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圆望着眼前壮观的连理树,微张着嘴,久久回不过神来。
傅停云也凝望着穹窿般的树冠。
仙灵界的巨树不少,其中也有几棵上古神木。他曾去西海之滨看过穷桑树、也曾见到魔窟地底深处炼狱般燃烧的火焰树,都比这棵更大,蕴含更强的力量。
但是都没有眼前的树这么奇特。
它其实是两棵树,一棵比另一棵稍粗,细的也有十人合围,两根巨木之间相距甚远,但却向着彼此逐渐倾斜、靠近、相接,相互绞缠,直到生长在一起,最后长成一棵树。
在顶端合二为一的树干擎起望不到边际的树冠,无数枝桠向四面八方伸展,悬满洁白丰美的花苞。
两树之间甚至还隔着一条溪涧,根系爬满大地,跨过溪涧,不分彼此地绞缠在一起。
神木有灵,但大多是一种飘渺平和的灵气,经由漫长的时间静静生长,吐纳日月精华,滋养一方水土。
傅停云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用力的树,好像它们亘古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是向彼此靠近。
若是从前,他根本不会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
他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少女。
苏筱圆觉得这两棵相依相偎的大树好温柔。
银白的月亮恰好升到两树相拥的怀抱中,散发着柔柔的月晕,仿佛是它们的见证。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月晕,而是无数银色蛊虫,向四周飞散,隐没在周遭的密林中。
阮眠眠也被这瑰丽的奇景震撼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咽了口唾沫:“小圆子,这树看起来真的有点东西,我们来祈福吧。”
吴师姐告诉过他们,只要在缎带上虔心写下愿望,再把带子系到树上,就算是完成了祈愿仪式。
苏筱圆从袋子里翻出她的缎带,问傀儡人:“傅停云,你要不要许愿?”
傅停云:“傀儡人没有愿望,你可以许两个。”
他长这么大从不需要许愿,要什么都可凭自己取得。
苏筱圆迟疑:“那会不会太贪心了啊,还是只许一个吧。”
她还是把另一根红绸带塞到他手里:“你拿着,随便许一个就好。”
一边说一边从布袋里摸出配套的灵笔,找了根粗壮的树根坐下来,用腿垫着,开始写愿望。
她的愿望一直只有一个,就是回家。
但是真要写时,却又担心起来。
系统替她捏造的身份,虽然是孤儿,但也不是没有来处的,她在仙灵界也有个老家,只是写回家,连理树会不会分不清?
而且吴师姐说过,愿望最好和情事有关……
苏筱圆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写下了羞耻的愿望:[信女惟愿睡得凌岳仙尊]
写完转念一想,睡的定义不太清晰,又加了个括号说明:[睡的意思是交1合、交1媾、敦伦、发生男女关系。]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最好能采得元阳,实在没有也没关系,能采到就行。]
毕竟系统给的任务只是采补。
她正咬着笔尾查缺补漏,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写完了?”
苏筱圆吓得笔都掉了,忙把红绸团起来,转过头虚张声势地埋怨:“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傅停云,吓死我了!”
傀儡人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微垂眼帘:“我只是想问,要不要帮你系到树上。”
苏筱圆立刻自责起来,她怎么会以为傀儡人会偷看她愿望呢?傀儡人根本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
“谢谢你傅停云,我自己挂就好。”她连忙说。
连理树是参天巨木,但是枝桠垂得很低,最低的她踮起脚就能够到。
那根枝桠上已经系满了红绸,深浅不一,有的几乎已经褪成了白色,也不知上面的愿望有没有实现。
正要系,阮绵绵凑上前来:“小圆子,你别挂这么低呀,吴师姐说了,挂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噢!
“对了你不会爬树吧?要不要我帮你挂?”
苏筱圆低头扫了眼缎带上那密密麻麻一长串,陷入了沉默。
开山知道她想采凌岳仙尊,可被她看见还是好社死啊。
“没事,我让傀儡人帮我挂。”
相比之下还是没灵智的傀儡人看见好一些。
她把红绸叠好,递给傀儡人:“拜托你了傅停云。”
傀儡人平静地接过,垂眸看了一眼,纳入怀中:“好。”
他足尖在树根上一点,整个人便轻盈地腾跃起来。
他没有腾云驾雾,只是时不时踩一下树枝借力,身形飘逸得好像会飞一样。
他越飞越高,很快便看不清了。
傅停云坐在树顶,从怀里取出红绸带,展开看了一会儿,收进乾坤袋中。
如果是其他愿望,他自会帮她系在树上。
但这个愿望不归树管,求树没用。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条没写字的红绸系在最高的枝条上,然后飞身下了树。
少女抬起眼睛盈盈地看他:“系好了吗傅停云?”
“嗯。”他没骗她。
另一边阮绵绵也系好红绸下了树,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你许了什么愿,小圆子?”
苏筱圆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嘛……开山你呢?”
阮绵绵:“你也知道的啊,当然是让宋锦书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求我回心转意。”
苏筱圆虽然觉得那渣男不值得开山费那么多精神,但是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没办法感同身受,也就没资格指手画脚。
她只能无条件支持闺蜜的决定:“一定可以的!”
阮绵绵:“我们都要成功!”
苏筱圆扯了扯嘴角,相比之下还是开山的愿望容易实现一些。
离开之前,她落在后面,闭上眼睛对着连理树虔诚地拜了三拜。
……
回到小院已经过了子夜,平常这时候苏筱圆早睡熟了,走在路上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傀儡人提出要背她,她也没客气,最后趴在他背上摇着摇着竟睡着了。
“到家了。”傅停云道。
少女软软地挂在他背上,双臂垂在他胸前,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发出一声瓮瓮的轻哼,鼻息喷在他颈侧,弄得他很痒。
傅停云推开门,走到床边,小心把她放到床上,替她脱鞋袜。
刚脱下一只袜子,少女忽然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嘟囔:“还没洗脚,傅停云,我要洗脚……”
傅停云无奈:“你躺着,我去打水。”
打了水回来一看,她已经倒回床上睡着了。
傅停云便取了布巾,在温水里打湿,在床尾坐下,拿起她一只脚放在腿上,替她擦拭。
从足底到足弓,然后是每一个脚趾,连趾缝也不放过。
今日她跳了舞又走了不少路,脚跟磨红了,脚趾甚至有几处磨破了皮。她的脚趾生得秀气,趾甲晶莹如贝,肌肤细润似玉,只是眼下红红肿肿的好不可怜。
傅停云喉头一阵干涩、发紧,鬼使神差地低下头,然后猛地回过神来。
方才那一瞬,他在想什么?太荒唐了。
他凝了一缕剑气在指尖,割开掌心,把透明的“血”涂抹在她破皮的地方,细细揉搓,然后用温热的湿布巾将黏液擦干净。
擦完一只塞进被子里,换另一只。
苏筱圆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在揉她的脚,黏糊糊湿答答的,指甲轻轻刮擦过脚心,她痒得哼唧了一声,忍不住缩起脚。
然而立刻被人捉住脚踝拉了回去。
那人陡然加重了力道,仿佛是对她妄想逃跑的惩罚。一只手像脚镣似地紧紧扣着她脚踝,另一只手用力地揉捏,像是要把她揉坏。
苏筱圆终于醒了,抽着气,声音绵软无力,还有点大舌头:“傅停云,你在干嘛呀?”
傅停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失了神,简直像是魔怔了一般。
“帮你擦足。”他用干涩的声音回答。
苏筱圆扭动了一下脚趾:“什么东西黏黏的?”
傅停云垂眸看着,破皮的地方已经愈合了,磨出的红肿也已消退,但玉白的肌肤上尽是他揉出的痕迹,白里透粉的脚趾上挂了一层透明的黏液。
他的喉结滚了滚:“大约是汗吧。”
苏筱圆刚睡醒的大脑无法良好运转,一听脚趾尴尬地蜷缩起来:“啊,那你快去洗洗手……”
她脸烧得通红:“我平常不怎么出汗的……今天可能是路走多了。”
“嗯。”傅停云低着头将木桶里的水弄热。
听起来好敷衍,苏筱圆感觉自己这个主人已经形象尽毁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脚泡进比平日略微烫一些的热水里,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傀儡人出去洗了手,回来把干布巾递给她。
苏筱圆擦着脚,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乾坤袋里还有四个月花酿呢,我们赶紧喝了吧,放到明天就不能喝了。”
傅停云目光动了动,垂下眼帘:“喝不完不必勉强。”
“那怎么行!”勤俭持家的苏仙子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白白浪费。”
一个月花酿十块上品灵石,两个就能买下你呢。
当然这种伤傀的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傀儡人没有再劝,从乾坤袋里拿出四个月花酿,在桌上一字排开。
“目下喝?”他问。
“你拿过来吧,”苏筱圆道,“我正好有点渴了。”
傀儡人拿了一个月花,坐到她身边。
苏筱圆看着两根蕊丝,忽然福至心灵:“对了,一个人含两根不就好了吗?我真笨!”
她低下头,含住两根蕊丝吸了一口,结果什么也没吸出来。
不行。
想想也是,别人又不是傻子,她能想到,人家想不到吗?
她吐出一根蕊丝,抬眼看着傀儡人,用眼神求助。
傀儡人会意,低下头含住。
嘴唇轻触,酒液瞬间涌入口腔。
一朵很快吸完,她伸出舌尖舔舔嘴唇:“再来一朵。”
第二朵也吸完了,她有些微醺,脑袋沉沉的,身体却轻得要飘起来。
傅停云看了她一眼,只见灵石灯的暖光下,少女星眸水润迷离,双颊的红晕如霞光斜飞入两鬓。
“别喝了,你醉了。”他道。
苏筱圆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两朵花,咕哝道:“我没醉,好好的东西别浪费了……”
第三朵喝完,苏筱圆看东西已经有点重影了,但她自觉还是挺清醒的,不至于再喝一朵就会怎么样。
再说已经回了自己家,大不了喝完了倒头就睡——她虽然没醉过,但是她爸的酒品是出了名的好,酩酊大醉也只是乖乖睡觉,她的酒品也一定随了她爸。
第四朵喝到一半的时候,苏筱圆终于觉察到有点不对劲。
头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让她整个人像热气球一样往上飞。
但是这显然是错觉,因为剩余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她还好好地坐在床上,正在和她的傀儡人共吸一朵月花酿。
除此之外,她生出一种莫名却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做点什么呢?
比如苏女士反对的……
苏女士反对什么呢?苏女士反对苏女士反对的……
苏筱圆的脑子好像卡壳的唱机,陷入了死循环。
对了,苏女士坚决反对早恋。
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苏女士骑车接她放学,看见一对穿高中校服的学生在路口等红绿灯,旁若无人地接吻。
她看得面红耳赤,苏女士仿佛背后长眼,严厉地告诫她:“你要是做这样的事,我打断你的腿!”
苏筱圆好像解决了一道难题,高兴地将蕊丝从嘴里吐了出来,残余的酒液喷出来洒在脸上,淋漓地顺着下巴淌入衣领。
不等傀儡人作出反应,她把蕊丝从他嘴里扯了出来。
他的脸和脖颈也被酒弄脏了,亮晶晶的一片。
嘴唇看起来更诱人了。
苏筱圆凑过去,抓住他的领子,在领口猛吸了一口气:“傅停云,你好香啊……”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吞咽了一下:“我们来做练习吧,傅停云。”
“交颈相拥?”傀儡人用紧绷的声音问。
“我们跳过这个,先做唇舌交缠好不好?”苏筱圆甜甜地哄他,“你的嘴看起来很好亲,我想尝尝看,傅停云……”
她一边说,一边急不可耐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拽。
醉酒的人控制不好力道,她拽得太猛,自己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傀儡人也被她拽倒,压了下来。
傅停云被她勾着脖子,手撑在她身侧,几乎与她鼻尖相抵。
两人的呼吸一样急促而滚烫,绞缠在一起。
“为何?”傀儡人忽然问。
“什么为何?”
“为何要亲我?”
苏筱圆现在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她只觉得他嘴唇上有蜜,把她馋坏了,非得立刻吃到不可。
“因为你好看,又香又好看。”她努力抬起上半身,轻轻摇着头,用鼻尖蹭他的鼻尖,闭上眼睛用嘴唇去找他的嘴唇。
可就在她快要找到的时候,他又往后退了寸许,让她落了个空。
“好看你就亲?”该死的傀儡人冷冷道。
苏筱圆觉得他好烦,事好多,但是实在好看,于是耐着性子哄:“当然不是啊,我喜欢你才想亲你……”
“为何?”
又来了又来了。
苏筱圆:“什么为何?”
“为何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的傀儡人啊。”
“只要是你的傀儡人,你就喜欢?”
“不是不是,不好看的我才不喜欢。”苏筱圆断然道。
“所以只要是你的傀儡,好看的,你就喜欢?就要亲?”
苏筱圆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的意识现在就像一团果冻。
“嗯……有你那么好看吗?”
傅停云:“没有。”
“那不行。”
“和夏侯澈差不多。”
苏筱圆使劲回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夏侯澈是谁。
“夏侯师兄啊……”
凭良心说,夏侯澈的颜她还是吃的。
她抿了抿唇,笑出一对深深的梨涡:“那也不错。”
傀儡人冷哼了一声,按着她的肩头,便要抽身而去。
苏筱圆还没吃到嘴,哪里肯放他走,双臂像藤蔓一样缠着他的脖颈,一边抬腿勾住他的腰往下压:“夏侯师兄不行的,我不喜欢他,只喜欢你。”
骗子。
“当真?”傅停云问。
苏筱圆有点急,不管她怎么使劲,他的嘴唇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指的距离,就像吊在眼前却吃不到的胡萝卜。
不,是樱桃,又甜又酸又香的酒渍樱桃。
“真的真的。”
“如何证明?”
亲一口怎么还要证明啊?苏筱圆傻了眼。
傀儡人握住她的下巴,用拇指指腹揉弄她的下唇,眼神很凶,像要把她身体捅穿,声音却无比温柔:“证明给我看。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亲了我又去亲别的傀儡?”
灵石恰好在这时燃尽了。
脱在榻边的外衣堆里有什么在闪闪发亮。
苏筱圆想起来,那是装蛊虫的灵囊。
她灵机一动,哄道:“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和你种连理蛊……”
话音未落,唇上一烫。
好像有只火焰做成的蝴蝶落下来。
苏筱圆神魂都被烫得一颤。
她的傀儡人会做很多事情,但显然不擅长接吻。
他只是紧紧贴着她的唇,重重地碾着,紊乱灼烫的气息烫得她生疼。
苏筱圆忍不住推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一些,可是他的身躯像铁铸的一样,怎么也推不动。
她只好凭着本能伸出舌尖,轻轻舔*他饱满的下唇,然后是双唇之间的缝隙,一边喃喃:“傅停云,张嘴呀……”
傀儡人呆了片刻,方才依言分开双唇。
苏筱圆虽然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到了实践的时候还是露了怯,只轻轻吐了一点舌尖进去,便有退意。
傀儡人一点就通,双唇一抿,捉住了她,同时伸出舌头勾缠她。
他很快就学会举一反三,轻易地成了主导。
时而轻咬,时而重重地碾磨,舔1舐她的牙齿和上颚,吮她溢出的津液。
苏筱圆被吻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身体好像泡进了酒池里,骨头酥得好像一碰就会化。
她数不清被亲了几次,只能在一吻休止的短暂间隙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对啊,她晕晕乎乎地想,一开始是她想吃他,怎么到头来变成了被吃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