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街商铺繁华热闹，阿苟拿着信送到多宝斋，她吃了柳姐姐给的糖，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道：“柳姐姐，我看见林大哥和另一位姐姐坐在一块吃饭了。”
柳瑶瞥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倒是机灵，但今日我可抽不开身，沈公子带着那位表小姐过来了，我一会还要上二楼招待呢。”
“哪位表小姐啊？我只知道有一位沈小姐。”
“就是沈夫人的女儿，从云川过来看望老夫人，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美人，不知为何前些年都没见过。”
“那位姐姐是不是姓明？”
柳瑶诧异地看向她：“你这消息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苟晃了晃脑袋，得意地说道：“这是秘密。”
柳瑶捏了捏她的脸：“哦？那我们这位小灵通可知这位明小姐的成婚对象又是哪位公子？”
阿苟张大嘴巴：“明姐姐要成婚了？”
“沈家置办的金银首饰，一看便是要给表小姐当嫁妆的。”
阿苟捂着嘴巴从多宝斋出来，明姐姐要成婚了！那萧大哥岂不是一厢情愿错付了，还是说，萧大哥本来就知道此事，所以从不表露自己的心意？
她神色纠结地回到百凤楼，萧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靠在椅子上玩他那些叮铃当啷的法器，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罢了，罢了，萧大哥的脾气本来就差，明姐姐还是同更好的人成婚吧。
萧景泽眯了眯眼睛：“你什么表情？”
阿苟长叹一口气，故作深沉地揣着手：“萧大哥，你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有位不知名姓的大师说过，人还是要学会放弃，你可千万不要执迷不悟啊。”
萧景泽冷冷一笑，伸手拎住她的后领：“你今日又听说了什么，如实招来。”
阿苟在空中荡了荡，闭着眼睛喊道：“明姐姐要成婚了，萧大哥你还是放弃吧！”
话音刚落，嘈杂的大厅鸦雀无声，众人神色各异，两位姑娘原本拉拉扯扯正要起身离开，听后又神色微妙地坐回原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萧景泽环顾一周，简直被气笑了：“你在哪听说的，怎么不问问她的成婚对象是谁？”
阿苟神色惊恐地看着他：“她的成婚对象是谁都不重要，拆散别人婚约是不道德的！萧大哥你可不要做糊涂事啊！”
这回屋里连窃窃私语都消失了，萧景泽磨了磨牙：“你给我听清楚了，你那位明姐姐的成婚对象是我，我就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萧世子？”
明盈刚进大门便听见这句话，惊讶地看着他，沈亦川从她身后走出，笑意温和：“我素日听闻萧世子行事张扬，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萧景泽脸色僵了僵，看着手上一脸无辜的小孩，扯了扯嘴角：“这笔帐本世子记下了。”
阿苟疯狂摇头：“明姐姐救我！”
明盈走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忍着笑说道：“阿苟童言无忌，萧世子有容人之量，想必不会同她计较。”
萧景泽轻嗤一声：“明姑娘很得意？”
明盈一脸真诚地和他对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萧景泽松了手，阿苟迅速躲到明盈身后，嘀嘀咕咕：“明姐姐，萧大哥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吗，你要不换一个怎么样？”
明盈挠了挠脸：“这个嘛……”
沈亦川目光扫视一圈，含笑道：“此处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几人坐下聊聊，世子意下如何？”
“不必了。”
萧景泽果断拒绝，上楼时又朝明盈看了一眼，将手上的物件抛给她，明盈伸手接过，是上回被他拿走的小鸟哨。
她眨了眨眼睛，抬头萧景泽早已不见人影。
沈亦川唤了她几声，明盈回过神来，抿唇一笑，是她看错了吗？萧景泽的耳朵好像有点红诶？
——
萧景泽在百凤楼关了两天，终于磨磨蹭蹭把木像的脸画上了，摆在那座小庙里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神像静静地站在神龛里，周身似笼罩着朦胧的微光，他目光扫过，微微移开视线。
阿苟终于能看见神像的模样，兴冲冲地跑进庙里，抬头望见她的时候却觉得冲撞，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放慢脚步，却又忍不住再看她一眼，再看一眼，为何都是明姐姐的模样，她却如明月般孤高清绝而遥远。
萧景泽靠在门边，视线不知停留在何处：“你觉得如何？”
阿苟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言语，俯身认真地拜了三拜。
萧景泽轻笑出声，庙内寂然片刻，明盈带着青鸟脚步轻快地踏入其中，抬眸看向神龛，一人一木，非仙似仙，隔着尘光静静对峙。
明盈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神像，忽然一笑：“为何我的眼睛是闭上的？”
萧景泽目光投向门外的山林：“没时间继续画了，就随手勾了两笔。”
“这样啊——”
明盈点了点头，也没继续问：“我觉得你刻得很好，我很喜欢，所以在事情结束后，这座木像可否送我？”
萧景泽看向她：“你随意便是。”
明盈笑眯眯地谢过，见两人都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又从袖里拿出信件，决定先说正事：“这是陈小姐的回复，丰水仙人便是在新州和柳州水灾之时出现的，当年丰水庙的数量迅速增多，很有可能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么豫州的水祸也应该仔细查查。”
萧景泽神色不明地敲了敲扳指：“此事倒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自从新州决堤，朝中对堤坝进行勘察，发现其年久失修，水灾乃是意外。而柳州立马派人加固未雨绸缪，却是一样脆弱不堪，调查发现其修复材料有误，只是都水监的一场疏忽——若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也不是一人能做到的，除非这个人已是元婴期之上。”
阿苟不解地问道：“如果丰水仙人已经是一方大能，他又为何要做这种损害百姓的事？”
萧景泽唇角微勾：“自然是为了在灾害中装作慈悲救世的模样出现，有什么比在绝望中更能激发人求神的欲望呢？”
明盈没有说话，阿苟若有所思：“但大多淮江百姓不是信仰丰水仙人就是信仰仙尊，我们如何才能让大家知道这里有另外一个神仙呢？”
萧景泽用折扇指着她：“叫你来自然是要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小灵通想必认识许多合适的人，现在就去吧。”
阿苟瞪大眼睛，憋着气问：“那你做什么？”
须弥戒亮了一下，萧景泽抛了抛手上的木牌：“我要先把牌匾挂上啊。”
明盈好奇地凑近，刻着的“月神庙”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写得什么，她抬头与他对视，神色复杂：“你连名字都想好了。”
这人挺有闲情逸致的，她一个假神搞得像真的一样。
牌匾挂上去后看着就和寻常庙宇没有分别了，明盈站在门外注视着全然不同的“月神庙”，又转头认真询问：“那我做什么呢？里面已经有一位月神了。”
“明姑娘当神仙应该很有经验才对，神仙自然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找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来观赏便可以了。”
“萧世子，什么都不做的神仙是不会有人信仰的。”
萧景泽望向她，见她一脸不认同，啧了一声拉着她坐到房梁上：“那你就坐在这听吧。”
阿苟很快拖着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小孩进来，左看右看明姐姐和萧大哥都不在，心知他们应该躲到别处了，便将阿虎带到神像面前使唤到：“行了，你直接许愿吧。”
阿虎不情不愿地被她叫来，又不敢朝她大声说话，扭扭捏捏地抬头，看见神像呆了呆，阿苟见他呆头呆脑的模样，神情骄傲：“我都说了你还不信。”
阿虎吸了吸鼻子，腼腆地抹了把脸许愿道：“我，我希望能长得比阿苟还要高。”
阿苟瞪他一眼：“不行！你不许长得比我高！”
阿虎声音突然变大：“我向神仙许愿的，关你什么事！”
“那我也要许愿！明姐姐——呃不对，月神在上，我要长得比阿虎高。”
“我许愿我长得高！”
“我许愿我长得高！你之前说过的不算了！”
萧景泽翘着腿靠在房梁上，见状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折扇。他原本想让阿苟带几位丰水仙人的信徒，结果带了一个无知小孩。
明盈却开心地弯了弯眼睛，萧景泽向她瞥了一眼：“这种愿望明姑娘要如何实现？”
明盈笑道：“萧世子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用做么？那不是应该萧世子想办法？”
萧景泽轻呵一声：“我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用做。既然两人都许愿自己比对方高，但又没说何时实现，那便轮流着来好了，现在阿苟高，就先实现她的愿望，而阿虎也只需多等几年，以他的根骨到时候便会长很高了。”
“萧世子也会用这种讨巧的方式吗？若是阿苟长大发现阿虎比她高会闹的。”
萧景泽目光盯着手中打开的折扇，伸手理了理扇面：“若是想让阿苟之后也比他高的话，也不是毫无办法，比如让阿虎……”
明盈按着他的扇子打断他：“其实他们的许愿在长大后都能实现，因为长大后的阿苟会比现在的阿虎高，而长大后的阿虎也会比现在的阿苟高。”
萧景泽没有继续往下说，似笑非笑地收起折扇：“明姑娘的方式不也十分讨巧。”
明盈也回了一个笑：“萧世子还是把你可怕的想法收一收吧。”
庙内两小孩的斗争十分激烈，明盈将手从他的扇面上移开，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要下去了。”
萧景泽不想参与小孩的玩闹，手腕一挥，折扇借风，明盈乘风落下，衣袖向上翩飞，隔离术法落地失效，两人叽里呱啦的争执停下，阿虎看见大变活人的场景，结结巴巴地喊到：“救……救命！神……神仙显灵了！”
阿苟敲了下他的头：“你是笨蛋吗！”
明盈稳住身形，被风吹落的树叶落到她的肩上，她手掌轻轻扫过，又捡起来看了看，笑眯眯地说道：“吵架有什么意思，你们想不想听曲子？”
曲音清越，蝉噪忽歇，明盈坐在树下，唇间衔着一片薄叶，吹的是一首不含任何灵力的乡间小调，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萧景泽斜倚着房梁静静听着，忽然直起身来。
有人朝这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