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楹抓着衣裳埋在他怀里，鼻尖窜入了一股桃花的香，他身上带着雪的气息，像是驻守在边疆多年的千年古木，洒落的白霜融进了她的心里，冰冰凉凉的。
这股味道，让她有一瞬间感到非常的熟悉。
可等她再次打探，发现原来是夹在他们中间的一枝桃花。她院子里就有一个桃花树整日闻，自然熟悉，这位公子也喜欢桃花，可真巧呢。
不对，她低着头红了红脸，他们之间的行为有所不妥。实在离得太近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全身心的贴在了一起，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尴尬了，她的头抵在了他的下巴处，而他的乌发拂过她的脸颊，轻微的擦过，心中酥酥麻麻。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耳边似乎能听到他轻微的喘气声。哪怕再迟钝的人都知道此刻有些暧昧不清。
她飞快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后一退，人海从他们的身边汹涌而过，两个少年人相持而立。
四目相对，瞳孔中映出彼此的倒影，周遭的喧嚣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
男人长得俊俏，唇红齿白，是她喜欢的那种棱角分明的长相，一双桃花眼含着情，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意，虽然看着羸弱，但刚刚的接触赵春楹能看得出他衣袍下的筋肉结实，撞的她鼻子现在还生疼。
男人的那一眼，晦暗不明。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汹涌的情绪瞬间将她包围。赵春楹面色惨白，猛地捂住胸口，被他的眼神逼的往后退了一步。
差点撞到了来往的行人，还好他一把拉住了她，又将她拉回了怀中，他的声音如清冷的萧竹，“姑娘小心。”
赵春楹埋在他怀里怔怔，心口燥热。
她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复杂的情感，心口却莫名涌起一阵痛楚的悸动。赵春楹一看到他，犹如心上插着一根刺，仿佛曾失去过什么似的……他会失去什么呢？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失去了。
赵春楹紧张地抬起头。再望去，浓烈的情绪烟消云散，恍若隔世。
“给你添麻烦了，那个你可以先放开我吗？”在这个角度赵春楹能看到他睫毛下方投射了一片阴影，也看到了他白皙的脖子，还有锁骨……
赵春楹涨红了脸，一是因为她被男人紧紧地锁在怀中，二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男人轻笑一声，立马就松开了她。赵春楹都不好意思怀疑他是故意的了，他那张脸写满了魅惑，尤其是桃花眼非常具有迷惑性。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她下意识地道歉，微微弯着腰。
低下头她才发觉，有几片桃花花瓣沾在她的衣襟上。
“那你是有意撞我……投怀送抱吗？”一道慵懒而又暧昧的男声从她头顶传来。明明刚刚还像是高洁的竹，现在又像是多情的桃花。
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他身穿水墨玄衣，修长的身影挺得笔直，黑发束起，气质淡然，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赵春楹回避了视线，不敢看他，她多看一秒都感觉是对他的亵渎。玉面红霞，双颊泛着淡淡红晕。
她羞红了脸，还好有脸上的面具遮掩，她居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撩红了脸。
“公子，您误会了。”她出声解释。她实在不想让对方误解自己……
“姑娘，你别误会，我见姑娘独自在此徘徊，是不是迷路了呢，在下愿为姑娘引路。”他已经说的够委婉了，没有直接说见她在这里绕圈圈，始终没有出去。
赵春楹听着他温柔的语气，安心了许多。看来他没有误会自己。不过，原来她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就说这条街……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
“公子猜得确实没错，我不小心与家姐走丢。我们本来是要去仙阙楼的，您可知道那儿怎么走吗？我愿意付与报酬。”
赵春楹语气都小心翼翼起来，就怕他不愿意指引，她打心底的想要跟他在同路一段时间，只有他能看到自己迷路了。
他要是不愿意，这让她在人海茫茫里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赵未央，那估计她今天都回不到赵府了，赵未央该不会是想出这种蠢办法，想将她在这里丢下吧。
赵春楹撇撇嘴，那看来她很成功，她是个路痴。
“报酬……？若是姑娘想要给我的话，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为你带路吧，正好顺路。”男人温柔一笑，眉间浮起几分暖意，他没有拒绝钱财，那看来更没问题了。
赵春楹眼睛一亮，恨不得握住他的手挥两下，“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救星！”
“救星？”男人嘴中喃喃。“呵，有意思……”
赵春楹才意识到又说出了一个与这个朝代不符的词，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一向谨慎，如今都放松了许多。“公子不必挂怀，这个词很正常的……我比较喜欢看一些杂书，从中看到的。”
男人弯了弯眉眼，“真是有意思的说法呢，姑娘，不知你看的什么书呢？”
“都是一些闲书话本，公子应该不感兴趣。”赵春楹可不敢把自己看的那些话本一股脑的告诉他，那会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好吧姑娘，既然你不愿意告知也无碍，不过，我们萍水相逢一场，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赵春楹。”
“春望山楹，石暖苔生。这名字极好听，很配楹儿姑娘。”他望着她，眼底无声的笑意蔓延开来，他在念她名字的时候，让她有一阵的窃喜。
赵春楹红了脸。
——“这叫的是不是太亲密了……”她吞了又吞，最后按下了说出口的勇气。赵春楹直接报出了名讳，她自认在京中贵女中存在感极低，这公子一看就是不凡之人，定然没有听说过她。
她也不怕，这公子后面碰到了她，反正赵春楹嫌少出门，兴许这一辈子就只能碰到这一次。
“那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不告诉我，岂不是不太公平。”赵春楹揣起了勇气，紧张地问道。
她再不问，就要真的错过了。
他嘴角微弯，寒唇轻启：“谢灵羡。”
“谢灵羡——灵羡真好听的名字呀，姓谢，你和当今圣上同姓唉，你难道是圣上的亲戚？”赵春楹敏锐地问。
她知道当今的圣上姓谢，但是其他名字她根本一无所知，到现在为止，她也只知道亲近的人和嫡姐的名字，其他名字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脑海里记住过。
赵春楹的脑海在飞速的急转。她在思索，他这温润尔雅的气质，是不是某一支王公贵族？
“亲戚？这是何物。”谢灵羡眼中闪着疑惑。
“没什么，这也是我在话本中看到的词。”赵春楹闷闷地说道，将锅推在了话本身上。
她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在陌生人面前又说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词，也不会看这种闲书话本，还好还好。赵春楹放在衣袖下的手指绞紧，又忽而松开。
“那我先带你去仙阙楼吧，不然令姐恐怕要着急了。”
谢灵羡轻笑，看她鼓起脸颊又徒然放松。他一点也不觉得诧异，更不会觉得奇怪，只要是赵春楹，他都是温柔以对。
谢灵羡很有分寸地牵住了她的衣角，温声细语地问道：“楹儿姑娘，我牵着你的衣袖，这样就不会走丢了，你觉得这样可好吗？”
赵春楹哑口无言。
她点点头，他说的也没错，赵春楹目光闪了闪，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堪堪挤过，她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贴向谢灵羡的身侧，她被挤得脸颊泛起红晕，这实在太近了！空气微薄，她快要紧张到窒息。
她在心中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再摔到他的身上了。
谢灵羡及时扶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抚：“人太多了，冒犯了。楹儿姑娘。”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赵春楹心中揣揣不安，忍不住出声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羡兄，也是京城人士吗？”
她说完，心里起了一阵的后悔，就不该多问，明明无亲无故……这么问会不会冒犯到他？
好在小公子只是轻快一笑，逗她说道：“自然，不然怎会如此了解仙阙楼呢？不过我见楹儿姑娘应是本地人也，怎么还找不到路呢？难道是不经常出门吗？”
早知道就不问了。赵春楹尴尬一笑，面具下的嘴唇抽了抽。她尽量委婉地解释道：“公子说的没错，我家里人不让我出门……”
“楹儿姑娘，仙阙楼已经到了。”他见她眼神低落，又补了一句解了围。
原来这楼离她这么近呀。赵春楹抬起头，目光被眼前醒目的阁楼牢牢攫住，华灯初上，檐角挂得红灯笼高悬，月上柳枝头，灯火幽明，隐隐绰绰。
赵春楹突然想着，这楼怎么不能离得再远一点。
她忽然感受到身侧的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下意识侧头，眼前多了一朵花。
——小桃枝，哀感顽艳。
已经逛了一晚上，这桃花恹恹欲睡，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反而更显靡艳，不失明泽。
“楹儿姑娘，你我有缘，这花便赠予你了。”
桃花怼到了她的脸前，她拧了拧衣角，她该不该接过男人送的桃花，这会不会有多余的意思？
“不要多想，我只是见桃花灼灼，称美人佳丽。”他似是看出了她的神色多虑，风趣地说道。
“你或许缪赞了。”赵春楹欠了欠身，谦虚地回道。
他摇了摇头，依旧将桃花伸在赵春楹的面前，只看她拿不拿。“这桃花还请你收下。”
赵春楹咬咬牙，拿稳了桃花，不拿白不拿，“就此别过，多谢羡兄指路，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谢灵羡嘴角含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春楹歪了歪头，懵懂一笑。
“赵春楹——！”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扭头，便看见满脸焦急的赵未央正从不远处跑来。
“你刚刚去哪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走丢了。”赵未央紧紧地攥着赵春楹的手腕，生怕她再次走丢，她那眼神，就像是一个母亲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我没事。”赵春楹心头一阵恍惚，心情复杂，她何时在她心中有这么重要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桃花是哪来的呀？都快怏了，你不丢了？”赵未央眼尖地看到她怀里捧着一朵桃花，顺口就好奇地问道。
赵春楹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茫茫人海里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她抿了抿嘴唇。
“你可不要乱拿呀，你可知元宵有一习俗，若是男子对女子有意，便赠予一枝桃花，女子要是接过那桃花就代表互通心意，男子便会隔几日上门提亲。”
“有意桃花……”
赵春楹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桃花丢掉，可她又猛然地揣进怀中，谢灵羡对她有意……剩下的半句话全然没有听清。