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两口吧。”陶方奕拿着巧克力棒在吴青身边晃悠。
吴青闭上眼。
陶方奕提醒她:“人类是不能不吃饭的哦。”
“我知道,你别管。”吴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我要饿死我自己。”
亡双手环胸,满脸不爽,这家伙又抄袭自己的创意了。
他之前崩溃的时候就说过自己要躺在第十九层门口,饿死在那里。
这人能不能有点自己原创的东西?
亡嘴角下撇。
“不能赌这种气的。”陶方奕着急忙慌地跑到吴青脸的那边,继续在她面前晃悠巧克力。
吴青的眼泪落在了枕头上:“回头我死了,你就告诉飞星,就说我是因为她的刻薄而死的。”
“我要让她愧疚,让她痛苦,最后她也死掉。”吴青哽咽。
亡坐在了床边:“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太窝囊了?”
尽管亡自己也这么窝囊过,但这不妨碍他点评另一个人:“之前不是说好了你要去学校杀了她吗?”
陶方奕电子屏上的豆豆眼变成了两个巨大的O,他显然被亡的话给吓到了,连忙挥手让亡别说了,他担心吴青真的跑去学校干大事。
“我认真考虑过,发现自己下不去手。”吴青搂紧被子,把脑袋埋在里头。
“你又不是没杀过人,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剥皮抽筋。”亡摆手。
吴青猛地起身,她把正在挥舞巧克力的陶方奕抓了起来,猛地递给亡:“来,你来演示演示。”
陶方奕:“啊?”
“你也杀过不少恶鬼吧,你在他身上使用这招试试。”吴青把陶方奕塞进了亡的怀里,“你卸他的胳膊腿,不用担心,他不会死,他甚至不会疼。”
毕竟有些孩子就是会暴力破坏玩具的。第十九层不会让自己的预备役受这种虐待。
“来,你拆一个我看看。”吴青觉得陶方奕捡的这个小孩特别讨人嫌。
“你有病吗?我和他之间又没有矛盾,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亡把陶方奕搂紧了。
这段时间他不太敢接近陶方奕,他怀疑自己变态的方向转移了。
不过他现在也不敢把陶方奕放到吴青身边,他感觉吴青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
“你做不到啊?那我来。”吴青起身,“来来来,把他给我。”
亡连忙搂着陶方奕后退,并且张嘴呲牙:“你想死吗?!”
“你看,你舍不得,你觉得我舍得吗?你换位思考一下。”吴青也不是真想对陶方奕做点什么,她只是郁闷。
吴青重新躺回去:“你再想,如果有一天陶方奕忘了你,你却还记得你们俩之间的事,这时候陶方奕对另一个人特别好,偏偏那个人你还不喜欢,你能接受吗?”
“如果这时候陶方奕还为了那个人而讨厌你,你想不想干脆死了算了?”吴青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确实,有道理啊。”亡恍然大悟。
陶方奕:“啊?”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亡骄傲地抬起头,“我想要饿死自己可不是为了让陶叔叔愧疚,我只是自己会失望到死掉而已。”
“我没有那种邪恶的小心思。”亡感觉自己还是善良的,起码比吴青要善良。
吴青不这么想,她从被子里露出头:“你简直窝囊得没边了。”
“我只是不舍得让陶叔叔难过。”亡把小机器人举到面前,“陶叔叔,我一点都不坏对不对?”
“嗯,你不坏。”陶方奕点头。
但亡根本没把陶方奕放下去。
吴青受不了了:“你多少岁了?还有这种攀比撒娇的行为?”
原来亡是在撒娇啊!
陶方奕理解了。
陶方奕伸出手,他的手特别短,但亡一看到陶方奕伸手就自觉地把陶方奕拿近了。
最后陶方奕的手摸到了亡的头发。
“你真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陶方奕一边挠亡的脑袋一边说。
亡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抬起头,陶方奕又挠了挠他的下巴:“特别特别乖噢。”
亡更兴奋了。
吴青:……
另一边,闻人傅开始清点自己的存款了。
“儿啊。”闻人怀疏很忧心,“你之前不是说你要去上学的吗?怎么又在惦记买房的事了?”
“我需要一个房子,最好在特管局的附近。”闻人傅更想要离第十九层近一点,他最近看了那边的房,惊喜地发现那块地方的房价并不算高。
一个原因是那儿已经快到郊区了,另一个原因是那块地方不知为何,人在那附近总会疑神疑鬼,特别容易被吓到。
他可以在那边买一个超大的房子。
“你要房子干什么啊?”闻人怀疏不理解,“你又没有家庭。”
“我怎么会没……哦对,我没有家庭。”闻人傅有点难过了。
陶方奕只乐意做他的叔叔,而他对陶方奕的想法显然没那么纯洁。
“妈妈。”闻人傅垂下头,“我是个无药可救的混蛋。”
闻人怀疏:“啊?不是吧,你只是喜好有点变态。”
闻人傅:“……谢谢你的安慰。”
闻人怀疏:“不客气,我们俩谁跟谁啊。”
亡被陶方奕摸完之后就自闭了,陶方奕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陶方奕安抚了半天,亡只能强打起精神。
陶方奕安慰完亡之后又去安慰吴青:“郑燕燕和周佳是邻居,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许你对周佳好一点,你和郑燕燕的关系也能变得正常。”
吴青的脸皱在一起:“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那个小子?”
“那人这一世不是个小子,你也不需要讨好她,你只需要对她正常一点。”陶方奕解释,“周佳一直想和你搞好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和飞星之间还要插入一个第三者?”吴青接受不了。
“在这一世,你才是你妹妹和她朋友关系里的第三者。”亡提醒吴青。
吴青刚要生气就被陶方奕给打断了。
“但是周佳这一世有仙缘啊,她能修行,这意味着她在开悟之前会有一段坎坷的人生,她和你妹妹只是幼年的朋友,这段关系能不能走下去还是两回事。”陶方奕开口道。
吴青搂着被子沉默片刻。
忽然,她猛地掀开被子:“对啊!!她们只是小学一年级的朋友,小学一年级的朋友算什么?!”
她甚至完全忽略了周佳有仙缘,能修行这回事。
“普通人类有仙缘……那她这辈子岂不是要把人间至苦都体验一遍?!”吴青亢奋道,“友情的崩塌肯定也在其中。”
“呃,也不一定,主要看她什么时候开悟。”天道没有虐待他人的癖好,等周佳念头通达之后,这一切痛苦也就结束了。
吴青听不下去后半句,她觉得郑燕燕和周佳的感情肯定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要让飞星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那个。”吴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往外跑,她去父母那儿等饭吃了。
“她甚至没有叫那个女孩的本名。”亡觉得吴青压根做不到,“她都没尊重那个孩子这一世的身份。”
“她们会互相磨合的,吴青也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陶方奕觉得万事皆有可能,毕竟这群孩子还这么小。
吴青在吃晚饭的时候还特意问了自己的父母,问他们还和自己的小学同学有联系吗?
父母给她的答案都是没有,吴青更兴奋了。
不过妈妈格外提了一嘴自己如今的好友,她的朋友还和自己小学时的发小有联系。
所以和小学时的朋友有联系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周佳注定被淘汰,而自己会成为那个小概率事件,因为她的身体里装着一个苍老的灵魂,她在向下兼容。
这样想着,吴青便能够接受对周佳示好了,毕竟周佳只是一个过客。
之后几天,吴青的心情都很不错。
她用零食向周佳示好,很快就拉近了自己和周佳之间的关系,连带着郑燕燕也和吴青越来越亲密。
陶方奕那边的恐惧值暂时没动静了,但很快,陶方奕就发现自己手表上的恐惧值蹭蹭蹭地往上长,差点突破境界点,达到童年阴影的程度。
陶方奕连忙询问吴青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又跟郑燕燕闹矛盾了?
吴青这次的表现没有那么激烈,也没有嚷嚷着要杀了郑燕燕之后就自杀,或者自己捅死自己。
“她太蠢了。”吴青说。
“啊?”陶方奕无法理解。
“她太蠢了。”吴青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我听说人们转世都会携带一部分前世的特点,怎么她就忘得那么彻底?”
“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轮回转世了。”陶方奕解释。
吴青点点头:“这样就合理了。”
“你被她吓到了?”陶方奕问。
“可能只是一些小矛盾。”吴青说。
“可能?”
“对于小孩来说只是一些小矛盾。”
吴青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其实特别简单,就是期中考试里郑燕燕的数学只考了八十多分,吴青给郑燕燕讲她的那些错题,讲了好几遍,郑燕燕压根就听不懂。
就在吴青准备想新的思路给郑燕燕讲解时,郑燕燕开始找东找西地玩游戏,抓耳挠腮,显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有些生气,我就问她还想不想学了,没承想她比我更生气,她质问我凭什么管她。”吴青知道对方这是闹小孩子脾气。
可对方这小孩子脾气一闹,就让她更加失望了。
郑燕燕的确完全不像自己的妹妹,这次她们之间的矛盾完全没有周佳的参与,周佳反而成了她们之间左右为难的那个。
“……我之前还以为她为了周佳推我起码说明了她很勇敢。”吴青说,“可我后来发现,她推我只是因为我对她太好了,你能理解吗?她只是觉得她推了我之后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
“而她那次‘勇敢保护朋友’似乎成了她的战绩,她跟所有人都讲过这件事……我成了她的战绩。”
“可她不敢对其他人这么做,因为她知道那样做她需要付出代价。”吴青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自己的失望。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吴青捂着自己的脑袋说,“我明明知道转世之后的性格会和前世天差地别,我明明已经清楚了,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失望。”吴青闭上眼,“但我就是……”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想清楚。”陶方奕说,“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你根本就不会去找她。”
“因为你在意的是飞星,不是燕燕,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飞星了。”陶方奕这次没有站在吴青这一边。
因为他没法去要求一个只活了六年的新人类有什么真正的,坚强不屈的人格。
没错,吴青的确把生死看得很淡,但她已经经历了多少轮的生死了?作为一个灵魂的吴青又活了多久了?
“郑燕燕现在只是个小孩,高强度依赖自己家人的小孩,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她还没有诞生。”陶方奕继续说。
吴青看向陶方奕。
“成人不该对一个小孩的言行感到如此失望,更何况她身上的那些只是小毛病。”陶方奕继续说。
“小毛病?!”吴青不可思议,“她可是会下意识伤害真正对她好的人。”
“所有人都在这么做,人际关系里,人们总是最容易伤害到对自己好的那一部分人。”陶方奕说,“这是人的本性,她需要花时间去学习怎么更好地对待自己的亲密关系。”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吴青对陶方奕的回应很不满意,“我要背叛你。”
陶方奕:“啊?”他和吴青又没有什么合作,吴青怎么背叛他?
……
一天后。
吴青和她从郑燕燕那儿借来的玩具熊娃娃一起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
“就是这么一回事。”吴青把她昨天和陶方奕的聊天讲了一通,随后看向玩具熊,“所以我背着他来跟其他的第十九层预备役交流。”吴青气愤道。
文元魁:……
“正好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又很烂。”
“谢谢你提醒我哦。”文元魁有些绷不住。
文元魁抱着吴青请他喝的饮料,在沉默片刻之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个人认同陶方奕的说法。”
吴青立刻收回了自己给文元魁买的饮料:“你别喝了。”
本来也没在喝饮料的文元魁:……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他,哦,你们能好好说清楚,最后继续当朋友,我和我妹妹之间的关系彻底完蛋了!”吴青很生气。
文元魁:“……我们做不了朋友。”
“噢?你曾经做过什么特别对不起他的事?没关系,他都说了,亲近的人就是会互相伤害的,他不怕你伤害他。”吴青气吼吼地说。
“没有特别对不起,只是……”文元魁再次叹了口气,“我真的很讨厌和别人交心。”
“但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变成这样,大概率是因为嫉妒。”文元魁一直把这件事憋在心里,或者假装这一切不存在。
吴青太烦人了,吴青想要和他组成什么复仇联盟,他有什么仇可复的?
“从我的创造者要寻找那个木鼎开始,我就在嫉妒了。”文元魁轻声说,“你看,虽然我和他都是木头,可我们没得比啊,我只是一块好材料,我的意识,我的认知,都是我的创造者——一个寿命有限的人类,是他赋予我的这一切。”
可陶方奕不一样,他是上古圣人开蒙的木头,他还在那么多代皇室里做了那么久的礼器。
陶方奕的诞生注定会挤占文元魁原本的位置,那段时间文元魁恐惧,他如临大敌,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丢弃。
“但是……陶方奕很呆,我很难去形容他的这种呆滞,但他刚成形的那段时间确实表现得像个小孩,而且他的意识不来源于创造者,我还是那位创造者自己制造出来的第一个‘完美造物’。”
“我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看不起他。”
“可同样,我渐渐意识到,我对他的看不起依旧源于嫉妒。”陶方奕的强大是客观事实,而文元魁只能在其他方面寻找他不逊于陶方奕的理由,尽管这些理由在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看来都是那么荒唐可笑。
“我就这么一边嫉妒他,一边做他的大哥。他很信任我,他那时候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我告诉他西瓜是长在树上的。”文元魁说到这儿,忽然哈哈笑出了声,“我当年真的费劲在那棵树上挂满了西瓜,并且告诉他这是我们的秘密,让他守护好那个西瓜树。”
“哈哈哈哈,他真的信了好久,尽管他不理解为什么那棵树上再也没有结过西瓜。”文元魁说,“后来我走了,他还是会守着那棵树,……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与此同时……我依旧嫉妒他。”
“离开那个傀儡世家之后的那段日子我很疯狂,我交了无数的朋友,正道的,邪道的,都有。”
“那时候我依旧在嫉妒陶方奕,但我为自己找了新的优点。我是个已经与人类无异的妖,而陶方奕还只能在那个傀儡家族的控制下做个浑浑噩噩的天才。”文元魁搂住了自己的腿。
“你真是个混蛋。”吴青评价他说,“被你擅自嫉妒了这么久,感觉怪膈应的。”
“哈哈哈,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那个时候他也觉得我很厉害,他还把我当大哥,他总是想跟我见面。”
那时候文元魁觉得陶方奕特别烦人,但他利用了陶方奕,他利用陶方奕去帮他获取天材地宝,只有拿到那些东西,文元魁才乐意见陶方奕。
那时候文元魁感觉自己就和傀儡世家的家主们一样,而陶方奕只是个工具。
直到傀儡世家完蛋了,陶方奕也发了疯。
“我那个时候真怕陶方奕真杀了人,真杀了人他就必须得死了。”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他杀人,然后以此证明你的人格比他高尚。”吴青觉得文元魁特别缺德。
“我还真庆幸过。”文元魁点头。
“啊!你这个小人!”吴青感觉自己找错盟友了。
“可庆幸是短暂的,紧跟着就是无穷无尽的担忧,我们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他总当我是他的大哥,他总会用依赖的目光看着我。”文元魁很难去具体地形容那种感觉,“反正……感情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吧。”
所以他去劝了陶方奕,在陶方奕被抓了之后,他又着急忙慌地给陶方奕准备物资。
在那场惊吓过后,文元魁感觉自己对陶方奕的感情一下子不一样了。
“我觉得我可以一直养着这个弟弟,我那个时候甚至在家里添置了很多陶方奕喜欢的东西,我还弄了个假模假样的西瓜树。”文元魁觉得他们可以永远待在一起,他可以永远让陶方奕做自己的弟弟。
文元魁说到这里,又沉默了。
他盯着自己的毛茸茸的腿。
在听了许久的风声之后,他说:“可我又听说,他被招进了第十九层。”
原本消散的嫉妒再次席卷而来。
“我以为我能控制,可我做不到。”文元魁说,“陶方奕进来之后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成长的速度太快了,我做不了他的大哥。之后我又开始自顾自地证明自己,而他投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惊诧,不再抱有‘你怎么这么反叛,这么勇敢’的敬佩。”文元魁轻轻耸肩,“他觉得我在乱搞,我在堕落,他对我很失望。”
“我知道,我当然全部都知道。”
就像小学的小孩总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纹身,骑摩托在街上飞驰的行为是一种敢于反抗权威的勇气。
而成年人会煞风景地问出一句:“你这样做是因为你心里没有安全感吗?”
小孩会说:“这样真帅啊。”
成人会说:“只能通过外表来彰显与众不同,恰恰证明你的内心是贫瘠的。”
而对于被评价的文元魁本人,当然是前者让他更受用。
并且他更加接受不了的是前者渐渐变成后者。
他记得他上一次和陶方奕分开的那天。
他们坐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因为陶方奕知道自己的话不会被文元魁接受,而文元魁也在抵触陶方奕的那些“成年人”式的发言。
他们两个都想开口,可是谁都没开口。
最后陶方奕说自己有事情要离开了。
文元魁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画下了句号。
因为谁都没开口。
“我接受不了他成为那个‘大哥’,尤其在他的成绩全方位超越我之后。”文元魁继续说,“我知道自己的执着有点怪,但是我和他之间,我只剩这点遮羞布了。”
“哈哈。”文元魁尴尬地笑了两声,尽管他说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