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慧姬,过来打牌吗?”亡的脑袋穿过墙体,望向院子里的白蛇。
“不了,我在认识他们。”慧姬摆摆尾巴,拒绝了邀请。
“她都认识那些人多久了?”亡把脑袋收回来了,“而且她融入那个小孩的身体之后,这些记忆还剩下什么?最后还不是都会忘光。”
“也许她只是想了解自己会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未来里。”陶方奕倒是很欣慰,“她了解了她的妈妈爸爸,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带她的小老师。”
“她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是现在这种性格……尽管她的判断不一定对,但是她已经在了解他们了。”陶方奕感觉慧姬最近在努力地认识每一个人,这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进步了。
亡盘腿坐了下去,他的手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可是慧姬不过来,我感觉有点无聊。”
陶方奕的两个鼎足拍在了一起:“呀~真好诶,你们两个成了不错的朋友。”
亡:“……也没有到那种程度。”
“仔细想想你们两个的性格其实是有一点像的。”陶方奕依旧欣慰。
“我脑子哪有那么神经?!”亡不同意陶方奕的判断。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慧姬也觉得陶方奕的想法有些偏颇了。
亡和陶方奕看向窗子那儿的大蛇头。
慧姬用尾巴卷着一个小玩具,伸进房间,递给了陶方奕。
“这你捡的?”陶方奕急忙用鼎足支住了那个机器人。
“不是,这是送给你的,你不是喜欢收集那些怪东西吗?”慧姬记得陶方奕的鼎肚子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玩意儿,陶方奕就喜欢捡这些。
“谢谢你哦,不过你又没有钱,你怎么买得起这个?”陶方奕记得这家孩子没有这款玩具,应该也不是慧姬借花献佛。
“这是我从隔壁偷的。”慧姬说,“放心,没有人会发现。”
陶方奕:……
慧姬:“他们家还有一个金表,你喜欢金表吗?”
“你给我还回去。”陶方奕语气平静了下来。
“你是不喜欢没有灵魂的玩具吗?”慧姬不解,“这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没有经过人类的精雕细琢。”
“我已经过了喜欢玩具的年纪了,而且这是赃物。”陶方奕说。
慧姬想了想:“是噢,你年纪比较大了。诶!之前你好像说你喜欢乐器,这儿谁家有好的乐器吗?”
亡忍不住了:“你给弄一架好的钢琴过来。”
“钢琴会不会把墙怼坏?那得陶方奕自己出来拿。”慧姬觉得有点难搞,“而且我不懂钢琴,我不会看啊。”
“我会,我过去帮你看。”亡假模假样地要起身。
陶方奕:“亡!”
亡又乐呵呵地坐了回去,他开始捂着肚子笑。
“不可以偷别人家的东西!”陶方奕严肃道,“这是不对的,你快点把这个玩具还回去!”
“好吧。”慧姬有些失落,她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对老朋友的在意。
她用尾巴把玩具卷了回去,随后又卷了个什么东西上来。
这次是一朵花。
虽然给陶方奕送花有些怪,不过总比赃物好。
陶方奕欣然接受。
亡觉得这花有点眼熟,他穿过墙体,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他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这家男主人自己种的花,他硬要自己照顾,最后这株花的主干抽了老长,就出了一个花骨朵。
花是早上开的,对方很忙,最近没多少时间回家。
当然了,他回来了也没用,他这一生已经和这朵花错过了。
听完前因后果的陶方奕:……
陶方奕:“以后她爸妈得辛苦了。”
“太辛苦了。”亡深表认同。
亡凑到陶方奕身边:“陶叔叔,我们看动画片吗?”
“什么动画片?”陶方奕不记得他们最近有追什么动画片。
“老鼠生存大作战。”亡玩不了游戏,他对徐远的梦中冒险起了兴趣。
距离徐远昏迷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中间徐远有清醒过,只是他不记得,他醒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的梦,睡着之后又忘了自己曾经醒过。
陶方奕的幻术完全没有影响徐远的正常生活工作。
最近因为睡眠质量太好,他都从一个小黑胖子变成小白胖子了,而且还瘦了一些,估计是被睡眠改善了代谢。
陶方奕掏出手机,他念了几句术法,徐远梦中的场景终于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
大灰老鼠麻木地潜入了人类的房子,对于他来说,他已经用老鼠的姿态生活了一百多年。
被人类抓住,被野猫野狗叼走……
这些他都已经习惯了。
这次这家的主人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歌手,他的怨念很重,他想要的东西也很多。
而徐远这次不只是要收集怨念,他还要让这个男人去见慧姬,去做交易。
徐远不止一次思考自己曾经和慧姬做的那几场交易。
父母、爱人、孩子。
他一步一步把与自己相关的人和物扔进大蛇的嘴里,最后自己也没能逃过。
谁还记得徐远是谁?
没有人记得了,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亡看着手机里的徐远被男人抓到,那个男人举起一切能拿得动的东西砸向徐远,最后徐远被砸中,身体变得稀烂,那个男人又把徐远扫了出去。
可没过多久,徐远的身体就恢复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再也不会恐惧尖叫。
他再次偷偷往那个男人的家里跑。
“我都说了没必要!你别总提这件事好不好啊?!”男人正在打电话,“我回家又怎么样,不回家又怎样?快死了?你在威胁什么啊?真病得快死了就死啊!一年两年都是同样的一套话。”
徐远藏好了身形,他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个男人走来走去,狼狈焦急的样子。
他知道这个男人在割舍什么。
但他也知道这个男人不清楚自己割舍了什么。
有些东西越重要,它的存在感就越稀薄,因为那已经重要到融入了自己的身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看着那个男人挂断电话,把手机砸向沙发。
徐远呆呆地看着手机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百年科技都没有发展吗?”亡不解,“手机还长那个样子诶。”
“这场梦里他的情绪比他的理智更强大。”陶方奕说。
一开始对于徐远来说,这一切是恐怖片,他变成了老鼠,被人追杀,被猫捕食,战战兢兢地活在下水道。
可人的适应力很强,徐远很快接受了这一切,恐惧褪去之后是悲伤。
他回忆着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而后他又看看自己的前爪。
他现在连人都不是了,张嘴说一句话都成了不可能达成的痴念。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叫他徐远了,他只是一只穿梭在下水道里的大灰老鼠。
梦里的时间比现实要快得多,很多不重要的地方都被加速了。
等到梦境最后,徐远都忘了自己是谁,他真以为自己就是那条大蛇身边打工的老鼠。
他一板一眼地工作,最后他的时间到了。
在下水道里躲藏的徐远被一条大白尾巴卷住了,徐远惊恐地吱吱乱叫。
他还有最基本的,对于生存的渴望。
可现在连这个都要被剥夺了。
徐远想要大喊,可他只能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他看着那条大蛇冲他张开嘴。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他自己也被喂给了他的贪婪。
眼前只剩一片虚无。
梦境结束了。
亡看得兴奋了起来:“真残暴啊,最后一幕,眼前喷溅的红色绝对是血!”
陶方奕收起手机:“也许吧,我不知道韩书琴那孩子那边是什么情况。”
……
“小远?小远!”苍老的女声在呼唤谁,大灰老鼠感觉自己被晃了晃。
大灰老鼠缓缓睁开眼睛。
“小远,你最近怎么总睡觉啊?”老太太面露担忧,“是不是身体哪里有问题,没有检查出来?”
大灰老鼠在看到老太太的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躲。
但是他还没适应人类的身体,猛地窜出去,一坨人摔在地上,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嘶……”徐远捂着自己的腰在地上滚了一圈。
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的韩书琴无奈往前走了一步,她望着龇牙咧嘴的徐远,喊了一声:“徐远,你做噩梦了吗?”
徐远愣了一下,他的全名好像打开了某种开关,刚才还痛苦不堪的徐远蹭一下坐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
天已经黑了,但是家里还有暖黄的灯光,周围有一圈人都在看他,还有一只狗疑惑地尾巴都不摇了。
徐远抬起手指向那个面熟的苍老女人:“妈?”
“你到底怎么了?”老人被他那一扑腾吓懵了。
徐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望向韩书琴:“书琴?”
“是。”韩书琴说。
徐远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是大家在死后的世界重聚,还是他又回到了人间?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纠结自己是死是活。
只觉得真好啊,有人叫他“徐远”真好啊。
……
“陶叔叔你觉得他会改吗?”亡又问陶方奕。
“难说。”陶方奕还是拿不准。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离婚的好机会。”亡撑着脑袋望向窗外,“最近他大概觉得多大的事都不算事。”
“是啊。”陶方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伸出鼎足指向某一处,“那儿是不是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蠕动?还有鳞片?”
亡:“那是慧姬?”
“她跑那么远干嘛?”陶方奕不解。
“不知道。”亡把脑袋往前伸了伸,“别是真跑去偷钢琴了吧。”
说到这儿,他们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他们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但他们很快就一起翻窗跳下去了。
亡把短腿的陶方奕捞怀里,迅速冲到了慧姬的身边:“呔!你想干什么?!”
慧姬把脑袋穿墙而过,放人家客厅里了。
听到动静的大白蛇把脑袋拿了出来,她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随后她抬起尾巴尖,指了指房子:“你们看看。”
看什么?
亡和陶方奕不理解,他们再次好奇地互相对视,陶方奕觉得偷窥别人家隐私不太好,但是亡很好奇慧姬到底在瞅什么。
亡搂着陶方奕走上前,他们穿过了墙体,然后发现这家人的小孩正用水彩笔画墙面。
亡:……
陶方奕:……
慧姬的脑袋也重新伸了进来,她趴在地上:“他们真开心啊,我也想这样,你看,他们乐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爸妈未来的生活会变得特别丰富多彩。”陶方奕说。
“真的啊?”慧姬很惊喜。
“绝对。”亡看着满墙的水彩画,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那真好。”慧姬的尾巴晃了晃,“对了,他们家有一架特别漂亮的钢琴你要不要?”
陶方奕:“……谢谢,不用了。”
第二天中午,慧姬这一世的父亲站在抽条过头的花旁边,他望着植物的顶端,什么都没说。
“他为什么这样?”慧姬问陶方奕。
“因为他是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地沉默。”亡摆摆手说。
“是啊,如果他年轻点,可能他就哭了吧。”陶方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