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处干涸,偏生此刻寒风叫嚣,呛了进来,薛疏月用手扒着一旁的树干,她头脑发晕,狠狠地咳了几下。
腹部传来刺痛感,她伸出手,发现自己咳了满手的血。
她已经几日未进食了,她蹲下用手捧了一把脚边的雪,吃了下去,冰凉的雪下肚,她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
但这雪也不顶饿,些许是因为腹中雪水寒凉,她腹痛难忍,额间溢出细汗,无力地扶住一旁的树。
薛疏月跪在雪地中,眼神涣散,这时,隔着皑皑白雪,她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是幻觉吗?
她捂着肚子站起来,朝着那食物的源头走去,只见远处有许多营帐,门口还有两位战士守着。
远处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走过,为首之人身形颀长,一身银色铠甲,墨发髙束,薛疏月子远处看,便觉得此人非同一般,光是看身影,便觉得有压迫感。
任何人落到他手中,怕是都没什么好下场。
接着,有两位士兵朝薛疏月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二人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薛疏月收了看热闹的心思,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她早就四肢无力,只得钻进一旁的灌木中。
“真是可怜啊,据说都要和妻子成亲了。”
“是啊,他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寻到了位娘子,能成家了,谁料……”那男人哽噎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啊。”
薛疏月躲在灌木中,看那二人把此人埋葬,随后立了块简单的木板,当做碑文。
战场上?瞧着这二人手握长剑,营中戒备森严,薛疏月料想,这应是朝廷在此地驻扎的军队。
她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薛疏月本意不想招惹,但她实在是饥肠辘辘,她朝军营里面看去,只见正中央一只山鸡正被架着,底下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垂涎欲滴地看着眼前的烤鸡。
见周围将士行色匆匆,路过这周围的烤鸡,薛疏月动了心思,她绕着营地外围走了一圈,这营地外围居然有一处破口,她蹲下来从这破口处向营帐内张望。
只见着烤鸡刚巧在不远处,她试探性地钻进这破洞,却没料想到以她的身形,刚好能通过这破洞。
薛疏月蹲守了一会,见到巡岗的士兵换班,周围都没有士兵看守。
这时这烤鸡周围无人看守,薛疏月观察了一会,便一鼓作气,钻了进去。
忽然周遭不知从哪窜出来一群人,将薛疏月团团围住,用剑抵住了薛疏月的咽喉处,刹那间她头晕眼花,意识昏迷,倒在了人群中央。
“找到那个细作了。”意识迷糊之中,薛疏月感觉有人抬着她到了一个地方。
“哗啦。”
薛疏月感受到一盆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她抖了抖身子,迷迷糊糊地醒来,抱住自己,冷的瑟瑟发抖。
“将军,这细作醒了。”薛疏月被人狼狈地押着,跪到了一男子的面前,押着她的力道不轻,薛疏月有些吃痛,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水珠顺着眼睫垂落,冷水浸湿了她的身体,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几缕被冷水打湿的乌发站在她的脖子上。
她缩了下肩膀,近几日未进食,她的面色如纸般苍白,她转了转眼睛,许久才缓回神志。
见周围人手持长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本来还迷糊的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立马趴下扣头,“大人,饶命啊!”
那为首之人轮廓凌厉,眼神冰冷,手上持着一把长剑,极具压迫性地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她。
通过身形,薛疏月料定此人为她在营帐外见到的那人,她没有猜错,光是被她看着,薛疏月便觉得浑身森然。
“你就是妄想给我军吃食投毒的细作?”那男人蹲下身体,视线同她平齐,掐着她的脖子逼着薛疏月同他对视。
她认得眼前人,定国将军裴昭野,于北征将士的践行宴上,她曾经远远见过他一面。
不料再次见面,居然是此等情形。
男人掐着她脖子的大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薛疏月毫不怀疑,他只要轻轻一动手,自己就会死在他的手下。
“投毒?大人明鉴,小女子万万不敢生了此等心思。”薛疏月眨巴眨巴眼睫,双眼急得闪着泪花,一双杏眼因为惊恐而瞪大。
“那为何据士兵来报,说你鬼鬼祟祟接近我军吃食?”男人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薛疏月无力地蜷缩在地上,那双冰冷的眸子不带任何温度地看向薛疏月。
薛疏月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半个字,这时便听到男人冰冷声音落下。
“不说是吧,闲杂人等,就地问斩。”
问斩?她绝对不能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去,她扑过去抓住裴昭野的衣角,“大人,妾身是来找夫君的!”
“夫君?”裴昭野命令手下人放下手中的剑。
“姑娘莫非是走错了路,这是军营,不是什么青楼之地。”裴昭野的语气讥讽又凉薄。
薛疏月呆愣住了,而后嘴唇嗫喏,那双苍白的脸上泛着红,“大人,妾身没走错,妾身是来寻夫君没错。”
“夫君?”男人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完全将薛疏月掩盖。
“那你说说,你夫君姓甚名谁,你又为何偷偷潜入军队?”裴昭野的目光扫视过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肤,盯着那白皙的脖颈处看了许久,她衣裳被水浸湿,他能清晰地看到,此女位于胸口上方的那一颗小痣。
裴昭野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描摹着她的脸庞,她蜷缩在地上,像是落水的,瑟瑟发抖的雏鸟,纤细的脖颈仿佛一下子就会被折断。
薛疏月想到了今日葬在雪地中的那位将士,那碑文上有他的姓名和生平,她和盘托出。
“流寇猖獗,妾身家中被洗劫一空,家财尽失,妾身刚刚不说,是因为想要同夫君从军中逃走,去过安生日子。”
“妾身知错,但妾身罪不至死,求将军饶我一命。”薛疏月扑在地上,抓着裴昭野的袖口。
“我看你这衣裳,可不像寻常之物。”男人甩开她,盯着她虽然破旧脏污,但是光泽依旧的衣裳。
薛疏月倒在一边,柔声说道,“妾身家中从商,积攒了一些财物,不料那流匪……”
随后薛疏月便哭了起来,裴昭野眉头紧锁,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盯着她那双黑亮的眸子看了许久,随后命令属下去找寻此人。
她额间溢出细汗,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人,柔声啜泣。
她哭的梨花带水,一张素白的脸上满是眼泪,周围的士兵将她扶起,她哭的止不住眼泪,看着眼前的裴昭野。
裴昭野面容冷静,昏黄灯光下映出他深邃面庞,他眉骨高耸,鼻梁也高,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含着凉薄,由于常年在战场上由风沙侵蚀,脸颊处的皮肤粗粝。
薛疏月跪在她脚边,直到一旁的将士,前来汇报。
“将军,查到了,这位娘子的夫君确实在军中,只不过,刚刚牺牲了。”
“牺牲了!”薛疏月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随后砰的一声,薛疏月的手垂下,脱力般倒在地上,随后仰天长啸,“夫君!”
女子哭的泣不成声,如杜鹃泣血般,“我们夫妻二人的命好苦啊!”
裴昭野的眼神在她上下扫视,薛疏月拿不准他的心思,便哭的更加大声,随后便抽噎了起来,像是喘不过气一般。
“大人——,能不能——,让我见夫君最后一面。”见裴昭野依旧岿然不动,薛疏月大口喘着气,下一刻就像晕倒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大夫呢!”裴昭野离她最近,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他将女子抱起,隔着薄薄的衣物,女子冰冷的体温由指尖传过来,他这才发现,女子浑身上下都很冰冷,就连呼吸也十分虚弱。
薛疏月紧闭着双眼,男子的气息强劲得钻入她的鼻息,她听着男人冷静地找军医。
她是装的晕倒,但是她身子被糟践了多日,早就十分虚弱,在裴昭野的怀中,她很快就挺不住了,真的晕了过去。
梦中,薛家灭门惨景重现,当时她正巧回府,父亲将她藏在了地窖中。
亲人凄厉的嘶喊与呼救声,刺穿耳膜,她躲在地窖中,泪流满面,但是不敢出声。
她自梦中惊醒,额上冒着冷汗,呼吸久久不得平复。
“夫人,您醒了啊。”
身边是温暖的床榻,眼前是熊熊燃烧的炭火,薛疏月风餐露宿多日,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温暖,她贪恋地吸了下鼻子。
眼前人白发苍苍,身上弥散着药味,她缓了会才意识到,这是在军中。
“夫人,您多日未进食,身子怕是遭不住,老夫为您开了方子,近日只能吃些流食,在军中休息吧,将军命人为你腾挪了一顶营帐。”
薛疏月抬眼,见裴昭野站在角落,神色晦暗不明。
“多谢将军。”
她接过老大夫手中的药碗,此刻裴昭野走了过来。
“本帅接到线报,敌军准备在我军吃食中下毒,这才会将夫人错认,你夫君已逝,等夫人身体好转,也离开军中吧。”
裴昭野高大身影在这屋子中,显得有些逼窘,他走过来,薛疏月感受到一种无名的压迫感。
“夫人,节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也盯着她胸口上方的那一颗小痣,薛疏月莫名觉得不适,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遮住。
她这才发现,由于身上被泼了水,黏在她身上的衣裳几乎透明,她不安地紧紧攥着被子。
男人的声音低沉,薛疏月只见他默不作声离开,身上还穿着被冰水打湿的衣裳,她这时发现床头有一件干净的衣裳。
薛疏月换上之后,起身下床,在火炉旁烤手。
半月之前,她尚是皇城织造署薛大人掌上明珠,锦衣玉食,风光无两。谁料家中横生变故,她侥幸逃出,却遭人追杀,只得藏于山林之中,还好遇上了这军队,要不然她怕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薛疏月垂眸沉思,她薛家这一路,清正廉洁,究竟是何人想要害她薛家。
在她藏于地窖之际,她隐约记得那杀手手臂上,有一黑色印记。
但情况紧急,她也没看清,只记得大概那印记如蛇一般,但她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找到这黑蛇印记是何人。
*
翌日清晨,薛疏月帐外喧嚣沸腾,她下意识出去查看情况。
没想到一掀开营帐的帘子,竟发现军队遇袭,帐外早已厮杀成一片,她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捂住嘴,让自己不惊叫出声。
混乱中,她瞥见不远处的裴昭野长剑如电,寒芒一闪,直贯一名刺客心窝!
那刺客直奔裴昭野而来,薛疏月只图保命,想转身缩回帐中,却不想那刺客声东击西,突然调转了刀剑的方向,直奔她而来。
她大惊失色,被刺客薅住脖子,剑直直压在她的脖子上,一截纤玉颈脖顷刻便渗出血丝。
刺客手中利刃已然横于薛疏月颈间,刀尖微陷,一缕殷红悄然沁出,映着雪肤。
“裴将军,老实点按原路班师回朝,别动剿匪这个心思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您应该懂吧。”耳边是刺客威胁的话语,薛疏月怕的双腿发软,却不敢大声尖叫,只得默默流泪。
“原路回京。”刺客语声森然,人质在手,他索性也不怕了,沉声威胁:“否则,此地便是此女香消玉殒之所!”
薛疏月脸色泛白,神情惊恐地看着对面执剑的裴昭野。
男人咬着牙,咬着牙神情阴鸷地看着那沁着血的纤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