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甚至堪称无礼地顶撞,眸中的玩味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危险意味的兴味。
他非但没动怒,反而更逼近一步,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好一张利嘴。”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磁性的压迫感,“朕关切你,你不领情便罢了,何故像只炸毛的狸奴?莫非……真被朕说中了什么心事?”
他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和步步紧逼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芳如心中积压的怨愤。
她想起自己重任在身,时间紧迫,却被这人一再纠缠,新仇旧恨交织,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陛下!”芳如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底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您日理万机,何苦一再纠缠臣女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您到底想怎样?!”
她的抗拒和烦躁显而易见,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幼兽。
周凌凝视着她这副与平日温婉模样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动戾气的面孔,非但不恼,眼底那抹兴味反而更深了几分。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仿佛觉得她这炸毛的模样很有趣,反而更逼近一步,玄色的衣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臂膀。
“朕想怎样?”他重复着她的话,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慵懒而危险的磁性,“朕只是觉得好奇。寻常贵女见到朕,无不谨小慎微,力求仪态万方。唯有你,沈芳如,为什么总在朕面前……格外不同。”
这看似褒奖实则充满掌控欲的话语,夹杂着他身上那不容忽视的龙涎香气和强烈的男性气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芳如紧绷的神经!
它像一把淬火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那扇紧锁的记忆闸门!前三世积压的所有委屈、所有屈辱、所有无法挣脱的愤怒和绝望,如同被压抑已久的岩浆,在这一刻轰然喷涌,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改变,都逃不开他的掌控?凭什么他总能如此理所当然地介入她的人生,甚至连她与谁交谈、因何愤怒都要过问?!
那股压抑了三世的反叛之火猛地窜起,烧得她眼底一片赤红,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应声崩断!
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被这滔天的怒火焚烧殆尽!
眼前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小心翼翼周旋的帝王,而是那个无论她重生多少次、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死死扼住她命运喉咙的暴君!
“为什么?”她猛地抬起头,不再掩饰那汹涌澎湃的恨意,目光如最锋利淬毒的冰锥,直直刺向周凌那双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预期的剧烈反应而骤然缩紧、愈发幽深难测的眸子。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却又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讥诮:
“陛下何必在此故作不知?!一次次逼问我,审视我,干涉我!我为何心神不宁?我为何不愿结交?我为何与谁说话都要被盘问?!”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这一切,难道不全是拜陛下您所赐吗?!您难道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周凌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浓烈恨意震得眉峰一蹙,心底那点逗弄的心思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下意识追问:“因朕?朕做了什么,让你……”
“您做了什么?!”芳如厉声打断他,几乎是在嘶吼,“您无处不在!像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无论我做什么,去哪里,变成什么样,您都不肯放过我!您毁了我的人生还不够,还要毁掉我身边所有人吗?!!天下百姓何辜,要为你野心陪葬?苏婉卿又何其无辜,要因你之故瘫痪半生?!您凭什么?!就凭您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她的话语如同最尖锐的匕首,一刀刀捅向周凌,也捅向她自己血淋淋的过去。
周凌被她这完全失控的爆发和其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冲击得一时失语,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困惑,他分明,还未对她做过那些她控诉的事!
就在他因这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微一怔神的刹那,芳如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将所有恨意灌注于双臂,猛地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向周凌的胸膛!
“离我远点!”
周凌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脚下又是湿滑的池边青石,猝不及防之下,竟真被她推得踉跄后退!
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
水花四溅,打破了花园的静谧。
尊贵无匹的年轻帝王,竟被一个臣子之女,生生推入了初秋冰凉的池水之中!
周围的侍卫宫人、达官显贵全都吓傻了,呆若木鸡,一时间竟无人反应。
芳如站在池边,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在水中骤然沉浮、墨发湿透、玄袍紧贴身躯、显得无比狼狈却又因震惊和怒极而眼神骇人的周凌,一股混合着快意和后怕的战栗席卷全身。
很快,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下,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她不怕死,可她害怕会连累父亲,连累沈家!然而此刻,她已无路可逃。
周围的侍卫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片,却无一人敢贸然下水,因为水中的帝王,在经历最初的震惊后,非但没有震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胸腔震出,带着一种奇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感,在众人寂静的呼吸里格外清晰。
他抹去脸上的水渍,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脸颊,水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滑过微微滚动的喉结,没入同样湿透、紧贴在精壮胸膛上的玄色衣襟。
那双眼睛在月色和粼粼水光下,锐利得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趣和浓稠的欲色,死死攫住了岸上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疯了……真是疯了……”
“沈家小姐这下完了……”
“御前失仪已是重罪,这、这推陛下落水……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同毒蛇般钻入芳如耳中。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骂个痛快!
芳如把心一横,所有的恐惧都被一种破罐破摔的豁出去的疯狂取代。
她指着水中的周凌,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却清晰地传遍了角落:“周凌!你这狗皇帝!除了仗势欺人、强取豪夺还会什么?!我忍你很久了!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讨厌你!恨不得你……”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水中的周凌眼神骤然一暗,在她伸手指向他的瞬间,猛地探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带着一种滚烫的、不容抗拒的灼人温度!
“啊!”芳如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噗通!”
更大的水花溅起。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口鼻,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浑身一颤。
下一刻,一只强健如铁箍的手臂却牢牢箍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猛地将她带向一个同样湿透、却散发着惊人热量的坚实胸膛。
她还未来得及喘气,下巴便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指用力抬起,迫使她仰起脸。
紧接着,带着池水凉意却蕴含暴风骤雨般力量的唇便狠狠堵住了她所有的惊呼与咒骂!
那是一个充满掠夺性和惩罚意味的吻,粗·暴而深·入,带着池水的微腥和他身上独特的龙涎冷香,蛮横地撬开她的牙关,纠缠吮·吸,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力气。
芳如惊恐地瞪大眼睛,徒劳地挣扎着,手脚却在冰冷的水中被他的身体和手臂牢牢禁锢,每一次扭动反而换来更紧·密的贴·合,能清晰地感受到水下他身体绷·紧的肌肉线条和某种危险的变化。
就在她几乎要窒息,身体因缺氧和冷热交织的刺激而微微发·软时,周凌才稍稍松开了她,唇瓣却仍若即若离地摩·挲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芳如猛地抬起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水珠不断从她潮红的脸颊和凌乱的发丝滚落,胸脯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湿透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诱人的曲线。
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却愕然发现,刚才还跪满一地的侍卫宫人、官员贵女,此刻竟全都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背对着池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远处一株茂密的梧桐树后,一片熟悉的官袍衣角一闪而过。
那是郑禹!他竟躲在暗处窥视!想必她刚才被强行拉下水、乃至被……的一幕,尽数落入了他的眼中。
一种混合着羞耻和奇异的报复快感掠过芳如心头。
就在这时,芳如脑中猛地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前三世这场璇玑宴上,意外落水的是工部尚书之女程锦瑟和礼部侍郎之子赵衡!第一世,他们因此事而被传为笑谈,却也意外成就了一段姻缘。
可这一世……落水的怎么会变成了她和周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