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还挂着“Welcome”的牌子。
沈青琢已经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待了六七个小时。
前面是在雨水中飞驰而过的无数车辆,沈青琢眉眼黑沉, 继续拨打着不知道第几通电话。
各种念头在他平静的外皮下翻腾,几乎是波涛汹涌:悯希究竟去哪了?
明明让自己去接他的人就是悯希, 当时在电话里那么着急, 怎么真到了,却到处找不到人, 也不接他电话。
是在作弄他吗?
还是……依旧和谢宥在一起?忙到忘记了他?
……
悯希不知道黎星灼在说什么,听也听不懂, 但他记得自己是来看黎星灼的,他也知道,黎星灼喜欢什么。
黎星灼有喜欢抱人的怪癖。
悯希这次来得急,也没带什么礼物,只能走上前去,轻轻抱了下黎星灼的胳膊、腰肢,让他消气,别说胡话了。
黎星灼在悯希靠过来的一瞬瞳孔就收缩了一下,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呼吸却明显变沉。
悯希抱完, 松开了他,又偏头看了旁边的谢宥一眼。
谢宥之前说, 不介意自己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暧昧。
原本悯希只是以为他说说而已, 谁知道他在看到自己抱黎星灼时,竟然丝毫不阻止,反而默默无闻站在另一边,不吵也不闹。
真是让悯希惊讶到不能再惊讶了。
悯希更加确定, 谢宥当时录音只是脑子抽风,根本对自己没感觉。
他现在也用不上谢宥了,便抬头道:“你回去吧,我进去和黎星灼玩一晚。”
男人一动不动,悯希对上他忍得有点发红的眼睛,疑惑地催促:“走呀。”
谢宥走了。
看着谢宥冷凝的背影,黎星灼有些飘飘然:“悯希……你真的要陪我一晚?”
“嗯,有可以让我睡的地方吗?”
“当然有。”
到时候让悯希睡自己的床就行了。
晚上查得严,黎星灼用衣服把悯希裹住托举到墙上,自己再翻到另一边,又把悯希抱了下来,然后带到自己的寝室里。
寝室里有一透明柜子,里面从上到下,摆着不同牌子的饮料,这是黎星灼的特权。
他从上面梭巡过,猜想着悯希有可能会喜欢的口味,最后拿下来一瓶杏仁露。
黎星灼把杏仁露放在烫水里浸泡过,再拿起来,用毛巾擦干上面的水,万无一失了才拿给悯希。
悯希双手接过来,十指不小心和黎星灼触碰了一下,轻微摩挲,黎星灼便垂下眼,忍不住说出一句:“你的手好小。”
杏仁露的盖子被黎星灼拧开了,悯希抬头喝了一口,等咽下去了,才用手背擦着嘴角应了一声:“嗯,可能是骨架小,其实我喜欢大一点。”
可黎星灼觉得这样就刚刚好。
悯希虽然手小,但是腿很长,整体比例惊人,可惜他不爱穿暴露太多皮肤的衣服,通常穿的都是老老实实包裹到尾部的长衣长裤,可尽管如此,那细白的手腕和脚踝,也能让人在惋惜痛恨之余足够感到慰藉了。
黎星灼闭了闭眼,突然听到悯希把杏仁露放在了桌上,犹豫着说道:“对不起。”
他睁开眼,对上悯希漂亮惑人的双眼,低低“嗯?”了一声。
悯希道:“那天心情不太好,对你说话很不客气。”
他对自己的错误向来坦然承认,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悯希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黎星灼怔了怔,猝然低头握住了那一瓶杏仁露,盯着那窝着一滴乳白的瓶口,他声音沙哑道:“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你也……”
不用道歉,因为我在梦里对你也很不客气。
后半句黎星灼没说出来,他捂了下眼睛,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的床是那张,今晚你先睡那里吧。”
悯希点头:“好。”
他朝床那边走,犹豫了下,脱下鞋子躺上去。
悯希有点洁癖,但黎星灼的床单在刚进来的第一晚就被他亲自手搓过,很干净,也没有难闻的异味,于是他也能坦然地在上面放松下来。
黎星灼给自己铺好地铺躺上去,余光忍不住往那边瞄。
只见悯希身上盖着自己的被子,因为太薄,腰身被掐出鲜明的一条线,被子在他身上陷下去,凹的凹,凸的凸,每一处细节都能透露出下面是哪个部位,无处掩藏。
黎星灼骤然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的墙壁。
……不太妙。离太近了。
不知道自己晚上睡觉会不会说梦话,如果会,那悯希就会听见自己梦里的内容。
大概会气得掰断他的兄弟。
黎星灼实在忍不住了,打算去洗个澡,进去之前,他怕悯希无聊,拿了一个没拆封的积木给他玩。
悯希刚收到沈青琢的信息,说他出差了,回来会给自己带礼物。
看见积木,他没来得及回信息,只顾得上站起来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打算专心致志玩积木。
悯希玩这种东西很容易入迷。
很快,他拼积木就拼得上了头。
十分钟过去。
忽然,在某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了背后有某种兽类的窥视,悯希浑身汗毛竖起,扭过头去,只见桌上的手机不知何时竟然接通了一个视频通话。
屏幕上方沈青琢的脸无比清晰和熟悉,正笑意深深地望着他。
视频?
沈青琢?
不是……什么时候接通的?他根本没碰手机啊?
悯希盯着屏幕上的男人,眼珠颤动,他站了起来,朝桌子那边走了过去,拿起手机。
当对上屏幕里的人的目光时,悯希感到了很浓重的不适:“沈青琢,我怎么接通的你的视频?我刚刚都没碰手机。”
总不能是手机自己接通的吧?
谢恺封那边很昏暗,正坐在一个椅子上,旁边是落地窗。
面对悯希的质问,他脸上显得一派轻松:“我很早就打过来了,在你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的时候,可能是你不小心碰到了,你顾着去玩,没看到。”
悯希脸色狐疑:“是这样吗?”
谢恺封笑道:“嗯。”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刚才悯希确实急着去拼积木。
悯希回想了一阵,没想到具体的细节,干脆没再想,他拿着手机转过身,猛地扑到床上,用手捂住嘴巴。
他动作突然,本来以为他还要再问的谢恺封没太想到,微挑眉,刚要出声让他小心一点,就见悯希的手从嘴唇上弹开,飞快对着他“啵”了一下,朝他这里飞来一个吻。
悯希甜甜道:“沈青琢。”
身体交/融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快能熟悉彼此的方式之一,悯希感觉自己现在面对沈青琢,一点都不尴尬和陌生了,甚至,现在看到他,还有一种倾诉欲,想告诉他自己来集合点玩的事。
但在说这些东西之前,悯希觉得自己应该先关心一下沈青琢:“出差辛苦吗?”
“还好。”谢恺封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面对镜头笑着,摁在两边扶手上的手背却青筋交错,绷得快要炸开,表面还是人模人样。
“你都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哦。”
“今天很开心?”
“嗯,算不上开心,但还可以……”
笨蛋把刚才的不安情绪全忘了,此刻抱着手机和他聊天,不时就发出撒娇般的哼哼声。心怀鬼胎的悯希很乖巧,问什么就答什么。
谢恺封就这样笑着看他装模作样,装了没多久,悯希总算累了,翘起眼睛看向镜头:“沈青琢,你说出差回来以后给我买百达斐丽的手表是真的吗?”
谢恺封没忍住笑了一声。
悯希有点脸热,但表情不变。
他还没成年的时候,对钱这种东西其实需求不大,也没太大的概念,有也行,没有也行,直到后来悯婉生病,他到处筹不到钱,一天天过去就生成了渴望。
虽然称不上病态,但喜欢还是喜欢的,尤其是别人要送他贵重礼物的时候,他还会有点小雀跃。
然而,谢恺封没有说话。
悯希等了半分钟,表情有些端不住了,他渐渐蹙起眉,问道:“你不会是说着玩,骗我的吧?”
悯希也不是真那么喜欢那块表,沈青琢不说的话,他根本不会嚷着让沈青琢去买,可是沈青琢自己说要买的。
答应了又不买,那就有点过分了。
悯希不喜欢别人骗自己,最后一次问道:“你真骗我?”
那边还是没说话,谢恺封好整以暇地勾着唇角,似乎是想看他会不会有更有意思的反应。
悯希下一秒就烦了:“行,我也不是很想要,我困了,不想聊了,就这样吧。”
谢恺封低笑。
“你笑什么?你以为你笑起来很好看吗?一点也不好看,很丑,很难看,像一条狗。”
“嗯?”
“没听清吗?我说……”
手机被放在被子上,背后靠着墙壁,致使从高处俯视看来的悯希,下颚很细,脖子纤长,微张的红唇分开着一条邀人进去品尝的距离,一双眼睛眼睑薄白,如若上帝制造出来的最完美的器官,分明看起来易碎又透着媚感,此刻睥睨看过来的视线却高傲无双,配合着张合的嘴唇,吐露出四个字——
“……你像条狗。”
谢恺封骤然断了呼吸,伸手用力摁向屏幕上的悯希的脸,用力之深,仿佛是想穿透屏幕,亲自碾压过悯希的嘴唇。
可惜屏幕里的人已经不再给他看自己的机会,谢恺封看到悯希手指抬了起来。
他本能想张口说什么,悯希却在此之前,“叮”一声,绝情地挂断了视频。
屏幕暗下,映出一张隐忍过度的脸,半分钟过去,谢恺封还像个白痴一样坐在椅子上,伸着手,维持着想要挽留住什么的姿势。
再打过去,已经没人接了。
真像个蠢货。
谢恺封怪异地笑了声,又收回手,想起了刚才悯希所在的地方,很陌生,谢恺封确认自己没见过。
谢恺封闭上眼睛,向后重重靠上椅背,良久,暴躁地将手边的手机砸到地上。
不是没有出差过,不是没有长时间离开潭市,可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焦躁难忍,烦闷不安过。
迷信是傻瓜才会有的做法,但谢恺封此刻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再放任悯希自己一个人待在潭市,那回去以后,悯希也将不再会是他的。
他不该离开悯希这么长时间。
毕竟他上位的手段也这么不堪,谁能确定,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人复刻他的来时路?
谢恺封任由额角跳了许久,低头,重新捡起手机,用着和他脸色完全不符的温柔语气编辑着信息发过去。
【宝宝,我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回去就给你买。】
秦艾草今晚在别的寝室玩,很晚才回来,悯希已经睡了,留着一截后背。
黎星灼提前给他发消息说了自己会带人回来,他也没惊讶,又困得不行,直接倒头就睡。
黎星灼也在地铺上睡得很熟。
他今晚又不负众望地做梦了,梦里,悯希主动坐在他的大腿上,把他亲得成了一根棒槌,可临到关头,他突然变成了一条只有半厘米长的金针菇,悯希失望地看着自己,他急得满头是汗,到处找自己的棒槌。
怎么也找不到,胸腔直升起一团怒火,黎星灼猛然睁开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黎星灼愤怒地看到了床边的秦艾草,“是不是你拿了我的棒槌?”
秦艾草一脸懵:“什么棒槌?我没拿啊……哎呀,先别管什么棒槌了,哨声响了,通知我们现在开始资格赛,赶紧穿上衣服准备去赛场!”
资格赛?
被怒火焚身的黎星灼忽然被这三个字弄清醒了,他坐起身,果然听见寝室里的喇叭正在不停发出,让他们现在穿好衣服根据走廊的路标指引去赛场集合的声音。
赛事分为预选赛和正赛,不是所有人都有比赛的资格,草包去赛场只会增加没用的消耗,为了避免这种浪费现象,举办组很早就说明,资格赛会不定期举行。
但没人想到会这么晚,这才凌晨三点!
黎星灼将头发往后扫了下,啧了一声,随手捞起迷彩服外套,跟在衣着辣眼睛的秦艾草身后往门外走。
出门没多久,他又返回来,拿出抽屉里的隔音耳塞,给悯希轻轻戴上。
……
特殊技术生成的沙漠赛场。
风声嚎啕,贫瘠又滚烫的沙漠几乎有万顷之大,沙子松软,人踩在上面,脚会立刻陷进去十几厘米深,太广大了,仿佛这片土地没有孕育过任何生命。
此刻,某处帐篷里,黎星灼曲着右腿,迅速取走水壶上面的盖子,仰头喝了一口。
预选赛开始得十分突然,当最后一名参赛者到达现场时,周边的情景便霎时变了,黎星灼当时只感觉一阵眩晕,再一睁开眼,和他站在一起的其他人就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沙漠赛场。
从国际赛事中胜出的人有绝大部分都会被邀请去军区任职,黎星灼前两年对那里还算憧憬,也看过几场前几年的赛事。
这举办组很变态,别说正赛,就是预选赛都设计得极为恐怖,比如去年,预选赛的赛场就设在虚拟的哀牢山上,比赛时间一共七天,参赛者有三百多人,比赛开始后各自隐秘在不同处打算苟一苟。
谁想举办组一点物资都不提供,还隔段时间放几条毒蛇出没,他们风餐露宿,被逼到啃树皮,吃菌菇,甚至饿到想吃同样身为人类的其他参赛者。
去年的障碍物是毒蛇,今年不知道又是什么……
黎星灼匆匆在起始点喝完水,吃完压缩饼干,便拿起桌上的刀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这次预选赛时间只有一天,参赛者身上有感应装置,用刀刺中正确部位,则会将对方淘汰,淘汰的人最多的人,则是这场预选赛的冠军。
黎星灼不打算浪费时间,他走出帐篷,将自己暴露在外面,一路捏着刀往前走。
没走几步,黎星灼侧过耳朵,突然听见了一声娇媚的呼唤声。
他瞬间侧过头去,只见前面一个土坑旁边,一个瘦弱的男生正捏着刀,哭唧唧地趴在另一个壮汉身上,风情万种。
黎星灼脸上露出嫌弃:“靠……”
这种比赛的确会有靠其他手段积分的人,而有些就是来玩玩的人,还真会被他们哄了去。
此刻黎星灼就看见那壮汉听了那男生几句话,起了恻隐之心,缓缓松开刀,露出了自己身上的感应沙袋。
好恶心。
黎星灼是真感觉恶心了。
黎家家教严格,和黎星灼一起长大的那帮太子爷其实家里管得都挺严,但长成人后,却分成了两个极端。
一种是万花丛中过,情人一个嫌不够,两个嫌太少,十个觉得还可以,一百个更爽,多多益善的贱货。
另一种,就是黎星灼这种,只能接受自己身心贞洁,对感情从一而终的。
黎星灼捏紧刀,看着那男生干脆地淘汰了那壮汉,转过头来,望向了自己,眼珠子顿时提溜一转。
如果这人对他用那种手段……他真的会踹死对方。
黎星灼忍着胃里的翻腾,等男生走过来,不等他说一个字,立刻敏捷地拔出刀,刺中男生的感应沙袋。
“叮——很抱歉地通知你,你已淘汰,请迅速摘掉眼镜,离开赛场。”
听到耳机里的无情声音,男生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黎星灼,似乎不敢相信真有人对自己这么狠心。
黎星灼根本没看他,他把人淘汰了,就捏紧刀找到一个隐蔽的桩子后面躲了起来,抬头看向天空中央的大荧幕。
荧屏是透明的,大约有一张床那么大,嵌在空中。
举办组的摄像头忠实记录着观众区。
黎星灼看到巨大的环形观众席上,有许多参赛者的家属在拉横幅,有红色的、蓝色的、橙色的,花里胡哨地围绕了好几层。
黎星灼垂了下眼,不准备再看。
黎父和黎母是放养式,只管他参与,不管他成绩,而且二老养生,这个点肯定睡了。
他捏紧手里的刀,正欲从柱子后面出去,找人对打,就听到上方荧幕里传来声音——
“黎星灼是谁啊?”
“没听过,估计前五十都进不去。”
“是不是个小白脸啊,攀上漂亮少爷了,谁认识黎星灼,等会出来的时候给我指一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命。”
黎星灼瞳孔微缩,抬起头来,只见荧幕不知何时将摄像头转了过去。
此刻观众席里进来了一排训练有素的男人,他们占据了最高排,哗一下拉开了手中的横幅——
【黎星灼加油^o^】
【星灼星灼,气势磅礴(我脑细胞都快死掉了才想出来押韵的后半句,不夺冠掐死你)】
【预祝黎星灼荣膺桂冠】
一条条极其亮眼的横幅下方一排的座位上,悯希坐在那里,弯着身,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眼睛也没睁,脑袋点来点去。
两排蝶翼般的睫毛也在颤动。
预选赛开始的时间对比赛成员是保密的,但早早就通知了家属。
举办组很鸡贼,来的家属要买票,做横幅也可以,但特别贵,制造一条都要不少钱,而悯希连做三条,手笔奢侈得令人咂舌。
所以这三条横幅几乎一展开,就吸引了馆内许多人的注意。
众人羡慕嫉妒恨,恨得牙都痒了。
一点汗从额头往下流,流到黎星灼一眨不眨的眼睛里面,立刻辛辣得泛起红血丝,黎星灼只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盯着屏幕。
举办组负责现场直播的工作人员似乎有私心,在别人那里一照即过,可轮到悯希时,镜头却长久地定在那里。
拍过他的脸,又拍他的嘴,拍那红唇如何张张合合,令见者不由产生怀疑,上帝捏造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之时,究竟有没有别有用途?
拍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黎星灼依旧不满意,拍悯希的这五分钟里,黎星灼在内心掐死了八百遍制造大荧幕的人,举办组敛遍世界遍地的钱,钱多到提出现金能砸死一个人,就不能弄点质量好点的屏幕吗?
拍得这么模糊,这么垃圾,谁能看得清楚?
黎星灼气得脸色很差……但是,有点糟糕。
黎星灼感觉这辈子都要离不开悯希了。
悯希是真的很困,凌晨集结哨声响起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不想睁眼,等秦艾草和黎星灼都走了,他才十分不情愿地起来。
他耗尽心思给黎星灼弄了横幅,又弄来了人,现在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
他闭着眼睛,想着自己就眯一会,谁想一眯就眯了四五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里,沙漠赛场的局势风云变幻。
黎星灼如若打了兴奋剂,原本就天赋超群的男人,身手更利落,手段更残暴,赛场上被他找到的人,全都在他手里过不了两招,迅速就被刺中沙袋淘汰。
他稳稳居于淘汰榜第一,与第二名断层。
这个数据维持了大约一两小时,赛场出现了变故。
只见不少参赛者路过一棵枯树时,被藏在暗中的装置喷了点紫色液体,忽然不同程度地发狂,陷入幻境,最后自己扯下了眼镜被淘汰。
这精彩程度让不少家属都看得津津有味,可下一刻,举办组在的小房间里,突然传来了某位工作人员的惊呼:“刚才有人不小心踩掉插头,赛场的入口被打开了,虽然我很快就插上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参赛选手从里面出来。”
“该死,真的有!查查那刚从入口出来的人是谁?”
“是黎星灼,他刚中了迷幻液!!!”
悯希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人摇醒。
他蹙眉睁开眼,只见身边是一个戴着工作牌的年轻男子,对方神色焦虑,不时抬头看向前面,嘴里跟他说着比赛的突发情况。
悯希迷茫地听了一会,还没说话,身边突然出现一股巨力,将他扑倒按在了地上。
因为被一只手垫着后脑勺,悯希没感觉到痛,缓过视线颠晃后,他看到了压在自己上方的,那张熟悉的脸:“黎星灼?你不是在比赛吗?比赛结……”
唇肉突然被重重吻了一下。
悯希脸色马上变了:“你干嘛!”
“奶,奶,”悯希听见他嘴里,含糊地咕噜出几个字,“我想要奶……”
这人在念叨什么呢?
悯希听不清,正想凑近一点听,一只手突然从衣角下方探入,用力搓揉了下他那里。
并不算饱满又很少被碰过的地方被这么一对待,弄得悯希一个激灵。
他瞪大眼睛看向黎星灼。
不会吧,黎星灼难道是想……
他立刻抬起了手。
悯希用手心挡住自己,但他的反抗是如此细微,毫无作用。
野兽真正饿极,锤烂木头、撬开铁皮也要吃到藏在里面的肉,而此刻阻碍他道路的只是一条脆弱的手,这如何能称为障碍?
黎星灼嘬过悯希的眼皮,又吸了口那翘起的鼻尖,最后一路在瓷白皮肤上游走,扯开衣服,让一侧粉粒从稚嫩的雪肤上弹出来,再俯下面庞,一口含住、嘬吸。
悯希猝不及防,瞬间蹬直了脚:“啊啊……啊哈……”
黎星灼根本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压着他的手,用急风骤雨的猴急势头不停吸。
悯希差点被吸死了,捶了黎星灼两下,哑声叫骂:“里面没东西,别吸了,有病吗!”
观众席突然发生如此的变故,举办组的人都慌了神,幸亏还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立刻有人拿出了迷幻液的解药。
两人跑上来押住黎星灼,另一人拿着解药,对着黎星灼就是一顿喷。
将近十毫升的水喷在脸上,如同一盏明亮的灯,驱散了海面上的大雾,黎星灼一下清醒了。
吸食的动作一顿。
黎星灼慢慢直起上半身来。
他的瞳孔先是向左偏,再是向右偏,最后才往下移,落在下方的土地上。
然后,黎星灼眼睛就红了。
他看到了悯希。
明明该在场外的悯希,现在正被自己压在身下,艰难抬头望着他,咬唇道:“黎星灼,清醒一点!嗯?你眼睛焦距恢复了,现在正常了?”
那张映在眼中的、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此时含满了湿意,而再下面一点,异常红亮的地方在晦暗的灯光下鲜明得过分,一眼就能看到。
黎星灼呼吸乱着往四处看了看,因为没摘眼镜,他眼中看到的还是非常熟悉的沙漠模拟赛场,周围呼啸的风声,让自己身下这一幕显得特别像电影里的恐怖镜头。
不是视觉效果上有多恐怖,而是心理上的,倘若不是在沙漠赛场,黎星灼看到这种样子的悯希,只会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将无法反抗的悯希抱在怀里,不准他穿那些烂大街的衣服,必须让他光溜溜的,或者半露不露的,靠在自己身上接受自己不可见人的幻想……这种梦,他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
但不是,他记得自己还在比赛。
所以……
黎星灼手指抖了抖,重新看回去,在那张脸上摸了两下。
热的。
是真人。
所以悯希这样……是他做的?
他都做了什么?
黎星灼一下翻身,跪坐到另一边,待好不容易稳住,他流脓的膝盖更加疼了,但黎星灼恍若未觉,立刻抬眼望向悯希。
悯希一只手撑在地上,慢吞吞坐直了起来,用手背抹去脸颊的土,抹干净了,才抬起手去拉掉下去的外套。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黎星灼眼皮瞬间变得通红,惶惶不安到了极点。
真是活生生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可他无意识咂摸了一下嘴唇,口腔里似乎还能品味到一股甜味,这残留不去的味道,昭示着他的身份其实是加害者。
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根本不想对悯希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
他不想的,他没有意识!
他刚刚还在赛场上走着,不知道怎么一眨眼就碰见了悯希……
黎星灼后背僵直,呼吸声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像是在哭,脑子一头雾水,他被当前状况弄害怕了。
在这一群参赛者中,黎星灼的外貌出众,撇去他的实力,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如果这场国际赛事开一个外貌投票通道,黎星灼的票数会一骑绝尘。
当然,前提是悯希不加入。
黎星灼双手撑在地上,跪坐着,压下因为尝到那股味道心里升起的激荡,用一种极其不安的眼神看着悯希。
一只手想要抬起来去碰碰悯希,到了半中途,又收了回去,怕悯希甩开他。
他就这么瘫坐着,把头抬起来,仰望着站直了的悯希。
像在仰望教堂里慈悲高大的圣父,而自己是犯下罪责等待审判的信徒,圣父正在考量他过往的种种,考虑是宽恕他的过错,继续滴下甘液哺育他,还是降下责罚,将他逐出温暖柔软的教堂。
真的要疯了……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昨天宁愿忍着,他也不会去见悯希。
万一悯希不理他,万一悯希从此以后和他形同陌路。
万一、万一……
无数的万一压得黎星灼喘不过气,他弓下上半身,有点受不了地呼出了一口气,突然听到旁边的悯希出声道:“冷静点。”
黎星灼立刻如获新生般看过去:“悯希。”
“我……我错了。”
他脸色似乎有点痛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是我的错,不要不理我,你可以打我,踹我,怎样都好。”
黎星灼似乎笃定了悯希会生气,会从此以后不再理自己。
谁知悯希奇怪道:“谁说要不理你了?”
黎星灼有点愣:“你不怪我?可我刚刚……”
悯希看了他一眼:“不是你的错,举办组说这个场地到处是微型喷雾,里面灌满了从热带雨林某种剧毒植物里提取的迷幻毒液,人的皮肤一旦触碰立刻会陷入幻境里。”
黎星灼皱眉:“迷幻毒液?”
悯希道:“嗯,比赛一开始,没两个小时就有将近大半的人全军覆没,你能坚持到现在才中招,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刚才的事,是意外,是毒液控制你做下的举动,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怪到你头上,别害怕。”
悯希认为自己也相当了不起了。
他到现在还被嘬得一边扁平一边肿大,衣服破破烂烂,无数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摄像头对着他狂拍,可他却在可能已经被集合点上百个被淘汰成员看到的情况下,还能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黎星灼,他觉得自己得到个圣父的名头都不为过。
啧……真的好痛……
悯希想伸手碰一碰自己,但周边人太多了,他没那个脸皮。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一边椅子稳了稳身形,也不知是不是被椅背顶了下肚子,悯希忽然脸色一白,捂住嘴巴,猝然偏过头干呕了一声。
黎星灼原本还在旁边诚惶诚恐站着,跟条哈士奇似的站在悯希身后,听见这隐含痛苦的一声,立刻抬起眼问:“悯希,你怎么了?!”
……
当天,谢恺封早上八点的航班,九点半落地。
一开机,就收到一条来自宝宝的信息,信息里对方可怜兮兮的,说自己正在医院。
谢恺封没有喘息时间,上一刻在机场,下一刻人已经出现在医院。
他冷下脸时,那种风雨欲来的神情,会让人禁不住腿抖战栗,哪怕他不是对着悯希发的,悯希也有点烦。
走廊里等待检查结果的病人,纷纷避让开来,不敢接近谢恺封一步。
悯希刚抽完血出来,看见门口面无表情的男人,不满道:“你脸色这么难看干嘛?”
谢恺封低头看他,眉目稍微松了松:“没事,我只是有点累。”
悯希抬眼:“什么意思,你觉得陪我来医院很累?不让你一下飞机就回家睡觉,来医院陪我,是不是委屈你了。”
早知道就不赶黎星灼走了。但检查这种东西,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其他不知情的人在场。
谢恺封沉默,一双黑目盯着悯希,良久,他声音带上笑意:“宝宝,你在发脾气吗?”
悯希皱眉道:“我没有。”
“好吧,实话说,不是累,是担心宝宝出事,太害怕了才脸色差,宝宝喜欢我笑,我就多笑笑?”
“还是不要了,你笑起来我也不喜欢。”
谢恺封低笑。
悯希不懂骂他有什么可笑的,冷着小脸转过头等结果。
沈青琢大约在十一点左右收到手下人说疑似看到了悯希的信息,十一点半到达医院。
他原本以为手下人是看错了,毕竟悯希早就告诉了自己他身体又出了问题,真想来医院,也会让自己这个未婚夫陪着。
但大半天没有悯希的消息,他无处可去,只好来医院看看。
沈青琢大步走过分诊台,忽的,他抬眼看到对面的走廊拐角有一对似乎格外恩爱的情侣路过。
小一点的那个正在低头看检查单,高大的那一个低头看着他,那一半肩头挤着男人,白得如同羊脂玉。
沈青琢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右边的那人身形十分眼熟,看到的第一眼,便牵动起他的思绪。
直到下一刻,那人即将隐没在走廊时,半张侧脸露了出来,漂亮得有些非人,睫毛浓翘,眼睛里晕着湿湿的水光。
沈青琢顿时一僵。
但现在两人已经进了电梯,他再追上去也来不及了。
沈青琢勉强稳住呼吸,回头,朝一个匆匆走过来的医生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是来看什么的?”
医生显然认得沈青琢,而沈青琢说的那两人他同样印象深刻,想也不想就答:“您说的那两位,他们挂的好像是产科。”
沈青琢皱起眉,按了下眉心,又问:“悯希,我是说,那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生,谁带他来的?”
头一回见沈青琢对一个人这么刨根问底,不是说沈青琢最近刚订婚吗?听说还是个男的,对其他男生这么上心,也不怕未婚妻拈酸吃醋。
医生心中想法飞涌,嘴上却不敢耽误半分,如实回答道。
“登记人里,写的是他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