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古斯的房间宛如红色海洋, 被罩是红绸的,枕头也用的红布,甚至墙壁花纹都是艳粉色的藤曼, 真真是名副其实的婚房。
莫古斯将搀着的悯希放在床边,随后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试图压下心中的激动。
坐在床边被用外套蒙头的悯希静悄悄的, 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好像在等人掀开他的“盖头”。
面对如斯情景, 莫古斯竟难以抑制住胸口升起的一股烦恼,哪里都太美味, 他都不知该先在哪里下口了。
他在房间里踱步,一边用余光锁定着床上的人,一边用力扯开领带,激动让他的身体血管偾张,他的脖子有点勒,必须得先弄开。
当然,也是在为下面的事准备,这东西迟早要脱的。
房间里响起猴急的领带落地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床边坐着的人却依旧毫无声息,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竟有种超脱性别的端庄,莫古斯连气儿都粗了。
想起那手背的脂膏触感, 他料想今天是个美味之夜。
莫古斯再也等不及, 一股脑扑到了床上,在弹动的床垫上牵起悯希的手。
恶魔决定慢慢来,怜香惜玉一点。
他一把掀开自己的外套,在下一秒, 对上了一双水意纵横的眼睛,闷久了变热的呼吸也在一瞬喷在脸上,莫古斯心尖一颤,灵魂都为之颤动。
他无法再克制住了,莫古斯亢奋地握紧悯希的两边肩膀,舔舔嘴巴往悯希的唇上吻去。
这一步莫古斯原本想做得温柔一点,今晚他们有很多时间,房间门锁了,他也吩咐了不准有人来打扰,他们每一步都可以慢慢来,但上帝,这谁能忍得住?
莫古斯几乎用的疾风骤雨的力度,往悯希的脸上压。
快了、快了,快碰到了,马上就要——嗯?
粗气声莫名一停,接着,房间里骤然响起了一声痛呼:“啊!!”
莫古斯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白眼翻到上方,濒死般剧烈震动再猛一下定住,然后,他慢慢地垂下眼,往自己的小腹看去。
那里赫然是一把锋利的、正在闪着电的防身电击棒,莫古斯嘴皮颤抖:“你……”
客厅中,原本在和莫古斯母亲友好洽谈的斐西诺,在某一瞬唇边所有伪装笑意褪去,变得面无表情。
女人也没想到好好的,斐西诺突然说什么都不回,仿佛全身心投入进了自己的世界里,他轻轻地呢喃:“刚刚那个人的身型……”
斐西诺抬眸,神情冰冷:“刚才莫古斯的那个妻侍叫什么名字?”
女人被斐西诺堪称冰寒的眼神一刺,肩膀一抖:“妻侍?啊,那个啊,实不相瞒,古斯今天带回来的妻侍我也不认识,不过,他平时也是这么爱玩的……殿下?!”
骤然起身的斐西诺往走廊那边刚才两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这次来,斐西诺带的亲兵只有两名,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第一时间跟随斐西诺一起跑,但都有些莫名,直到听见斐西诺的一声:“把门踹开!”
门板应声掀翻!
翻天的碎木屑里,斐西诺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所有东西都在灰尘中显得模糊,只有他那双眸子亮得惊心,透着里面不可置信的怒火——
房间里,莫古斯保持了一会抓着悯希手的姿势,骤然倒下,砰一声。
坐在床边的人却没被这一声吓到,反倒因为斐西诺的出现有点诧异。
不过悯希没犹豫,他一举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口,抓起斐西诺的手臂道:“我先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有开星船来吗?”
斐西诺死死盯倒下的莫古斯,还有房间里扎眼的红,嘶声道:“有。”
悯希当机立断:“那就走。”
在餐厅厕所里,胰素释放的第一刻,悯希就把手臂放在放纸的铁架边上一划,用力挤出了大量的血。
现在厕所地板上恐怕还有一大滩血泊,想到这,悯希有点抱歉,他挤出的血有点多,是怪吓人的,但他没想到那么大的量,还是没能阻止住有一些扩散到大脑。
好在在进房间时,他就清醒了过来。
这次来主星,悯希也不是全无准备,皇宫那么多叛党,街上也可能有伪装的叛军流窜,他必须做二手准备,本来估计会用在叛党上的,现在却用在了莫古斯身上。
斐西诺的星船就在附近拉图家族的空场地里。
悯希坐上去,随口问了嘴斐西诺怎么会在这,就拿出通讯器编辑邮件。
这次的事他打算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下,给莫百发去,让对方知情。
他想要知道莫百的立场。
如果莫百是包庇的态度,他会选择放弃合作,反之,他才能把莫百和莫古斯划分开来,视作不同个体。
悯希写起邮件来旁若无人,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坐的人是谁。
时间慢慢过去,悯希将编辑好的信息审查了一遍,最后,点击发送。
彼时星船已经起飞了半个小时。
悯希处理好所有事宜,神经一松懈,才忽然发觉过来,自己的左手手臂有些发麻。
刚才他一直用的右手打字,倒没怎么在意左手,他回头看去。
只见斐西诺那双尚且稚嫩的手,正轻轻捧着自己的前半段指尖,原本底色如同永不消融冰川的蓝眸,此时血丝猩红,盯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放。
仿佛要看清上面所有的纹路,颜色,细节。
斐西诺从未有哪一刻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小。
被他捧住的指尖往上一段的手背和腕骨处的皮肤有些发红,或许是在和那个人渣周旋的时候撞红的,那一寸多大点的红色,烙印在他的眸子里,穿过他的喉咙,被他咽进心脏——让他的心脏都懊恼地颤栗起来。
如果悯希没有想办法挣脱,如果他那时没有产生怀疑,进而去查看一下……
斐西诺无法想象。
莎里斯蒂怎么会诞生出他这么个没用的王储?
这是无法被纵容的……伊克大帝应该把他贬成庶民,而不是让他一个享尽所有先进的教育资源,最后却让重要的人受伤的废物,继续丢人现眼,给皇室蒙羞下去。
甚至,让他入狱都好。
把所有最残酷、最血腥的手段往他身上用。
他会都受着的,因为他是这么的没用。
星船里,几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画面。
他们的王储殿下捧着一个男人的手,身子扭曲侧坐着,整具身体都在小幅度发着抖,表情隐忍、忏悔,宛如手中的是一件需要修补的蝉衣,而他却到处都找不到可以缝补的玉线。
悯希觉得斐西诺的状态有点不太正常。
他沉吟了一下,想像一个在外出门办事回来的家长那样,轻松地说句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
却没等开口,就见面前的斐西诺忽然揪起一点衣袖,往他的手背上搓起来,越搓越快,越搓身子越抖。
像是个在家弄脏地板,怕家长回来责罚,所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抹去所有污痕,想要弥补一点的孩子。
悯希原本只有一点红痕的手,被他这么一搓,整个手背都红了,手背刺痒,说有钢丝球在上面磨都不为过,但斐西诺还是不停,神色惶恐愤怒,入魔了一般。
他记得那个人渣摸这只手的样子。
那个人渣、那个人渣,把这只手弄得好脏。
他要弄干净,多擦一会,这样,悯希就能重新变得很香了。
斐西诺势头越来越疯魔,悯希原本想多忍一忍,让斐西诺把火宣泄出来,但他真的好像要搓一辈子的样子。
实在无法忍受他再在自己手上胡闹,悯希伸出手,猝然按到斐西诺耳朵上,往自己身上一压:“你在干嘛,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别闹了,我有点困,你在我旁边守着,让我睡会?”
斐西诺所有擦拭动作都停了下来,手臂弯折在悯希身上,脑袋枕在他胸口,听着稳定的心跳。
看着是终于消停了,眼睛却还依然执拗地盯着悯希的手。
弱小是无法被宽恕的原罪,不仅莎里斯蒂容不下遇到危险永远慢一步、永远束手无策的王储,斐西诺也极度自厌自弃这样无能的自己。
他从来没这么清晰意识到过,自己亟待变强大……强到直到有一天将所有实权掌握在手中,连威名都能震慑到别人的时候。
到那时,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人力,却捉襟见肘,需要到处上门要,也不会,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好了。
船在星云里匀速行驶,所有亲兵都将动静声控制到最低,不敢打扰到前面的两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悯希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是个心大的人,事情没到最糟糕的境况,他都能不当回事,可他却没想到,他没放心上,斐西诺却有点应激了的样子。
自从他睡着后,斐西诺便拿出通讯器,调用、联系所有主星能用的人力,试图打压莫古斯的产业,各种找他不痛快。
他的指尖不间断地在屏幕上敲打,编辑信息。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没有一个青少年的身体能经得起这么无休止地耗,而斐西诺的眼眸早已红遍,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湛蓝色了。
旁边有亲兵垂首走上前,好言劝阻:“殿下,您现在的情绪过于不稳定,一个良好的睡眠才是您此刻需要的,您应该立即停止再继续透支自己的身体。”
“闭嘴!”
从今晚开始,一直在压抑情绪的斐西诺突然借此两字小小爆发了一下,但他极快意识到周围还有人,于是转眼间抿紧唇线,恢复沉默。
亲兵没再说话,默默退下,返回客舱。
……
KTA-星,收容所。
大门前忽然响起机器的滴滴声:【检测到外来人员,已将照片传至监测中心!请说明你的到访理由。】
闪烁的红光中,一名身材挺拔的少年毫无被冒犯的不快,也没有抬手遮脸的动作。
他扬起和煦开朗的笑容,米白色眼睫扬起来道:“抱歉我忘记提前预约了,我是洛淮塔,卡里克的主人,我今天是休假期,所以来看看他,恳请告知我他的栖息地点。”
【滴——】
机器开始扫描洛淮塔的面部,幽绿色的条形光芒在他的额头上,一路扫到脖子的喉结处。
【扫描通过,确认是卡里克的主人,现已为你打开大门,祝愿您拥有充实美满的一天。】
哐当,铁门的锁扣自动弹开,大门吱呀呀往两边分。
洛淮塔正欲往里走,忽然:【滴滴……以下是监测中心工号089的传话:“洛淮塔上将您好,很抱歉,我在监控中看到,卡里克现在并不在他的栖息地里。”】
洛淮塔一顿,不可抑制地想起卡里克这些天的异常,而近几天,卡里克又有了恢复从前般暴戾的倾向,这就是他选择提前过来的主要原因。
洛淮塔压住不让面色露出端倪,尽量平静问:“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滴滴……以下依旧是工号089的传话:“原本喂养他的饲养员因私请假,他绝食了三天,今晚勉强吃了点肉后,他去了员工宿舍,请稍等,我在查找……找到了,卡里克去的宿舍是A9,希望我有帮到您。”】
“谢谢你的帮助。”
员工宿舍此刻的走廊里,沈玲正拎着一铁桶艰难往前走,铁桶太重,她走路也晃晃悠悠的,每走一步,里面的卤虫和丰年虾,也随之飘荡。
沈玲胸口吊着一口气,气若游丝地自言自语:“可恶,我真是全宇宙最心善的女人。”
怕乌庚行那小孩照顾不好悯希房间鱼缸里的那只水母,她还特意去买了些水母爱吃的食物,生怕那只母饿着。
说起来,今天应该就是悯希的归期,她还从来没这么渴望一个员工早点休假回来的,最近悯希喂养区域的那帮精神体,都不怎么愿意好好吃饭。
真让人头疼。
沈玲又拎着桶走了两步,忽然,有铃声响起,她马上放下桶往口袋里摸,想摸出私人通讯器。
却发现,响的是收容所的公用通讯器,这个号码是收容所对外开放、供想寄养精神体在收容所的幻想种打的。
是公事的话,就得正经点儿,沈玲轻咳一声,接通电话:“你好,这里是精神体收容所,请问……你,您怎么会打到收容所里来?”
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沈玲声音猛然提高两个分贝:“什么?!您的精神体走失了,现在可能在收容所?可我们……您的精神体是只水母?叫咪芙?黑色的?!”
“呃!您这话说的,我们收容所当然不会扣留一只没编记在档案的精神体,您想来接,我们收容所随时热烈欢迎……”
“什么?!您现在就在收容所门外?”
与此同时,一辆星船悄然降落在空地上。
睡饱一觉的悯希神清气爽,他眯眼伸了个懒腰,随同斐西诺一起走下星船。
体力槽充满了,悯希这会做任何事都极有耐心,他看向走在前面神色依旧冰冷、低沉的斐西诺,也有心情哄了。
他拍拍斐西诺的右肩,斐西诺一怔,转动疲惫的双眼移到右边,脑袋也侧过去,然后悯希的脑袋骤然在左边出现:“噔噔噔噔!”
斐西诺扣紧指尖,声音低哑:“……做什么。”
悯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觉得这小孩真是无趣,但他也不在意,缓慢说道:“上次你走后一脸不开心的,我晚上想了很久,大概想到原因了。”
“乌庚行是我收养的一个小孩,他每天早上要去采浆果,林子里很冷的,他现在没钱,全部都得依靠我,我当然得多关心他一点——不过,没同时给我们小殿下准备一条围巾,也是我罪大恶极,我怎么这么能粗心?真是不应该!”
“我狠狠反思过了,并且第二天就买了一条新围巾,很漂亮的,现在就带你去宿舍里拿?”
一晚上都在想他,在乎他的情绪,也舍得为他花钱,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放在以前,足够让斐西诺心颤。
但此时,他只是握紧拳头,把脸偏到一边道:“……你不用这么做。”
悯希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不由摸摸唇,放弃了。
这些天都睡在陌生的床里,悯希还挺想念宿舍的,他这会加快脚步往宿舍走,心情也还蛮好。
然而,他快要走到宿舍时,远远就看到门口有一穿工作服的人在那里晃悠。
原来是沈玲。
沈玲也老远看到了他,悯希正想抬手打招呼,沈玲忽然对他挤起了眼睛。
……嗯?玲小姐眼睛怎么了?
不对,怎么好像,他宿舍里还有别人?
狭窄的门口,随着悯希的走近,逐渐露出门内的场景,悯希首先先看到卧室里的两只针锋相对的精神体——咪芙和卡里克。
一龙一母互相瞪眼睛,卡里克冲咪芙呲牙低吼,咪芙一触手捣进他的扁桃体里,惹得卡里克干呕起来。
再然后。
是轻倚在门框边上的少年,米白色的头发让他无比吸人眼球,他的侧后方,则是与他身高相当的……陈斯屹。
单人宿舍本来就不比其他宿舍,空间特别小,现在因为这些人全挤在里面,几乎都没有了下脚的地,这拥挤程度,简直堪比过年。
眼前的一幕,正让悯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的时候,门内的所有活物好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齐刷刷在同一瞬,偏过了眼。
悯希一个激灵,忍不住往后一退。
结果后背骤然顶上一面坚硬的墙。
悯希:“……”
前,后,夹,击。
左,右,为,难。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
个个脸色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