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修罗场看得苏筱圆目瞪口呆。
一个是向来温柔和善的长老,一个是今天刚认的漂亮姐姐,看起来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不对三个人,怎么就突然就走起燃冬剧情了呢?
直到沐青仙君的傀儡拔剑向白长老劈去,她才回过神来,惊呼:“白长老,小心!”
风月门的修士战斗力大多不怎么样,白长老已经是宗门里的强者,但与正经的武修还是不能比。
沐青一个偃师宗的技术人员,年纪又小,战斗力还比白长老差一大截。
但护卫傀儡却是偃师宗的不传之秘,修为相当于元婴到化神期的剑修,造价不菲,专供内门弟子行走江湖时保命。
白长老纵身向后一跃,但还是被凌厉的剑风扫到,跌倒在地,脸颊被割伤长长一道口子。
他侧身坐在地上,发簪掉了,丝缎般乌黑油亮的长发从肩头垂落,鲜血从伤口缓缓渗出,染红了肌肤,红梅映雪一般凄艳。
也许因为今天出任务,他不像平时在宗门里穿得那么风骚,穿了一身素净规矩的白衣,看着越发像个受了欺凌的良家小寡妇。
他挨了削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江明颐默默垂泪。
美人落难,见者伤心,苏筱圆一个颜控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人扣住手腕。
“别掺合,刀剑无眼。”傀儡人冷冷道。
“可是白长老……”苏筱圆有些着急。
虽然两边她都认识,但亲疏有别,白长老对她来说就像长辈一样,看见他吃亏,她实在很难袖手旁观。
傀儡人不由分说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苏筱圆只觉脚下一轻,回过神来,已被傀儡人带着飞到远离那三人却能清楚纵览全局的地方。
“他本来能躲开那一剑的。”傀儡人道。
“啊?”苏筱圆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傀儡人言简意赅地回答。
苏筱圆正想问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为什么看不出来,就听江明颐说:“白云梦,你怎么不躲啊!”
原来江姐姐真是白长老的道侣!
白长老垂下眼帘,蹙着眉轻嗤了一声:“你终于肯认我了?”
江明颐:“是我对不起……当年我以为你是凡人……我骗你一次,你也骗了我一次……”
她摸摸鼻子:“我们也算扯平了……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你也该放下执念了……”
白长老冷笑了一声,斜飞的眼角绯红,眼中泪光闪烁:“你说的扯平,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怀里,然后一百多年对我避而不见?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否连萧无心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江明颐避开他的视线:“啊……这事是我做得有点不地道,你说吧,要我怎么补偿?但凡我能做到的……”
白长老抬起眼皮:“我不要什么补偿,我也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当年不懂事,逼得你太紧,让你喘不过气,那时候同我在一起很累罢?这一百多年,我一直在反省……”
沐青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心上人,见她神色软下来,似有意动,顿时又发起疯来:“不要脸的老妖精,又在蛊惑阿姐!受死吧!”
说着催动傀儡,咬牙切齿道:“给我杀了他!”
傀儡提剑再次向白长老攻去。
但这次不等他挨近,江明颐先已出手,一道青光从她掌心溢出,只听“叮叮”几声,傀儡手中剑刃瞬间断成几截。
傀儡受指令控制,即使剑断了也不回头,继续向白长老攻去,没有武器,它就以手作爪,猛地掐住白长老的脖颈。
“沐青!停下!”江明颐喊道。
沐青已经红了眼,一心要将情敌置于死地。
白长老脸色惨白喘不过气来,却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明颐,一脸死而无憾的神色。
江明颐情急之下只能施咒,只听“轰”一声,蓝色烈焰从傀儡人的七窍中喷涌而出。
傀儡终于松开手,缩成原来的巴掌大小漂浮在半空中,很快被火焰彻底吞没,化作一块焦炭掉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苏筱圆仿佛看见沐青的心脏也碎成了八瓣。
他铁青着脸,捂着心口,然后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对不起沐青,我方才忘了偃师术会反噬……你别动,我替你疗伤……”
话音未落,一旁的白长老发出一声轻轻的呻yin。
江明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先顾哪一个。
最后还是哇哇吐血的沐青仙君因为伤势较重险胜。
江明颐过去扶住他:“你先坐下……”
沐青却将她的手一推,死死盯着白长老:“阿姐,今日有他没
我,有我没他,你怎么选?”
白长老露出个无力的笑容,气息奄奄道:“阿心,我不想叫你为难,知道你还在人世,能再看你一眼,我此生无憾了……”
江明颐左右为难:“我……”
沐青冷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走!”
他从袖中摸出只巧夺天工地木鸟向空中一扔,木鸟扇动双翼,化作一只灵鹤。
沐青强撑着飞身坐到鹤背上,不顾江明颐在身后呼喊,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江明颐想去追,但瞥见旧道侣仍在流血的脸,还是一咬牙向他走去。
“我扶你起来……”
白长老却推开她的手,自己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满脸失望之色:“阿心,我不用你因为可怜我而留下……”
江明颐:“我不是……我没有……”
白长老:“莫非你是对我余情未了,要与我长厢厮守?”
江明颐瞬间退缩:“这是另一码事……”
白长老淡漠地看她一眼:“萧无心,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罢。”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转眼之间,包厢里只剩下碎了一地的盘碗,撒了一地的酒菜,被砍成两半的食案、被烧了半边的屏风……
还有一个呆呆的江明颐。
苏筱圆不知怎么安慰她,还有点内疚,毕竟要不是她喊那一嗓子,白长老还不一定能发现江姐姐。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江姐姐……对不起……”
江明颐回过神来,摸摸她的头:“怎么能怪筱圆妹妹。”
“行走江湖,这种事是难免的,哈哈……”她干笑*了两声,拿起一个幸存的果仁酥咬了一口,“这点心不错,叫什么名字?”
苏筱圆小小声:“叫‘齐仁之福’……”
江明颐:“嘤!”
“要不要换个包厢再点桌菜?”苏筱圆提议。
江明颐失魂落魄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还是早些回去,守着我的孤枕寒衾流泪到天明吧……”
苏筱圆:“……那江姐姐路上小心,这里的事不用担心,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傀儡人蹙了蹙眉,似乎颇不赞成,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江明颐抓着苏筱圆的手,热泪盈眶,神色古怪地瞥了眼傀儡人,叹口气:“筱圆妹妹,你真好,你……多保重……”
送走江明颐,苏筱圆让小二算了算赔偿金额和酒菜钱,买了单,又打包了一些烧腊和点心带回去给阮绵绵,便和傀儡人走出酒楼。
走到街上小风一吹,苏筱圆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她是出来吃饭的,没想到饭没吃多少,瓜却吃了个饱,还是宗门长老的瓜!
“早知道就不出来吃饭了,或者换家酒楼……”苏筱圆还是有点良心不安,“要是我没喊白长老就好了。”
“不怪你,”傀儡人说,“那人拈花惹草、朝三暮四,迟早会遇上今日这种事。”
苏筱圆嘟囔:“江姐姐好心帮过我们呢,不能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傅停云。”
傅停云:“好。你离她远点,免得下回殃及池鱼。”
苏筱圆想起刚才的场面,也有些后怕,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这点修为,被剑风扫个边说不定都要去掉半条命,确实应该远离修罗场。
没想到那i人少年,那么狠那么极端,一出手就要白长老的命,真是人不可貌相。
时候还早,一人一傀儡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一些日用品。
苏筱圆最满意的要属一种可折叠大浴桶,展开是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叠起来则只有饼干大小,还带可调节恒温功能,凉水倒进去,等待几分钟,就可以收获一桶温度适宜的热水,泡多久都不会冷。
唯一的缺点是需要烧灵石,泡一个三十分钟的澡,大概要烧掉两块下品灵石。
苏筱圆发现修仙界其实有很多便捷的生活用品和设施,之前只是因为她太穷了,很多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一口气买了三个浴桶,一个自用,一个给闺蜜,剩下一个给傅停云——既然能脱裤子,就能泡澡了。
虽然傀儡人不会脏,像娃娃一样不需要洗,但是泡澡这么舒服的事情,苏筱圆想让他也体验一下。
另外,她有自己的小九九——现在贞操裤的问题解决了,回去总要找机会检查一下,平白无故脱他裤子有点不像话,以洗澡为借口就顺理成章了。
苏筱圆让傀儡人挑了一些自己用的器物,装在乾坤袋里,便打道回府。
回到小院,天早就黑透了。
苏筱圆推开门,摸到桌边,从小陶盘里拿了一颗下品灵石放进灯盏里。
灵光亮起,苏筱圆不经意地往地上一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她藏起来的那些猫耳朵、鱼尾巴掉了一地,还有一些纱布和链子的残骸,显然是她的巫山祭神女服。
“怎么会这样……”她赶忙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宝贝捡起来,胡乱塞进腰间的乾坤袋里,就怕傀儡人细看。
把那对耳朵尾巴女装收好后,她在床底下找到了破口的乾坤袋。
袋子破了,所以东西才掉了一地。
苏筱圆一看痕迹,就知道是猫抓坏的。
可是她出门前明明把这乾坤袋藏在藤箱里,还特地夹在冬被里,怎么会无缘无故掉出来呢?
她狐疑地看向傀儡人:“傅停云,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傀儡人脸上毫无心虚之色,看了眼半开的窗户,窗台上还有几个黑黢黢的梅花印:“猫似乎来过。”
苏筱圆就算再清澈,吃了几堑也该长一智了。
猫可不能开箱子,更不能把乾坤袋从被子夹缝里抠出来。
“这乾坤袋是你拿出来的吗?”苏筱圆问他。
傅停云接过来看了看,脸不红心不跳:“不是。”
苏筱圆:“它好好的放在冬被夹层里,难道是自己长脚跑出来的?”
“冬被?”傅停云道,“我晒了被子,许是那时候掉出来的。”
苏筱圆将信将疑:“为什么突然想起晒被子?”
傅停云:“你说晒过的被子有阳光的香味,今日太阳很好。”
苏筱圆心头一软,她一句无心的话,他竟然就记在心里了。
但是乾坤袋的事还是很可疑!
怎么那么巧,别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偏偏那身神女服被扯得稀烂?
猫又不会只盯着一身衣裳扯。
要说这傀儡人没份,打死她也不信。
但是傅停云不可能知道她在冬被里藏了东西,苏筱圆前后一联系,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我知道了傅停云,”她鼓了鼓腮帮子,虎着脸道,“你晒被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乾坤袋,翻出了我的神女服,然后猫趁你不在的时候溜进屋里,把衣裳扯坏了,你怕我生气,就干脆把东西扔了一地,错全甩给猫,是不是?”
傅停云沉默片刻,声音还是毫无起伏:“是。对不起。”
苏筱圆其实不怎么生气,看见那件神女服被扯成碎片,她甚至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不能惯着傀儡人,虽然前任主人的影响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还是要慢慢帮他改掉这些不良习气才行。
她努力绷着脸,可惜傀儡人太高,她训他还得仰着头,简直威严扫地。
她搬来小圆凳,凶巴巴道:“你先坐下,傅停云。”
傀儡人依言坐下。
苏筱圆总算找到了一点主人的气势,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傅停云,你知道今天自己错在哪里吗?”
傅停云撩起眼皮:“翻你的东西,弄坏你的衣裳。”
苏筱圆:“是,不过这些不是最主要的,做错事不要紧,但是不能骗人,更不能推给小猫,知道了吗?”
“现在知道了,”他仰起头注视着她,好像有什么轻轻颤动,分不清是眸光还是长而密的睫毛,“主人要罚我么?”
他的语气还是冷淡的,却说着服软的话,苏筱圆心头像是有羽毛拂过,酥酥痒痒,却搔不到。
她想要避开他的视线,目光却牢牢地被他的眼睛吸引,就像被蛛网黏住的蝴蝶。
“做了坏事,当然要罚的……”她鬼使神差地说,同时脸颊烧了起来。
傅停云仰起脖颈,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哑,格外惑人:“罚什么?”
苏筱圆咽了一下口水,恶向胆边生,从乾坤袋里摸出那身紫色绣白牡丹的女装,破釜沉舟地甩在床上:“罚你穿上花衣裳,一、一整天!”
傅停云瞥了一眼,神色平静,一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从容:“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这“惩罚”多少有点假公济私了,苏筱圆本来作好了他不愿意的准备。
但凡他拒绝,她都没脸问第二遍。
苏筱圆睁大了眼睛:“还还还不够吗……”
傀儡人站起身:“你定夺便是。”
苏筱圆扼腕,早知道他接受得那么良好,就应该加上毛毛耳朵和尾巴!
“我先沐浴再换衣裳。”傅停云一站起来,顿时又成了居高临下。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新买的折叠浴桶,看着懵懵的苏筱圆:“你不回避,是要看我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