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菇与生机之神】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长得丑就不能当它的爸爸？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祂哪里丑了？？
【菌菇与生机之神】噎了一下，才发出气急的声音。
【放肆！你竟敢如此忤逆你的父亲！】
“你才放肆！”小黑球半点没有被这个丑陋的大蘑菇吓到，拿出自己的所有气势，大声道：“我可是弥萨伦亚的太子！你算哪里冒出来的丑蘑菇，竟敢对太子不敬！我要诛你九族！”
【菌菇与生机之神】：“？？？”
什么弥萨伦亚，什么太子，这颗王孢在人类手里待了几十年，竟然就疯成了这样，此子已无药可救！
要不是有王孢帮入侵者锁血，祂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该死的，早知如此，祂就该在王孢刚出生的时候，就立即将它吃掉——而不是想着养一养再吃，结果被人类捷足先登，最终酿成今日的苦果。
【菌菇与生机之神】后悔不已，但不管祂再怎么恼怒，此刻也不得不强压怒意，哄着王孢回到自己身边。
【回到父亲的身边，你依然可以是这片菌林的……太子。】
小黑球狐疑问：“你的菌林有多大？有一个世界那么大吗？”
【……没有。】
“我妈妈统治的国家，就有一个世界那么大哦。”说到这里，小黑球的优越感已经尽数体现了：“我有这么厉害的妈妈，为什么要当一个小小蘑菇林的太子？我又不是傻！”
【菌菇与生机之神】：“……”
“你的菌林里有随便用都用不完的灵土吗？”小黑球发起了第二波灵魂拷问：“有随便喝都喝不完的灵水吗？有五颜六色的元素宝石吗？有堆到天上魔法卷轴吗？有喝了就能很高兴的快乐水吗？”
【……也没有。】
“那你的菌林有什么好继承的？”小黑球发出真情实感的疑惑：“你这么穷，要我继承你的蘑菇丐帮吗？”
【……】
【菌菇与生机之神】感觉自己被万箭穿心了。
果真是逆子！生出来就是克祂的！
利诱失败，【菌菇与生机之神】只能打感情牌。
【我的孩子，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你为什么会离开父亲的身边，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吗？】
小黑球犹豫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没那么坚决了：“不好奇。”
这话当然是假的，当小黑球独自从黑暗中醒来，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它的妈妈呢？为什么它的妈妈会把它独自留在黑暗里，这么久都不来找它？
妈妈是不是故意把它丢掉了？是不是再也不要它了？
是小伙伴楚星一直对它说妈妈一定会来救它，它才会一直满怀期待地等待下去。
可它为什么会被妈妈弄丢呢，它一直没有想明白。
直到今天，丑丑的大蘑菇给了它一个答案。
【因为在你刚出生没多久，该死的人类就从我身边偷走了你。】
【你该仇恨人类，是他们害得你我分离这么多年，是他们害得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你甚至都没有长出萌芽，足可见人类对你的虐待。】
大蘑菇发出沉沉的叹息声：【我的孩子，不要再帮外人对付自己的至亲，回到父亲的身边，父亲为你报仇。】
小黑球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菌菇与生机之神】以为它听进去了的时候，它忽然发出低低的声音：“才不是这样。”
“妈妈说过，你想找我，只是为了吃掉我，如果没有被人类偷走，我早就被你吃掉了吧？”
“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小黑球难过道：“你的身上好臭，楚星的妈妈死掉的时候，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你是个大坏蛋，你一定也杀了很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
【菌菇与生机之神】闻言愕然。
祂身上臭？开什么玩笑！祂们异端不就是靠着吞噬人类的血肉和灵魂增长实力的吗？
可王孢居然会觉得食物的味道臭。
这孩子是真的疯了吧？
【这是食物的味道，怎么会臭？】
小黑球据理力争：“这根本不是食物的味道，食物是香香的，妈妈给我喝的灵水就是香香的，你不要自己没有吃过好东西，就觉得每个人都该吃坏东西！”
【菌菇与生机之神】被怼得一时无言。
怎么会这样，那不成这些年里，王孢连一口鲜血都没喝过吗？但凡喝过一口，王孢就绝对说不出“鲜血是臭的”的这句话。
灵水？开什么玩笑？祂们是肉食生物，喝灵水对祂们来说，跟纯吃素有什么区别？
眼看感情牌也要失效，【菌菇与生机之神】一狠心，开始卖惨：【我的孩子，你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的父亲被打死吗？如果父亲死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都找不到一个与你相同的同类了。】
小黑球迟疑了须臾：“那你保证，保证永远都不会乱杀人。”
【我保证！只要能活下来，我绝不会再杀人了。】菌菇与生机之神大喜，当即做了保证，然后暗示它：【现在，回到我的身边吧，我的孩子。】
黑暗的空间里，无数的黑色菌丝蔓延了过来，贪婪着朝着小黑球蔓延而去。
小黑球看着这些丑陋的黑色菌丝，眼中多出几分嫌弃：“谁说我要跟你走了？”
【？？？】
小黑球理所当然道：“我只是个小孩子，最多帮你劝一下我妈妈，让他不要杀你，如果妈妈不答应，那我也没办法咯。”
【菌菇与生机之神】僵硬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屁孩耍了，顿时愤怒道：【找死！】
蔓延的菌丝再不遮掩，疯狂朝着小黑球涌去。
小黑球被这阵仗吓到了，终于知道害怕，闭上眼大喊道：“妈妈救我——”
在小黑球这声大喊过后，黑暗忽而退散，明亮的光茫再次映入它的眼睛。
小黑球迟疑地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张美丽的脸，漂亮的妈妈正将它抱在怀里，关切地看着它：“小黑球，你没事吧？”
小黑球回过神来，立即告状：“妈妈！有个丑丑的黑色大蘑菇非说祂是我爸爸，要我跟祂回家，我不肯，祂还要抓我！”
“丑丑的黑色大蘑菇？”楼仰雪示意它抬头：“是这个吗？”
小黑球疑惑地抬头，看到面前摇摇欲坠的巨大黑蘑菇后，它震惊地张开了嘴。
然后它绝望地哭了出来：“妈妈，我长大后也会变得这么丑吗？”
楼仰雪嘴角一抽，尽量安慰它道：“……怎么会呢，现在我才是你爸爸，你的长相会随我。”
小黑球一秒收回眼泪：“那太棒啦！”
它才不要长成大黑蘑菇的样子呢！
他们说话的功夫，猩红色的大章鱼伸长了触手，攀附住大蘑菇粗壮的根茎，依靠蛮横的巨力摇晃祂的伞盖，意图从它身上榨出最后一波爆炸孢子。
大蘑菇本就被章鱼洞穿了根部核心，此刻又被这样粗暴对待，很快开始摇摇欲坠。
零星几颗孢子凄凄凉凉地落下，见榨不出更多的爆炸孢子，攀附在蘑菇根茎上的章鱼终于不再大力摇晃伞盖，相反，祂缠卷在大蘑菇身上的触手开始往上发力——竟是要将这颗巨型蘑菇直接连根拔起！
小黑球被楼仰雪抱在怀里，楼仰雪坐在大章鱼的头顶，他们都抬着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小黑球愣愣地开口：“刚刚黑蘑菇说，只要我们能放过祂，祂就保证不会再杀人。”
楼仰雪：“小黑球，你相信祂的保证吗？”
小黑球犹豫片刻，说：“我不知道。”
“小黑球，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保证过的事情，人心易变，就算是我，也会出尔反尔。”楼仰雪轻声说：“黑蘑菇以人类为食，祂绝不可能真的放弃杀人。”
小黑球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小黑球又听到了【菌菇与生机之神】的声音。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弥散在空气里的菌丝亮起一道道暗色光芒，如同连接在一起的神经网络，粗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真正的声源地。
楼仰雪反问：“你与这座城市的人类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
【无冤无仇？】菌菇与生机之神的粗哑声音里多了几分嘲讽：【你又懂什么？人类才是最可恨的生物，他们自以为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就可以随意作践那些无法反抗的植物。】
【路边的草只是好好地长在那里，依然会被他们随意践踏，每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树木被人类砍倒，只为满足他们的私欲。】
【哪怕是长在地上的普通蘑菇……也会被当成烟灰缸。】
【我在这座植物园里的两年里，你知道我身上被烫了多少个洞吗？】
【菌菇与生机之神】阴冷道：【人类难道不该死吗？既然他们那样对待我，我就用同样狠辣的手段报复回去，这就是因果轮回！】
“好一个因果轮回。”楼仰雪低笑了一声：“那我也跟你讲一个故事吧，很久以前，也有一群像你这样的异端毁灭了我的家园，可我的族人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从此之后，我就像你恨上所有人类一样，恨上了所有的异端。”
“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因为我们并不是无冤无仇。”
“而是隔着血海深仇。”
“如果你非要这样解释你的因果轮回，那么我也可以用你的说法，解释我的因果轮回。”楼仰雪朝着黑蘑菇的方向，举起自己的法杖，一双鎏蓝的眼眸里毫无笑意，只有寒冰般的冷意：“看在小黑球的面子上，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交出神塔给你的神格，我饶你不死。”
菌菇与生机之神冷笑：【你做梦！】
几乎就在下一秒，一道漆黑光束从法杖顶端猛然亮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了黑蘑菇的伞盖。
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放慢了数倍。
巍然屹立的黑蘑菇摇晃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朝着一侧倾倒，当它的伞盖砸上了蘑菇林，灰尘裹挟着颜色各异的孢子，在整个菌林中蔓延开来。
这幅场景倒映在楼仰雪的瞳孔里，让他想起了另一副相似的画面——
神塔攻入维兰斯大陆的那天，精灵母树也正是像此刻一般，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熊熊烈火在母树上燃烧，精灵们冒着大火，飞蛾扑火般冲向了母树，试图挽救它。
可最终，精灵母树还是在烈火下化作了灰烬。
精灵母树是孕育精灵的生命之树，母树的死亡，代表精灵一族彻底断绝了生机。
没有希望了，就算打退入侵者，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精灵不可能回来，灰飞烟灭的母树更不可能复活，
维兰斯大陆的精灵族，将会彻底断绝在这一代。
这也是楼仰雪一直不愿去想，也一直不敢去想的事情。
他只能逼迫自己一直往前，假装只要毁掉神塔，所有噩梦就都能结束。
但是，一切真的能好起来吗？
在楼仰雪近乎悲哀的视线中，黑蘑菇轰然倒地。
祂疯狂的声音近乎诅咒，传遍整个生骸菌林。
【你们以为这就是结束吗？】
【人类，终将在战火下毁灭。】
祂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只黑蘑菇忽然爆发出刺目的血红光芒。
祂要自爆神格！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正要凝聚防御阵法的楼仰雪忽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大章鱼猛然翻转，无数触手将他层层包围，将他牢牢护住。
层层叠叠的触手和强悍的身躯成为了最坚实的保护罩，楼仰雪被触手构成的章鱼球严密地包裹在核心，只听到外面模模糊糊的爆炸声。
“阿斯莫德！”楼仰雪摸着四面八方包裹着他的触手，有些急了，神格自爆不是小事，阿斯莫德直面爆炸，会不会受伤？
阿斯莫德没有马上回应楼仰雪，因为在楼仰雪看不到的地方，祂定格了时间。
爆炸产生的刺目白光照亮了整个天空，令整个世界看上去有点像过曝的照片。
阿斯莫德来到处于爆炸前一瞬的【菌菇与生机之神】身边，将一根触手伸进了祂的根茎某处，再抽出时，触手尖已经多了一枚破碎了大半的黑绿色神格。
虽然破了一半，但应该还能用。阿斯莫德思忖片刻，将这枚神格转移到了身体内部：“小黑球，吞了它。”
作为跟【菌菇与生机之神】一脉相承的王孢，小黑球同样拥有使用这枚神格的资格。
正因如此，【菌菇与生机之神】才对王孢如此有敌意。
毕竟，谁也不想看到一个能分走自己权柄的存在成长起来，然后在未来跟自己抢夺权柄。
小黑球看着漂浮在面前的黑绿色破碎神格，颇有些迟疑，它怕吃下这半枚神格，就会变得像黑蘑菇那样疯狂。
但楼仰雪用指腹蹭蹭它的头顶，说出了让它很安心的话：“没关系，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小黑球这才鼓起勇气，吞噬了这枚破碎的神格。
因为换了个主人，神格的自爆终止了。
然而，【菌菇与生机之神】的死亡已是必然。
等楼仰雪从阿斯莫德的触手里出来，黑蘑菇的庞大身躯已经开始风化。
看到吞噬剩下半枚神格的王孢，黑蘑菇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讥笑。
【站在人类的那边……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小黑球沉默地看着祂，忽然问：“你真的连一个好人都没遇到过吗？”
“有些人类坏，有些人类好，就像楚星……说不定，你只是没有遇到过很好的人呢？”
黑蘑菇嗤笑，什么坏人，什么好人，人类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只是，听到小黑球的问题，久远的记忆似乎被触发，祂隐隐约约想起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在祂的伞盖被烟烫出几个洞后，一个在蘑菇园工作的志愿者，发现了发生在祂身上的事。
她蹲在祂面前，皱着眉气恼道：“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啊！这么漂亮的蘑菇都拿烟烫，内心是有多黑暗，有病吧！”
她离开了，不久后，她带了一个文明观赏的告示牌回来，并将告示牌放在了祂的身边。
后来，每个路过祂的人类，都看到了祂身上的烟洞和那个告示牌。
有些人见了，骂了一声缺德，也就路过了，有些人会留下来对祂拍照，然后狠狠唾骂那个没有公德心的烟鬼。
那是祂生命中唯一一段热闹的时光。
后来，这个城市里的人类全都死去了，祂的身边，只有沉默的蘑菇们围绕。
黑蘑菇怔然地想，或许王孢说得没错，该死的只是一批人，而祂，却迁怒了所有的人类。
祂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再追寻这些问题，已经失去意义。
死去多年的城市，再也不会恢复从前的生机。
多么讽刺，祂执掌【生机】的权柄，带来的似乎只有死亡。
黑蘑菇发出了最后一声长叹，由祂化作的黑色烟尘随风散去，洒落在这座死城当中，仿佛一场迟来的悼亡。
……
楼仰雪伸手接住黑色烟尘，微微抿唇。
监管者66666看着周围迅速枯萎腐烂的蘑菇林，不知此刻该作何心情：［蘑菇林也枯萎了，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不，还没有解决。”楼仰雪看向了黑蘑菇刚刚屹立位置的下方，目光变得锐利：“这里，还有神塔的一扇门。”
但现在，楼仰雪难得没有心思马上去找门，怀着某种他自己都捋不清的心情，他回到大章鱼的身边，摸了摸那些多了伤痕的猩红触手，放轻了声音：“阿斯莫德，你还好吗？”
大章鱼抬起一根稍细的触手，将触手尖放在楼仰雪的手心，声音却是傲慢的：“你在小瞧谁？”
楼仰雪将祂的触手尖捏在手心里：“你也在小瞧我，没经过我允许，就把我塞进你的触手堆里……”
阿斯莫德沉声道：“我说过要当你的守护神，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楼仰雪怔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一根触手卷住了腰，送到了大章鱼的头顶。
阿斯莫德载着他，往门的方向爬去，问他：“还能打吗？大魔法师？”
楼仰雪笑了，一只手扶着触手，另一只手握紧法杖：“当然。”
*
超管局总局，作战部。
众人围在大屏幕之前，看着屏幕上代表能量团的光点，每个人脸上都是如临大敌的紧张神色。
“生骸菌林里为什么忽然涌出这么多的孢子，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排除是【菌菇与生机之神】准备向人类发起孢子战争。”
“怎么办？要拦截吗？万一这些孢子飘到附近的城市，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拦截！通知武装部，准备启用核武。”
各个部门紧急运转了起来。
不久后，武装部完成了装载。
操作人员凝重地输入密钥，然后进行投放点定位——
12区，生骸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