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楼上

林逐月摇了摇头,回答道:

“暂时还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

龙凤胎中的妹妹所遭遇的事情,在刚刚来到夜北市的林逐月和时灿眼中,暂时还蒙着离奇和缥缈的面纱。

揭下这层面纱,正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秦思远很快就玩累了,躺在沙发上呼呼地睡着了。她睡得很是安稳,丝毫没有先前被噩梦缠绕的慌乱,睡着睡着,脸上还露出笑容来,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孙鲲瑶看到女儿的样子,稍稍安心了些。

林逐月和时灿都在的四人小群里正在吵架。

闻觅烟:【安宁晕过去了,都怪叶阳嘉。】

叶阳嘉:【这事能怪我吗?】

闻觅烟:【不怪你怪谁?】

时灿:【怎么了?】

林逐月也放了个问号:【?】

闻觅烟:【我俩刚刚带安宁去东海岸玩,安宁走着走着,脚上就挂了东西,她以为是海草什么的,结果上岸一看,是条小蛇。】

闻觅烟:【然后叶阳嘉就告诉她,这是蓝灰扁尾海蛇,混合毒,被咬一口多半就没救了。安宁当场就倒了,我还以为她是被蛇咬了,吓得我嗑了六粒速效救心丸。】

时灿:【@叶阳嘉,你是猪吗?】

叶阳嘉:【我也吓死了好不好?!】

叶阳嘉:【@时灿,你才是猪!】

群里还在吵着,林逐月就听见了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孙鲲瑶起身去查看,发现门外的人是楼下私厨烘焙的老板后,就把门打开了。

“孙姐,陈哥给你和孩子订了个蛋糕。”

老板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孙鲲瑶,叮嘱道,

“动物奶油的,容易化,吃不完记得放冰箱,麻烦您把单子签一下。”

孙鲲瑶牵了单子,接过蛋糕,关上门回到屋子里。

蛋糕不大,也就六寸的样子,造型倒是很漂亮,是冰雪奇缘的,上面还放了艾莎人偶。人偶之后洗干净可以给秦思远玩,她最喜欢艾莎了。

孙鲲瑶把人偶拔掉,将蛋糕切开,用小盘子盛好,连同叉子一起递给林逐月和时灿。

时灿接过蛋糕,说道:

“陈先生似乎是个很体贴的人。”

孙鲲瑶侧过头,瞧着睡着的小思远,语气柔和地说道:

“是啊,我本来不打算再找对象的,但是他那么体贴,对孩子又温柔,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错过的话很可惜。”

时灿八卦之心高昂,问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带孩子去医院接种疫苗,两个孩子都在哭,都在往外面跑,我一个人实在是看不过来。”

孙鲲瑶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的事情,

“君浩当时正在打流感疫苗呢,他看我实在是不容易,就帮我看了会儿孩子。”

“后来在公园里玩的时候,孩子闹着要糖画,我手机没电了,付不了钱。他碰巧就在附近,帮思博和思远买了糖画。我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想着之后把钱还给他,也就是这样正式认识了。”

“我家孩子事情实在是多。”

孙鲲瑶叉了一小块蛋糕,说道,

“我加君浩的好友是想还钱,没想到后来因为孩子的各种事情一再麻烦他,他倒是没有烦,帮忙帮得很热络。他说自己很喜欢孩子,思博和思远也很可爱……小孩子其实是挺烦人的生物,我家孩子也不例外,他会觉得他们可爱,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吧。”

“思博喜欢玩具火车,君浩就给他买了一大堆,白天陪着他拼轨道,晚上又把玩具收起来。思远喜欢吃蛋糕,君浩就总是买给她吃,幼儿园的老师都说思远长胖了。”

林逐月倒是挺能理解孙鲲瑶的。

林琅和鲍嘉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两个人虽然是在长辈的介绍下认识的,但林琅和鲍嘉佑之所以能修成正果,其实是因为鲍嘉佑对林逐月的存在接受良好,并且对她非常非常好,带她去游乐园,在她闹着要上摩天轮、上去又被吓哭之后耐心地哄她,陪她喂长颈鹿……

林逐月小时候非常喜欢那种能飞起来的气球,但那时候的气球真的很易破,她手里的气球经常会突然爆掉,外公外婆和妈妈都会说破就破了,下次再买,只有鲍嘉佑会折返回去,给她重新牵一只新气球回来。

一只气球,对林琅和鲍嘉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钱。但就是这一只气球,才让林琅同意和鲍嘉佑交往。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对小动物和小孩子友好,都会成为其自身的一项出彩的优点。

秦思远很快就醒了。

她看着蛋糕和艾莎娃娃,露出惊喜的表情,小跑去洗手间,踩着凳子洗了手

,又回来在茶几前坐好,吃孙鲲瑶给她切好的蛋糕。

当天晚上,林逐月和时灿留在孙鲲瑶家里过夜。

家里一共有三个房间,孙鲲瑶的房间,秦思博和秦思远的儿童房,还有就是客房,不过客房早已不是客房了,而是陈君浩的房间。

时灿主动提出了要求,要住在陈君浩的房间。

本着执行任务时最好不要分散行动的原则,林逐月只能也住了进去,和时灿各自享有客房的半张床。

他们俩甚至盖了同一条空调被。

好在空调被很大,塞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林逐月看了会儿手机,把手机扔掉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时灿,闭上眼睛想要睡觉,又因为觉得烦,直接换成了脸朝下趴着的姿势。

“被子都被你卷走了。”

时灿扯了扯被子,问道,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我外公外婆以为我参加了高考,最近一直问我妈我分数怎么样,我妈只能告诉他们我之后要去元城大学读书。”

林逐月叹了口气,说道,

“我外公外婆非要给我办升学宴,还把什么所谓的‘小时候关系很好’的‘朋友’请过来了……关系好个屁,小时候他在幼稚园到处跟人说我亲爸死了。”

“我看见他就想打他。”

时灿侧过身,声音很轻地说道:

“这么过分?一定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回头我帮你打他两拳。”

过了一会儿,时灿又说道:

“你得小心点,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家里举办的宴会上,每个出场的年龄相仿的单身异性都是别有目的。”

“是啦……”

林逐月又叹了口气,说道,

“他家公司好像遇到资金周转问题了,需要我外公外婆帮忙,他和他爸妈肯定对我家的钱很感兴趣。”

“资金周转是很多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时灿坐起身来,他伸手把林逐月掀起来,让她从脸朝下趴着改为面对着自己,

“我爸说,很多企业都欠银行好多钱,企业法人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的结局要么是把钱还清,要不就是坐牢。账面资产和持有资金完全就是两回事,所以有些人看着很体面,其实注定要进局子。我家倒是没有这种问题,不会坐牢,也不会图女孩子家里的钱。”

“你觉得怎么样?”

林逐月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怎么样?”

“我不会因为需要钱而对一个人好,也不会因为对方没钱而变得态度恶劣。”

时灿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林逐月,说道,

“不过也不太确定,如果我家以后是我对象管钱,她给我发个仨瓜俩枣的零花钱,我可能就会很高兴。”

林逐月不太相信,问道:

“你是那种会让对象管钱的人吗?”

时灿问:“不然呢?”

林逐月用非常正经的语气揣测道:

“我感觉卡内余额低于一百万,就能逼疯你。”

时灿是个用真金白银堆起来的人,从小就很能花钱,小时候喜欢买杯子和陶瓷套娃,长大了爱买车,还有玩帆船之类的很烧钱的爱好。

林逐月看过他的账单,有时候一个月支出两百万都不止。

时灿躺了下来,憋着笑说道:

“没事的,到时候我多哄哄她,每个月都送礼物,哄得她喜笑颜开,零花钱不会少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等时间逐渐靠近二十三点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他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是谁都没有睡觉,而是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什么。

一只灰白透明的小手扒住了窗台,他缓缓爬上来。窗台上用无根水绘制的符咒逐渐亮起来,散发出金色的光辉,将透明的男孩灼烫得发出无声地喊叫。但即便被烫到,他也没有后退,而是尽己所能地抵抗着符咒,穿过了玻璃窗,进入到房间里。

林逐月和时灿一左一右地躺着。

男孩从床中间爬上去,他靠近了林逐月,伸出手来,眼看着就要掐上林逐月的脖子。他被灼伤的可怕面颊上,嘴巴不停地开合,念着三个字——

对不起。

在小手落在林逐月脖颈上的瞬间,林逐月睁开眼睛。她和时灿同时坐起身来,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用空调被将男孩整个罩住。

空调被的内侧贴满了有镇压作用的黄符纸,被这张被子罩住,就相当于被镇压阵法困住,如果被罩住的鬼魂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是没办法挣脱的。

“你看,我就说他今晚会来。”

时灿把被子卷起来,又小心翼翼地从一侧扒开。

被子里的孩童才只有四岁,还很小很小。他的双眼没有神采,黯淡无光,但却在流着眼泪。他的嘴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有气流在传达着他最想说的话语。

“对不起……”

“……救救我……”

时灿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右手食指凝聚灵光,点向孩童的额头。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额头时,孩童的额头上浮现了猩红的符文,符文好像爬藤类植物,拥有着细长而复杂的触须,触须数量繁多,延伸至男孩身体的每一处。

林逐月站在旁边,摇了摇头,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

“大概是来自某个少数民族,或者是什么宗门教派。”

时灿放下手,说道,

“这下就可以确认了,有人在炼厉鬼。对方的目标应该是秦思远,因为妹妹和哥哥有相同的八字,哥哥能被炼成厉鬼,妹妹多半也可以。”

秦思远过去也经常做哥哥拖拽着她的脚,对她说对不起的噩梦。

现在看来,那应该不是梦。

而是有人操纵哥哥在作祟。

“而且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林逐月抱起手臂,说道,

“因为今夜秦思博的目标不是妹妹,而是来到这个家的我们。欸,被子……”

林逐月和时灿将秦思博用被子卷成了非常扎实的一卷,而现在,空调被正在逐渐塌陷下去。

被子里的秦思博的身形,正在渐渐地消失。

秦思博用气音说着什么:“……”

林逐月靠近了些。

“……去、找、我。”

“我、在、厕、所……”

说完,秦思博的身形就彻底不见了。

林逐月和时灿立刻就去了厕所,他们甚至还把孙鲲瑶所在的主卧厕所查看了一遍,但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秦思博应该不会乱说话。

时灿拿出罗盘,重新检查次卫和主卫。

主卧卫生间里依旧没什么灵异痕迹,但与客厅相连的次卫之中,却有着非常明显的灵异痕迹。

但是林逐月却发现了问题。

她和时灿都捧着罗盘,但她手上的罗盘指针的转速,似乎比时灿的罗盘指针要慢一些。

是罗盘有什么区别吗?

还是说……端着罗盘的人有区别?

“时灿,我们换一下罗盘。”

林逐月把自己的罗盘塞进时灿手里,又把时灿的罗盘接过来,

“……嗯,跟刚刚一样,我手里的比较慢。”

林逐月把罗盘举高了一些,举到和时灿端在手中的罗盘一样的高度,这次,两个罗盘的指针转速终于一致了。

时灿和她的区

别,在于时灿个子比较高。

罗盘这东西,离灵异反应的源头越近,转速就会越快。

林逐月抬头望向天花板。

一只小小的手,从天花板上伸了下来,在林逐月和时灿的注视下,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就又收了回去。

林逐月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

“我也知道了。”

时灿转头看向已经被他和林逐月吵起来,十分担忧地站在厕所门外的孙鲲瑶,问道,

“楼上,陈先生买的房子,你有钥匙吗?”

“没有。”

孙鲲瑶似乎也察觉了怪异之处,她顿了顿,补充关于“钥匙”的信息,

“他经常出差,有时候会发生装修工人来了却进不了门的情况。我想避免这种情况,就找他要钥匙,但是他一直都不给我。他说,想等装好之后,给我一个惊喜。”

时灿说道:“现在可能只剩下惊吓了。”

时灿从厕所里退出去,拉开基础配置工具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开锁工具。

他打开门,进了楼道,走消防通道上楼。

林逐月顾忌着孙鲲瑶和秦思远的安全,没有跟着时灿一起上去。

但只是片刻后,时灿就下了楼,说道:

“上楼吧,孙姐也上去看看,仔细看清楚所谓的‘温柔君子’的真面目。”

孙鲲瑶犹豫片刻,抱着还在睡觉的秦思远,跟着林逐月和时灿一起上楼。

楼上的房子的门框周围,贴着一张巨大的黄色和黑色拼色的胶纸,胶纸上大大地标注着“装修中”三个字。门锁的位置被时灿撬过,门已经打开了,露出里面装修到一半的房子。

时灿进了门,直接朝着厕所走去。

这种楼房,楼下和楼上的布局是一样的,这座房子的次卫,刚好就在孙鲲瑶家的次卫楼上。

次卫还没装修好,就连马桶都是给工人用的临时马桶。但马桶旁边,却放着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的大箱子,箱子上挂着把锁,这把锁也被时灿撬过了。

时灿打开箱子。

箱子里摆着香炉、蜡烛、牌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物件。

林逐月看到,秦思博就蜷缩在这箱子中,虽然箱子很大,但孩童缩在里面,还是显得很可怜。他稍稍抬头,望向孙鲲瑶和秦思远,被符咒灼烧过的脸上的伤疤正在逐渐修复,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骇人了。

秦思远还在睡着。

孙鲲瑶也看不见他。

林逐月觉得遗憾,但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看见秦思博这个样子,孙鲲瑶该多么心疼啊?

孙鲲瑶抱着秦思远,在箱子边蹲下身,她从里面拿起一把银锁,说道:

“这是他的长命锁,从出生一百天开始就一直戴着,他去世的时候,锁子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坠楼的时候摔丢了。我贴了有偿寻物启事,让邻居们帮忙找,可也没找回来。”

“现在这把锁不是长命锁。”

时灿语气平稳地对孙鲲瑶说,

“有人把它改过了,它现在是一把魂锁,紧紧地将秦思博的魂魄锁在这里。”

时灿又拿起个白色的小瓷瓶,递到孙鲲瑶手中,说道:

“这里面是你儿子的身体部位,我打开过了,气味很臭,用灯去照里面的时候能看见毛发,应该是一块头皮。”

“这个箱子的主人,将你的孩子炼成了厉鬼,并加以控制。而且,他还不满于现状。”

时灿拿起个扎满针的小稻草人,说道,

“背面写着秦思远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八字,草人里面应该有指甲或者头发。秦思博会将名字、八字和身体部件所对应的人当成目标,加害对方,直到对方死亡为止。”

“死去的人的灵魂不会拥有自由,会被困进这稻草人中,以便阴师掌控和炼制。”

孙鲲瑶浑身都在颤抖。

她既愤怒,又伤心,她不想吵醒在怀里睡觉的秦思远,可是她又忍不住抽泣。

是谁在加害她的孩子?

还能是谁呢?

谁能拿到思博的长命锁?谁又能把这些东西藏在楼上的厕所里?

孙鲲瑶问:“那,我儿子的死……”

“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时灿将稻草人背后的纸撕掉,说道,

“你或许想说,秦思博出事的时候,陈君浩根本就不在家里。但一个专研于邪法的阴师,想让一个孩子自己从楼上跳下去,有一千种方法。”

孙鲲瑶再也无法忍耐住眼泪。

她以为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对她好,对她的孩子也好。可是,那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糖果的外衣下,藏着的是割喉的毒药。

“都怪我,都怪我……”

孙鲲瑶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觉得一个人抚养孩子会很辛苦,我不愿意维持丧偶后独身一人的情感状况,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了他害死思博的机会。”

林逐月偶尔会遇见蠢得要命的当事人。

但她并不觉得孙鲲瑶愚蠢,她只觉得对方非常、非常的可怜。

一个普通人,在被接近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接近自己的人是阴师?最多只会猜测对方不安好心,是搞诈骗的,或者搞传销的。

孙鲲瑶好歹是确定了陈君浩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身体健康,处于单身的状态,没有不良嗜好,为人口碑不错,才开始交往的,她已经做得比很多人都好了。

孙鲲瑶忽然感觉到,一只小手摸上了她的脸颊,为她擦拭眼泪。她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这只小手是谁的。

“思博?思博……”

被装在箱子里的小小魂魄,正努力地伸出手,去安慰正在哭泣的母亲。

秦思远也渐渐醒来了,她迷茫道:

“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伸出手,小小的手,和秦思博的手重叠在一起,擦掉孙鲲瑶的泪水。

“他、他在出差。”

孙鲲瑶放下秦思远,将东西塞回箱子里,说道,

“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他回来,然后、然后我们抓住他。他……能被判罪吗?”

“他没在出差,他在忙着跑路。”

时灿拿出手机,点开消息界面,说道,

“他的日本签证还在有效期内,他上午还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就定了一张飞往东京的机票。起飞的地点,就在隔壁市的国际机场。”

“他设在厕所里的这个祭坛比较邪门,要想平安无事地撤掉,至少需要七天的时间。不然他一定不会把祭坛留下,好不容易才炼成的厉鬼,跑路的时候一定要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