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信环节结束, 天色又阴暗了些,导演怕待会台风上岛,宣布今天不会再拍摄, 让嘉宾们没事都回自己屋子里待着。
悯希刚做完亏心事,导演赦令一出, 他转身就想跑回屋。
却在一脚快迈进门槛的一霎, 后面伸来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子, 将他肩膀一转、一压,凶神恶煞地按在旁边放置杂物的铁皮棚子前。
悯希听见耳边传来剧烈的“砰”声, 浑身冒汗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余光望去,视线中就是遒劲的手掌下,赫然凹陷下去的坑。
悯希不敢想这巴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样,恐怕脏器都会从中间裂开。
他胆颤心惊,悄悄翘起眼往上看,还没看清萨聿那张凌厉的脸, 就被对方身上的熊熊怒火冲了一脸。
悯希从早上认识萨聿到现在, 从没见对方有过如此负面的情绪,他对自己一直都是不耐烦, 但又纵容的, 不像此刻,就差把他拎起来骂。
周边还有工作人员在拎着器材经过。
“萨聿,你干嘛呀……”悯希小声唤,试图唤回萨聿的理智, 至少在镜头前别这么对他。
萨聿紧盯住他,看了片刻,直接冷笑出声:“干嘛?我干嘛?我还想问问你干嘛,给节目所有男嘉宾都写告白信,真够有你的!”
悯希一听,连去捂萨聿的嘴都顾不上,失声问:“你怎么知道。”
他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老大,好像十足震惊,悯希以为嘉宾之间收到的信是不会互相看的,为什么萨聿会知道他给所有人都写了?
萨聿一拧眉,声音比悯希还大:“悯、希!”
悯希脖子一缩,忙道:“我也不想的。”
“你别这么凶好不好。”
他肩膀耸起来,声音被一压,听起来就闷闷的。
萨聿磨着牙,神色堪称狰狞地紧盯着他,见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过来,萨聿一怔,捉住他的力道便不由松了松,但神色还是恼的。
悯希很能藏肉,细细的一条胳膊,卡上去丈量才发现,攥上去感觉到更多的是脂肪,先是软软的肉,再是骨头,完全不硌手。
而他想推不敢推的两只手掌,在胸口上要用力不用力的,不低头用眼看都不知道身上有手在碰他,跟长了肉垫似的。
这人从头到脚,从眼到嘴,都长着一副弱势的模样,萨聿看着他,将眯起的眼睛一垂,以达到“稍微不凶”的标准。
嘴上道:“你也不想,但你还是做了,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我视情况再看看要不要收拾你。”
“经纪人让你做的这种鬼话我是不会信的。”
悯希:“……”
他垂着脑袋,敢怒不敢大怒地快速道:“可就是经纪人让我做的。”
经纪人把他送上这个节目,原本就不是抱着让他好好拍摄与人炒cp的目的,经纪人要的是话题度,要的是震惊眼球。
他想翻红,普通一家的热度根本不够,经济人要他到处洒水,要让每一家粉丝都盯上他,这样他的字条才会在几亿粉丝的谩骂中,不断被送上热点。
女嘉宾都是素人,经纪人认为没有接触的必要,只告诉他,黏着男嘉宾就好,不仅要黏,还要四手一起抓,一起黏。
至于节目没有男嘉宾给男嘉宾投信,还多投的先例,那根本不重要,节目组更喜欢不走寻常路能给他节目带来关注的人,不会制止的。
悯希弱弱看萨聿一眼,不知是不是灯光恰到好处的原因,萨聿总觉得他眼里水汪汪的,声音也弱:“你也知道的,我很糊,所以就只能……”
“所以就只能四处招惹?”萨聿硬邦邦接他话。
娱乐圈里捆绑别人给自己带来热度的事屡见不见,根本不足为奇,但萨聿清楚归清楚,悯希真照着做,他心里还是很不爽。
耍滑头耍到他头上来。
想揍,这人又细皮嫩肉,想骂,这人又一直用那种眼神看他……
在萨聿俯视着悯希,思考到底怎么处置这个人时,他就听到。
“如果是我自己选的话,我只想给你一个人写。”如果非要选的话。
……
很古怪的事情发生了,萨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被一句话就哄好了。
悯希让他回去,他就真的呆愣愣地转过身,准备回自己的木屋。
也许是他的样子实在太蠢,在他抬步的时候,天边猛下起大雨,一秒就将他淋了个透。
萨聿脸色猛阴下来,像是如梦初醒。
而悯希早在他松开自己的时候,就悄咪咪溜回了屋里,锁上门,也恰好地没淋到那场雨。
雨是阵雨,只下了几分钟。
但淋到那场雨的人不止萨聿,悯希从窗户边上,听到有好几个人在埋怨着说身上都湿透了,得洗澡,然后边往浴室里走去。
其中就有檀举星。
嘉宾们的木屋都没有配单独浴室,想洗澡只能去公共浴室洗,而这公共浴室还有一个特别鸡肋的地方,那就是里面没有储物架,能放衣服的衣柜还不在浴室里,在外面。
人进去洗澡前,得先在里面换好浴袍,再出来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柜子里。
悯希心思一动,透过门缝看见萨聿已经离开,马上溜出去,悄悄跑到公共浴室。
他到的时机很巧,刚好看见换好浴袍的檀举星,把穿过的衣服放进柜子。
悯希在他关上柜门回到浴室里后,立刻走过去,打开刚才檀举星碰过的柜门。
之前说过,想证明这岛上有怪种,必须先拍到证据。
而现在就是他找证据的最好时机。
衣柜一整天被晾在外面,壁面上结了星星点点的水露,很凉,触上去和冰霜差不多。
悯希脸颊被冰得煞白,很想打喷嚏,又怕会引起浴室里面人的注意,于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将那点痒努力咽回嗓子里。
他伸出手,轻轻打开柜门,在看到里面逐渐露出来的衣物后,忍不住做贼心虚地一转头——
看见门口没有人影,才放下心来,继续把缝隙敞得更开。
方格柜子里,只有随意塞进去的一件衬衣和长裤,衬衣在下面,长裤在上面,鼻尖一嗅能闻到淡淡的男士香。
悯希总觉得这男士香不太像檀举星的风格,檀举星给他的感觉会更张扬不羁一点,这种香却更内敛,而且,他貌似在哪里闻过。
蹙着眉头,想了想,悯希没能想起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当下情况也容不得他细想,他只能暂时不去在意这点细节,蜷着手指,慢吞吞揪住长裤的一点裤脚。
悯希原本是更想看衬衣的,衬衣对他来说更不那么私密一点,但如果把衬衣抽出来,他不太好还原,如果檀举星记性好,恐怕会看出有人动过他的衣物。
他不敢冒险。
只能皱着脸,将一条裤脚从柜子里面扯出来,放在手里凑近观察。
大明星上节目穿的行头,当然不会太随意,悯希看到裤脚边上有一个很知名的logo,手感整体也特别顺滑,刚拿进手心,就像泡发过的面条,软无筋骨,弯弯叠叠地从指缝中垂了下去。
悯希赶紧攥紧一些。
他手指滑到裤脚边上,往上卷起来,仔细眯眼看。
照檀举星在木屋里的表现看,他应该是在脑子放松时,会不自觉露出原形,他身上的那些鳞片那么坚硬锋利,只要是穿过的裤子,贴皮肤的里面一定会被勾出线。
说不定,还会有黏液,湛蓝色的,凝固在裤子里。
只要他找出这些东西,再拍下来,到时候就不会再像冷藏室那回一样百口莫辩了。
悯希吞咽一下,又把裤角抬高,边看边往里卷。
卷的次数越多,悯希的表情越是掩不住失望。
裤子乍一看是纯黑色,在灯光下,却能看出些许暗纹,上面是绣有图案的,这说明裤子的线会有很多,但他卷了那么多层,一处开线的地方都没看到。
从头到尾丝滑至极,是条高档到拿手里都会觉得烫手的裤子。
而上面渗透进布料的香,又说明这条裤子一定被穿过很多次。
找不到端倪。
难道还是要找机会,趁檀举星睡着的时候拍?
悯希神色失落,想到那天看见的人形怪种,他下巴微微一紧,雪白漂亮的脸上又露出些微的惶恐。
而这时,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加剧了他的惶然。
“我的裤子好看吗。”
悯希手一抖,一下没拿住,让裤脚从自己手里滑下去,坠到地上,沾满了泥巴。
他慌慌张张伸手去捞,却只来得及捞住裤腰,两条裤脚则完全变成了黑泥巴腿,悯希心脏咚咚咚跳,无措地攥住手里的布料,转头往后看。
公共浴室门口,有道高挑的人影从后面撩起帘子走了出来,由于身上皮肤刚被热水烫过,迈出室外时,身上还卷着大片乳白的雾气。
对方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两条长腿走动间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是条光看胫骨都能看出身高不俗的腿。
悯希的目光从对方的胸口,一路往上滑,最后定在时宴纯那张忧郁冷感、又隐匿着微微疑惑的脸上。
瞳孔扩缩,悯希表情僵着,就这么维持了数十秒。
而时宴纯则站定在他面前,眼皮半垂,不冷不热地继续问他:“它哪里吸引到你,要让你花尽心思,趁我洗澡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
不知道是男人身上的热气太熏人,还是时宴纯从上往下的眼睛太有压迫感,总之悯希头晕眼花的,本来想先道歉,话一脱出口,却是问的一句:“这,这不是檀举星的衣服吗?”
头顶上方平稳的呼吸,好似停滞了半秒,继而气息变短促,发出了一声轻嗤:“谁告诉你的,我只是临时有事,让他先帮忙放进柜子里而已。”
“闻不到吗,我的味道。”
“我倒是很想问,如果这是檀举星的衣服,你想做什么?”
怪不得那股味道闻着那么熟悉。
悯希又窘又悔,拿着那截裤腰,犹如被抓包的小偷进退不得,他将嘴唇咬了又咬,突然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能逃脱的突破口:“你怎么看见我在拿你裤子的?”
他都要紧跟着一句,我根本只是路过这里。
没想到时宴纯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好像听见了一句让人发笑的话,竟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话的无奈:“看来你真的看得很入迷,连浴室门口,是有人看守的都不知道。”
悯希一僵,目光飞速向浴室门口挪去。
只见布帘轻晃的浴室内,只在视角盲区露出半边身子的保洁大叔,在迎上他的目光后,拿着拖把心虚地背过身去。
所以,是有人告密。
悯希不慎用力地咬了一下唇肉,轻嘶一声,眼里的水花就微微地泛了起来,他眨去那些水,不敢停顿太久,立刻编出下一个说辞。
“其实是我录节目的时候,不小心踹到檀举星的裤子了,我不敢告诉他,想趁他进浴室的时候再拿出来帮他擦掉,因为他的裤子也是黑色的,所以我才认错了。”
悯希说谎没打草稿,但说着说着,就流利起来:“我刚刚本来拿起来发现没有脚印后,就想走的,结果发现上面有根头发,就想帮忙摘掉再走。”
悯希将裤腰上一根斜扎进去的头发拿出来,轻声道:“你看……”
这根头发是悯希刚刚忽然看见的,他拿在手里,想适当向时宴纯示好一小下。
悯希算盘打得很好,他捏造出这一出,就是想等会告诉时宴纯他裤子脏掉了的时候,能让时宴纯的火气没那么旺。
毕竟我也不是故意的,本意是想帮你摘头发而已。
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怕时宴纯认为自己是说谎,悯希还诚挚地轻轻掰开时宴纯的手指,想把头发放进他手里,告诉他自己没有在瞎编,是真的有。
强行被两根白皙指腹挤着,往过塞的头发,粗细不一,短短的,头部有点弯曲,弯的部位还在反光。
时宴纯没有接,他让悯希塞了两下,就抽回手。
紧接着,他略有点奇怪地一顿,出声道。
“不是头发。”
悯希呆呆愣愣,万万没想到时宴纯的反应和他想的会这样天差地别,他向上仰起脸,下意识问:“不是头发?”
“那是什么?”
“你说呢。”
时宴纯走近半步,抬手虚虚覆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的两根手指往中间又扣去一些,好像是要让他捏紧那根黑丝,细细地触摸感受。
他还刻意半俯身,让自己的一头黑发凑近悯希的面前,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然后,在悯希猝然一僵的目光中,时宴纯语调怪异地反问道。
“出现在裤子里的。”
“不是头发,你觉得还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