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顾千忆摇摇头没多说话,转而问道:“主君回来了吗?”

“没有。”

淡月紧接着道:“夫人下午还要去徐府吗?您同李夫人说的是今日都在唐府,眼下提前回来了要不要知会那边一声?”

“不去了。”累了几日的顾千忆想给自己放个假,“不过你去徐府一趟,把三姑娘的事情同她说说。”

“是。”

淡月得令往徐府去,秋水忙问道:“夫人是要去清风榭吗?”

“当然,我要再去看看墨忧。”顾千忆理所当然。

秋水笑着回:“那奴婢将午膳一同送到三姑娘那里,好让夫人同姑娘多说会儿话。”

“那你快去准备吧。”话毕她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顾千忆向着清风榭去,待进了院中发现只有莲心在浇花,见了她忙停下动作迎上来问好:“见过夫人,夫人是来看三姑娘吗?”

“对,墨忧可在屋里?”

闻言莲心突然抿唇一笑,带着些促狭,她用手指了下屋子,示意顾千忆不要出声偷偷摸进去。

顾千忆会意,踮着脚尖进了屋子,她先在门外瞅了一圈,竟没找到人,这才小心翼翼向里去,只见那人正满脸笑意地歪在床上绣东西。

见状她默默将放在两颊的手放下,轻咳两声作为提醒。

饶是如此白墨忧也被吓一大跳,她下意识将东西塞到枕下,起身看清来人后跺着脚道:“嫂嫂真坏,竟然故意吓我!”

顾千忆脸不红心不跳道:“分明是你太过认真,没注意到我好不好?怎能说是故意呢?”末了指着床头问,“不过你偷偷绣什么?竟是一点都不敢见人?”

白墨忧低着头搅弄手指,心中天人交战,最终有了结论,她咬着下唇抬头,委屈巴巴道:“嫂嫂不能告诉别人。”

顾千忆“啧”一声,拍着胸脯道:“把你嫂嫂想成什么人了?我嘴巴可是出了名的紧。”

白墨忧这才慢腾腾地拿出那团东西,很明显是个半成品荷包,上面还有鸳鸯,她再糊涂也不能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这孩子可能有了心仪之人。

顾千忆转念想到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男子,神色复杂道:“墨忧这是想送人?”

白墨忧点头又摇头,还未张口便脸颊飞红。

完蛋了,方才她只有五分把握,眼下有十分了。

不过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的,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男的,她好去打探一番,若人品和家世都不好那就直接枪毙,若都差不多那就顺水推舟。

因而顾千忆追问道:“不知墨忧看上了哪家公子?告诉嫂嫂,嫂嫂好去说亲。”

谁料白墨忧一偏头,嗔怪道:“嫂嫂别打趣我了,我也没想把东西送出去只是绣着玩的。”

见她如此顾千忆叹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墨忧你还不明白嫁给一个从未谋过面的人的心情,眼下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孩子哪敢说句话?更何况未出阁的女子不让抛头露面,有些女孩连自己夫婿的品性都不了解,你如今有满意的人选应该高兴,这说明你知晓那人不错,日后过起日子也没那么难熬。若你不说那嫂嫂就只能去猜,天下男子这般多嫂嫂又怎能一举猜中你的心思,到时若不是你心中的人该如何是好?你难过嫂嫂也不好受。”

白墨忧似乎觉得有理,神情变得挣扎,可在要说出来时又咽了回去,只用手摸了下眼角那道长疤自嘲一笑。

顾千忆不明所以,却看得心疼,刚要询问就被莲心打断,“夫人,三姑娘,李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李夫人便冲了进来,直直奔着白墨忧去,看了半日她脸上的伤后哀嚎一声揽住她,边拍后背边哭道:“哎呦我的孩子怎么这样命苦,上了学堂也能被破相!”

然后就“心肝儿”、“囡囡”地叫了半天,把顾千忆看得目瞪口呆。她浓烈的情绪传给了白墨忧,惹得她也眼含泪花。

见状顾千忆连忙将人拉到屋外,顺便给了莲心一个眼神让她进屋看着白墨忧。

李夫人到了院中还在捂着心口啕,顾千忆等她静下来才无奈问道:“夫人还生着病,怎么就突然来了?”

“哎呦,别说生了病就算下不了床发生这种大事我也要来啊。”

“啊?夫人方才不是看过了吗?墨忧脸上的伤算不得深,夫人可要保重身子,不必太过担忧。”

此话一出李夫人狐疑地打量她,不敢置信道:“千忆你竟然不觉得此事严重?你不知道女子最重要的便是那副容貌吗?墨忧如今在大庭广众下被破了相,日后不留疤还好,若是留了疤只怕再也没人敢上门提亲。就算先不提婚事,往后墨忧出门都会被人指着鼻子笑话!我可只听过往恶人脸上刺字!”

张敞画眉,顾千忆愣在原地,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方才白墨忧为何犹豫,她根本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划破脸会如此严重,怪不得那高瑾要请罪,怪不得纪疏防她跟防贼一样,生怕她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提过分的要求。

李夫人见她神色慌张自己才稳住心神,忙问道:“墨忧可有上过药?我家中还有些上好的祛疤膏,已让人去找了,马上便能送来。到时你要盯着墨忧上药,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可不能马虎,这留了疤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顾千忆呆滞地点点头,心下无比自责,若她事先知道此事必定会再三嘱咐,如今白白害得墨忧如此惶恐,眼下能做的只有多为她寻些药膏,若留了疤便劝她无需为此自卑。

想到此她在心里暗骂几声那个挑事的萧世子,真是太目中无人,纪丞相兼夫子在台上站着都不能让他老实些,与他相反,顾千忆心下对高瑾多了些佩服,他未参与此事却在捡起书后发现血迹时勇于承担,甚至跑到她面前请罪,只怕当时那小子的言外之意是要娶墨忧,就是不知道墨忧是如何想的。

“千忆,千忆,”见她愣神李夫人还以为是被吓到了,轻声唤两下,“你也不要太过害怕,我看墨忧的伤疤不算深,好好敷药便不会有事。”

末了她摸了把眼泪,温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我身子也大好了,往后就不麻烦你了,你好生看着墨忧。”

顾千忆点点头回:“李夫人放心,我定仔细照料着,你也要注意身子别太操劳。”

李夫人临走前又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顾千忆一一记下。正好此时莲心从屋中出来顾千忆便让她送李夫人出府,自己转身进了屋。

她进去时白墨忧正歪在床上,不知道方才莲心同她说了什么,她此时也不绣荷包,像呆鹅一般愣着,就连有人来到她身边都没发现。

顾千忆在她眼前挥了两下手,见她抬眼望来笑着道:“神都跑到九天上了。”

白墨忧抿唇一笑,忙起身晃她的手臂,像往常一样撒娇,夹着嗓子道:“嫂嫂,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用膳啊?”

明明猜到她是在转移话题可顾千忆也没办法拒绝,只好出去让人去催催秋水,没多久她和淡月便端着饭菜入内。

考虑到负伤的原因,饭菜极为清淡,可两人还是吃得很香。

待用过膳后顾千忆屏退下人,拉着白墨忧的手坐在炕上,白墨忧知道她要问什么,眼神闪躲始终不肯与人相视。

“墨忧。”她柔声轻唤,“可以告诉嫂嫂吗?如果真的不想也可以不说,嫂嫂是在问你,而不是审你。”

白墨忧抬眸看看她又低下头,闷闷道:“嫂嫂你说我的脸上会留疤吗?”

顾千忆一时无言,半晌才道:“嫂嫂会替你去盛京最好的医馆买药膏,墨忧相信嫂嫂吗?”

白墨忧含笑点头,而后抽出手去枕头下摸索,最后拿出方粉色手帕递给顾千忆,她接过后看出帕子上绣了朵白色的花,被一只麻雀托在背上,她不认识花,也看不出这是何意。

她“嘶”一声,试探道:“墨忧想养鸟还是种花?”

见白墨忧没反应她又道:“不会是想飞吧?”

可白墨忧始终不肯开口,轻笑着把她推了出去。

离开清风榭后顾千忆将这块手帕翻来覆去地看,最终确认除了鸟和花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头绪的她只好暂时收起手帕。

她回去时秋水和淡月正坐在院中亭子里玩闹,头靠着头,亲密无间,阳光在她们背后打出一圈光晕,可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清晰可见。

两人听到院门外有动静便齐齐望来,看清来人后忙起身作势就要迎上来,顾千忆抬手制止,笑着道:“你们去休息吧,不用来服侍我了。”

说毕自行回了屋。

此时正是午睡的好时候,顾千忆挡不住困倦在内心的指引下躺到床榻上,于是她的世界暗了下来,恰好是适合睡觉的程度。

可因为没有午睡的习惯,没多久她便醒了,翻腾两下后索性拿出手帕继续沉思,墨忧不好意思直说,只能用这种方式暗示,可她想了半日也不知道京城中哪户人家姓花或鸟,不禁叹起气。

“顾夫人这是想我想地叹气了吗?”

熟悉轻挑的语调隔着纱幔传进她的耳中,顾千忆心跳一滞,连身体都失去了反应,只转着眼去找他。

影影绰绰的纱幔映出他模糊的身影,萧明安此时正站在桌前,隐约间她觉得这人在笑。

顾千忆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问:“这不是我家吗?”

“我们是邻舍,我又会武功,想进来并不难。”萧明晚丝毫没有强闯民宅的意识,语气中还带着自豪。

“我要报警…不对,报官抓你。”

“报官抓我?”他玩味地重复一遍,笑着道,“顾夫人不知道我离京前主要处理京城十二卫的事务吗?如今的统领可都是我的亲信,只怕到时他们会把你抓到大牢中。”

“行行行,算你厉害。”顾千忆坐起身深吸一口气,假笑道,“那赵王为何突然登门呢?白砚如今可还没从宫中回来,若有要事商议也只能静心等等。”

“他不在正好,谁说我是来找他的?”她看不清萧明晚的神情,可却能听出他话语中更重的笑意,让人恼火。

顾千忆没好气道:“那你来干嘛?”

“这话该我问顾夫人吧,你今日为何没去徐府,我可是独守空房了好久呢。”他不知廉耻地反将一军,惹得顾千忆更加无语,她嘴角抽搐,仗着这人看不见顺便翻个白眼。

“有点恶心了,真的。”

萧明晚“啧”一声,突然严肃道:“你竟敢对本王翻白眼。”

“啊?你能看到?”顾千忆格外惊诧,嘴巴张大像能直接吃了他。

“看不到。”萧明晚忽然背过身,冷冷道,“不过现在知道了,本王可是亲王。”

突然的转变让顾千忆意识到他同自己还是不一样,即使这人再不靠谱也是个亲王,而自己人微言轻,这不过才接触几天她就失了分寸。

顾千忆怕这人一生气将她砍了,大脑飞快旋转试图找出圆场的办法,一瞬间额头上都多了几滴晶莹的汗珠。

谁料那人轻哼一声,淡淡道:“你只要告诉本王,你今日为何没去徐府便一笔勾销。”

什么玩意,这人在那吓她呢。

顾千忆一下来了脾气,森森道:“我要是执意不说呢。”不等萧明晚回答她又笑着道:“我瞎说呢。”

末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萧明晚,不过她隐去了纪疏的痕迹,最后她笑着道:“妾日后都不会再去徐府了,赵王也不要再来白府了。”

闻言萧明晚转过身,盯了她的方向半晌,明明相距甚远,可顾千忆仍觉得目光炙热,承受不住地偏过头,此时他才轻笑着道:“你说不说都会一笔勾销,只是若你不说我便会日日来白府烦你。”

顾千忆轻轻道:“妾说了,赵王可以省些功夫。”

“那我也要日日来找你。”

“什么?”顾千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也不敢掀开纱幔与他相对,只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

“那些复杂的账册顾夫人都能明白,如此聪慧的人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言顾千忆心下十分生气,这人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说出这种话来消遣她,他打心底里就没将自己当成能平等相对的朋友。

萧明晚实在太过分了!

她怒气冲冲道:“赵王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觉得我人尽可夫吗?我不知道我为何让你有这种错觉,或许因为你就是这种花花太岁,将所有伦理纲常都抛在脑后,与只顾享乐的野兽无异。可我不是你能随意逗弄的玩物,你我身份悬殊,若你执意我也无力反抗,但我还可以以死明志。”

两人遥遥相望,眼中都带着一丝光亮。

萧明晚不开口,也不离开,就那样站在原地。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峙,秋水着急地声音响起:“夫人醒了吗?纪丞相前来拜访,此刻正在前厅等着,主君还未从宫中回来,奴婢只能来找您问该如何招待。”

话音未落她又敲了两下。

萧明晚身子一僵,环视四周思考哪里可以暂时藏匿身形。

此时顾千忆掀开帘子,缓步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赵王不是想日日来找妾吗?只要她进来,你就不用再偷偷来了,赵王可要去开门?”

回答她的是赵王快出残影躲进衣柜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