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手链挺好看,什么时候……

南小年夜晚十点半, 特斯拉在星夜出发。

许翊开第一程,眼角余光瞥见副驾座,只见田愿低头看手机。

他问:“还看手机, 不晕车吗?”

田愿头也不抬, “跟我们组长请假, 看明天安排哪个老师接我的课,有些家长不愿意换老师, 可能跟着请假。”

临近年关,大部分学生放假回老家, 星语童行周五统一放假, 也正是田愿和许翊原本计划回乡那一天。

许翊临走也带上笔电。

田愿怕明天没时间, 发微信给高正文。

Cactus:高总, 我临时有事回老家,后天发发的课你看要不要让詹老师代上

Cactus:年后回海城会把东西还给你

高正文的回复很快。

那么赶?

一路顺风,年后见

田愿锁屏, 靠颈枕上缓了缓神。

她的挎包留在海韵壹号的沙发,体积较大,回老家用不上, 她带了另一个小一点的包。

许翊老家。

许翊爸爸一辈人挤在老人房间, 满脸焦灼。

爷爷吸上氧, 似乎有所缓和,他们纠结该让老人按时入睡, 还是保持清醒?

怕一睡不醒, 也怕熬坏精神。

许翊大伯喃喃:“阿爸今天白天睡得挺多。”

一语点醒众人。

许翊爸爸说:“阿爸,先不要睡啊,阿翊和田田在路上了,很快会来了。”

柳丽也安慰:“阿爸, 你要等等他们,知道吗?”

老人一直睁着眼,回光返照一样精神。

他目光浑浊,讲不出话,喉咙含糊低沉啊了一声,似乎答应了。

夜间交通顺畅,特斯拉很快驶上离开海城的高速。

许翊问:“好点了吗?”

田愿说:“我没晕车。”

他稍稍欠身,从裤兜掏了手机,递给田愿。

许翊:“帮我给家里说一声,我们出发了。”

田愿头晕又恶心,没法一直盯着屏幕打字。

她找到柳丽的微信,发语音:“妈妈……我们出发了,刚上高速。”

田愿顺便发去一个定位。

称呼微妙改变,许翊看后视镜,抽空看了眼田愿,紧缩的心像涌进一股暖流,欣慰又感动。特殊时刻,他又笑不出来。

柳丽旋即回消息。

田愿外放语音。

柳丽:“哎,好的,你们一路注意安全,直接开到大伯家。”

田愿:“好的好的。”

田愿放下许翊的手机,用自己的手机,在“田田的家”群发文字。

Cactus:许翊爷爷情况不太妙,我们现在开车回乌山

Cactus:[定位]

胡小霜不知没睡还是让田愿消息吵醒,回复很快。

妈:哎[难过]

妈:爷爷现在在哪里?

Cactus:乡下大伯家

妈:地址发来

Cactus:[地址]

妈:注意开车,随时联系

然后,胡小霜私聊给田愿发了一个100的红包,跟以往每次出发一样。

之后,胡小霜估计要开线下家庭会议。

田愿搓搓胸口,缓解堵塞胸闷感。

许翊分神问:“晕车想吐了吗?”

田愿:“没事,缓一下就好。”

估计是晕车又缺觉,田愿这一趟比以往难受。

许翊:“你先睡。”

田愿不再逞强,“嗯,我眯一会,等下换我。”

特斯拉开了辅助驾驶,许翊开车相对轻松,不用过分集中注意力,更容易瞌睡。

田愿给他喂了一片九制陈皮,嘴里有东西含着,可以提提神。

她又叮嘱困了一定要换人,才闭上眼。

车上睡觉不舒服,田愿昏昏沉沉,浑身酸痛,十二点半转醒。

许翊已经开了两个小时。

她问:“换我开吗?”

许翊跟加班熬夜一样,双眼困乏,精神亢奋,“没事,我还不困。”

田愿又喂他吸了几口红牛。

她问:“要给家里发个位置吗?”

家里想必也是无眠之夜。

许翊:“好。”

田愿又拿起许翊手机,将定位更新给柳丽。

柳丽:“爷爷还在等你们。”

田愿怕许翊听不清,又重复一遍:“爷爷还在等我们。”

许翊进入一种对外界消息麻木的状态,又应了一声好。

如果开的是油车,许翊可以一脚油门到家,出发时电池没满,他不得不进服务站,充电顺便休息。

歇了半个钟头,临出发,田愿说:“换我开。”

许翊打了肾上腺素一样,执拗说:“不用,我开。”

田愿盯着他疲乏的双眼,“我开,一会下高速的路你熟,再换你开。”

许翊张了张嘴,还想拒绝,田愿一把握住他的手,“听话,你休息一下,爷爷还等着你。”

不知是田愿的语气还是内容,打动了许翊,他最终点了点头。

凌晨五点,来到以往出发的时间,特斯拉下了高速,直奔村庄。

田愿换回许翊开车后,一直握着许翊的手机等消息。

村子的牌坊就在前方。

田愿说:“妈妈说让堂哥在村口接我们。”

许翊闪了闪灯,降下车窗,“看到了。”

堂哥骑着电鸡领路,很快要给特斯拉超过。

他喊:“爷爷还在等你们。”

这一句话他们一路上记不清听了多少遍,像特斯拉的备用电池,让他们星夜续航回到老家。

许翊:“好,我们先进去。”

堂哥在后头吆喝,“开到门口。”

乡村巷道狭窄,部分人家门口无法通车,大伯家门口也仅有一个停车位。

柳丽早将自己的车挪走,留空位给许翊直接开进来。

许翊停车下来,忘记喊人,快步进门。

田愿落后一步,喊了声妈妈,柳丽欣慰拍拍她后背,跟她一齐进屋。

许翊爸爸和大伯两兄弟一直没离开老人床前。

大伯母在门口传声,“阿爸,阿翊哥两公婆来了。”

许翊爸爸接力重复一遍,声声不断,像要叫回弥留人世的魂魄。

“爷爷。”许翊扑到床前,握住爷爷的手,已经比元旦时干枯而僵硬。

爷爷愣愣看着许翊,喉咙滚不出声音。

田愿后一步进房间,“爷爷,我们回到了。”

爷爷像看不见人,仅凭潜意识转向声源。

大伯又说:“阿爸,你最宠的孙儿和孙媳妇都回来了,阿翊哥回来了,看到了吗?”

爷爷喉咙滚出几个低沉的音节,喘着气,讲不上话。

许翊:“爷爷,你想说什么?”

他将耳朵凑到爷爷嘴边,可仍然听不出一个词。

许翊问:“你上次跟我讲的我都记住了,事业重要,家庭一样重要。”

爷爷似乎听懂了,闭了闭眼,像点头一样,又睁开。

没人知道这一刻爷爷的感受,他讲不出话,轮番听着儿孙讲话,不知道听进多少,会带走多少。

清晨六点多,天冷日出晚,屋外一片昏暗。

天光渐渐撕破黑暗,送来的却是噩耗。

腊月廿五,6:45,爷爷合上眼,再也没睁开。

“爷爷?”

“阿爸?”

一时间,没人哭天抢地,没人摇晃苍老的躯体,一屋人纵然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到了这个点,在茫然片刻。

不知道谁先开始哭出声,田愿跟着泫然,第一次看到许翊红了眼,发不出声音,握着爷爷的手不放。

有人报送乡邻亲戚,有人指挥净身换衣。

大伯母提醒:“阿翊哥,要给爷爷换衣服了,等会硬了穿不上。”

另一道不认识的声音催促:“快点喔,一个钟头内要完成。”

柳丽也在边上劝,“阿翊,让爷爷走吧。”

柳丽示意田愿,田愿灵醒过去连拉带抱,“老公。”

许翊像木头人,被田愿拉出门口,抹了一把脸。

爷爷的房间如他生前一样热闹,只不过众人换了议题,他的儿媳妇们帮着净身,指挥儿子搬动躯体,合力给他换衣。

许翊怔怔看着门口,克制地流泪,破碎的模样惹人怜。

这世上爱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8点,殡葬服务人员入场,入殓,布置灵堂,道公佬开始唱诵。

9点,亲戚陆陆续续赶到。

田愿爸妈收到消息,也带着田望一起赶来。田愿第一次看到田望如此沉默而成熟。

田愿大姑还在给柳丽顶班,今天暂时来不了,出殡当日会跟着领导一起来吊唁。

守灵第一晚亲人情绪波动较大,听着道公佬吟唱爷爷生平,哭声真真切切。

第二晚大家稍微缓过来,似乎渐渐接受现实,开始谈论爷爷有福气,看到孙儿成家,还坚持到孙儿回来,见上最后一面。又聊起奶奶走的时候,寿终正寝,某天爷爷半夜起夜,突然感觉不到奶奶的动静。

厅堂悬着黑布,黑布上贴着符纸,黑布后是棺材,前是供桌。供桌两边铺草席,男女各跪一边。

田愿坐在柳丽后头,戴着白帽,掩嘴打哈欠。

许翊也在对面的二排,戴麻布头带,朝她挑下巴,抱臂闭眼靠墙根,示意她眯一会。

田愿摇摇头。

其他人也是趁空眯一会,只要不离开厅堂就行。

大伯家的孙儿蹿进蹿出闹腾,变相驱赶他们的困顿。

众人时不时集体起身,跟着道公佬绕着棺材和院子转悠。

许翊爷爷出殡隔天就到了除夕。

今年情况特殊,习俗里有忌讳,胡小霜亲家这边有白事,已经通知亲戚今年不去拜年,又吩咐田愿和田望不要上别人家串门。

田愿:“初四娜娜摆酒,我岂不是不能去了?”

胡小霜比上次劝她不当伴娘坚决,“别去,新人要没什么还好,万一有一点什么,人家要怪你头上。”

田愿有点遗憾,就算不迷信,丢下老公一人去婚礼嗨皮,也不太好。

从乡下回来,她直接跟许翊回了云锦花园,没在赤山老街过年。

她说:我托人给红包总行吧?”

胡小霜:“给红包没问题。”

田愿只得给赵钰萌发微信。

Cactus:铁萌,我老公爷爷年前刚过身,娜娜婚礼我去不了了,你帮我带个红包可以吗?

铁萌:啊……好突然

铁萌:[拥抱]节哀

Cactus:哎,本以为能过了年

铁萌:哎

铁萌:我帮你带红包吧

Cactus:嗯,我跟娜娜讲一声

Cactus:[转账]

铁萌:收到

Cactus:到时等你直播,多发图啊

铁萌:一定!

“意外”成了田愿牛年的关键词,意外闪婚,意外换工作,意外错过闺蜜婚礼……

田愿跟许翊补了两天的觉,爷爷头七下乡烧纸,微信班群云参与江晓娜的婚礼,在红白喜事交错里拉开虎年序幕。

田愿和许翊避开返城高峰,初五开车回海城。

回到海韵壹号,许翊一屁股坐沙发,拿开田愿挎包要躺一会。

他拎错位置,受力点不对,磁吸扣崩开了,包里塞着一个硬纸袋。

许翊顺手拉出来一看,嚯,竟然还是卡地亚。

他打开盒子,一条细腻的玫瑰金手链。

看到田愿从卫生间出来,他问:“手链挺好看,什么时候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