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岫以为晚上聚餐还是老规矩,去海底捞。
也不知道老规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缘由,行业规定:电竞选手就喜欢去海底捞聚餐。
不仅是三角洲的,隔壁撸、瓦、农……只要俱乐部住得近,一到半夜,就能在附近的海底捞店里抓到几个职业哥。
但这次司机开车出了地库,一路往东走,离最近的那家万达广场越来越远。
言岫盯着车窗外后退的行道树,他问:“小花姐,咱们不吃海底捞吗?”
车里顷刻陷入诡异的安静,花戎啊了声,才急匆匆地说:“哎呀哪能一直吃海底捞,今天吃点好的。”
秦宝天揶揄地低笑:“又是猫总请客?”
“我请。”白危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后座响起,言岫的眼神刷的就落了过去。
昏暗的车厢里,白危斜靠座椅,侧头凝视言岫。
他手里拿着白色的苹果手机,也不打开,就这么一下下在掌心里转着玩。手指偶尔触碰到屏幕,屏保一亮一暗。壁纸还是言岫在外滩餐厅的那张偷拍照,但锁屏打开后的照片却换了个新的。
白危的意思是:谈恋爱前后的言岫,他都想放手机里。
-前前后后,总之这人都是他的。
言岫敏锐地察觉出一丝诡谲的氛围,他隐隐觉得,车里这些人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他抬眸去看白危,可白危却没给他答案。
言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打开微信,瘦长的指尖在屏幕点了两下。
【哥,是刘哥又出什么事了吗?】
白危停下转手机的动作,看到微信消息。
这话言岫不敢在车里当着所有人面说。
他心里肯定希望Rose好,可今晚这情况,好像Rose要有什么大动作。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退役。
刘哥要退役了,所以大家都开始送礼物,鬼鬼祟祟地心里藏着事?
看着言岫小心翼翼的话语,白危笑了,回他:【你这么盼着你刘哥不好啊?】
言岫:【……】
言岫垂眸,他神色淡淡。白危还想再逗他,手机先收到了他的消息。
【Onlyshow:886。】
【Onlyshow:[小猫关门再见]】
白危的心里先是闪过“886这词出来的时候小孩还没出生他从哪儿学来的古董词”,接着又盯着关门生闷气的小猫表情包看了半天。
【V:哪来的表情包,还有吗?】
【Onlyshow:[小猫冷笑表示不屑]】
白危握着手机,直接笑出了声。
车子最后停在黄埔江边一个地下停车场,言岫下了车,白危勾着他的一根手指:“怎么这么多小猫表情包,哪来的?”
言岫早就不生气了,他把手机递给白危,直接让他自己翻。“之前在来福电竞的陪玩群,每天群消息都是999+,很多人发表情包,看到有意思的我就存下来了。”
网上和人说话太费劲,发个表情包能表达很多含义。
言岫存了1000多个表情包,除了小猫外,还有各种狗狗羊羊,乌萨奇、loopy。白危没去翻他的其他微信消息,就看了看表情包列表。看到几个有意思的,他点开好友列表,打算发给自己。
还没发,就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微信备注。
[白危]
好直白的两个字。
白危看了两秒,把手机递到言岫面前,就悬在他的眼睛前,问:“怎么给我换了这个备注。”
言岫愣了半晌。
花戎、秦宝天几人已经走到前面。他们两一直说话,白危又低头看手机,自然走得慢了点,落在后面。
言岫看着手机屏幕,又抬头去看白危。
黑夜里白危低头,白发垂在狭长的眉骨上。他眸底情绪深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白危没觉得言岫不喜欢他,但这个备注太冷漠,让他从两人说开在一起后就持续高潮的情绪戛然而止,像烧开的热水里突然被加了一勺冰,沸腾的热泡瞬间安静了。
他也没谈过恋爱。
活了二十二年,白危还是第一次尝到嗓子眼里泛酸的滋味。等待言岫回答的短暂八秒,他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个少年,安静地等一个答案。
言岫看清屏幕上的字,他没明白白危的意思,只是说:“加好友的时候我就这么备注了。”
白危顿住。
没想到备注的事被对方发现了。言岫耳后有点发热,秋夜凉爽的晚风吹过他滚烫的耳垂,聊胜于无地抚平一点温度。
白危无声看他,强行终止的恋爱脑越渐冰凉。
然后,他看见言岫那张淡薄的嘴唇一张一合:“那天刚加了你的微信,我有点高兴。我就把备注名改了,确定一下,这个人是你——真的是白危。”
……?
???
。
恋爱脑宕机19秒,重启回归。
白危一把将人摁进怀里,言岫被他抱得很紧,胸膛紧紧相贴。言岫问:“哥?”
白危低笑:“岫岫,给你哥改个备注。”
“改什么?”
白危舔了舔牙槽,认真说:“老公。”
言岫:“……”
杰克回头看见拥抱的两人,吓得赶紧上去把人强行分开。
杰克怒斥:“干什么呢,还在外头呢,虽然在地下车库,但要是被粉丝看见拍下来发网上怎么办?OLG首发选手是同性恋!这标题能上热搜第一!”
白危松开言岫,心里觉得没必要,却也没再去碰言岫。但他看向杰克:“别想太多,男人间随便抱一个很正常,大大方方就行。微博队长best天天摸微博其他选手的屁股,不也没什么事。”
杰克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说实话,白危说得还真有道理。
电竞选手之间玩得向来很花,这群直男,一个比一个玩得大。抱抱就算了,有的还真去亲嘴摸胸摸屁股,嘴里老公老公喊个不停。
杰克还是正色道:“Best和你不一样,你人气多高,一点事就闹得沸沸扬扬。”
白危没反驳,这也是他松开言岫的原因。
杰克接着指向言岫:“而且show现在人气也这么高,别说是和你,他就是现在和秦宝天抱在一起,明天也指定上热搜。”
言岫:“?”
白危:“???”
秦宝天大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可不是gay,我才不要抱男人!!!”
秦宝天惊恐万分的模样让言岫突然好奇起来,他也想知道自己和情宝抱一起,真能上热搜?他的目光在秦宝天壮硕的身子上停了几秒,白危一眼发觉异常,把人拉到自己这边。
白危在他耳边问:“想什么呢?”
言岫不好说他在想和秦宝天抱一个的事,这事不能被男朋友知道,而且他只是想想,没真打算去做。他抬眸去看白危:“想你。”
白危笑了:“和谁学的,以为说骚话就能蒙混过关?”
言岫心道:和你学的。
花戎订了一家粤菜餐厅。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沪圈高档感让言岫倍感熟悉,想了一下就明白:这和他上个月请白危吃饭的苏帮菜餐厅如出一辙。
这种一看就是花沪币吃饭的餐厅让秦宝天觉得很有面子,一进门就对着大堂的大理石喷水雕塑拍了张照片:“豪门啊,这要是没咱们沪少,我都不知道吃饭还能这么牛逼!”
言岫问:“刘哥呢?”
花戎:“Rose和佳慧从租的房子打车过来的,他们已经到了。”
几个人走向包厢,等快到门前,白危从身后喊住言岫。
言岫回头看他,这时花戎已经开了门,屋内的Rose和佳慧手忙脚乱地把礼炮、彩带递给刚刚赶到的花戎几人。
等言岫再转过头,“砰——”的一下,漫天彩带飘落,砸在他的头上。
“Show,生日快乐!!!”
*
言岫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六岁以前亲生父母还在的时候,他太小,实在没有过生日的记忆。后来在孤儿院,起初阿姨会在吃饭的时候给过生日的孩子多一个鸡蛋。但院里有一半小孩是被遗弃的,根本不知道生日,这个行为慢慢被取消,防止不知道自己生日的孩子心里难过。
养母会给他过生日,但养母三年前去世了。
所有人都拿着礼炮,包厢里也精心布置了一番。
言岫从没有这样隆重的生日经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花戎说:“傻站着干嘛呢,快进来了!”
言岫恍惚地走进包厢。
包厢门一关,他的右手就被人牵起。白危拉着还在懵逼的小朋友坐到主座,轻轻拂开他额头上缠绕的两根彩带。
他再次说了一遍:“岫岫,20岁生日快乐。”
言岫彻底清醒了。
白危提前一天就和餐厅确定了菜式,众人落座后,开始送礼物环节。
言岫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要准备礼物的事,原来这些礼物都是给他准备的。他沉默地看着一个个送到自己面前的礼袋,又看看自己带上楼的硬纸袋。
言岫默了默,走到Rose面前,把东西递过去:“刘哥,庆祝你出院,送你的。”
众人:“……”
Rose:“……”
秦宝天叫嚷道:“不带这样的啊秀神,就你一个人给老刘带礼物,这显得我们很不当人啊!”
Rose感动地接过礼袋:“小秀,我真没看错你。刘哥太感动了,以后谁敢在网上喷你,你刘哥第一个干他。那个BOX的雀巢还有可乐是吧,管他什么雪碧啤酒咖啡的,明天老子就给他们两巴掌,啪啪啪neng死他们!”
佳慧拉住激动不已的老公:“你走路还不利索呢。”
Rose:“靠!反正谁敢动我秀神,就是和我刘剑锋过不去!”
一边吃饭,言岫一边开始拆礼物。
所有人都对自己准备的礼物非常有信心,言岫一个个拆开。
秦宝天送的是最新款的雷蛇鼠标耳机键盘套组,特别在键盘背后定制“OLG-Show”几个刻字;花戎送的是一件名牌衣服,她觉得言岫的衣服太少了,年轻人就该穿点时尚帅气的。
杰克没想到他们这么舍得花钱,感觉自己四五百块的礼物拿不出手:“等明天给你补点,show。”
言岫愣了下,他从小到大就没收过生日礼物,看到杰克这样,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危拿着杰克的礼物放到言岫手中,他轻轻揉着言岫的头发,对杰克说:“他很喜欢。”
一晚上,言岫被众星拱月,聚在人群中间。
他穿着件单调的灰色T恤,外面披着OLG的黑白队服外套,整个人像褪色的画布,总是冷冷寂寂。就像他衣柜里那五六件同款的灰T,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就是很寡淡的灰。
白的黑的都太纯粹,他只是不闻名的灰,疏离又冷漠,很不好接近。
杰克喝了一杯酒,他酒精上头,望着被秦宝天和花戎两个人一起夹着的言岫。愣了会儿,他戳了戳坐在旁边的白危:“你今天晚上怎么不和你老婆坐一起,给秦宝天和花戎让位子了。”
白危面前的酒杯早就空了,他酒量不是很好,只喝一点就会觉得烦躁。他后仰靠在椅背上,听到杰克的话,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言岫。
他的小孩被OLG话最多的两个人夹在中间,那抹孤独又可怜的灰色好像被热闹的氛围感染,一点点跳跃起来。
言岫和秦宝天不知道在说什么,秦宝天立刻大声辩驳,言岫声音清冷,尾音却带着笑意:“哦,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情神。”
单薄的灰,哗然上了颜色。
白危嗓子干涩,他静默地望着这个人,喉头愈加发紧。
杰克又说:“这不像你啊,干嘛不贴着你家show。”
白危:“今天是他的生日,让他开开心心的。”
“和你在一起不开心?”杰克明显醉了,摇摇晃晃地问。
白危滞了下:“他的生活不能只有我,还有比赛,还有朋友。而且我和他坐一起,我酒量就这样,你不怕我喝多了干点什么——”
白危看向杰克,后者早就倒在桌上打起呼噜。
“……”
白危嗤了声,无语道:“傻逼,比我还不能喝。”
一顿饭吃到最后,言岫也喝了两杯。他虽然从不喝酒,但意外地酒量还行。
杰克和秦宝天都醉得不省人事,Rose刚出院不喝酒。
几人打了两辆车,把醉鬼抬进车里,又安排没醉的人送他们回去。
车子开到基地的地库,花戎喊了二队的人出来,把杰克和秦宝天背进别墅。
言岫喝得很少,但刚才抬秦宝天进车时,他身上沾了不少酒气,外套也皱皱巴巴。
把礼物全都放进房间,言岫终于松了口气。他拿上两件衣服走向浴室,刚开门,身后传来白危的声音:“岫岫。”
言岫转过身。
深夜寂静,白危站在房间门口,他房门半掩,屋内昏黄的光从他身后打来,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言岫:“哥?”
白危逆着光,表情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看了言岫几秒,忽然笑了:“醉了吗?”
“没。”
白危上前几步,他伸手想摸言岫的脸,但手又在半空停住。良久,他说:“先去洗澡吧。”
言岫静静地看着他。
走廊里一片死寂,凌晨的别墅,屋外冷冽的寒风吹不进墙壁,一丝丝温热缠上言岫的心头。他也不知怎的,眼睛在白危那双细长冷冽的眼上停了很久,最后视线下落,看着白危微抿的嘴唇。
……
言岫:“好,我去洗澡。”
白危嗯了声,又补上一句:“要不要洗仔细点?”
言岫开门的手顿住,又望他。
白危压抑心头的搔动,黝黑的眼紧紧锁在少年身上,他的嗓音绵长又暧昧:“好不好……岫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