痛快。”

旁的农户未分家前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这王家却不大一样,几代都是单传,倒不是王家不想多生,而是回回都是生了一个就生不出第二个了,所以这王家老两口也就王大一个儿子,王银根一个独孙孙。

王家人口少田却不少,日子要比其他农户宽裕一些,王家那老两口被亲戚借了不少钱去,王家婆子要了几回没要回来,一气之下给儿子娶了个有凶悍之名的媳妇,正是李春苗。

这李春苗果真凶悍泼辣,嫁进来没几年,便将老两口借出去的钱都给要回来了。

就因着这个,李春苗在王家的地位可高着呢,老婆子都让她几分,在王家那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别说只是要一个破了洞的大瓮了,便是借钱,只要李春苗松口,王家老两口也都听她的。

刚分家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何桂香便觍着脸问李春苗借过钱,当时李春苗虽有些迟疑,却也借了,是以后头就算知道她家王银根嘴欠说小蒲药罐子,何桂香也只是叫小蒲远着些那小子,从未在外头说过王家一句不好。

周野不喜欢同人打交道,尤其是这些最喜欢拉着人闲话家常的妇人,但他想着何婶也不是个喜欢同人打交道的,而且性子太温和,若是去了,怕是好半天都回不来,于是婉

拒了她的好意,“婶儿,不麻烦你,我自个儿去同李婶子说。”

何桂香知道他这性子,也没劝,“成,你去罢。”

周野沉默寡言,别人说什么,他只管听着,也不怎么应话,对方说上个几句便没了兴致,是以他这一趟回来得很快。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个大瓮,那大瓮的翁底果如何桂香说的破了一个洞,洞还不小。

其实这大瓮破口处拿东西塞一塞也不是不能用,怕也是因着这个,李春苗才一直没舍得扔。但周野去要的时候,她非常痛快地给了出来,不仅给了这大瓮,还塞了一把自己做的炒黄豆。

村里家中有孩子的舍不得浪费那两个铜板儿买糖,便自己做些炒黄豆,黄豆被炒得焦黄,嚼着吃也香得很,是很多孩童都喜欢的小零嘴。

周野高头大马的一个壮汉,自然没要这小孩吃的零嘴,扛上那大瓮便走了,任李春苗怎么喊都没用。

借了大瓮回来的周野往院坝里看一眼,院坝里只何桂香一个,寻了个阴凉处坐在木墩子上,正悠闲地绩着麻。

周野顿时沉默了。

王家离得不算近,李婶儿借大瓮前还有的没的说了一堆,他这一个来回应有两刻钟了,没想到林姝还在歇晌。

她口中的歇晌约莫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地里干活的时候,午时日头大,晒得人又渴又困,有时候林大山也会喊周野一起歇个晌,但两人也就是寻阴凉处打个盹儿的,两刻钟足矣。

周野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敞着的堂屋,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何桂香笑着看来,“阿姝许是今晨去山上采菌子累着了,叫她多歇会儿罢。你若实在无事可干,不若帮我一起绩麻?”

周野回道:“我做惯了粗活,这麻我怕给弄坏了。”

何桂香道:“简单得很,你看,这麻的茎皮已经被我给披开,划成了细丝,将这些细丝接续到一起,再搓捻成线就成了,搓好的麻线再像这样盘绕成线穗子。”

比起绩麻,周野还是更愿意劈柴,但他想着劈柴响动大,怕是会吵到屋里的人,便听何桂香的,坐在一旁长凳上搓起了麻线。

何桂香本以为周野会手拙搓不好这麻线,她不过是想他坐下来歇歇,哪怕这麻线搓坏了,她也可以拆开了重新搓,哪料周野只是一开始有些手生,搓出来的麻线粗细不匀,这搓着搓着,他竟越搓越好了。虽然还是比不上她,却比阿姝和小蒲搓的都要像样!

何桂香有些意外,但想着阿野这孩子平日里的做派,又觉得理所当然。

阿野好像一直是这般,瞧着粗枝大叶,实则做事细心,只是他生得实在高壮魁梧,便叫人下意识地以为他是个粗野之人。

搓麻是个细致活儿,也很消磨时间,等周野绕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线穗子,屋里终于有了点儿响动。

林小蒲噔噔噔地从里屋跑出来,扬声道:“阿姐醒啦~”

刚睡醒的林姝被她这一吆喝,登时不好意思起来。

她就是午睡而已,怎么阿妹还跟上级汇报似的往外吆喝这么大声呢。

周野抬头望了一眼,看到林姝白皙的脸蛋上睡出两团浅淡的红晕,面上还有两分未退的懒意,便道了句:“我这不急,你醒醒神再说。”

“阿野哥哥你稍等,我去灶屋里洗把脸就来。”

等林姝跑去洗冷水脸了,周野动作也不急不缓,将手上最后一点儿麻线搓好,绕在那线穗子上,递给何桂香看,“婶儿,你看我搓好的这些麻线成不成,若是不成,回头我拆开,辛苦你重新搓一遍。”

何桂香笑赞道:“哪儿不成了?阿野搓的这团麻线很好,可以直接用了。”

周野这才放心地留下东西。等林姝出来,他已经将院坝里的竹子按照粗细长短分了类。

“大瓮?!阿野哥哥,你何时找来的?”林姝还未走近,便一眼瞧见周野放到院坝角落的那大瓮。

她也就是午时小睡了半个多点时辰,院坝里竟就多了个大瓮!

周野回身道:“我记得你说要一个大缸在源头处储水,大缸破了口烂了洞都成,这大瓮也就是口子大了些,也能储水,你瞅瞅,可用得着?”

林姝忙道:“用得着,当然用得着!”她习惯了都叫缸,实则缸是缸翁是翁,翁便宜些,甜水村用的大多是翁,是她没说清楚,用翁足矣,翁也是能储水的。

“我看过了,咱屋后那山泉水水流还不小,咱就选粗竹,竹子里头的竹隔全部掏空,然后从中劈成两半,源头处的那一截,咱用整个的竹子,选稍细一些的,只两端斜切,这样储水多也干净。储水的竹子一截比一截架的稍低一些,一直引到咱这鱼池子里……”

歇晌之后的林姝满是干劲儿,指导周野如何处理竹子,等估摸着备用的竹子差不多够用了之后,周野肩扛一大捆竹子,林姝则跟在身后,替他提着斧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跑远了。

林小蒲没跟着,同何桂香坐在一起绩麻。

何桂香问:“怎么不跟阿野和阿姝一起去?”

林小蒲眯着眼望了望日头,“日头正大咧,怕晒黑了。阿姐说我还小,只要日后不顶着日头晒,多养一养就能养白一些,我也想像阿姐一样白白嫩嫩的。”

何桂香听了笑笑,也不知有没有信她这说辞。

路上,周野问林姝,“既是引水,为何不直接挖一个沟渠将山泉水引来,非要用这竹子?”

林姝:“这山泉水的水流可没有溪水大,若是挖沟渠,你信不信还流不到我这鱼池子里便全部渗透到地里了?否则我这鱼池子为何要铺砂石和鹅卵石,这是为了防渗。而且这引来的山泉水我还有别的用处。”

说着,她笑道:“阿野哥哥不妨猜一猜?”

周野顿了顿,道:“你要引一部分水到院坝,这样寻常时候淘米洗菜便能直接用这山泉水,而不是去水缸里舀?”

林姝眼睛倏忽一睁,诧异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周野嘴角微微往上牵了牵,“阿姝,我没你想的那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