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希用尽全身力气去拉兰衍。
两只手抓住兰衍的衣摆, 一只脚踩在兰衍的脚后跟,另一只脚抵着墙壁,整个人齐齐往后倒去, 连微圆的鼻尖都在用力。
悯希是脂包骨的类型,所以即使他的腿根弯折, 大腿后方的线条还是膨膨的, 不会过分干瘪,往上抓一把还会晃得厉害。
他就这样用自身力量去拉扯兰衍, 想让男人停下来,别去叫人, 但实际上,男人的重量加倍级碾压他,想动还是能动,只不过是会带着他一起走,姿态不那么雅观罢了。
兰衍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往前。
悯希用手背胡乱在眼角擦了把,没来得及为兰衍的停留而惊喜,就忽然听见一道开门声, 以及从门后传来的狐疑声音:“你们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呢, 我说怎么总听见窗边有声音,原来真有人。”
悯希心脏重重一咯噔。
信箱旁边是挨着一个木屋的, 具体是谁悯希不清楚, 他也没去看,当下就惊慌地揪紧两边帽子的帽绳,
唰一下拉紧,将那张脸箍得巴掌大, 只露出一张嘴,和半副眼睛出来。
兰衍瞥他一眼,又去望拉好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来的闽唯唯。
闽唯唯脑袋上胡乱带着个粉色发箍,几缕呆毛仍翘在头顶,一脸困倦地搓了把脸后,望向他们:“悯希,你是悯希吧,别藏了我光看你的腿都知道是你!”
这些嘉宾当中,只有悯希是腕线过臀,又那么纤细的,所以不管悯希包裹多严实,身型一露,约等于自爆。
悯希见藏不住,只好慢吞吞露出眼睛,绞尽脑汁道:“我闲无聊出来逛逛,看信箱里有信,有点好奇,就拆开看了看,他——他也是!”
站在一旁的兰衍,被悯希揪住胳膊,讪讪笑着拉过来。
闽唯唯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兰衍,把目光投向打开的信箱:“是哦,这信箱之前都是空的,这两三天突然每天都有信封……呃,兰衍,你自己有没有看过?这些信都是关于你的。”
兰衍冷淡道:“看了。”
悯希又是百抓挠心地紧张起来,他悄悄抬起眼睛去看兰衍,两边的手动了动,心想如果兰衍说错话,就直接上手去捂兰衍的嘴。
至于捂住以后怎么和闽唯唯解释,他也没想出后路,当前情况紧急,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只听闽唯唯调子扬高起来:“所以……”
蹦了两个字出来,闽唯唯又停住,让未尽之语飘在空中:是真的吗?
兰衍侧眸瞥向悯希,悯希表情一僵,立刻向前跨一步,睫毛乱跳地说道:“都是无稽之谈,兰衍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他,肯定是有人在胡说八道,想诋毁他。”
兰衍的神情微妙地变了两个像素点,悯希突然很突兀地抬头看天,用手掌往脸上扇风:“今天好热啊。”
闽唯唯把今天气温才十度咽回嘴边,问起更关注的:“你们之前认识?”
悯希口干舌燥道:“是的,不仅认识,我们还很熟,一起录过歌,还在一间房里打过游戏,熟得不得了。啊,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兰衍你也是吧?”
他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朝兰衍问道。
兰衍没回话,便被悯希不由分说拽住手腕,试图生拖硬拽走,闽唯唯没看见他俩之间的暗潮涌动,摘下发箍又戴了一下,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吧,我想去餐厅接杯饮料喝。”
悯希没办法,只能三人行。
他有点焦头烂额,他的木屋比餐厅近,兰衍的木屋又比餐厅远一点,这意味着他得提前离开队伍,并且管不到之后两人对话会不会又一次聊到那几封信。
悯希焦虑得差点神经衰弱,兰衍一有点风吹草动,他立刻看过去。
“悯希,你很喜欢兰衍?”闽唯唯突然问道。
悯希差点跳起来:“什么?”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也停下来,铅灰的眼眸往悯希脸上一掠,闽唯唯指向兰衍:“你一直在偷看他。”
悯希大松一口气,他还以为闽唯唯要说什么。
“没,我是在看木屋上的门牌,我不太认路,这些木屋又都长得差不多。”
悯希硬着头皮糊弄过去,忽然伸手一指:“那间是我的木屋!”
匆匆和两人道别,悯希往木屋那边走去,又怕兰衍会乱说话,止不住地担心,一步三回头地往身后看,关上屋门的前一秒,那双眼睛还乞求地望着兰衍。
兰衍偏过头去没回应。
因为这个,悯希一晚上都极为忐忑。
天一亮,他穿好外套就走出屋门,四处打量走过的工作人员和嘉宾,见他们脸色无异,和自己对上眼神时也没躲闪,交谈正常,举止友善,紧绷整晚的身体才松下来。
兰衍真好。
没有揭穿他。
果然大明星都不屑于和小糊咖计较。
放松下来后,悯希就听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岛上信号恢复,所有嘉宾每天都有十分钟能玩手机接触外界的时间,几位女嘉宾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和家里人报平安。
悯希没有要打的电话,就拿着一袋樱桃谷鸭苗粮,投喂地上的柯尔鸭。
鸭子都是空运过来的鸭子,还都是幼崽小鸭,是节目组担心岛上动物太稀少会显得无聊,特意运输过来供嘉宾们解压取乐的。
幼崽们不怕人,扇着两边幼嫩的小翅膀,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奔向悯希,嘴里还嗲嗲地“噶”着,知道悯希手里拿着是他们的粮食。
悯希攥住一把粮,洒向努力追赶他的小鸭,那些小鸭立刻低头去叼地上的粮食,有的撞在一起,鼓鼓的浑圆肚子还会颤上一两下。
还有几只没吃上,还扑着翅膀跟在悯希的鞋子旁边,悯希怕踩到他们,左歪右倒地往后倒退,像鸭子走一样。
路过的檀举星看见,低嗤着说了句:“鸭子喂鸭子。”
悯希听见了,抬起眼睛去瞪他。
这时候天上飘起来细小的雨丝,悯希的瞪视硬生生被打断了,他连忙用手遮住脑袋,朝能避雨的地方跑去。
与此同时,岛上的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嘉宾请注意——各位嘉宾请注意——】
【由于天气不作美,今天的录制改为室内拍摄,请大家下午吃过饭后找化妆老师弄妆造,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晚上的舞会。】
“舞会?”悯希咕哝着重复。
雨不像是及时雨,有会下大的趋势,熹微的日光隐藏在崎岖的海岸线后面,飘飘渺渺。
悯希抬头望了眼天空,努力思索了一下,决定:“舞会开始之前,我想先完成卫珏那一边的任务。”
系统问他:【你想怎么做?】
悯希把手伸出屋檐,试探着雨的温度:“唔……苦肉计吧。”
……
傍晚。
卫珏不想和别人挤,午饭过后就找人做好了妆造,然后一直在木屋里待着看书。
将近五点左右,他的房门被人敲响:“咚、咚。”
卫珏隔了一会,听房门还在响,才起身去开门。
门板打开的那一刹那,霏霏秋雨的寒意兜头从缝里灌进来,几缕倾斜的雨丝也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卫珏拧下门把,如扭开了闸门,暖气装置辛辛苦苦一下午才吹出的暖气全被冰封了。
卫珏一副笑眼罕见地阴了阴,直到下一秒,他低头看见,门边墙壁边上蹲着的一个人。
悯希体质弱,这趟过来没敢太折腾自己,他是一路撑伞过来,临到卫珏木屋门前才悄悄把伞扔掉,让雨把全身淋湿了,才敲的门。
他自下而上抬起下巴,那一张脸上简直是可怜到不忍让人看的神情,脸蛋很白,眼圈是红的,任由多少雨水滴上去,都淡化不了半分。
他望着卫珏。
卫珏眉心蹙了蹙。
正当悯希在想怎么开场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他身前,高大的影子居高临下,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住。
悯希被一条浴巾裹住,不停“啾、啾、啾”地打着喷嚏,被卫珏抱进了木屋里。
这不是悯希第一次来卫珏的木屋,但这回他像是来到了宠物店里一样,像只等待清理的流浪小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珏面无表情地连人带衣服,一起塞进灌满热水的浴缸里。
一张浴帘从天花板垂下来,四方裹住放在墙边的浴缸边上,这浴缸是卫珏的经纪人夹带私货搬进来的,卫珏自打住进来一次也没用过,没想到会用在悯希身上。
悯希浸泡在偏烫的热水里,覆在皮肤表面的一层寒意,与热水相融,一丝一丝消解在水里,没多久悯希身心就重新恢复舒适了。
在旁等待的卫珏走上来,托住他的两边腋下,把他“哗拉拉”地抱出来。
然后按住他的肚皮,把他从头到脚拔干净。
两分钟后,悯希就这么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过膝衬衣,和一条拖地的裤子,愣头愣脑地坐在沙发上。
“现在可以说了。”
卫珏俯身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似笑非笑道。
悯希被这一连串动作搞蒙,大脑还是空白的:“说、说什么?”
卫珏微微偏过下颌,看向那一窗阴沉沉的天色:“说你在这种天气,宁愿不发信息,也要冒雨跑过来的原因。什么事情紧迫到,你需要这么急着来找我?”
悯希总算回想起自己来找卫珏是有目的的了。
出门前明明已经想好台词,但真当看见卫珏,悯希又有点迟疑,一会想卫珏那阴晴不定看不出深浅的性子,一会想自己如果被看穿的后果,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把他刚泡过热水余温未散的身躯都想得冒出汗。
良久,他将身上的衬衣猛一下攥成一条卷饼,似乎在积攒某种勇气。
卫珏挑起眉梢,然后就见,悯希圆润翘起的鼻头,轻轻动了一下,再动了一下,眼泪就一颗颗急躁地掉下来,争先恐后掉在膝盖上,又顺着缝隙一点一点晕染黑裤子。
他忍住微急的鼻息,憋住气,用手掌盖住两边的脸蛋,不想让卫珏看见他的眼泪,刚捂两三秒,一口气捂不住地呼了出来,变成轻飘的哽咽。
卫珏微微滞了一下。
悯希演戏的时候不能与人对视,他只能把脸全部挡住,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伤感中,搞苦肉计。
连半张沙发都坐不太满的人,肩膀和后背一抽一抽地抖个不停。
直到卫珏坐到他身边,用单手捏住他的半张脸,把他的脑袋抬起来,一字一顿道:“我在问你——”
“哭什么。”
悯希哭得太投入,都没有听见卫珏连问他三遍的问题,他的下巴被迫趴在卫珏的手掌心中,泪眼朦胧地盯住卫珏寒冷到能结成冰渣的视线。
卫珏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悯希从男人的眼神中看出,自己要是再不实话实话说,他就要动用手段来“撬”开他的嘴了。
只是,悯希还是一句话不肯说,他头低下来,肩膀与卫珏挨着,抖来抖去地从湿掉衣服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环。
卫珏皱眉垂眸,看向他手环屏幕上一张张放大的相册截图。
——这糊比明天改名叫蹭蹭得了!怎么哪都有他,你看那些女嘉宾他理一下吗?每天都往有流量的人身边跑,看不来他心思的我建议你去看看猪脑
——本事本事是没有的,蹭是必蹭的,他居然给每个男嘉宾都投相同的告白信,你敢信吗?!自古以来恋综都没出过这种人物
——让他蹭呗,蹭再多也不能彻底翻红,顶多这段时间被骂上一段时间,有点黑红的热度,你再看看后面,肯定是扔一块石头进去都不带有回响的
——营业能力没有,也没有强硬的后台和背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能翻出什么浪?
——糊咖就安心糊着吧,不要再挣扎了,那是你的赛道吗你就闯?赶紧退圈!
——你只能一辈子糊着了你又能有什么本事,演电视剧也没有人敢要你,演唱会也肯定翻车,之前还能混在队友后面,现在solo得丢脸丢出国际
——建议你上春晚跳你那四肢不协调的舞蹈,还能逗大家一乐
——坐等糊比扑得悄无声息
——+1
——+1
——+1111
卫珏是在悯希的抽抽声中,看完这些截图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一连串的加一时,悯希鼻息就更剧烈了些:“我都没惹他们,他们就一直骂我,还说我以后一定会糊……”
抹了把眼角,悯希专门用指尖指住某一张图:“这个人还说我没有后台和背景。”
悯希泪花一颗一颗砸在手环上面,把屏幕晕得模糊不清,他又可怜巴巴地用指腹去擦,用卫珏的衣服去蹭。
这些黑评都是他让系统帮他找的,有几条还是他逼系统创建小号,发在一些大V的博文下面,专门带的节奏。
卫珏眉眼藏在黑发的阴影下面,语调微冷:“公众人物本来就会经常遭遇大规模的非议,不止是你,我也会,何必在意,你要不爽,回去叫法务给他们发函警告,叫他们给你道歉。”
悯希得了便宜还不满足,眉梢还是耷拉的:“可是就算他们道歉也没用,这是事实,事实在面前,再堵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他们还是会说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骂我是糊咖。”
卫珏盖住他的手环屏幕,不准他再戳:“所以,你想怎么做?直接告诉我,我猜不到。”
卫珏把问题抛给悯希作答,相当于把饭都喂到悯希嘴边。
但悯希不说。
他两只脚上抬一点,上半身微俯,双手环抱住两边的膝弯,头发和眼睛都黯黯的,就是一副非常萎靡的模样。
男人莫名烦闷。
卫珏的世界很单调,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所有人在他眼中都特别愚蠢,像一张无处可藏的白纸可以一眼看透。
以前的卫悯希如果站在他面前,他能直接看到对方一肚子的坏水,满脑袋飘荡的坏心思,并为此啼笑。但如今的悯希他却怎么也猜不透,对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了。
上岛之前每一次和卫悯希的对视,都会让他想起10岁那年,被按在水池里的脑袋,被打火机烧焦的肩膀皮肤,被全班同学笑嘻嘻指住的破烂书包,以及回家路途一脑袋怎么将卫悯希杀人于无形的阴暗计谋。
是每一次,都会想到这些。
但最近,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尤其是现在,那些想法和回忆都不见了。
他盯住悯希那张满脸都是泪水的脸,脑子里只能想到,究竟喂给他哪种品牌,哪种味道的猫条,这人才能高兴一点。
卫珏捏住悯希的手臂,把上面的肉捏得四处变形,正眯眼思索要不要更强硬一点,悯希忽然装模作样地啊一声,想到解决办法似的:“或许那条博文发布出去,我的心情会高兴很多呢……”
卫珏瞳孔一顿。
他侧过下颌,一眼就捕捉到悯希悄悄瞅他的样子,见他看过来,马上又将脑袋摆正。
卫珏表情相当复杂,两秒过去,他胸腔逸出一声短促的音节,像是气的。
他盯住悯希的眼睛,悯希不和他对视,故意偏头躲避开,脸颊哭得红扑扑的,从皮肤里面透着颜色。
卫珏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手臂青筋抽搐着,噼里啪啦地横跳。
他伸出手臂,绕过悯希的后背,拿起桌面上静置的手环,在悯希眼巴巴期待的目光中,轻车熟路点进编辑页面,将那没有任何公关团队参与的博文,在悯希忽一下放晴的脸色中,成功发表出去。
岛上信号虽然已经恢复,但依旧没那么好,上面的圈圈转了好一会,博文才显示发送成功。
悯希唇角都忍不住扬起来,两瓣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惨红变成有气血的漂亮桃红色,一看就是心情高兴很多。
一颗小红痣刚跳跃着陷进眼下的卧蚕里,卫珏俯身逼过来,一把将他提溜起来放在腿上咬他的耳垂,边咬,边咬牙道:“满意了?大晚上跑过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
悯希耳朵的肉被他咬得痒,他想去摸,却听见脑子里的系统音响起来。
【恭喜完成“诋毁兰衍被当场抓包”、“成功让卫珏发出博文”等任务。】
【任务进度74%】
悯希心情彻底变好。
手腕上倏然一重。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卫珏将一款不同于节目组准备的新型号手环戴在了他的手上,那手环是白色的,表带极细,屏幕椭圆,被悯希的皮肤一触,热感应让上方亮起四串数据。
从上到下分别是心率、血压、体温和一串有特殊符号的数据,悯希眼瞳一振,他认出这是一个能监测心率的手环,但手环右下角的标识,表明它是今年新上架的“放心环”。
悯希听到系统向他科普道。
放心环可以同时连接两台手机,只要一连接,手机上就能同步看到手环上的数据。
开发人的理念很简单,他在发布会上宣称这是一项能让伴侣双方都放心的发明,假如佩戴者拥有先天性心脏方面的缺陷,这手环能让配偶时刻看到佩戴者的身体情况,这样一来,配偶就能放心让伴侣独自出行。
另一个重大功能,就是防止佩戴者有风流韵事……假如佩戴者在外面乱来,一旦有性.高.潮,手环都能从佩戴者的身体能量变化中监测出来,并立刻向拥有监测权限的配偶发去警告报告,方便配偶去捉奸。
卫珏在悯希耳边,如渴血的餮兽一般,喃喃低语:“我答应你发出去,并不是没有条件的,你要每天都戴着这手环,洗澡睡觉都不能脱。”
悯希听完手环的功能,心脏都突突跳着,卫珏把这手环戴在他身上,难道是想……
下一秒,卫珏的问话就打破了他的想法:“怎么?你是我的哥哥,我要时时刻刻监视你的心率血压,防止你身体有问题,会让你很难办吗?”
悯希立刻松一口气:“噢噢。”
原来只是想监测他的心率。
他知道卫珏心脏不健康,心率体温每天都在被卫家人监视着,这样的卫珏想给他戴一个,防止他心脏也有问题,也无可厚非。
悯希任他扣好带子,便忍不住晃腰,想起身:“时间不早,我得回去换衣服了。”
卫珏反手将他扣回腿上:“我的条件还没说完。”
悯希郁闷道:“怎么还有啊……”
卫珏又一次咬上他的耳垂,咬出牙印后,森森说道:“不准和萨聿交朋友。”
悯希一听,眉毛又撇下去,眼中闪着熠熠的光,是不太情愿又不敢太明显的表情:“你怎么老是盯着萨聿,他不会害我的,我身上又没金子能让他偷。”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想掰开卫珏的手臂,身后的男人突然抬高手臂,重新按亮手环屏幕道:“既然不同意,我们的交易就不能生效,博文也不能留着,让我看看……删除键在哪里呢?”
悯希脸色一白,马上伸手抱住卫珏的手臂不让他动:“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
……
悯希赶天更黑之前,找到化妆师的木屋做好了妆造。
八点整,舞会正式开始。
舞会场所是单独的建筑,节目组为他的外观建造颇费心思,专门把房顶设计成具有年代之久的尖顶,门设成拱门,内部装潢小却精,穹顶高挑,同翩翩衣裙一起倒映在瓷砖上。
闽唯唯拿起一瓶香槟塔最高层的酒,酒液摇摆,她仰头抿下一口,便低头和人咬耳朵:“你们今晚有没有想要挑选的嘉宾?”
她问的是其他两个女嘉宾。
郑椰雪点了点头,目光朝门外看去。
她今晚穿的一身爆闪鱼尾裙,恰好能遮掩住所有的缺陷,并将婀娜多姿的身材衬托得更丰满。
看她这副模样,就是有了,不过那人还没到达现场。
远处,中年导演站在取景器后面一眼不眨地观察场内的一举一动,越是看,他的表情越是不善,甚至唇角都绷出阴鸷的皱纹。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舞会候场的阶段,嘉宾们就早已经蠢蠢欲动,用目光传送暧昧的信号,又或者敌对的信号了。
但是现在,场中哪有信号,又哪有眼神的交流?
坐在另一边的那群天之骄子,全都心不在焉,或是看地,或是看手环,就连新加入的兰衍,也没表示出对女嘉宾们应有的兴致。
平心而论,他找的三位女嘉宾绝对是素人中的翘楚,无论是家世外貌品行都是金字塔尖端的,同属于一开始就出生在罗马的那帮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该这么冷淡。
中年导演暗自咬住银牙,咬得咔咔作响,干他祖宗!难道要加点导火索,才能让这些该死的家伙们激情起来吗?
正在中年男人思考可行性时,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小跑声。
【都怪你!要不是你乱指路我也不会走错,也不会迟到。】
系统:【我没指错,是你走错了。】
【怪你怪你怪你怪你。】
【。】
【怪我。】
听到满意的回答,悯希终于没再在脑中打滚,他迈大步幅,小喘着往亮灯的门里跑去。
那扇在视野中摇摇晃晃的门,如同一千米最后的终点线,悯希还在两三步远,就伸出手一把推开那一道“横幅”。
咔,门开了。
内厅如蚊蝇的微弱响声,忽而停止,刚才还在各干各的人,全都抬起头来看向悯希,包括光鲜亮丽饮用香槟的女嘉宾,包括表情乏味于是闭起眼睛小寐的男嘉宾。
悯希关上门后反过身一看,慢半拍地张了张唇。
今晚给悯希做造型的是卫珏带来的妆造师,原本他只能凑活用节目组的人,不知道卫珏怎么突然善心大发,把自己从业多年的资深化妆师叫来了给他用。
那化妆师只用目光丈量了下他的五官、脸骨,就拿起粉刷在他脸上扑扑扫扫,最后又让他穿上了一件——也就是现在身上的,蕾丝绸缎衬衣和短裤。
衬衣长度只到肚脐眼以上,是轻缎的质地,通体是珍白偏多的极光粉颜色,袖口则是西部暗扣设计,短裤是同色系的极光色,裤口不松不紧,弹性极佳,恰恰好地包裹住一圈的脂肉,不把他压扁,也不让他溢出。
而衬衣和短裤连接的部位,则是两条交叉绑在身前,再固定扣在后腰上的白蕾丝带。
“哗啦!”
“萨聿?!”
站在萨聿边上的助理,猛然看见萨聿手中的高脚杯往下滑落了一截,原本捏的是那一根细柱,现在一滑,就扣到了椭圆的酒杯底部。
杯子里的酒因为快速的降落,倒了一大半出来。
萨聿穿的一身敞胸式的黑色西装,胸口是繁复的水钻,两边的衣襟斜斜压在放松状态的松软胸肌上,三角领口贴不住皮肤,隐约透出下面堆砌胸肌的阴影。
酒水一倒,全倒进那领口里面去了。
助理连忙给他递过去手帕,又乱七八糟扯出一大堆纸巾让他擦。
萨聿表情平淡,很随便地往身上擦了擦。
那边悯希已经找到导演,开始道歉并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了。
怕姿态不真诚,他道歉的时候,还会微微鞠躬,因此他的腰肢会下塌,双腿会紧绷,那一圈布料由此上滑,千辛万苦扒住皮肤也没用,原本裹住的更丰腴的脂肉,从裤口弹了出来。
“哗啦!”
“呃,萨聿!”
萨聿抓起几张纸,慢条斯理地擦身上又一次洒下来的酒水,嘴上道:“没事,太热了,我专门往上倒的,这样凉快。”
助理胆战心惊:“您能舞会结束之后再专门往上倒吗,这件衣服不太防水……”
萨聿没理他。
嘉宾全到齐了,舞会也能开始了,导演没急着让大家跳舞,只让大家先挑舞伴,有心仪的舞伴就把手中的玫瑰递给对方,如果ta接受,今晚两人就是锁死的舞伴,外人绝对不允许拆开。
【请大家开始挑选舞伴,为你心仪的ta送上一朵玫瑰吧——】
……
悯希没有急着挑选舞伴,他过来的时候跑太急,肚子里进了凉气,现在还在疼。
他用双手捧住一杯热可可,咕咚咚地仰头往嘴里灌着。
突然,身前盖下来一道身影,叫他:“悯希。”
听到这个声音,悯希立刻挺直腰,向后靠去。
随后一朵玫瑰就放在了他的胳膊旁边,萨聿问他:“要不要做我的舞伴?”
悯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迷茫地抬起头说:“我是男的。”
萨聿点头:“我知道,所以愿不愿意?”
悯希更觉离谱:“你知道你怎么还?”
没说完就被萨聿略显失态的声音打断:“你水上比赛的队友是时宴纯,寻宝比赛的队友是时宴纯,心动小屋的对象也是时宴纯,每一次每一回都是男的,怎么轮到我这里,就不行,就这么多话说,导演都没明确规定舞伴必须是异性。”
悯希看见萨聿身后有几个人的目光被他吸引了过来。
他连忙直起身来,用一种拜托萨聿别再说了的目光盯住萨聿:“没有的,我没有说不行。”
悯希是个很好欺负的软包子,只要对他强硬一点,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尤其他还不想高调,也不喜欢成为视觉中心,更不喜欢哗众取宠,眼见萨聿要把所有人都吵得看过来,他脑袋一下就空白了,忙拿起桌边的玫瑰:“看,我收下了。”
萨聿阴沉一天的表情,终于有了两秒的缓和。
大厅那一边的高台上,已经有穿燕尾服的人坐在钢琴前摆好了手势,小提琴手也架起装备,准备好了预备势。
片刻后,放置在唱片机上的黑胶唱片在唱针的拨动下缓缓转起圈来,发出一曲悠扬的小调,两个小节拍过去,钢琴声和提琴声同时响起加入进来。
悯希在这个时候站起身,准备和萨聿走到大厅内的红毯上。
只是没走两步,悯希就在萨聿的身后看见了,时宴纯和檀举星以及卫珏。
刚才萨聿挡在他身前,他没看到,萨聿先他一步往红毯方向走过去了,他才发现这三人就在他附近,很附近。
悯希难得茫然,虽然知道他们上这节目不是出自自愿,但在镜头也这么不务正业吗?不去找舞伴,在这看风景?
困惑过后,悯希就没有继续想了,因为那边的萨聿在用眼神催促他。
悯希只好赶紧走过去,站到萨聿身前。
萨聿朝他伸出手。
悯希蜷着指尖,很犹豫地把前半段指尖放在萨聿的手心里。
其实按悯希的性格他原本应该会更谨慎一点的,例如先向导演求证是否真的可以同性搭配,例如先看看旁边有没有已经凑好对的人在跳舞,自己有没有挡住别人,等等之类的事。
但萨聿催得紧,音乐声又响得急,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刚把手放在萨聿的手掌心,萨聿就扣住了他的指缝。
萨聿表情变了下。
悯希的手小小一个,与他十指相扣时,只能占据掌心的位置,掌根全都是露出来的。
他垂眸调整好表情,牵住悯希的手,将他的一条胳膊拉高,另一侧十指相扣的手,则放在腰部旁边,随着舞曲的鼓点,带动悯希动起来。
萨聿乐感很好,是业内公认过的高水平,就算对方一点都不会舞蹈,他也能带着跳几步——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架不住舞伴是个超级笨蛋拖油瓶。
悯希脚步刚动起来就慌了,手忙脚乱,手舞足蹈的,萨聿在他耳边告诉他节拍,指挥他向前或是向后、向左还是向右,他全都是反着来。
每一脚都踩在萨聿的鞋上。
踩一脚。
再踩一脚。
踩踩踩踩踩踩。
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踩。
萨聿深呼一口气。
他原本还想挽救一下,放慢节奏让悯希跟上,结果悯希差点把他的鞋都踩掉。
于是到后面,萨聿就随便悯希怎么跳了,他握紧悯希的手,扣稳悯希的后腰,跟随舞曲晃了半分钟,突然问:“你回去后,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关系?”
悯希还在炸毛地乱走,突然听见萨聿的问话,他显得有点茫然:“什么?”
萨聿用两指在他的后腰肉上轻轻掐了一把,他“咿呀”一声抻长上本身,瞪向萨聿,萨聿宛如没看到,又把指腹覆盖上去给他轻揉,语气发沉道:“你就没有想过?还是说,你根本没明白我那天的意思。”
他居然还敢主动提。
想起公厕那天的事,悯希就头皮发麻,恨不得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至死进棺材都想不起来。
昨天他就已经刻意让自己不去想了,现在萨聿却很没眼色地重提旧事,悯希嘴一抿,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
萨聿表情不变:“你心里的天平更偏向卫珏还是我?卫珏能给你的所有资源,我都能给,并且,我给的能比他更多,类型更丰富。”
“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对不对,卫珏是爱豆出身,他只能给你类似巡演之类的合作机会,可你乐理和舞蹈都马马虎虎,在大众面前跳,只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破绽。别急着生气……他只能给你这些,但我不一样,我能给你不出现在大型舞台,依然能吸粉的资源,比如汽水音乐、网剧、慈善晚会,这些你唱歌不好演技不好都没关系,都能调,都能教,我会在后面扶持你,帮助你……”
男人可以将语速放缓,让悯希听清罗列的几个福利,果不其然,悯希听见后眼睛立刻一亮:“真的吗?你能给我?”
萨聿循循善诱:“对,我从不撒谎,等你慢慢起来,后续还会有出现在大荧幕的机会,但这个,要看你努力,起码演技要过关。我到时会让老师教你的,你只用乖乖听课……”
悯希捣蒜一般连连点自己的小猫头。
老师是资深的,还不用找,不用花钱,课程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只用学好了就能演电影,这和饭嚼碎了喂嘴边有什么区别?这其中,他只用付出很小一丢丢的努力,就能收获成波的好处,他当然愿意。
只是,悯希不相信萨聿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些,给好处的前提,通常都是伴随着残酷的代价的。
下一刻,他就听见萨聿如预料般道:“只要——”
他们说话期间,音乐没有停,他们依旧胸口挨着胸口在舞池中央悠然走动,悯希体力不好,没跳两步已经有点气喘,但他仍然有力气睁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萨聿接下来的要求。
“只要……”
悯希听不得他卖关子,微恼地催促道:“说呀。”
“你和卫珏断掉之前的关系,和我交往。”
悯希:“……?”
【叮——】
【天降福音,不过如此。上岛前你就满肚忧虑,总在想如何才能与高傲如狮的大明星搭上关系,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出要与你发展奸情。你贪图名利,当然会紧紧攀住这次机会吸血,你会先和他卿卿我我,答应和他私定终身。后面吸够了,再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他一脚踹开。你负了他,让他憎恨上你,之后你的名字都会和他紧紧绑定,但你根本不在乎。因为,你本来就是为此而来。
完成任务奖励:进度加10%】
如果说,刚才听见萨聿的话,悯希就已经惊讶得无以复加。
此时听见突然出现的任务,悯希一条脖颈都长长地舒展开来,眼睛也睁得极大,偏偏他气质好,即使这么做也如同湖面上衔住尾羽整理的白天鹅。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悯希都出现了口吃的症状:“你、你在开玩笑吗?”
萨聿垂眼看他:“没有,我从来不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
悯希又一次张口。
还没发出声音就被萨聿打断:“如果你是要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出现这种感觉的,我回答不了你,因为我也不清楚。”
原本要问的话被人截胡,悯希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巴。
音乐进展到较为激烈的部分,萨聿一把扣住悯希的后背,让有想离开征兆的人重新扑回来:“所以你答应吗?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不用为难,如果你不同意,我会立刻走,绝不纠缠。”
悯希眼神游离:“我……我……”
始终说不出愿意还是不愿意。
萨聿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在舞台上面也没有。
这段腹稿他打了整整两个晚上,刚才说的是最终的第五稿,最新的这一稿,更加简洁,更加明了,也放了更多对于小糊咖偶像来说是蜜糖的诱惑。
但他依旧不确定悯希是否会答应他。
但,悯希没有第一刻就拒绝,这就说明,是个很好的预兆。
萨聿听见自己胸腔那一块东西没节奏地狂跳的声音,两只手也更加用力地攥住了悯希的后腰和手掌,把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他的双眉依旧是平缓的,看起来是桀骜不驯、从没吃过爱情苦头的人生赢家。
悯希抿着嘴巴,眼睛一时转到那边,一时转到这边,恍若在看有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而后,他的眉毛又轻轻地皱起了一些……人生赢家的掌心里出现了微弱的汗意,和几乎能让心跳暂停的灰败。
萨聿感觉到有片刻的目眩。
直到怀中响起一声偷偷摸摸的微小声音:“我答应你。”
一桶甘水泼下,把萨聿整头整身地泼爽了。
萨聿猛一下用力抱住悯希。
“呃?嗯?别……”
悯希被他一路拥着向后退,直到后门撞上一个旋转门,他和萨聿同时翻过去,撞在里面黑暗走廊的墙壁上。
悯希一个吃痛,眼角冒出泪花。
萨聿没发觉,他双手扣在悯希的蝴蝶骨上,眼眸仍是陷进巨大喜悦中的迷蒙和混沌,他呼吸又乱又急,还在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嗯?没有骗我?真的和我好?”
悯希用手抵在萨聿的胸膛上,却没有用,萨聿凶恶地拥上来,将他的手都挤得瘪瘪的。
“说话……”萨聿等不及了。
悯希转过头,并用手指艰难地抓挠萨聿的胸膛,想要用这些小猫一般的小动作告诉萨聿——你先放开我,我才能说话。
但萨聿还是抱着他,甚至越抱越死。
最后悯希只能维持这个姿势,哭着回他:“是真的,是真的……”
回答萨聿的时候,悯希当然还记得和卫珏的约定,卫珏明确告诉过他也明确威胁过他,不准和萨聿进展到朋友的关系,否则他随时会删除那条博文。
悯希受他的胁迫,在木屋举起手指发誓过自己绝对不会违约了。
他记得的。
但是……交对象又不是交朋友。
两个是不一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